秋曳澜哼道:“太后病着,甘泉宫的人都忙。陛下现在就一后一妃,皇后如果被削了宫权,贵妃不管那是谁管?再说了,推辞归推辞,就一定能推辞掉吗?”

“这事明儿再说吧——今年这正月肯定是过不好了!”江崖霜看了眼东西厢房,悄声问妻子,“孩子们今儿怎么样?见我不在,闹没闹你?”

“安儿倒是闹了会。琅儿可一直没想起你来,他今儿追着念雪、大白玩得那叫一个开心!吃饭时喊了几遍都不理,要不是周妈妈劝着,我都想索性让他不要吃,长一长记性了!”

“这也太狠了吧?琅儿才多大,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江崖霜一听就急了,江家这几代就没有一个对子女能称得上严厉的主儿,江崖霜也不例外。尤其江景琅现在才这么点大,捧在手心都来不及呢,怎么舍得让他挨饿?

“说说而已…真想这么罚他,周妈妈才说一句我怎么可能就下台了?”秋曳澜没好气的道,“还有你不知道这小子淘成什么样,乳母跟我说,白天的时候,念雪跟大白的惨叫就被停过,不是被他扯了尾巴就是被他揪了胡子——也亏得这两只狮猫好.性.子没跟他计较,换一只不那么温驯的,早就给他几爪子了!我想想他再长大点之后的折腾劲儿,就觉得心累!”

江崖霜微微变色:“怎么也没人把念雪和大白跟他分开?虽然说这两只狮猫是咱们养熟了的,轻易不会伤人。但事有万一,琅儿还这么小…明儿就着人把它们领到前头去,在琅儿长大前不要让他看到了!”

好么,有了儿子就把宠物扔一边去了!

秋曳澜颇为无语:“你还怕念雪跟大白伤了他?我今儿瞧它们两个看你儿子那才叫一个战战兢兢!”所以说小动物最大的天敌就是熊孩子啊,各种好奇,各种不知道轻重——最可怕的是,别管是谁先惹谁的,只要熊孩子受了伤那就是小动物不对…

江崖霜显然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熊孩子背后的熊家长!

“怕归怕,不定被逼急了就下爪子呢?”他很坚持,“琅儿现在那么小,最娇嫩不过,怎么禁得起?”

“知道你惯着他,方才就着人把念雪跟大白引到前面书房外的回廊上去了。”秋曳澜白了他一眼,“着人做了个木箱子给它们住,真是可怜!”

“你还不是也不放心?”江崖霜松了口气,笑道,“男孩子小时候难免淘一点,等长到开蒙就好了。大不了请个严厉点的先生坐镇…”说到这里又感慨,“还好璎儿是女孩子,往后应该不会像她哥哥们那样顽皮!”

“那也得打小给足她规矩!”秋曳澜给他泼冷水,“不是我背后说人,但江家也不是没有叫人操心的女儿…所以小孩子还是管严一点的好,不然长歪到扳不回来的地步,替他们哭的还不是咱们?!”

江家的女儿们,上一代的不提,就说他们的同辈:齐王妃江绮筠跟远嫁北疆的江绮笙——这两位当年哪个不是熊孩子?连一贯给秋曳澜留下“典型大家闺秀”印象的江绮筝,发起飙来都是杀兄弟不眨眼的主!

江徽璎有这样的一群姑姑,秋曳澜一点都不看好她如果被放养的话,能长成江崖霜心目中乖巧体贴的好女儿!

总之,鉴于江家大部分子弟的现状,她觉得自己膝下这三孩子绝对不能太惯!

两人说了一番儿女经,倒是把大节下的风波所带来的忧虑和糟心抵消了不少:“真不知道他们长大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到那时候咱们又是什么模样?”

这晚上靠畅想膝下三个孩子的以后振奋了下精神,天亮之后被陶老夫人喊到跟前,自没了这份轻松与憧憬,抖擞精神开始商议正事了:“这事按说应该天鸾这个太后拿主意,但她如今乏着,托了咱们家里给商议下…得快点给答复,这种事情根本拖不得!除夕晚上发生的,转眼今儿都初三了,再没章程可不成!”

“大节下的出了这种事情,严临雪跟樊太嫔这两个当然不能放过!”江家众人对望一眼,江天骐瞥一眼江崖云,先淡淡开口,“还好严临雪已经在审问时忽然死去,不然查出什么端倪来,恐怕到时候丢脸的就不只是皇室了!”

