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去当然是因为贵妃母子都入不了陛下的眼!”心腹宫女心领神会,断然道,“毕竟贵妃当初可是自己死皮赖脸赖上陛下的呢,陛下肯容她进宫还居贵妃之位,已经是看在江家的面子,以及娘娘您宽容的情况下了,又怎么还会给她什么体面?!”

皇后拍板:“就这么说!”

皇后这儿打定主意要压住江贵妃,不让她因为怀孕翻身——却不知道她这命令正中皇帝下怀:“江家大房如今每况愈下,绝不会放弃从后宫之中谋取反败为胜的良机!贵妃有孕便是一个极好的契机,他们必然会有所动作!而现在皇后出压贵妃,江家大房的精力势必要着落在襄助贵妃上,在其他地方自会分散…”

岑巍进谏:“贵妃自入宫以来处处不如皇后,如今有孕,陛下更是得知消息的第一日连鹊枝宫都不曾踏入!明日前去时,是否需要抚慰一二?免得贵妃劣势太盛,心灰意冷!”

皇帝颔首:“当然!”

次日皇帝到了鹊枝宫,按部就班的跟江徽芝寒暄了一阵,命宫人退下后,忽然道:“皇后虽然不喜你,但为着老济北侯的托付,还有她的名声,想来不会苛刻你的。你有什么需用尽管去跟她提——为了你好,朕以后也不会很关心你,你自己多多保重吧!”

江徽芝呆了一呆,霎时间泪如泉涌:“能够听到陛下这番话,妾身也是心满意足了!”

“你才有孕,情绪不要太激动。”皇帝的语气很淡,却难掩关心与无奈,“对孩子不好,对你也不好!朕没什么能为你们母子做的,只能少来几趟,免得你们招了眼!”

“妾身明白。”江徽芝流着泪道,“妾身原本以为陛下不喜妾身,今日方知陛下…陛下一片心意…妾身…妾身真是糊涂啊!”

…皇帝跟贵妃私下的交流很成功,双方都感到收获很大。

“朕暗示贵妃,不是朕不喜欢她,不愿意给她贵妃应有的尊崇与地位,实在是被江家所控,身不由己!贵妃与皇后素有怨隙,如今又涉及到两人亲生骨肉的前途——她定然会不遗余力的劝说江家大房去坑四房,好扳倒皇后的靠山!”

这是皇帝的想法,“四房哪有那么好对付?大房不知道要费多少脑子…这样在朕真正要做的事上他们还是少点脑子让朕轻松点得手吧!”

而江徽芝则是这么认为:“果然皇帝虽然一直把傀儡这份差使做的很合格,心里到底是不甘心的。再者偌大后宫就皇后跟我两个人伺候他,我也算美貌,又正当年轻,他怎么可能讨厌我呢?无非是慑于太后、皇后不敢表示亲近!身为九五至尊被管成这样,没点怨恨怎么可能——我又口口声声理解他,恐怕他越听我说理解,越觉得屈辱!”

匹夫一怒尚且能够血溅五步,何况天子?

“二曾叔公卧榻已经数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离世。没了他这座靠山,江家四房会怎么对待我们这一房都不好说!好在他们挟兵权之重,我们这一房也有朝堂上的优势!若能推动陛下亲政,即使只是名义上的亲政,太后的地位就将受到削弱,如此我在后宫里能好过不少不说,以后我们这一房打着陛下的旗号也能让四房有所顾忌…”

“只是四房也知道他们在朝中势力单薄,与淮南王结亲拉上了淮南王,再加上薛畅与十九婶娘家兄长的师徒关系,这事儿还得好生筹谋一下,免得弄巧成拙!”

宫里这些争斗先不多说,且说秦国公府内,秋曳澜从知道西疆大败后就替秋静澜担上了心,从二月初才得知消息,到现在三月末了,前前后后近两个月茶饭不思,整个人瘦了一圈。

江崖霜自是心疼,劝来劝去劝不进,就命人给庄蔓送了消息:“你表嫂这两日心绪不佳,你赶紧过来陪她说说话!”

却不想前脚才打发送信的人出门,庄蔓后脚就来了,一进门,不等江崖霜诧异她怎么来得这么快,就气呼呼的抱怨:“凌醉他要去西疆!”

江崖霜这才恍然她不是接了信来的,而是为了丈夫凑巧赶上自己想找她,便道:“义兄跟兄长相交莫逆,如今兄长身陷危局,想去襄助一二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西疆那边眼下局势很不妙,义兄没投过军,去了怕是帮不上什么忙,反倒让兄长为他分心…你这样跟义兄说了没有?”

庄蔓恼怒道:“我当然说了!可他就是不听,还说父亲母亲要不准许,便跟上次一样,大不了偷偷溜过去!”

