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出那个陶家暗子,连那个余孽一起杀了!”安阳提到他的子嗣,不过是让叶无疾多下了这样一道命令。

之后他带着安阳的首级回总坛复命,却被左护法要求:“你一个人送回京里,让太妃瞧瞧吧!”

左护法看着他,“太妃快不行了,你去,告诉她,一切都是此人所为,让太妃走之前,好歹出口气!”

叶无疾领命而出,出了门便哽咽得说不出话:罪魁祸首,难道不是自己么?

但他终究照着左护法的话回答了已经只剩一口气的廉太妃:“…此人还有一个子嗣流落在外,属下已经在派人查找,届时必定斩草除根,为王爷报仇雪恨!”

“那些都不要提了!”可是濒死的廉太妃对于报仇却显得很漠然,她更关心活着的子孙,“请你好好照顾静儿,若是可以,也看顾下曳儿…衍儿已经没有了,我只有这两个亲孙,只要他们过得好,报仇不报仇…原也无所谓!”

叶无疾霎时间回想起十岁那年在父亲病榻前听遗言的场面——廉太妃与叶粹其实没有照过面,可他们最后的叮嘱与心愿何其相似?!

无所谓报仇无所谓公平,他们,都只想自己的血脉,能够活下去而已!

他强忍着喉咙间不住泛起的血腥气,举手发誓:“属下愿意生生世世追随世子,永无背叛!十死无悔!”

看着松口气的廉太妃,他请求,“从今以后,属下只为世子,或者世子的血脉而活,‘叶无疾’三个字,不欲再用,还请太妃赐名!”

廉太妃先是不肯,后来见他执意要求,才道:“姓氏代表血脉,岂可轻改?你若实在要我给你取个名字,莫若‘子雍’?”

他最终还是改了姓,关于“任”这个姓氏,对外人他有种种说辞,比如说自由,比如说放纵。

但真正的含义其实只有一个——少年时不听亡父遗言的任性,酿成了恩将仇报的惨剧,终其一生,他要记住这场任性,记住这场亏欠。

终其一生,他没有再改回过叶姓,他也从没承认过自己的叶氏血脉。

他信口编造了一个又一个谎言掩饰着当年那些恩恩怨怨,编得多了装得多了,好像连自己都相信了——最后秋静澜亲自劝他:“事情都过去了,先生也助我报得大仇,又何必再介意往昔?”

可他还是这样微笑着告诉不认识他的人:“在下姓任,名子雍,忝为定西侯客卿!”

他这辈子,没听父亲的遗言坐视德宗废太子的悲剧;也没听廉太妃的遗言,只是好好抚养秋静澜、暗中照顾秋曳澜,不去管西河王府的血仇。

这两个他生命中最亲切的长辈,临终前的心愿他竟都没达成,所以他无颜再做“叶无疾”或“叶无病”,也无颜再做“叶子雍”。

他只能做,任子雍。

番外卷 梅雪

妾发初覆额,郎骑竹马来。

梅雪与秋聂、秋千兄妹的交情,便是如此。

所以她理所当然的不喜欢秋静澜。

毕竟按照她的祖父、“天涯”左护法原本的计划,左护法年高退任之后,“天涯”交与叶无疾,之后,就是她——但她愿意让位与秋聂。

其实让不让都无所谓,她跟秋聂的婚事是在十岁前就定下来的,夫妻一体,谁做左护法又有什么关系?秋聂也不是那种妻子地位比他高就受不了的人。不过梅雪却比较看重这个,横竖秋聂大部分事情都听她的,名份什么的,谁比谁高都无所谓,那当然是丈夫的地位更光鲜点谐调。

可是秋静澜的到来,却宣告了这个安排的夭折。

左护法明确的告诉自己的孙女:“西河王府怕是完了,往后‘天涯’就是世子的存身之处。逐渐停止一切生意,全力以赴为世子铺路!”

