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骑马好玩,妹妹骑了马才能好!”

…无视了丈夫求助的目光,秋曳澜退后、退后、再退后,悄悄抱起榻上的女儿,拿自己的裘衣裹了,从后门溜之大吉:“我带女儿,你带侄子和儿子…嗯,很公平嘛!”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五十八章 金氏死

…拜师这事虽然中间有几次小小插曲,但总的来说还是很顺利的。

雪后初霁,和着满庭梅香,陆荷在江崖霜请来的观礼众人的见证下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入门大礼,奉上清茶一盏,江崖霜接过呷了一口,师徒名份就此定下。

正式收徒后,江崖霜很大方的赠了弟子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令他起身,携了入席,原本庄严肃穆的拜师礼顿时就转为热闹的酒宴。

等宴散后,江崖霜复带了陆荷进后院,拜见师母秋曳澜,又喊了侄子、儿子过来见礼——这么一番忙完了,师徒两个重回书房叙话。

“我在京里怕是留不久,北疆的战事你也知道,若无意外,我迟早是会去那边的。”江崖霜开门见山道,“所以你得抓紧我还在京里的这段时间,把该认识该走动的人家都顾一顾。毕竟我在京里时,跟我不在京里时,这些人家对你的态度肯定不一样!”

陆荷恭敬称是。

“至于功课你现在倒不必很急,以你之才,考取二甲是肯定没问题的,至于头甲,只取三人,这个却要看运气了。”江崖霜又告诫,“天下之大,卧虎藏龙,不定就赶上哪里冒出来的八斗之才!比如说你师母的兄长阮纯峻,他入翰林时仅仅比你长三岁,纵然未入头甲,亦是天赋惊人!”

“而头甲虽然光彩,但论到其后的成就,也不一定高于二甲。所以为师不要求你将来名列头甲,但望你戒骄戒躁,把基础夯实,以求来日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仔仔细细教导了一回陆荷,江崖霜才放他回去:“回去陪你叔父几天,完了收拾下东西住过来吧,免得老是来回跑,耽搁时间。再者你住在这里,出门走动时也能更方便些!如今已正式入我门下为入室弟子,你师母跟弟妹们也不需要怎么避讳了。”

送走陆荷,他返回后院,就去问秋曳澜:“易家那边这两天都没话过来吗?”

“没有。”秋曳澜哂道,“我在想是不是在等咱们这边先说什么?”

“咱们什么话都没有给他们,这意思显然不是很积极。”江崖霜沉吟道,“估计他们打算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秋曳澜道:“你说这个,我正打算过两天再喊陆荷来问问经过——现在有了名份我想他也不至于再不肯说了?是不是易家女孩子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想来也真是叫人无语,早先不是说九姐夫先看中了他吗?怎也没跟女儿说好,没得叫这孩子平白受委屈!”

“小女孩子!”江崖霜嗤笑了一声,他不耐烦跟两个女流晚辈计较,尤其还是外甥女,但对于自己精挑细选的弟子被藐视到底不大痛快,所以很爽快的道,“既然她们瞧不上陆荷,那这事就这么算了!九姐夫日后纵然再提我也不会理会。”

“那么他的婚事?”

“逢着宴席你替他看看吧!”江崖霜一时间也没合适的人选,沉吟道,“拣才貌双全,自己明事理,父母兄长也都厚道的那种。横竖他年纪还小,拖几年也没什么,宁缺毋滥!”

“四月初永福下降,四月底春晓出阁,单这两场婚礼,怕是满京女孩子都能看到,到时候我给他留意!”秋曳澜颔首。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金氏之前问自己的问题,心下好奇,就问丈夫,“你给过景暮、景满银钱么?”

江崖霜愕然:“没有,怎么了?”

“元宵节那天陪四嫂她们进宫,不是没能见成四姑和皇后?”秋曳澜道,“所以很早就先回来了。到四嫂院前时看到五嫂,五嫂这么问我,说是觉得景满最近开销不大对劲,以为咱们给了他银子使。”

“怎么可能?”江崖霜哂道,“先不说他们两个虽然隔上几日会来请教一回,但到底只是冲着四哥和五哥的面子才指点的,非是我的正经弟子,我不收束脩也就是了,怎还会倒贴钱给他们?就说他们两个都有月钱,家里也不是吃不饱穿不暖的,这半大不小的年纪,给多点钱想也是被拿去糟蹋了,没得因此学坏!”