“他已经走了?”江崖霜不由皱眉。

“没有——”庄蔓咬牙切齿道,“我把他拦下来了!”

江崖霜好奇道:“那你这么生气做什么?他不是到底听了你的话了吗?”

“谁说我是劝他留下来的?”庄蔓白了他一眼,“我跟他说了几遍不要去他不肯听,惹急了我就给了他两拳…如今他两只眼睛眼窝都青黑着,根本不敢出门见人,看他怎么个走法!”

江崖霜真不知道怎么说这个表妹才好:“你好歹是为人妇的人了,就不能斯文点儿?老用下手解决问题,仔细伤了夫妻情份!”

“说得好像你现在跟表嫂不好了一样!”庄蔓一针见血道,“你敢说你没挨过表嫂的揍?!”

“…你赶紧进去陪你表嫂吧,我还有事不跟你说了!”江崖霜果断结束表兄妹之间的谈话!

庄蔓到秋曳澜跟前时,早有腿快的下人过来讲了她进门后说的事儿,饶是秋曳澜现在满腹心事,也不禁被逗笑了:“我说蔓儿先前成亲时那么贤惠大度,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还以为她的蛮横只在婚前,出了阁就奔着温柔贤淑去了,原来到底是本性难移!”

毕竟受凌醉照顾多年,待见到庄蔓就轻责她:“你也真是的,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说,怎能动上手呢?就算动手,也朝着衣服遮着看不到的地方去啊!打在脸上,这多伤人面子?若叫茂德大长公主知道,岂能不心疼?”

“表嫂你道真是只为了他非要去西疆的事儿呢?”庄蔓却道,“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的,怎么会去拖你哥哥的后腿?这不过是酒后醉话罢了!”

“那你还揍他?”秋曳澜诧异问。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七十章 永福下降

“表嫂知道他在哪里喝的酒?”庄蔓就冷笑了,“是在他以前收的一个姬妾那里!”

秋曳澜感到很惊讶:“他房里那些人…不是被他亲自打发出去了吗?”

庄蔓过门前没要求夫家把丈夫的姬妾遣散,而是在成亲后让凌醉亲自把人都给送走的——原因是她觉得:“成亲之前那都是长辈的意思,他拗不过,心里多少会觉得舍不得,就是那些女子,恐怕也是存着再续前缘的指望吧?进不了门,难为他每次出去时我还得跟着吗?”

那会秋曳澜还跟她说过:“既然他不愿意,长辈出面不是正好?这样才怨不到你身上。”

“我才不怕他怨我,就是要他知道我眼里揉不得沙子!”庄蔓很坚持,“不然长辈做了恶人我去做好人,他还真以为我是个好说话的人,避过长辈们就胡天胡地的怎么办?!”

现在被秋曳澜一问,庄蔓脸色很难看:“说是那姬妾做得一手好菜,好些时候没吃,刚好路过就忍不住去喝了几盏,什么都没做…但门都进了,就算他只拿那里当饭馆,那姬妾也这么想么!”

秋曳澜看着她怒气冲天的模样嘴角微微抽搐:这是专门上门来倾诉了啊!

要换了其他人,那不用说,秋曳澜肯定站在庄蔓这边帮她骂凌醉,没准还要出几个损点子整他一整,但凌醉么…怎么说也是自己亲哥哥的死党,向来拿自己当亲妹妹看的人啊!

秋曳澜权衡良久,硬着头皮道:“义兄这人有时候也挺糊涂的,那年我在街上遇见况青梧,被他为难,义兄恰好遇见给我解了围——当时况青梧的人给他报了身份的,可他愣是把人打完了才反应过来,吓得当场就要逃到城外庄子上去避风头!所以他是不是确实没有旁的意思,就是路过,一时兴起去蹭个饭呢?”

庄蔓一听就不高兴了:“知道是你义兄,可你也不能什么都站他那边说话吧?咱们两个的交情呢?”就沉下脸,“景川侯府好歹也算是高门,我那婆婆还是正经的大长公主,就算想吃御膳也不是讨不到!他要真嫌家里厨子不够好,我拿嫁妆给他雇个好的来又怎么样?!至于非要惦记着那姬妾的手艺?!”

开始磨牙,“谁知道是惦记着手艺,还是惦记着人?!”

秋曳澜见势不妙赶紧转了口风:“这事儿义兄确实做的不对!回头我一定要好好说说他!”

又给她劝和,“但义兄要真心疼那姬妾,当初怎么肯打发她出去呢是吧?可见他心里最重的还是你,再者你是正经抬过门的发妻,姬妾什么的,哪里配跟你比?你同她们计较都是抬举她们了!”