原本安分守己的做着人命买卖的组织,忽然转成要去跟当朝摄政太后火拼——这一年梅雪虽然年岁不大,但自幼耳濡目染,也本能的感觉到其中的凶险。

她很不情愿:“人救出来就可以了,何必还要为他报仇?皇城的那些贵人是好对付的么?之前安阳郡王不就是个例子!”

左护法伸手摸了摸她的丫髻,脸色很和蔼:“你说的没错,皇城里那些贵人确实很难对付!”

然后让她去抄她最近读过的书里最长的一本——三百遍!

“你记住,我们这些年来虽然一直做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买卖,但我们不是商贾!”面对泫然欲泣的孙女,左护法冷笑,“我们是秋氏的底牌!我们的刀,闲时杀人只为了保持刀锋的锋利,免得需要用在敌人身上时迟钝——下次再说这种生意话,自己想后果!!!”

“可是连西河王府都巴不得跟咱们脱离关系!”梅雪委屈的哭出了声,“咱们凭什么还把他们当主子看?!”

西河王府那边对“天涯”的疏远,“天涯”里不是没感觉的。

梅雪作为左护法的嫡亲孙女,又是“天涯”再下任执掌者的第一候选人,常年跟随祖父左右,当然也有所知。

所以不能明白左护法为什么那么执着的效忠西河王府。

“生为秋家人,死为秋家鬼!”左护法盯着孙女看了很久很久,最后用这简短一句,阐述了他的决心——他很忙,忙到没空给孙女细说他这种秋氏积年老仆的心情。所以只能以简单粗暴的方式告诉孙女:这事没什么好商量的!

他铁了心要报仇。

跟他一样铁了心的还有叶无疾——噢,叶无疾自从带着安阳郡王的头颅去给廉太妃过目后,已经改名任子雍。

从大瑞开国前就开始积累的底蕴,尽数运作起来。

目标明确而破釜沉舟——这让还介于女童与少女之间的梅雪感到发自内心的忧虑:“‘天涯’本已见不得光,如今还卷入与摄政太后、镇西军新任统帅为敌的旋涡里去,倘若事败,这天下之大,又岂有我等容身之处?”

她不觉得自己没良心,毕竟不说西河王府这些年来一直想甩掉“天涯”这个包袱,就说,“西河王府虽然是我等之主,可秋氏血脉又不是就秋静澜一个!聂弟跟千儿不也是秋家血脉?就因为庶出,他们两个人的想法加起来,也不如秋静澜一个人的意见重要吗?”

没错,秋聂跟秋千也不赞成报仇。

原因很简单,虽然说死了的秋仲衍算起来是他们的亲叔叔,但毕竟没照过面,感情自然淡薄。

再说同为老西河王的血脉,秋静澜生长王府,受尽千宠万爱,又贵为世子——秋聂跟秋千呢?出生就是在“天涯”里,往后也只能在这个组织里混。

虽然说这不是因为秋静澜父子的缘故,而是他们的父亲当年染病在身,京中太医束手无策,只有“天涯”中的一名医者能治。为了防止泄露西河王府与“天涯”的关系,只能让他诈死求医。

这么治好之后,当然也回不去了。

可一般是王孙,嫡亲堂弟高高在上,他们却只能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即使同样锦衣玉食,心里哪能没点不平?

这种情况下,要他们跟秋静澜共进退,对秋仲衍的死、对西河王府的遭遇感同身受,秋聂跟秋千自然做不到。

只可惜这时候左护法、任子雍当家,他们三个说了都不算。

左护法跟任子雍对于西河王府,前者是忠心,后者是愧疚。总之他们粉身碎骨也要给西河王府讨个公道!

梅雪思来想去,决定找秋静澜谈一谈。

但她找了几个月都没找到人…

也不能说没找到人,重点是找到了人,秋静澜也没空跟她说话。

读书、习武、学各样技艺…他简直忙得像个陀螺。

几个月后,梅雪已经不忍心找他了:“这么个学法,即使成天好吃好喝养着,天长地久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秋聂跟秋千倒是很理解:“他亲爹被人害了,就他一个儿子,他妹妹那么小,他不争气的话,还谈什么报仇?”