“这话说的很对,毕竟有些脑子的人,都不会在宫闱里偷.情,就算偷.情,也断然不会愚蠢到连个隐蔽些的地方都不找!”江崖云自然听得出来他的话中之意,丝毫不给他这个叔父面子,不冷不热的道,“这么明显的挑事儿,谁知道是不是为了贼喊捉贼呢?”

“说起来要不是徽艳跟徽丽撞破此事,怕是满朝上下至今还被蒙在鼓里?”江天骐脸色一沉,禁军统领跟先帝太嫔被抓了现行,皇后挨罚,贵妃得利,而导致这一切的引子就是被大房带到京里来的江徽艳跟江徽丽,大房不可疑谁可疑?

江崖云讥诮:“这两个侄女也是可怜,头次入宫,兴兴头头的去,谁能想到竟是早被人挖了坑等她们?”欺负二房两个曾孙辈的女孩子没见过世面,拿她们当刀使了还要来装委屈?!

江天骐还要再接话,冷不防陶老夫人含怒叱道:“够了!要吵就给我滚出去吵——现在要议的是天鸾得怎么收这个场!!!”

完了也不去看江崖云跟江天骐尴尬的神情,向江崖霜道,“十九?”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五十五章 一帝一妃

江家上下群策群力商议如何为除夕的皇室丑闻善后时,皇城,鹊枝宫。

“皇后的宫权保不住了?”江徽芝云鬓高绾,里穿蟹壳青地折枝芙蓉花牙缘曲裾,外罩着紫棠地四合如意瑞云纹大氅,肩上披着一件油光水滑的貂裘。她韶年花颜,穿戴却像是贞玉宫中那班毫无指望的太妃、太嫔,虽然沉闷的色调掩不住鲜丽的青春,但不带多少情绪的眸子到底透出死气沉沉来。

此刻冷冰冰的问道,“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欢喜?”

“娘娘,皇后不能打理宫务,这六宫之权除了您还有谁能接、谁敢接?”陪嫁进宫的心腹不明所以道,“这难道不是好事?”

“皇后乃陛下元配,是太后当年亲自挑选的皇媳!”江徽芝闻言面无表情道,“更生有嫡长皇子,也是陛下如今唯一的骨血…你觉得她会因为这么一件殃及池鱼的事儿,被罚一辈子不管事?”

“这…”心腹语塞,但立刻道,“这次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太后就算为了意思意思,也不可能前脚才罚了皇后,后脚就放她出来继续当这宫里的家吧?中间肯定会让娘娘您主持好一阵的,趁这个机会…”

“能做什么?”江徽芝不屑的道,“皇后仗着先进宫一步,把她的紫深宫看得跟铁桶似的。别说伸手过去做点什么,想打听下她后殿栽了什么花草都不成!再说这宫里有几个人不是跟红顶白的东西,打从我进宫以来,陛下前前后后来了几次?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宠爱在紫深宫、皇子在紫深宫,你觉得我就算名义上领了宫权,又能做什么?!”

心腹嗫喏道:“可您怎么都是贵妃…”

“可陛下在贵妃之下连个嫔也没有!”江徽芝咬牙切齿道,“所以我这个贵妃在他的后宫里就是个垫底的!你觉得宫里这些人看得起我?!要不是皇后怕人议论她苛刻我,咱们这里的份例怕都保不全!”

她冷笑出了声,“当然祖父在宫闱里有些安排,若能动用,倒也能经营一番。只是这样太划不来了!”

心腹小心翼翼的问:“娘娘,为什么划不来?”

“太后一直防着我,皇后对我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陛下对我似乎兴趣也不是很大!”江徽芝讥诮道,“这三位主儿的态度那么的明确,我在这宫里再怎么经营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没得被人趁这机会摸清楚了祖父的一些安排…所以,还不如另辟蹊径!”

“娘娘的意思是?”

…半日后,御花园,皇帝照例只带了岑巍,在大雪皑皑的林下挥毫作画。

“贵妃自请侍奉太后,去了泰时殿?”皇帝神情平静,画笔在白宣上点点描描,用心勾勒着一幅冬日雪景图,“太后居然准了她?朕记得太后一直不喜欢江家大房的人,若非如此,朕也不会在贵妃入宫后刻意对她冷淡了!”