好说歹说才把庄蔓哄开心了,等她告辞时已经是傍晚——江崖霜回来笑问:“蔓儿陪了你一天,你心情好点了吗?”

秋曳澜简直吐血:“是我陪了她一天还差不多!”

江崖霜诧异的问了经过,不禁哭笑不得:“我还以为小夫妻两个拌几句嘴,虽然动了手但也在打是亲骂是爱之内呢,不想竟扯了其他人进来…难怪她今儿特意跑过来找你!”

“反正我已经答应她了,过两天邀义兄来一趟,就这事儿问个清楚,他对那姬妾到底怎么想的?”秋曳澜有气无力道,“这种事情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要不你去问?”

江崖霜是庄蔓的亲表哥,关心一下表妹也没什么,爽快答应下来,就道:“要么过两天请阮大姐姐来陪陪你?”

“还是不要了,谁家没点或大或小的烦心事?”秋曳澜叹气,“来了不定是谁安慰谁——你忘记缮儿身体一直不大好了?”

说到身体不大好,江崖霜又想起了那位自幼多灾多难的濮阳王,皱眉道:“萧肃上次一病至今没能起身,也不知道春晓跟萧穆的婚事会不会受到影响。”

秋曳澜曾答应过叶太后照顾楚春晓,她本身也是很同情这个外甥女的,闻言就紧张起来:“很严重?”以萧肃的身体,不能出席弟弟、弟媳的婚礼,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很多人都预料婚礼上只有楚太妃出来撑场子了。

江崖霜话中之意,显然是担心萧肃病情转重到让濮阳王府没法操办婚礼。

“不好说,你也晓得他素来体弱,早些年前秦老太妃还在世时就做过几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准备。”江崖霜沉吟道,“万幸那几次都撑过来了,这次萧家把太医院院判请到王府已经好几天了,连贵妃有孕都只传了寻常太医看…若是有惊无险最好,不然…”

秋曳澜抚额:“我明儿打发人去看看?”楚春晓虽然是她晚辈,却跟她同岁,她膝下都子女双全了,这外甥女还没出阁——如果萧肃逝世,萧穆得守上一年的兄孝,那又要拖一年青春!

万一楚太妃受不了丧子之痛再有个三长两短…

“这真是作孽!”秋曳澜唏嘘。

手里有了事做,她也没功夫去烦心西疆了——毕竟她又帮不上忙——次日先遣人代江崖霜去约凌醉;再打发人去探望萧肃;完了还要考虑探望萧肃的人带回各种消息要怎么安慰楚春晓…

跟着下人送了夏衣来让她过目,有鉴于江景琅当年遭的暗手,他们的穿戴之物,即使已经经过几道手续的检查,但秋曳澜还是要亲自看过才能放心。

好容易忙到晌午后,早上派出去的人前后脚回来禀告结果,约凌醉当然没什么难度,不过可能是为了等眼眶的乌青褪掉后才好意思出门,这日子定在了五六天后;去濮阳王府的人带回的消息却不容乐观:“小的没能拜见到濮阳王,太妃道是王爷他身子不好不宜见客。”

“太妃可说濮阳王的病情如何?这几日,是否好转?还是?”

“太妃不愿意多言。”下人沉吟道,“小的原本还想拜见萧二公子,但下人说萧二公子不放心其他人照顾兄长,一直亲自侍奉濮阳王病榻前,所以也没能见着!”

知道秋曳澜是为了楚春晓才派他去探望的,“小的在濮阳王府里没看到要办喜事的预备,不知道是不是都在操心着王爷的病情。”

坏了!秋曳澜心里长叹一声:“这都四月初了,四月十六永福下降,四月廿六春晓出阁——后者怎么也是县主,这婚礼的排场岂是三五天能够拾掇出来的?莫不是萧肃真不好了,王府已经不存办婚礼的指望?!”

她也真不知道这种结果要怎么去跟楚春晓那边讲了?思来想去,索性先不提——好歹还有二十来天,不定有什么新的变化呢?

这事让她郁闷得几欲吐血,好在数日后江崖霜跟凌醉谈下来结果不错:凌醉确实没有藕断丝连的意思,而是:“到底是伺候过我的人,她父母都已不在,跟兄嫂合不来,被我遣出府后怕坐吃山空,就拿从前的私蓄开了个饭馆。只是本钱不多,地方偏僻,没什么食客上门,就请我去捧个场而已…光天化日之下能做什么?”

江崖霜委婉道:“义兄既然问心无愧,总也要避一避嫌的好,毕竟那曾是义兄之妾,瓜田李下,也难怪表妹会误会。”想想庄蔓也没吃亏,可是动了手的,又赶紧放缓了语气,“当然,表妹也太过顽劣了,还请义兄念在结发之情上,莫要计较!”