“别是偷了东西出去卖?”秋曳澜猜测,“五嫂之前对景满也不是很上心,这次怎么会因为他开销大一点就急三火四的到处找人打听?约莫是少了东西的缘故吧?”

江崖霜皱眉:“上京来统共也没一年,这年纪…竟就这么大胆了吗?”

“就是半大不小的才会不懂事!”秋曳澜道,“反正五嫂这次的上心让人觉得不对劲。不过如今他们住在那里,总也不能去检查…希望是我猜错了罢!不然咱们可以忍,十四嫂怕是要气坏了!”

江崖霜闻言也觉得有道理,便寻思着留意一下。

正好次日就是江景暮跟江景满过来请教功课的日子,他特意注意了下两个侄子的穿戴,发现往日装束一直比江景暮略差一点的江景满,今天果然打扮格外的齐整。

让他皱眉的是,唤江景满到身边,指出功课里谬误地方时,他竟在这个还没束发的侄子身上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脂粉香气!

“莫非这孩子才这么点大就去过烟花地了?”江崖霜心中恼怒,瞥了眼侄子没说什么,回头就吩咐人去盯梢,看他到底去了些什么地方?!

过两日下人来报:“十三孙公子这两日…”开始挨个报江景满的行踪。

江崖霜起初边批阅公.文边听,但没多久就阴着脸搁了笔,开始认真听——开头的点心铺子、绸缎铺、书铺还好;跟着的同窗家里、茶楼、画舫已经有点一路不对劲了;画舫靠岸后,江景满跟同窗去了一家古董铺,买了一对前朝名窑出的姜汁黄地蟠桃摆瓶,着铺子里扯了两尺大红锦帛来裹了,说说笑笑就进了隔一条街的巷子里。

“然后呢?”

“那巷子里住着的居妈妈,她家女儿向来很有名。”下人头也不抬的低声禀告。

江崖霜虽然作风正派,但他有个风月行家的亲哥,对于一些隐晦的话也不是听不懂,立刻问:“这么说那居家是个暗门子?”

“正是!”

江崖霜脸色很难看,过了会才道:“你先下去吧!”

他对江景满的资质不满意,从来没有正式收徒的打算。但到底是堂侄,总不能看着他这么一路奔着不学好去——按说这种事情,应该告诉江崖晚,让江崖晚去管教江景满,不越俎代庖是一个,也是他虽然指点江景满好多回了,因为忙,叔侄之间叙话不多,也不是很熟悉。

可江景满之前才害庶母没了孩子,至今被生父厌弃。如果贸然去说,恐怕江崖晚震怒起来,又要把他赶回夔县,这却是绝了江景满的前程了。

虽然说江景满学坏了,但江崖霜还是不愿意他因此就落个只能在老家待一辈子的下场。

他思来想去,就把事情跟秋曳澜说了:“…你得空请五嫂过来坐坐,把这事儿说与她听吧!”

秋曳澜有点担心金氏不理:“之前你提族学她就回绝了,到底不是她亲生的,恐怕她听了也不当回事啊!”

“不一样的。”江崖霜提醒,“那时候虽然沾儿已经没了,但月姨娘还没进门——现在五哥心思都在月姨娘身上,五嫂都被冷落多久了?月姨娘如此得宠,纵然有子,难道会交给五嫂养?五嫂如今唯一的指望就是满儿,她怎么肯不上心?她若不明白这个道理,你说与她听,她自己可是过了生育年纪了,又没孙儿,不看着点满儿往后要怎么办?!”

秋曳澜想想也是,道:“那我明天就请她来!”

结果次日一早,秋曳澜不及去找金氏,阮府派人来送秋静澜的亲笔信兼禀告:“沙州来了消息,道是夫人已有妊娠在身!”

“多久了?”秋曳澜闻讯大喜,连信都顾不得先看了——前年由于西疆开战,秋静澜与欧晴岚的婚事本要被耽搁的,但欧晴岚不欲节外生枝,硬是不顾脸面主动西行,赶去沙州跟秋静澜举行了婚礼——算算日子两人成亲也有两三年了,再没好消息可是让人担心,如今终于得了准信,秋曳澜自是替兄嫂开心,“嫂子身体怎么样?沙州苦寒,可受得住?”