岑巍一边研着墨,一边轻声道:“太后起初是不答应的,林女官亲自出来了一趟,让贵妃代皇后统摄六宫。但贵妃说宫里如今也就一后一妃,其余都是宫人,有女官跟内侍总管打理足够了。再者她年轻见识浅,根本不会管宫闱,还不如伺候太后榻前聊尽心意。”

“后来呢?后来林女官就让她进去了?”

“林女官本未答应,只是贵妃坚持在泰时殿前跪了一个多时辰,就在方才,林女官才请了她入内…太后会不会留下贵妃伺候还不知道。”

皇帝的笔下顿了顿,片刻才继续,淡声道:“这江氏倒是个聪明的,不枉费朕当初设计让她入宫了!”

说起来也难怪江徽芝意难平,她不得不进宫确实是被人坑的,只可惜坑她的人是江家上下都没想到的皇帝——毕竟谁能想到谷太后临终前竟跟叶太后一样,抱着你不让我好过、我死了也不让你好过的心态,竟悄悄把最忠心的一干下属暗中交给了皇帝呢?

而皇帝一直在江太后跟前长大,江太后自认为对他非常了解,而且熟知他的底细,根本没考虑过他能够有自己的班底。所以江徽芝成亲前夕被撞破跟皇帝亲密接触后,朝野上下、江家内外,怀疑谷氏余孽的、怀疑辛家政敌的、互相怀疑的…都有。

偏偏就是没人怀疑皇帝!

真正是灯下黑!

就连岑巍,也是在此事发生后,见皇帝始终不受影响,确认跟着他混未必没有大好前途,这才从江太后安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正式转换成他的人。

“能入陛下的眼,也是贵妃的福气!”此刻他恭恭敬敬的奉承了一句,又话锋一转,不无忧虑道,“只是…奴婢想着,太后娘娘即使接受贵妃侍奉在侧,恐怕也不会因此让贵妃越过皇后去!”

“这是肯定的。”皇帝淡淡道,“皇后…可是太后亲自挑的人!不说鄂国公夫人与太后的关系,比之江天骜与太后的关系好太多了。就说皇后贵为正宫,又生有韶儿,太后怎么可能因为贵妃一时殷勤就放弃中宫母子?!”

“既然如此,贵妃岂非要一直被皇后压着?”岑巍思索了会,疑惑的问,“当初陛下设计让贵妃入宫时,不是说过目的是为了让江家大房与江家四房、六房之类的掐起来?免得皇后无人制衡,于陛下的大计不利——但现在,贵妃却处处落入下风,却起不到制衡皇后之用啊!”

皇帝哂道:“不错!皇后乃太后所选,娘家也与太后、与江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自然与太后是一条心!这样后宫诸事以她为首,朕行事再小心谨慎,天长地久的也难免被她看出端倪!按照朕原本的计划,贵妃入宫之后,即使分不了皇后的权,也能分了她的心,这样就算皇后发现了点什么,咱们也能栽赃给贵妃——反正,就好像除了江家大房之外没人相信贵妃当初进宫是被人陷害一样,皇后与贵妃之间罅隙极深,根本不会相信对方的辩解!”

说到这里,他忽然问,“你觉得贵妃如今的处境如何?”

“…不是太好?”

“岂止是不是太好?”皇帝嘲讽道,“受长辈影响,她就是再贤良淑德,太后也不会真正待她推心置腹!皇后就更不用说了,若非济北侯临终前力保,皇后怕是巴不得她早点死…就连朕,慑于太后也不敢给她什么好脸色。被太后、帝后三者厌弃,即使贵为贵妃,你说又有什么前途?”

岑巍不禁默然。

“朕听说过她入宫前隔空跟皇后、皇后之母鄂国公夫人斗过几场。”皇帝冷笑,“本以为是个性情刚烈刁钻的,一进宫来后宫可就要热闹了!不想她倒也耐得住,竟不声不响过了这么几个月…”

说到这里,淡淡道,“而且,如今还学起朕来了!”

“学陛下您?”岑巍一怔,随即想到:“是了,江贵妃明明性情极高傲,连皇后都不是很放在眼里,这会却放弃抓权的机会,巴巴的赶去伺候太后——态度变化这么大,岂非是在借机示弱装乖?!陛下一直以来,不也正是用这个法子以自保的么?”