凌醉摸着才好的眼窝,郁闷得紧:“我敢跟她计较么!”

“…呃,下次表妹过来,我让澜澜劝劝她,这妇人还是温柔顺从的好么!”江崖霜忍着笑安慰——好歹把这事给平息了。

跟着就是永福长公主下降——作为江太后唯一的亲生女儿,尽管目前北疆西疆都是烽火连天,国库吃紧,但她的下降礼还是按照怎么隆重怎么来的原则操办的。

下降这日,黄土垫道、净水撒街。街畔护道的桑榆等树被系满锦缎做成的绢花,又在花底缚上银铃彩绦。微风过处,铃响绦扬,音脆声美,五彩缤纷,其景其声古今所无,引得万人空巷来观,莫不沉醉其中。

公主鸾驾尚未出宫,专用的瑞麟香已经沿着下降所经的一路上,五步一炉十步一鼎,熏得满城飘香。

待宫门大开、仪仗逶迤而出时,无数鎏金狻猊炉、青铜方鼎喷吐的青烟,已经形成了缭绕的云雾。以至于永福长公主犹如乘云驾雾一样抵达了她的长公主府,而恨不得铺玉为地、铸黄金为栏、悬明珠为灯的长公主府,更是惟有“穷奢极欲”四个字能够形容。

单是堂下所列的十八株人高的珊瑚树,以珊瑚为枝、嵌翡翠为叶、攒珍珠为花、雕美玉为鹊、刻黄金为芽、浇龙涎为香…栩栩如生,金碧辉煌,简直就像是从传说中的仙山移植而来的瑶树琼木,奢侈的程度连一直自诩身家不菲的秋曳澜都叹为观止——而在长公主府内,这十八株珊瑚树不过是众多陈设之一罢了!

“四姑这是搬空了内库给永福添妆的吗?”主持国公府产业多年、手里过过不知道多少奇珍宝玩的和水金,也为之动容,私下对秋曳澜道,“纵然是泰时、福宁、贝阙三殿,也没有这样的富贵!”

“咱们今儿也是开了眼界了!”秋曳澜笑了笑——妯娌两个对望一眼,心照不宣的没讲出那份隐忧,江家如今已是权倾朝野,什么场面没见识过?但今日连她们这两个江家嫡孙媳都被震撼到了,如此厚恩加于永福身上,很难不让人想到诸如“盛极必衰”之类的话。

而江太后母女与江家的命运可以说是连在一起的,如果永福长公主遭遇“衰”的话,江家的下场可想而知!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局势都到这里了,又能如何?”秋曳澜这样想,心头一叹,忽然意兴阑珊,对于这场浩大的足以让目睹的人讲上一辈子的下降礼,陡然没了任何兴致。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七十一章 镇北伯的提议

永福长公主的下降礼虽然非常顺利盛大,但秋曳澜参加完后反而闷闷不乐——江崖霜不知道她是触景生情、生怕遭遇盛极而衰,还道是为楚春晓可能无法按时成婚担心,亲自去两家走了一遭,回来之后很高兴的告诉她:“春晓的婚礼不会耽搁的,濮阳王府已经在预备婚礼了,只是由于萧肃的病情,肯定不会太隆重,但也不会落了春晓的面子!”

“是吗?”秋曳澜松了口气,“前两天我派人去看时还说王府根本没有办喜事的意思,怎么会才几天就操办起来了?”

“萧肃亲自发的话。”江崖霜叹道,“本来楚太妃跟萧穆是打算跟三姐姐商量,推迟一下日子的。然而前两日萧肃醒来,问起萧穆的婚事,拍着病榻要他速速成亲…想来是他自己身体不好,急于让弟弟延续萧家血脉罢!”

他上门去的时候本来也是心里没底,如果萧肃身体真的快不行了,总不能逼着萧穆不顾亲哥哥的病情娶妻吧?那样就不是疼外甥女而是害她了。

结果进门却看到王府上下忙忙碌碌的张灯结彩着,一问,却是萧肃自己把这难题给他解决了…

夫妻两个惋惜了会这个年轻而多舛的王爷,话题渐渐的移回西疆:“不知道望城怎么样了?”