来人笑着道:“已经三个月了,因着战事,所以到现在才着人过来说。”又说欧晴岚一切都好,“想着纯福公主之女也是在沙州分娩的,夫人不打算为此回京。”

秋曳澜一想也是,连娇滴滴的江绮筝都能在沙州生女,母女平安,何况是出身北疆的欧晴岚?

高兴完了想起来:“这好消息可告诉了欧家?”

“也去人了,夫人还有专门的信给荆伯世子。”来人道,“不过欧老夫人那儿没有说。”

“老夫人那边我去说吧,或者欧家遣人告诉她也好。”济北侯府的丧期还有两个月呢,阮府跟欧老夫人也没有直接的关系,巴巴的上门去禀告却是有谄媚的嫌疑了,犯不着。

秋曳澜又细问了会沙州那边的情况,得知战况还在僵持,互有胜负,谁也占不着谁的便宜,恐怕一时间不会结束,见来人没有其他话了,赏了他十金,打发他回去。

这会她才有空去找金氏,谁知竟扑了个空:“少夫人一早带人出去了,说是在院子里怪闷的,去外头转一转。”

留守的下人这样禀告,“走时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还请十九少夫人见谅!”

“不妨事的,我寻五嫂也没什么紧要事,就是想着五嫂来了这许久,因为忙,一直都没能跟五嫂好好聊一聊!”秋曳澜微笑着道,“等五嫂回来,你跟她说我来过就成!”

“是!”

这次没碰见,秋曳澜本以为明后日再跑趟就成了,回到自己院子里就把这事暂且丢下,专心陪起侄子、儿子、女儿来。

却不知道她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因为当天下午府外传了消息来,说金氏带着丫鬟包了一条小船游镜湖,结果中途翻了船,主仆一个都没救起来!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五十九章 老夫人的误会

金氏之死让江家上下都感到意外,她包下的那艘船的艄公自然倒了大霉——堂堂江家嫡孙媳,即使不是秦国公跟济北侯一支,但谁不知道,在秦国公还活着的情况下,夔县男这一支在明面上才是最受重视的?!

尤其夔县男这一支的韩老夫人、江天骏夫妇都还活着呢!

陶老夫人确认了消息后马上就号啕大哭:“可怜的孩子——这叫我怎么对嫂子交代、对老五、小五还有老五媳妇交代哇!”

老夫人都这么说了,负责掌家的三房岂敢落后?和氏跟和水金婆媳两个一进门就跪下,膝行上前,五体投地的请罪:“媳妇没能照顾好小五媳妇,实在失职,还请母亲责罚!”

“孙媳未能照顾好五嫂,罪该万死!请祖母责罚!”

这边上下三代互相揽责任、哭诉…折腾了好半晌,正陪着蓬莱月的江崖晚才被找过来,懵懵懂懂的被告知发妻身死的消息,大为惊讶:“早上出门时还好端端的!怎、怎么会?!”

“早上五嫂走时遇见我还打了招呼,活生生的人啊,只是游个湖,怎么就没了呢?!”和水金面上陪着祖母、婆婆哭,又向江崖晚表达自己的歉疚之情,心里却很不耐烦:“平白在国公府吃住也就算了,如今人还没了,好容易忙过正月,眼看能轻松些日子…又来添堵!”

怨不得她这么冷血,上有婆婆苛刻,下有幼子要顾,中间要操持一家大小的吃穿用度,到底有多忙多心累,没到这位置的人都不能理解。二房跟五房的到来既侵占了她的利益,又给她频繁添事,岂能奢望她还有好脸色给?

毕竟和水金从来都不是听说死人就同情心泛滥的人。

“查!必须查到底!”陶老夫人咬牙切齿的表态,“每年镜湖上游湖的人那么多,内中达官贵人多了去了,娇弱点的,船随波浪摇晃会都要发作,没点本事的艄公谁敢在那儿揽客!?怎么可能会翻船——就算真的不当心翻了船,艄公居然一个人都没救起来?!那他自己怎么还活着!”

老夫人说这番话其实是为了表达自己的立场与态度——但也不知怎的,原本由于突然听说发妻身死、显得茫然无措的江崖晚却是打了个激灵!

跟着他脸色刷的惨白!