皇帝可比江贵妃专业得多,至少江徽芝有她进宫之前那些故意挑事、陷害的黑历史,纵然现在临时改了过来,江太后跟辛皇后对她肯定也是抱着怀疑与戒备的。

但皇帝一直就是这么听话,简直就是职业傀儡三生三世的水准,除了如今归拢到他手底下的人外,朝野上下谁不认为他是逆来顺受的先帝第二呢——这种情况下谁能想到他背着人做下的那些事儿?

“不知道她几时会跟朕摊牌?”皇帝没理会岑巍的惊讶,淡淡的道,“江家大房已经败落,以四房目前的优势,根本不会给她任何借用娘家翻身的机会,她想压过皇后,想不在深宫之中寂寂终老…唯一的指望,只能是朕!”

皇帝冰冷的笑了笑,“也不知道她能给朕开出什么筹码来…往后记得多给贵妃点机会!朕如今还不好常去她那边,让贵妃慢慢的跟朕联络上,却不被太后与皇后察觉,却看你的了!”

岑巍心念一转,躬身道:“奴婢遵旨!”

宫闱里一帝一妃彼此勾心斗角之际,秋曳澜正被和水金请到三房:“本来正月里办喜事正热闹,可眼下宫里出了那样的事情,万一在席上又讨论了起来岂不是尴尬?”

“但日子已经定好了,之所以在咱们府里办,也是为着今年就正月里这么个合宜的日子——错过了就要到明年,小婶婆明说不愿意再等。”秋曳澜叹了口气,无奈道,“到时候拣几支新鲜点的歌舞杂技之类,好分一分贺客们的心思?”

正月十二这个今年一整年中唯一适合江崖蓝跟冯含烟成亲的日期已经近在眉睫,让妯娌两个感到棘手的是,偏偏如今朝野都在议论严临雪跟樊太嫔——自从谷氏倒台后,这几年来,江家还是头一次有嫡出子弟婚娶居然没能排到最热闹的话题,足见“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句话是多么的有道理。

实在不是秋曳澜跟和水金定要自己家最出风头:想想看吧,大喜之日,宾客们却在热络的讨论着宫里那对大逆不道的野鸳鸯…这…这得叫主家什么心情啊!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和水金皱着眉好半晌才道,“之前根本就没防这么一出,现在就剩这么几天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好的…唉!”

说到这里又想起来,“对了,正月里十九还要收徒的,是哪一天来着?你要实在忙不过来,十三哥娶妻的事我先顶着?”

“十九不想大办,到时候就请几个同僚之类的到场,让陆荷敬个茶也就算了。”秋曳澜摇头,“是在十三哥成亲之后,得过了元宵…这事儿不急,先忙十三哥的大事!”

“那你帮我把这摞单子看一看!”和水金闻言,也毫不客气的开始安排她做事了——眼下她们这些做媳妇的都是真的忙。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五十六章 百忍成钢

正月这种既要走亲戚还要招待亲戚的日子本来就忙,如今又添了江崖蓝续弦这一件,国公府上下那叫一个团团转——偏偏施氏从做寡妇后一直称病不出;楚意桐又在怀孕;连跟孙辈年纪差不多的八夫人黄氏也在初二回娘家时查出了身孕。

这下好了,能操办诸事的人,迅速被减少到三个:张氏、和水金还有秋曳澜。

可想而知她们忙到了什么地步!

根本没空去打听严临雪跟樊太嫔之事的处置结果,好不容易把冯含烟迎进门,三个孙媳强打精神闹完洞房、送走宾客,回房之后外衣都不及脱,直接倒头就睡,一口气睡到次日中午才次第醒来:“怎么这么晚了?!”

秋曳澜一惊之后倒也不算慌张,慢慢爬起来穿戴,顺口问江崖霜跟孩子们这半日的情况——张氏跟和水金就头疼了,本来和氏这婆婆就有点小心眼,偏偏池氏去年跟楚意桐差不多时候又有了身孕,自此和氏没少拿媳妇出气。

今儿起这么晚,误了请安,误了视事,也不知道和氏会怎么处置她们?

果然两人梳洗之后,忐忑的到了和氏房里,才行下礼去,就听和氏不阴不阳的道:“我道你们今儿个都不打算起来了呢!”

“媳妇知错!”给和氏做了这么多年媳妇,无论张氏还是和水金都知道,此刻绝不能顶嘴,所以皆露出恭顺之色,“还请母亲责罚!”