此刻千里之外的望城,明明是四月的熏风,吹过黄沙却就带了凛冽。

布满刀枪箭痕与血渍的城头,秋静澜全身甲胄,按剑伫立,正眯眼打量着远处的西蛮营地。

仔细看去,他左肩比右肩略高,是前日出城厮杀时不慎中了一箭,肩铠下垫了药,自然要高一点。

欧晴岚本是劝他伤好之前不要上城的,只是韩季山已自缚入京,走之前理所当然的把大军交付与他,他自不可能为了自己这么点伤就把巡城这种大事交给其他人。

想到妻子,秋静澜眸色微沉,这次镇西军被坑惨了:沙州城外的眷属基本没能收拢到;沙州城破时,兵荒马乱中又丢了一批老弱妇孺…也幸亏欧晴岚不是寻常女子,虽然妊娠在身,依旧翻身上马跟住了队伍,才能跟他一起抵达望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孩子…”

虽然从乱军中千辛万苦找出来的大夫说会尽力,不过秋静澜明白,欧晴岚的身孕恐怕保不住了。

西河王府一脉,子嗣素不昌盛。

即使是他血缘上的大伯秋孟敏有过三个儿子,但目前活着的也就是秋寅之一个。

秋静澜对这个亏待了自己母亲与胞妹的伯父一家都没有好感,也从没把秋寅之当堂弟看待过。在满腔亲情只能倾注在秋曳澜身上的这些年来,终于有了自己的子嗣,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眼下却因兵败而即将失去,哪怕以他跟欧晴岚的年纪与身体素质,不愁往后没有子女,只要想到这件事,心下也是隐隐作痛!

“将军!”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秋静澜的思绪。

他转过身,看到穿着文士服的任子雍快步向自己走来,不禁迎了几步:“可是口供问出来了?”

辎重被焚毁后,他抓到了一批奸细——除了稀里糊涂被诓入局的江家大房的人见势不妙抛出身份求饶外,那些主谋却个个是硬骨头,从沙州被围到退守望城,算起来也有两三个月了,以“天涯”中最专业的行刑手出马,愣是只问出了只字片语!

这事关系重大,所以交给了任子雍负责。现在任子雍不等自己巡完城就找过来,很有可能是有了进展!

想到这里秋静澜不由精神一振!

但到了跟前的任子雍按照军中规矩行完礼后,起身却摇头:“还是一无所获!”

“那先生这会来找我是?”秋静澜不免十分失望。

任子雍先吩咐附近的士卒退到远处,这才道:“镇北伯的秘使来了,带来了镇北伯的口信,我不能做主,所以特来禀告!”

“口信?”秋静澜沉吟,“这么说是不能落纸的事?是什么?”

“镇北伯怀疑,此番镇西军辎重被焚,很有可能是谷氏余孽所为。”

“这一点他们不是已经招了?只是谷氏一族连同党羽大抵都已伏诛,唯一已知还活着的谷氏要人,就是邓易——他也一直在秋聂与梅雪的监视之内,不但没有跟任何谷氏余孽来往,简直主动要躲着故人走…这次指使他们焚烧辎重的幕后真凶,却始终问不出来?”

秋静澜沉吟着,“简直就是毫无头绪!”

“镇北伯认为谷氏余孽如今的幕后指示之人,可能是…陛下!”任子雍平静一句让秋静澜面上顿时变色:“秦国公虽然卧病三两年了,但江太后江天骜江天骐江天骖还有江崖霜…这些人竟如此废物?!”

如果说江家从来没怀疑过皇帝是因为他们自信一直把皇帝监视得很好,并且也相信了皇帝安心做个傀儡——那么秋静澜这边没有怀疑过皇帝,则是因为对江家的信任。

经历了二后之争到如今的江家,怎么说也是拥有丰富的挟天子以令天下的经验。

更不要讲现在的宫城内,地位最高的四位:太后、皇帝、皇后、贵妃,其中太后跟贵妃都姓江,皇后还是太后亲自选的江家外甥女,根本就是包围得密不透风了啊——这样还让皇帝偷偷干出这么大的事来,秋静澜简直想吐血!

“这只是镇北伯的猜想。”任子雍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作为德宗废太子时谋臣之后、“天涯”曾经的掌舵人、况氏父子的座上宾、镇西军目前的军师…他自认为即使自己算不得天下第一的聪明人,论智商也肯定在第一等之内,却也被江家对皇帝的控制力度所惑,对于这次辎重被焚毁作了无数猜测,竟始终没想过那位在江太后跟前努力刷听话孝顺的皇帝!

莫非老子老了?还是收拾完况氏父子、看着秋静澜已经进入发展的正轨,就松懈了?

任子雍好容易才压下无数杂念,对秋静澜道:“所以镇北伯打算试探一下…如果当真是那位的话,这事情却棘手了。”

秋静澜来回踱了几步,伫足问:“怎么个试探法?”

“那位不管做什么,眼下他归根到底的目的,必定是为了夺权!”任子雍转述着秘使的话,“抓住这一点去想的话,他的作为虽然瞒过了京中江家,却也是有迹可寻的——他想夺权想亲政,都必然解决掉江家!”