陶老夫人等了半天不见他接话,颇为尴尬,只好主动跟他道:“这事儿是咱们府上对不起小五你,你们好好的夫妻过来,不想今儿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就呵斥和水金,“你怎么当家怎么做事的?!不知道你们五嫂来京里日子浅,平常又少出门吗?自己都撞见她要出去转转了,你就忙到不能抽这么一天空陪她一起去?!你真不能亲自陪着,就不能打发几个机灵的人跟着伺候?!但凡你这么做了,你们五嫂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闻讯赶来劝慰的秋曳澜同情的看了眼和水金——后者二话不说再次跪倒,先朝陶老夫人砰砰砰就是三个响头,这才泣道:“孙媳知错!”

完了又跟江崖晚叩首请罪:“我对不起五哥、五嫂,请五哥降罚!”

按说江崖晚就算心里不满,方才陶老夫人表态时没接话已经是落了老夫人的面子,现在弟媳妇都把姿态放这么低了,怎么也该说句软话了。毕竟这事真不能怪和水金,她一个当家主母,一大家子生计都要操持,哪有空陪堂嫂去逛街?

照陶老夫人说的,知道金氏要出门,赶紧派几个人跟着伺候其实也不妥当——这是出了事,所以说派人跟着以防万一。但金氏出门的时候,谁能料到她会出事呢?真料到还会让她出去么!

当时派人要跟着金氏,不定被当成是监视呢!再说金氏自己也不是没人伺候!五房上京来也是带了听用之人的,这次陪金氏淹死在镜湖里的又不是一个两个下人,两丫鬟两侍卫怎么着也有四个人呢。

结果和水金一通头磕完,罪也请了面子给足了,脸色苍白的江崖晚却两眼无神的看着前方的地面,愣是一声不吭!

这情况让陶老夫人眯了眯眼,看了眼底下的和水金。

和水金会意,又磕了一个头,似乎想说什么又没力气说出来的样子…身子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少夫人!!!”

好么,堂上一阵乱,陶老夫人趁机也扶额装不舒服,左右自然是一拥而上劝她回房休息。于是国公府一干人兵分两路:要么像秋曳澜,扶着老夫人退入内室;要么像和氏,她难得机灵了一次,吆三喝四的着人抬和水金回房安置…顷刻之间作鸟兽散,走了个干净,只把江崖晚一个人扔在堂上!

“去把我箱子里那罐玉露膏拿了,给水金送去。”一进内室,陶老夫人马上头不晕了眼不花了,人也有力气了,挥开搀扶的人,淡淡吩咐胡妈妈,“她方才磕头很是用力,我在上面瞧着似乎破了皮…别因此留了疤痕可就不好了!”

胡妈妈应了一声,自去翻了玉露膏走.后.门去送。

“祖母喝口水!”秋曳澜听出陶老夫人平静话语下的怒气——和水金跟江绮筝一样,是老夫人膝下长大的,跟老夫人向来没有冲突,还对老夫人体贴孝顺,陶老夫人看这个孙媳妇,不比没有血缘的孙女们轻。

而且和水金多懂事?今儿这责任背的那叫一个天降横祸,愣是没有一句抱怨、没有一点迟疑,老夫人暗示一下,说跪就跪,说磕头就磕头,说请罪就请罪——这种孙媳妇,秋曳澜觉得换了自己也肯定心疼她!

既然心疼和水金,对江崖晚自然就没什么好印象了。

陶老夫人接过秋曳澜递来的瓷碗抿了一口温温的水,阴着脸道:“小五媳妇之死不是很对劲,方才我在外间说的话你也听到了!那些都是实话。再者,小四跟小五,自从纳了那两个花魁进门起,心思全在她们身上,大有宠妾灭妻之意!小五上次甚至为了那蓬莱月,连膝下仅存的子嗣都不顾了!莫不是…”

老夫人一字字道,“那两个东西贪得无厌,被小四小五纵容大了野心,做了妾还不安份?!”

做妾的不安份,能觊觎的,除了正妻之位还能是什么?!

“不然小五才来京里时,既然知道拉上小四一起,死缠着十九收下他们的儿子,可见也是知道人情世故的。”陶老夫人冷笑着道,“怎么今儿个竟然连个台阶都不给咱们府里下的?”