“按说你们昨儿个忙得不可开交,今早来晚一点也没什么。”和氏哼道,“我这做娘的固然不敢说多么宽厚,却也不是没事找事的人!若提前打发人来说一声,岂能不准?可你们吱都不吱一个字,净叫我在这里枯等…怎么做事的呢?”

张氏跟和水金心里都破口大骂:“看到主子疲惫难醒,竟不知道代主子过来告个假——心腹大丫鬟要蠢到这地步,咱们还混个什么?!明明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故意找事儿,偏还要端出有理的架势,简直就是不要脸!!!”

奈何这时候婆婆的身份让她们根本不敢反驳,还得顺着和氏的意思一个劲的认错赔罪,如此足足跪了小半个时辰才过关,起身后见和氏意犹未尽的模样,少不得拖着酸痛的身子上前捏背捶肩,小意伺候。免得这位主儿一个不高兴,又盯着她们计较!

这天可算混到告退的时候,张氏跟和水金赔着笑退出门外,皆是一叹,彼此望望,苦笑而去!

“夫人真是欺人太甚!”姗儿忿忿的扶着和水金回房,路上见左右没人,咬牙切齿的替她抱不平,“少夫人从年前忙到年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昨儿个为了十三公子的婚事更是操碎了心!夫人什么都不做,坐享其成也还罢了,今儿还这么找您的不是!哪有一点点做长辈的样子,婢子说句诛心的话:这根本就是为老不尊!”

和水金神情淡淡的:“她没能耐拢住丈夫的心,斗不过池姨娘,连儿子孙子也不爱听她诉说委屈…这心火不朝媳妇发作还能朝谁?”

又叹息,“朝着我来也是件好事,只要不是朝着雅儿去就好!”

“虽然如此,但夫人现在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姗儿咬了咬唇,凑近她耳畔,小声道,“少夫人,既然咱们手里已经有那幽眠香…为什么…还要?”

算一算和水金手里弄到幽眠香这种报仇大杀器都五六年光景了,和氏还好端端的,姗儿旁观都替她按捺不住了!

“原本四年前倒是想下手来着,只是偏赶着十九夫妇的嫡长子中毒,为了证明清白,不得不把这事儿告诉了他们!”提到这个和水金也不禁咬了咬牙,暗骂大房丧心病狂,最可恨的是大房这么掉节操,最后江景琅还是被救了回来不说,还连累了她苦心筹谋多时、打算料理和氏的计划搁了浅!

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这个法子了!”

姗儿不解的问:“为什么呀?婢子瞧十九公子跟十九少夫人也不是喜欢夫人的样子?”

“这不是他们喜欢不喜欢我这婆婆的问题!”和水金吐了口气,冷笑,“毕竟我们分属两房,即使他们根本不在乎和氏的死活,但他们却也未必介意借这件事情打压我们三房!”

“怎么会?”姗儿沉吟道,“之前大房谋害十七孙公子,他们都忍了!何况夫人…”

“你不懂!”和水金悠悠道,“琅儿那件事,他们是念着祖父的面子!可你想,祖父从上次卧病到现在竟都不能起身,说句不好听的话,谁知道还能拖多久?祖父一旦去了,你觉得他们需要担心长辈年纪大了承受不住这种骨肉相残的消息?!”

“三房跟四房虽然是同母所出的嫡亲兄弟,可自来不是很和睦。说起来根源其实在咱们父亲身上,早年不听祖母的话,不肯从军,等四房在军中发展起来了,却又懊悔又嫉妒…换了我是四房我肯定也不愿意三房什么苦头都不吃,只想仗着嫡兄的身份占便宜!”

“只奈何我是三房的媳妇,我当然得替三房考虑——现在三房跟四房站到一起,跟大房分裂,一则是父亲上了十九的当,在祖父之前病倒时,把底子倒给了四姑,以取得四姑的谅解与支持;二则是大房此番起复带回的二房与五房,让咱们国公府这一支吃不准他们的心思,难免要抱团!可来日方长,谁知道以后三房和四房会不会再发生冲突?”

“早先我们三房最跟大房水火不相容哪,可是为了对付四房,还不是站到了一起?前番又因祖父病重之故,再次敌对——今日不知明日,又怎知谁敌谁友?!”

“假如我现在还是以幽眠香去对付我那好婆婆,你觉得三房与四房掐起来时,四房会不揭发我吗?别忘记,十九弟妹的娘家长辈,可就是被这幽眠香所害!这香中毒之后的征兆她太清楚了!”