“只是江家如今势大,他不敢直接对付,所以拿我这个江家姻亲开刀?”秋静澜眼中闪过一抹冷芒,“江天驰打算怎么办?让我假装撑不住局面,看看他是否会安排了什么人出来夺取兵权么?这风险却太大了点,毕竟如今咱们的处境也不是很好。韩季山走时虽然指了我接替他代掌大军,然而底下人到底因我年纪轻看我几分…真给了旁人机会,我可没把握再夺回来!”

任子雍道:“镇北伯若这么说,那咱们头一个怀疑的就该是他了——镇北伯的意思是,京中到如今都没怀疑那一位,可见他也知道他如今贸然想夺权的话,不过是以卵击石!恐怕是打算一边在京里扮事不关己、一边借镇西军的大败,牵扯上北疆的局势,从根本上动摇江家的根基!”

“所以那一位一定希望咱们再败?毕竟眼下虽然因为辎重影响到了北疆,不过朝廷已经筹集了足够用到秋收之后的粮草,正在送过来的路上,那么也不需要挪用北疆那一份了…以江天驰的手段,这种程度的影响很容易抚平!只有咱们继续大败,才能够把镇北军拖下水!”秋静澜皱眉,“只是望城若失,可以说兵燹定入相州!那一位莫不是疯了,连先人陵墓都敢赌?!”

不仅仅是先人陵墓,最重要的是,相州的楚氏陵墓,可是被认为是楚氏开国建朝的重要原因甚至是主要原因啊!说句不好听的,正常的楚氏皇帝,宁可帝陵那边被动,也绝不愿意这一处被惊扰!

“真丢了沙州是不可能的,光是秦国公那里也无法交代!”任子雍附耳悄言数句,秋静澜凝眉听着,微微颔首:“这么做虽然有些难度,不过也算稳妥…”

说到这里目光就冷了下来,“只是这么大的事情,京里那边竟被瞒住,很不一般!足见要么江家已经麻痹大意,要么就是那一位手腕高明远在众人估计之上!随便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事——我巡城还要些时间才能回去,还请先生带个口信给阿杏,让她速速修书一封,着心腹送去京中给妹妹他们!”

谁想任子雍却看着他问:“真要告诉京里吗?镇北伯的生父、继母、亲子、嫡孙…统统都在京中,而那一位也还在装着乖巧听话,为什么镇北伯竟没有去提醒京里的江家人,反而派秘使来找咱们?”

“…”秋静澜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久久无言,半晌才道,“这事儿…太大了!”

“但也是箭在弦上!”任子雍平静道,“若非迫不得已,谁会愿意授人以柄?从前咱们没有很注意镇北伯,如今看来,此人隐忍之深,可以说是高深莫测…我觉得此事上咱们不妨顺水推舟!”

知道他踌躇的缘故,“郡主乃镇北伯嫡媳,又是镇北伯嫡孙与嫡孙女的生母。镇北伯此番派人来商议的事情里,虽然根本没提到彼此在京中的亲眷,但又怎么可能不设法保全?毕竟镇北伯的血脉中,仅仅只有庶子一家在身边,其他人都在京里!”

“…”秋静澜沉思,“我再想想…毕竟答应太快了,也不利于开价钱不是么?”

任子雍舒了口气:“那索性拖上几日,反正捐输筹集的粮草还要些日子才能到!”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七十二章 薛弄影痊愈

由于萧肃的病情不容乐观,虽然在他的坚持下,萧穆跟楚春晓的婚礼如期举行,但到底不是很热闹——濮阳王府没请太多人,也没让鼓乐响太久,这样想不冷清都难了。

京里十天前才见识过永福长公主的下降,素来端柔县主与永福长公主一起出入,两人的出阁也在同一个月里。即使一个是长公主一个是县主,品级有差距,但都是贵胄中间耳熟能详的宗女。这终身大事的排场居然犹如霄壤,难免叫人议论纷纷。

好在楚太妃亲自领着萧穆挨桌赔罪:“按说今儿个家里有大喜事应该热热闹闹的,但大家都知道肃儿这几日身上不大方便,太医院院判说受不得惊。我这做娘的前世不修,今生膝下就两个孩子,实在不敢疏忽,只能委屈媳妇、也怠慢诸位了!”

濮阳王府的人缘一直不错,萧肃的身体状况也不是什么秘密,宾客们都表示理解:“人好好的才是真的好,太妃太客气了!”

“县主进门带了喜气来,兴许这么一冲,王爷转头就好起来了!到时候咱们再来道喜!”