这事秋曳澜也觉得奇怪,她刚才侍立在老夫人身后劝解,因为没有陪哭,视线一直清明,是看到江崖晚神情有异的整个过程的,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内情——又觉得不像是老夫人推测的这种:江崖晚跟蓬莱月合力谋害了金氏,好腾出正妻之位给蓬莱月,惟恐被人看出来,所以故意搭着架子不给国公府这边面子,乃是心虚演过了头的表现。

那样的话,江崖晚不是应该哭得比老夫人这些人还凄惨,顶好还要寻死觅活的念着金氏的好才逼真吗?

“看他当时变了脸色的样子竟仿佛是被吓的…可是,金氏的遗体又不在,只是听到死讯,他至于这么恐惧?!”秋曳澜心里疑窦丛生,“还是被妻子的死勾起了嫡长子之死时的回忆?”

江景沾的死状据说倒是非常恐怖的。

想到江景沾,秋曳澜猛然又想到,“这江崖晚,先在夔县死了嫡长子,还因此间接导致了夔县男的死!跟着他携妻带子来到京里,远离了那块伤心地…不意还没一整年哪,连发妻也没有了!”

“丧子丧妻,接连两件事发生在他身上,难道仅仅是凑巧?!”

“莫不是他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或势力,所以先是儿子,再是妻子,挨个杀了给他好看?!”

“可现在这天下,谁敢这样对待江家子弟?!”

她下意识的看向了大房,“除了,江家子弟!!!”

只是这事儿没证据可不能随便做什么,秋曳澜暂且按捺住猜疑,静听老夫人接下来的交代:“他这么不依不饶的,咱们如今真是伺候不起!说不得我要躲一躲、也让水金躲一躲了!只可惜你们母亲不在京里,就你们三伯母跟八婶母估计是镇不住场面的…你们那七嫂也不行!回头我们都躲了,恐怕兜兜转转,给小五媳妇治丧的事得落你头上…你委屈下,给她办一办吧!究竟四房不当家,你还是四房幼媳,想来小五怎么迁怒也跟你没关系!”

老夫人心里有气,当然不可能一味的只是躲,“若小五跟你还不肯罢休,你也先不要跟他争!他若过份了你就也称病什么的,撒手不要管,让他自己给他媳妇办后事去!我会命人彻查小五媳妇之死的,绝不让这可怜的孩子蒙冤!”

等查出金氏乃是被你跟蓬莱月这对奸.夫.淫.妇所害,看你这东西还有什么脸面摆出为了发妻之死,跟咱们国公府没完的架势!

老夫人心里发着狠,却没注意到方才噩耗传来后,在府里的人基本都到了,自己不方便出门、比如说因为怀孕出现各种妊娠反应的黄氏、楚意桐的也派了下人打探——惟独江崖照夫妇没来。

此刻,夫妇两个正躲在房里瑟瑟发抖:“五弟妹死、死了?!难道…”又看向大房,“五弟妹那天喊住十九弟妹,根本只是问了景满的事啊…”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六十章 破绽

陶老夫人对金氏之死的彻查只进行了半天不到。

因为半天之后,回过神来的江崖晚就带着儿子江景满一起过来磕头赔罪了——本来依着江崖晚之前的表现,陶老夫人是不肯让他们轻易过关的,奈何夔县男这一支的人,生来自带天赋必杀技“我告诉秦国公去”,老夫人只得怏怏作罢。

“没良心的畜生!”可想而知陶老夫人的心情肯定很不好,在江崖晚父子走后,还拉了胡妈妈大骂五房,“金氏过门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景沾跟小金氏没了已经够可怜的了,如今为了个不干不净的东西,连她也害了去!作孽作到这地步,看他日后如何遭报!”

胡妈妈劝道:“您何必同他计较?您想他不但对发妻无情,连膝下如今唯一的男嗣十三孙公子犹不珍惜,前次就为了那月姨娘要送十三孙公子回乡哪!那月姨娘在风月场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哪里可能定得下心来过日子?!上次那身孕到底怎么没的怕是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也就五公子犯糊涂,一门心思的相信她!这种人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折腾出不光彩的事!依老奴看呀,这五公子迟早就是个孤独终老的命!”

老夫人主仆这儿愤愤不平时,秋曳澜夫妇也在说起江崖晚这一家人的事:“才说要跟五嫂说景满的事,结果就这么去了!这去的也真是突兀,镜湖是京里最出名的游玩之地,湖面上的游船,一年四季都不断,就算那艄公水性不够,难道还不会呼救?!”

江崖霜的脸色有点古怪,想了会才道:“五嫂也是夔县人。”

“嗯?”