“以媳害婆,你说这事传出去,我还能活?和家还能出门?”

和水金叹息,“所以,我只能继续忍着和氏,想其他法子!”

“但他们又没证据!”姗儿咬了咬唇,决然道,“即使笃定夫人是中了幽眠香之毒又怎么了?!谁能说一定是少夫人您做的?少夫人乃夫人嫡亲侄女,做什么要谋害夫人?!如果四房说是因为夫人先害了少夫人您——不管咱们三房还是和家怎么肯承认?!”

“你不要忘记幽眠香可不是一用就死的剧毒!”和水金平静的道,“它是经年累月之后才会死去的——四房不需要把事情公开揭露,只需要悄悄透露给还没死的婆婆,你说婆婆的为人会怎么办?!”

她切齿道,“当初我过门前就帮她打理产业、教她摆平后院,鞍前马后为她做了多少事!可她对我的孩子、她的嫡亲孙儿啊!还不是说下手就下手、且因此连累六哥的嫡长子骓儿一并没有了!!!”

“一去两个嫡孙,你看她这么多年有没有过心虚和羞愧?!”

“她要知道我对她下手,肯定会用尽她所能想到的歹毒办法来对付我——单单对付我,我还真不怕跟她斗一斗!可是雅儿怎么办?!和家怎么办?!她这人自私得紧,发起疯来可以都不管,但,我能不管么?!”

和水金长长叹息,“所以,我只能忍着!”

姗儿黯然:“少夫人真是太辛苦了!”

…相比和水金这儿的百忍成钢,秋曳澜倒是过得轻松,此刻她正饶有兴趣的站在廊下,看江崖霜领江景琨、江景琅在庭中堆雪人。

“这两天都忘记问了,宫里的事情怎么样了?”看了看天色,又见他们三个玩得满头大汗,秋曳澜这才笑着上前阻止,打发乳母带两个孩子去沐浴更衣,自己则递了块帕子给江崖霜,道,“四姑现在好点了吗?”

“严临雪跟樊太嫔弃市,家眷流放。”江崖霜一边接过帕子擦脸,一边道,“贞玉宫中的太妃、太嫔们被安排到城外的皇庄上去了,免得在宫闱里再出类似的事情…四姑好了很多,不过还得再休养些日子。”

说到这里他语气有点古怪的道,“皇后被罚禁足,宫权暂时交给女官…贵妃没沾手,死活赖着要伺候四姑。”

秋曳澜诧异道:“难道这次不是贵妃做的吗?”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定是贵妃借机想洗白自己哪!毕竟,她骗得过旁人,四姑跟皇后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也许是吧。”江崖霜沉吟道,“四姑与皇后若对她放下戒心,对她来说当然是件好事。不过,四姑也不是那么好哄的,如今不过敷衍着她而已,你不要替皇后担心!怎么说皇后才是四姑亲自选的人。”

“也是。”秋曳澜想了想,不管是从长辈们的交情还是从江太后亲自挑选的嫡系来考虑,江徽芝跟辛馥冰都没法比。确实不需要担心她这会献殷勤就能动摇辛馥冰的地位。

就关心起,“不过太妃、太嫔什么的打发去皇庄上…说句不好听的话,宫里在四姑与帝后的眼皮子底下,宫禁再松弛也比皇庄紧,皇庄那里没人看着不定会是什么样子呢!”

皇庄也是有皇家侍卫把守的,在那里还没有太后、皇帝、皇后这些人盯着,没准这些先帝时人去了那里乱七八糟的事情更多——这都谁出的主意啊?!

“但皇庄远离京中!”江崖霜解释,“真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也好处置些,不至于像这次一样闹得朝野皆知!”

“…”秋曳澜颇为无语,正要说什么,江崖霜道:“说到这个事情,陆荷拜师横竖要到元宵节后,趁着节令,你带四嫂母女进宫一趟,跟四姑还有皇后说道说道?”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五十七章 可疑的钱

元宵节的白天,秋曳澜就带着何氏母女进了宫。

照例先到泰时殿。

只是向来在这里通行无阻的秋曳澜却被拦阻了:“太后娘娘虽然已经比前几日好多了,但心气儿还是不那么顺!十九少夫人单独进去倒没什么,四少夫人及两位孙小姐到了跟前,恐怕会叫娘娘想起前事来,却是于娘娘凤体不利的。所以…”

林女官都这么说了,秋曳澜只好带着何氏母女在泰时殿外拜了拜,托她转达慰问请罪之意,就此告退。

再抵贝阙殿也不顺利——辛馥冰虽然被禁足,但身体不错,不需要担心见了何氏母女之后受到刺激。问题是…这次又赶上皇帝在。

而且也是暂时走不了,因为:“大皇子殿下从昨儿个起有些咳嗽,陛下与皇后娘娘都非常担心,半夜传了太医,一直到现在都寸步不离的守着。陛下还说今晚的元宵赐宴也可能不去了——婢子委实不敢前去打扰!”