宾主一起圆场,这才把婚礼冷清所带来的尴尬遮掩过去。

这件喜事过去之后四月也就结束了,五月初,庄蔓跟薛弄晴都传出了孕讯——后者跟寻羽溪的婚礼是去年办的,由于寻羽溪已经没什么亲戚了,薛家借口不想太压了孙女婿,所以办得很低调。

不过婚礼虽然低调,寻羽溪从中得到的好处却不含糊:原国子司业庄墨,在妹妹妹夫一起回来了趟后,终于如愿以偿成为正三品大员,出任礼部尚书,他腾出来的位置本来有好几个人盯着,然而在江崖霜的斡旋下,庄墨推荐、薛畅首肯,最终落到了不到三十岁的寻羽溪头上。

算算日子寻羽溪出任国子司业还不到一整年,又迎来子嗣,正可谓是好事成双。

为了表示对江崖霜的尊重,他亲自登门来报了这个好消息——秋曳澜招待完他,就让人收拾东西,亲自去探望薛弄晴。

本来寻羽溪是投在江崖霜门下,他的妻子有孕,是不足以劳动秋曳澜的。但薛弄晴出阁前就跟秋曳澜私交不错,自然是另当别论。

秋曳澜到了寻府后,却见薛弄晴兴致不是很高,感到很惊讶,旁敲侧击了会见薛弄晴一个劲的说自己很好,眉宇间的闷闷不乐却总是挥之不去,便疑心:“你这样成亲不到一年就有了身孕,上头没婆婆给气受中间没妯娌小姑添堵,怎么心事重重的?莫非寻羽溪他待你不好吗?我去找他!”

薛弄晴赶紧拉住她:“没有的事!”

“早就知道你老实,就会给别人开脱!”秋曳澜半是不相信半是逼迫的道,“你说他没欺负你有什么可信的?我要亲自去找他给我拿了证据才相信!”

薛弄晴拗不过她,只得说了真话:“前两日才听夫君说,十九公子许他明年外放为刺史,磨砺几年攒了资历,调回朝中之后就可以直入中枢——如今我有了身孕,算算日子,生产大约就在年底或明年年初那会。纵然他到明年年底外放罢,那时候孩子也不是很大,万一去的地方近还好;如果去得远,气候又跟京里差别大,我不见得能跟他一起去。是为了这个才觉得有些担心…他对我很好!”

“我道是什么事呢!”秋曳澜松了口气,就责备她道,“你如今都还没显怀呢,就愁到一两年后了吗?这样对孩子也是不好的。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没准到时候你担心的这些都不需要操心呢?”

声音一低,“你真是傻了,你想官员调动,都要经过吏部,吏部这些年来都是谁在当家?你有这担心,回去跟孙夫人说一声,还怕你亲生母亲不给你转达到薛相跟前?”

薛弄晴叹了口气:“祖父如今年纪大了,又挂心着兄长,我实在不想叫他再操心!”

“那我回去给你说一说吧,你且放宽了心安胎!”秋曳澜心想你也太小看你祖父了,这么点事也能叫他操心?估计也就是给吏部交代声,自有底下人去协调办理,掌管吏部几十年的老臣了,岂能给孙女婿这点福利都谋不上!

安慰完薛弄晴,她看了看天色,惦记着家里三个孩子,就提出告辞。

薛弄晴如今腰身还没变,行动也没受影响,就携了她手相送。

两人边说话边走到院子门口,迎却是一对夫妇走了过来,两下里打个照面都很惊讶:“秋夫人已经要走了?”

“薛公子、程夫人!”秋曳澜眼中的诧色一闪而过,程果兮这亲嫂子来看薛弄晴倒没什么,但已经好几年没在人前露过面的薛弄影居然也亲自来了,看他气色跟站姿也不再有病歪歪的模样,莫非是全好了吗?

似乎察觉到她的疑惑,薛弄影微笑着道:“这两日以来身上见好,闻说妹妹有孕在身,就跟果兮一道来看看。不想秋夫人来的还要早,倒让我们这做哥哥嫂嫂的惭愧了!”

“哪里!我是怕被家里三个孩子缠住,特特趁他们都还没起来时过来看看,这不没坐多久就要走了,该说惭愧的人是我才对!”秋曳澜从前被程果兮故意挤兑,哪怕当着她的面,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愿意跟薛弄影多说,客气了一句,就请薛弄晴留步,打算自己走人。

薛弄晴自然不肯,薛弄影也说不能怠慢了她,正推让之间,程果兮掩袖轻笑:“秋夫人都说我们是哥哥嫂嫂了,难为在妹子这儿还怕没人招呼吗?就让晴儿先送您,回来再跟我们叙话罢!”

秋曳澜不想再拖延下去,顺水推舟的依了这建议——回到国公府,她问了江崖霜在书房,特意过去问:“薛弄影痊愈了吗?我方才在寻府瞧见他亲自去探望妹妹,看精神气不错,若非知道他从前受得伤多么的重,只道从来没出过事呢!”