“我以前听祖父说过,夔县毗邻大川,县中男女,大抵都会凫水。”

秋曳澜脸上变色道:“难怪五哥听到这消息后脸色不对劲——五哥自己就是夔县土生土长的,你都知道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即使五嫂在县中属于大户之女,不方便戏水,不过她的随从都是从夔县带来的,四个人里怎么也该有一两个会水吧?即使艄公救援不及时,这些人也应该及时救她起来!结果却是四个人连同五嫂一起没了!”

如果真是江崖晚算计发妻,选什么意外身故的方法也不可能选溺毙罢?现在金氏偏偏就是被淹死的,这等于是明说她是被害的啊!

“咱们能想到这些疑点,五哥必然也是知道的。可他什么都没说!”

秋曳澜看着丈夫道,“方才在祖母那边时,我就想,景沾的死也不是没有疑点,他既然拈花惹草的事情没少做,可见平常也是风流惯了的,至于心急到等不得下人把那突如其来的女子查个清楚再让她伺候么?先是景沾再是五嫂,五哥这可是丧子又丧妻,再说之前蓬莱月小产,导致他跟景满也离了心——怎么会坏事全朝着他一个人去呢?”

“你怀疑大房?”江崖霜沉吟道,“这次二房跟五房与大房一起来京确实很奇怪,不过,从二房跟五房到京里来的举止看,似乎也没什么入仕的意思。实在不知道大房喊他们来是做什么的!”

“咱们那位大伯父一直记恨着如今的伯祖母当年亏待他的事情,断然不会平白对二房、五房示好。”秋曳澜道,“所以把二房跟五房带来京里,十有八.九是对大房有好处。只是正如你所说的,起初以为他们来是为了求官,现在看看却像是专门来享受的一样了。总不能,大房请他们来就是多花销些咱们国公府的钱财罢?大房怎么也不该无聊至此!”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二房跟五房虽然没求官,只是吃喝玩乐,却也不是什么都没为大房做。”江崖霜忽然道,“之前三房跟大房结盟,与咱们房里是敌对的。但因为大房带了二房与五房来京,这消息才传来,他们人还没到。三房跟咱们四房还有八房倒先同仇敌忾了!”

秋曳澜愣了愣,吃惊道:“你怀疑…三房不是真心跟咱们联手?!”

“三房跟咱们房里有杀子之仇,虽然说没有证据,但你也知道,大房跟三房,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江崖霜轻声道,“他们怎么可能跟咱们真心联手?之前向四姑交那名单、去年跟咱们商议减份例,无不事出有因!”

说到这里他脸色阴沉下来,“也正是因为事出有因,所以咱们才不会怀疑!”

江家大房、三房、四房三者之间的关系一直在变化:二后之争时,江天骜依靠身世一直占着上风,三房跟四房则是抱团对抗;谷氏倒台前后,大房与三房难以满足于朝堂上的丰收,目光投向了兵权,于是四房成了他们共同的敌人。

之后,沙州惨剧,江崖月与江崖情之死,更是让这种矛盾尖锐得几欲爆发!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沙州惨剧的真凶一直没有被证实,四房也不会轻易相信三房立场的转变。

因为同样是杀子之仇,三房跟大房不一样。

大房的三个儿子,最受重视的江崖云还在,庶幼子江崖虹虽然低调,却也不乏才干。所以江崖月之死,虽然让江天骜心痛无比,但他还有两个儿子可以指望。

但三房就惨了——江崖情这个六公子是江天骐最出色的儿子,也可以说是唯一出色的儿子。

他之下,七公子江崖怡跟十四公子江崖恒,都可以说是混吃等死的主儿,能力十分有限。

最让江天骐绝望的是,江崖情的嫡长子江景骓,他在孙辈最期望的嫡长孙,早几年前就自.尽了!

虽然他还有其他孙儿,但不是资质平庸就是年纪还小,根本看不到指望。

也就是说,江天骐目前处于后继无人状态——落到这地步了,他还能跟四房善了才怪!

“可即使为了二房和五房的上京,咱们之前有了协议,但也不是不防着三房啊!”秋曳澜不解的问,“三房难道以为靠着这么件事就能够取信于咱们么?这何其天真?”

四房对于沙州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那是绝对没办法信任大房和三房的!