没奈何,四人只能打道回府。

何氏母女自然颇为惴惴:“太后与皇后两位娘娘该不会恼了臣妇与臣女们了吧?”

“四嫂与两位侄女不要担心,无论林女官还是贝阙宫人说的都是实话,实在是今儿个不巧,绝不是故意不见的。”秋曳澜觉得太后跟皇后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安慰道,“反正来日方长,过两日等两位娘娘方便了咱们再去就是。”

回到国公府后,秋曳澜顺脚送她们回院子——才到门口,却恰好碰见金氏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被蓬莱月压着,看着长大的庶子又被父亲所厌弃,她气色很不好,彼此见过礼后,秋曳澜正要告辞,却被她喊住:“十九弟妹请留步!”

“五嫂可是有什么吩咐?”秋曳澜伫足问,她们两个没什么交情与来往,不知道金氏喊住她做什么?

“不知道十九弟妹有没有给过满儿月例?”金氏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问了出来。

秋曳澜觉得莫名其妙:“没有,月例一直是十四嫂发的,我怎会越俎代庖呢?”

何氏也很惊讶:“五弟妹,难道满儿的月钱不对吗?”

“可能是外面的人给他的?”金氏皱起眉,含糊道,“我就是觉得他近来开销大了很多,按他月例是不够用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只是问他他又不肯说!”

“族学里很多也不是咱们江家子弟,兴许是他们给的吧?”何氏这么说时其实不大相信,江家现在在族学的子弟又不仅仅只有江景满一个,论起来江崖云膝下诸子,除了江景旭外都在里面呢,谁会放着那些人不讨好,来讨好二房和五房——这两房现在连个官身也没有,虽然寄居国公府内,但轻易见不到卧病的秦国公,根本谈不上权势,不过空有江家子弟的身份罢了!

一旦秦国公不好了,他们不说会被马上扫地出门,但想也知道,是不可能一直在国公府内住下去的。

这也是何氏对于除夕之事格外重视的缘故——夔县男跟济北侯都已经过世,秦国公看起来也差不多了。老一辈没有之后,江家下一代的几位当家人,跟二房、五房都没什么感情。只靠血缘这点关系,就不要想着像夔县男还在时一样,仗着秦国公跟济北侯的补偿心理摆什么架子了!

金氏也是这个想法,但当着秋曳澜的面,她抿了抿嘴道:“应该是的。”

秋曳澜觉得这事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就没作声,等了等见她们不说其他话了,就告辞而去。

等她走后,何氏让江徽艳跟江徽丽自回房去,邀了金氏进屋坐下,这才轻声问:“如果仅仅只是开销超过了月例,我想你不至于上心到专门来问我、方才还拦住十九弟妹问的…到底怎么了?”

“满儿这两三日用掉八百多金,你说他哪里来的钱?”金氏深吸了口气,道。

何氏吓了一跳:“怎么会这么多?!”

要是江崖照、江崖晚用掉八百多金,哪怕是一天用掉的,她们也不会觉得奇怪,因为早就习惯了。但江景满——不说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挥霍过,就说他哪里来的钱?

身为庶子,而且以前还有个嫡兄在前,江景满在夔县那会时,连月例都拿不全,即使一文钱不花,一年能不能攒个十金都是问题!

就算到了京中之后,一来金氏自己的儿子死了,还没孙子,往后不定要指望他养老,不敢再克扣他的月例;二来和水金当家,最恨花了钱还落不着人情,也不给她这样的机会。但即使如此,他也不可能在这几个月攒下八百来金啊!

何氏忍不住问:“会不会是虚报了?”