江崖霜却还不知道,意外道:“没听人提起过,但去年年中看到他时虽然还带着病容,却比前年要好多了。兴许是这小一年来痊愈的?这可是件喜事。”

想了想提醒妻子,“先把贺他痊愈的礼备好吧,若当真好了,估计过几天薛相府那边会放出风声,好给他铺路…到那时候就可以送过去了。”

秋曳澜也是这么想的,颔首道:“年节收到的礼中,那柄福寿如意我还没来得及收起来,正好送过去!”

隔了几日薛府果然设宴庆贺薛弄影正式康复,朝野上下纷纷登门道贺之余,一些流言蜚语也难免传出:“薛弄影当年倒也算个人才,只是时运不济,自从地动那年受了重伤起,一直将养到现在才好全,也不知道课业还记得多少,还能不能下场了?”

“名相之后,不能下场又如何?莫忘记他背后不但有薛家,还有个阮清岩,脚踏文武,还怕没前程?”

“说到阮清岩,望城之围至今未解,也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如今可没韩季山给他顶缸了,这一关要熬过去还好,要是熬不过去,还得薛相替他奔走脱罪吧?”

“唔,若是如此这局势可是微妙了!毕竟薛弄影才是薛相的嫡亲爱孙,薛相年纪也大了,恐怕为了给薛弄影交换个好安排,对阮清岩就不那么顾得上了…”

“薛相不出力也没什么,阮清岩好歹是本朝最年轻的进士,妹夫还是江家最受重视的嫡孙,有江崖霜撑腰,他再被问罪也落魄不到哪里去,最多就是从镇西军中退出来罢了!”

“那也不好过了,毕竟江崖霜乃四房之子,以后迟早也是要去镇北军里顶替镇北伯的。这朝堂上江家四房的势力可不怎么样,阮清岩如果还朝的话,以后怕是要被江家大房、三房刁难了。”

“但这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薛相按着嫡孙去帮衬他吧?这也未免太过于强人所难了!”

这类议论秋曳澜在席上当然听不见,但回国公府后,下人就立刻告诉她了:“很多人都说万一表公子那边战事吃紧的话,恐怕薛相无暇理会呢!”

“真是闲得慌!薛家好酒好菜还堵不了他们的嘴吗?”秋曳澜冷笑,“再者望城到现在都没丢,他们就敢揣测我哥哥胜不了了?!”

话是这么说她心里却很担心,因为算起来镇西军现在已经不缺辎重了,按说距离上次大败到现在已经过去几个月,军心怎么也应该稳定下来,早就该图谋反击了——可是最近送来的消息里却还是没有这样的征兆,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什么麻烦?

“有外祖父和父王的声名,军中就算不肯就这么服了哥哥做统帅,但也不应该太过抵.制吧?”她默默的思索着,“毕竟况氏父子的人都已经清除出去了,纵然有残留也不敢公然表露…再加上任子雍的辅佐,哥哥怎么会到现在都没组织起反击?”

其实也不仅仅是她疑惑,秦国公私下都在跟江崖霜说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秋静澜不会不知道。纵然他真不知道,那任子雍城府深沉也能明白,不至于不提醒他!按说捐输所凑的那批辎重抵达前他就应该做好准备,在辎重抵达时鼓舞士气、出城一战,好挫一挫西蛮的锐气!但至今没有这样的动静,如果不是他另有安排,恐怕望城或者镇西军中出了什么岔子!”

江崖霜面色凝重道:“孙儿已经传话给镇西军中的暗子,询问此事缘故了!”

“秋静澜有城府有才华,但并不代表他在统兵上一样擅长!”秦国公提点道,“这次正好称量称量他,望城之后的两座关卡虽然没什么用。但我已让人在断云县开始布防了,那是沙州与相州的交界之地,地势也极险要。高宗皇帝那会,若非西蛮行进迅速,相州来不及作反应,他们也进不了相州!所以西疆的局势可以先放放…咱们并不是当真就指望秋静澜。倒是北疆,你们父亲始终不疾不徐的,我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江崖霜垂目道:“孙儿也不知道父亲的安排。”

“我晓得。”秦国公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出现的老人斑——就在三四年前,他记得自己这双手还是红润光滑,能把几十上百斤的狼牙棒舞得虎虎生风。可卧病至今,原本半生戎马晒出来的古铜色已经褪成苍白,曾经紧绷的肌肉业已松弛,大大小小的褐色斑点出现在全身,死亡的气息已经一点点的吞噬上来了。

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苟延残喘多久?

秦国公的心情既沉重又漠然,淡淡道,“但望他不是为了对付自己家里人吧!”

珠箔 飘灯 独 此归 第七十三章 又一年避暑

镇西军迟迟没有发起反击的确切原因尚未反馈到京里来,这年的避暑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