“你忘记之前三伯交给四姑的名单了?”江崖霜深深叹息,“如果从那时候他就跟大房约好了的话,那份名单…”

秋曳澜愣了愣:“假的?!”

“没准反而把四姑的心腹摘了大半!”江崖霜脸色铁青,“除夕宴严临雪跟樊太嫔的事情就很不对劲!本以为他可能是大房的人,现在看来…”

这可要出大.麻烦了!之前江崖霜借秦国公病重逼迫江天骐,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江太后更安全一点。可如果江天骐当时是假装无奈,那他提供的名单会是什么样子,可想而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除夕宴上那场风波他们到底图什么?”秋曳澜抿了抿嘴,认真道,“严临雪已是禁军统领,而且四姑不但没有怀疑他,反而信任有加!若无重要目的,是不可能仅仅为了抹黑皇室,就把他抛出来做弃子的!但,现在这事已经处置了有些时候了,似乎并没有引起什么事儿?就连原本以为会趁机揽权的贵妃,甚至宁可长跪泰时殿前也不愿意沾宫权…”

“这个先不说,方才走了题了——不是说为什么坏事全部都冲着五哥去了?”江崖霜冷冷的道,“偏偏五哥还一个字的缘故都不说…说起来,不管大房出于什么目的带了四哥、五哥两家进京,而二房跟五房对于入京又有什么盘算。你说,就凭咱们那位伯祖母早年欠下大伯和大姑姑的,她会放心让自己的孙儿、曾孙跟着大伯父来?”

显然不可能!

江崖照跟江崖晚这两家,可是韩老夫人所有的亲生孙儿、曾孙!把他们交给大房,韩老夫人如何能够安心?

“难道…是不得不交?!”秋曳澜沉吟,“只是大房有什么能够威胁住他们的?”

这话说出来后,夫妻两个突的心头一跳,异口同声道:“伯祖父!”

…此刻,皇城,紫深宫,贝阙殿。

辛馥冰斜靠软榻,漫不经心的翻着一本书:“陛下今儿歇在了鹊枝宫?”

“回娘娘,正是!”心腹宫女跪在榻边,手持美人锤,小心翼翼的替她捶着腿,温言细语道,“原本陛下是在泰时殿伺候太后娘娘,贵妃也在那儿端茶递水。后来太后娘娘乏了,陛下与贵妃就一起告退…想是离开甘泉宫后,贵妃勾.引陛下…”

“嘁!她是贵妃,又不是没名没份的主儿,伺候陛下,那是应该的,什么勾.引不勾.引?”辛馥冰嗤笑了一声,合上书,“以前也不是没在鹊枝宫里安置过,本宫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心腹宫女咬了咬唇,道:“婢子只是觉得贵妃真是处心积虑!”

怪道之前不要宫权呢,原本是发现了趁机争宠的捷径!

“她要不处心积虑还进这宫来碍人眼做什么?”辛馥冰长睫微垂,淡淡道,“原本本宫被禁足这些日子,她也不可能不做点什么的。”

心腹宫女犹豫了下,道:“可是娘娘!贵妃她现在欺负您不好出紫深宫,白天在太后跟前卖乖装听话,晚上就勾.引着陛下去她那儿!婢子知道无论太后娘娘还是陛下,心都是在您这边的,但娘娘您的禁足得到避暑的时候呢!现在才几月?时间长了,恐怕…”

“让她逍遥几天就是!”辛馥冰眯起眼,打开书,神情微冷,“以为本宫被禁足就管不到外头的事了么?!”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六十一章 大败

次日,鹊枝宫。

一大早江徽芝低眉顺眼的送走了皇帝,回寝殿里才坐下梳洗,宫人就禀告说皇后跟前的内侍来了。

“公公请坐!”江徽芝心知肯定是来意不善,冷笑了一声,草草收拾一番,走到外面来时,已经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容,温婉道,“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回贵妃娘娘的话,皇后娘娘说,如今已是二月里,三月就是圣寿节,四月乃永福长公主殿下的下降之期!”内侍淡然传达着皇后之命,“如今皇后娘娘被禁足,到时候这些怕都得贵妃您操办…皇后娘娘怕您不懂这些,所以让老奴提前跟您说一下!”

江徽芝怔了怔,脸色变幻了下,跟着就微笑:“皇后娘娘真是考虑周到又宅心仁厚…还请公公指教?”