“他身边的小厮亲口说的,我也抽了几家铺子着人去打听过,跟小厮说的价格出入不大。”金氏脸色很难看,“要搁以前我还能认为是夫君私下给他的,毕竟你也知道,夫君向来手笔大,从前沾儿在时…”说到此处心中一痛,沉默了一下才继续道,“花销起来毫无顾忌,夫君都不在乎的。”

“但现在…”

自从蓬莱月被江景满推了一把导致小产后,江崖晚对这个庶子就厌恶上了。要不是江崖云再三斡旋,江崖晚甚至根本不想留他在京里。

这种情况下,江崖晚怎么可能再私下给他银钱?

所以金氏怎么都想不明白江景满从哪里来的钱这么个花法:“咱们来京里这些日子,物价大约也知道点了。八百金即使在京里也不算小数字,若为了办事,这价格要办的事,满儿怎么可能做得到?其实方才问十九弟妹时,我也知道不可能。十九弟妹就算私下给他些钱,多半也是让他买买笔墨、零嘴的,能有多少?四嫂你说,他这钱,会不会是…”

带着忧虑与明显恐惧之色的目光,竟看向了大房的方向!

何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过了好一会,才喃喃道:“可是…没道理啊?上次不过是凑巧,而且也是没人能想到,才…现在咱们来都来京里了,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忽然之间看向金氏,“你…那蓬莱月小产的事儿?”

“不是我!”金氏忙道,“那贱.人.精得跟什么似的,我哪里害得到她?不被她害就不错了!”

“…要么你再观察两日,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何氏沉吟了好一会,才道,“等会我也叮嘱下暮儿注意他!”

…她们妯娌这边忧心忡忡的时候,秋曳澜正忙着安排三日后的拜师宴:“鲜果都备好了不曾?若是不够,赶紧去跟十四嫂商量,请她帮忙弄一些来!”

“正堂那边的那对青花美人瓠太素了点,换那对珊瑚红描金桃李的摆瓶来,也好应景儿!”

“中间再摆一盆梅花盆景,选红梅,显得热闹!”

“茶具换一套,用豆青釉五彩的那套!”

“茶叶定好了没?”

得空还得安抚两个小祖宗:“安儿乖,你看婶母这儿什么好玩的都没有,而你十九叔前两日带你们堆的雪人多好玩多有意思啊!现在让木莲、木兰她们带你们再去堆一个好不好?”

“琅儿你不要跟哥哥玩了吗?你看你十四哥都去堆雪人了,你还赖着为娘做什么?听话——男孩子就要跟男孩子玩,快放开为娘的裙裾,跟你十四哥玩儿去啦!”

连哄带骗才把两个男孩子打发出去,女儿那边又出问题了——周妈妈匆匆忙忙的跑过来禀告:“二十三孙小姐又吐奶了!”

“怎么会这样!?”秋曳澜顿时淡定不能,把事情朝木槿手里一丢,赶紧朝女儿屋里跑。

“不是跟你们说了,喂奶时不要让她躺着,得让她斜靠着么?!”头三个月的婴孩吐奶虽然说是常见之事,算不得病,但看着亲生骨肉痛苦的模样,秋曳澜还是忍不住要发火,“还有喂完之后让她打个嗝——你们到底听没听?!”

两个乳母战战兢兢的解释:“婢子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只是今儿个孙小姐一直打不出嗝来,多拍了一会,就…就吐了!”

“去请大夫!”秋曳澜阴沉着脸,一边抱起女儿哄,一边吩咐,“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徽璎请大夫的事,直接把正在三房跟江天骐议事的江崖霜都吓回来了:“璎儿怎的了?怎么会要请大夫?”

“今儿个又吐奶了,我不放心,所以就请了。”由于大夫打包票没什么大碍,秋曳澜这会已经松了口气,“还好,没事儿!”

江崖霜闻言也是心头一松,擦了把冷汗:“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连说了两遍,才问起,“好端端的怎么会吐奶?不是说哺乳时注意下姿势、喂完后扛在肩上拍一拍就不会吐了吗?”

“大夫说也不一定次次都能见效,究竟孩子小。”秋曳澜叹了口气。

两人说了几句女儿的情况,冷不防回廊上一阵幼儿的尖叫响起,跟着江景琨跟江景琅一前一后,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一左一右抱住江崖霜的腿:“叔父叔父,咱们去堆个房子吧!雪人不好玩!”

“不要玩雪,父亲带我们去骑马、骑马马!”

江崖霜嘴角一抽,弯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脸:“轻点声,你们妹妹不大舒服呢!”

“那带妹妹去堆雪房子吧!妹妹肯定很喜欢,一喜欢就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