“如何敢当贵妃娘娘的‘指教’之说?”那内侍不急不慢的道,“皇后娘娘说,太后娘娘早前就发过话,今年的圣寿节是不会大办的,最多也就是自己人用顿便宴。所以,今年的圣寿节就按家宴举行。当然,也不可能真的一个客人也不请,这却要请贵妃娘娘斟酌了!”

又说,“而永福长公主殿下乃是太后娘娘的亲生爱女,身份非比其他长公主殿下!这位殿下的下降礼,自然要隆重举办!未知贵妃娘娘以为如何?”

江徽芝笑了笑:“娘娘之言,自是有理!烦请公公转告皇后娘娘,本宫一定会按照她的意思,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内侍也不罗嗦,见话都带到了,就一摆拂尘:“老奴告退!”

…这内侍离开后,贴身宫人上来问:“娘娘真要去操心这些事儿,不去太后跟前伺候了吗?皇后此举,分明就是不让您亲近太后!”

“太后不是重点,她是太后亲自选的人,又有鄂国公夫人帮忙说话,太后的心意,可不是本宫侍疾个几日能够笼络过来的!”江徽芝冷笑,“她真正的目的,是怕本宫跟陛下相处太久了,叫陛下冷落了他们母子才是!”

“那娘娘怎么还要答应操办圣寿节以及永福长公主殿下的下降礼?”宫人急道,“这两件事情,办好了是应该的,一旦出了什么岔子,可就麻烦了!而且,皇后既然明确把这两件事推给娘娘,定然是不安好心的!岂能不从中阻挠?到时候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为难娘娘——娘娘真是何苦呢?”

“她被禁着足,你觉得这偌大宫里,本宫不出来操办谁出来?”江徽芝轻咬了下唇,叹道,“难道就这么不管不顾太后的圣寿,还有永福下降了?!”

宫人眼珠一转,道:“之前皇后才挨罚时,太后有意让娘娘您暂摄六宫!那时候娘娘不是说您不会打理宫闱给推辞了?就说您这两件都不会做…”

“你可知道皇后为什么挑了这两件事来占本宫的时间,以免本宫继续去泰时殿伺候太后、且与陛下相遇?”江徽芝淡淡道,“毕竟她如今禁着足,自己不方便去给太后请安已经是怠慢了,怎敢公然阻拦我?”

“但无论圣寿节还是永福长公主殿下的下降,皆是与太后有关的事情。后者更是太后纵然病倒在榻也会时刻挂心的大事儿…她打发本宫去办这两件,太后知道后不但不会怪罪,反而会觉得她考虑周到!”

“这也还罢了——最好本宫做的不够好,这样不用她自己说,太后也会发话让她不要禁足,出来操办这两件事了!本宫如果说不会做,那等于立刻让她解除禁足令!”

宫人若有所思:“说来说去,皇后就是想着做好人!明面上提醒娘娘去操办太后的圣寿与长公主的下降,暗地里却预备下阴手让太后与长公主都误会上娘娘——完了好换她的处置取消?”

“她确实会做好人!”江徽芝淡淡道,“至于会不会在本宫办这两件事时下阴手却不好说,毕竟她现在无法亲自主持,只能通过派遣下人遥控,万一被看破可就完了!本宫倒觉得她更可能仗着本宫毫无经验这一点,加以误导!反正你也知道,太后素来疼她,随便有个什么理由,太后也就愿意放她出来了!”

“这是让娘娘给她做嫁衣?她想得可真美!”宫人忿忿道。

江徽芝倒是很平静:“她是陛下发妻,理所当然的六宫之主!宫闱里出了岔子她固然要担着责任,但宫闱里的人做了事情她也可以分润功劳…你道本宫之前没想到三月的圣寿节跟四月的永福下降吗?只是以本宫的位份,还有太后对本宫一直以来的不喜,去提也只会被怀疑别有用心罢了!”

“那娘娘就这样让皇后占便宜?”宫人不甘心的问。

“本宫的便宜哪有那么容易占了去?”江徽芝冷笑了一声,轻蔑道,“如果本宫把一切办好了,还用她出来做什么?!再者,她以为本宫接手了这么两件事就没空到泰时殿了吗?圣寿节每年都是那么回事,今年无非就是太后不愿意自己的寿辰抢了永福长公主殿下下降礼的风头!只要不出大的岔子,想来太后根本不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