“你们愿意帮他了?”梅雪问。

“当然不愿意!”秋聂跟秋千异口同声,“是他爹被害了,又不是我们的爹被害了!他该争气该努力去报仇,关我们什么事?!”

梅雪:“…”

这种想法梅雪倒是能够理解——但左护法与任子雍是肯定不理解的!

所以秋聂与秋千提出把他们应得的那份产业分给他们,且他们兄妹不参与报仇之后,向来对他们优容有加的左护法脸色铁青良久,方甩出两个字:“做梦!”

他不但这么说,而且也这么做,直接指示“天涯”所有能说得上话的管事人,“第一,在给王爷报仇之前,任何人都休想分走‘天涯’一毫一厘!第二,在王爷报仇中不出力的人,同样不可取一毫一厘!”

梅雪私下问他:“那要是这个仇永远报不了呢?”

“我报不了就交给子雍!子雍报不了交给你——‘天涯’但有一人在,这事就没完!姓谷的贱妇又不是老妖精,她能活几天?!我不信谷家没有衰落的时候!咱们‘天涯’存在数朝之久,还收拾不了一个以色事人的贱妇?!”

左护法咆哮,“你现在就给我发誓:日后必行此事!否则我趁早叮嘱子雍再找个识大体的继任者!”

梅雪差点吐血!

她当然不肯发这样的誓!

毕竟在秋静澜被“天涯”接到总坛之前,她可是“天涯”中当之无愧的掌上明珠!怎能没点娇纵之气?!

“随便你!”她这么恨恨的说着,摔门而去!

只是三个月后,她却跪在左护法跟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了誓言:“谷氏不死,此仇不灭!”

左护法这才合眼。

跟她一起立誓的包括秋聂与秋千——没人逼他们,尽管左护法一直愤然于他们对堂弟遭遇的无动于衷。但终究也是秋氏血脉,所以只是不允许他们分走“天涯”,却没有真的强迫他们参与报仇。

毕竟:“万一事败,秋家总得留点血脉下去。世子是在王府土生土长的,聂公子与千小姐,却是京里没人知道的。”

秋聂与秋千改变想法的原因是左护法。

他们的父亲身体不好,当年在“天涯”被治好后,也比常人孱弱,拖了些年就去了。

秋聂与秋千从出生起就被交给左护法,与梅雪一起抚养。

那位老人疼爱他们一如亲生骨肉,彼此之间没有祖孙之名,却有祖孙之情。

严格论起来,他们之前不愿意帮助秋静澜,也有认为秋静澜前来“天涯”后,夺了他们宠爱去的妒忌的缘故。

可现在左护法没有了。

“所以我们只能帮秋静澜报仇。”秋千坐在秋千上落寞的告诉梅雪,“这是左护法临终前最后的叮嘱,我们一定要做到!”

“哪怕是拿我们去铺路!”

但她也告诉秋静澜:“我们以前不喜欢你,现在还是不喜欢你——倘若不是为了你跟你父亲的缘故,兴许左护法还能再活些日子!”

这话是真的——秋仲衍的死对左护法打击极为巨大。

暗中守护西河王府一辈子的左护法,竟在暮年迎来西河王府的重大变故,年轻的嫡出王爷蹊跷的战死沙场不说,追根究底还是从“天涯”这边出的问题!

虽然说无意中向安阳郡王泄露“天涯”与西河王府秘密的人是任子雍,但,任子雍从进入“天涯”起,一直都在左护法的监视与指导下。

左护法认为一切都是自己不够仔细造成的:“子雍进来时才十五岁,年纪放那里,天资再高也总有疏忽的地方。我偌大年纪,执掌‘天涯’数十年,竟也犯这样的错误,这事的责任如果是十,他最多是一,剩下的九,都是我的!”

这样的想法之下,这位老人的故世,怎么能说没有提前?

可梅雪偶尔也想:“假如一开始,我就顺着祖父的意思,愿意帮忙。而不是与聂弟、千儿一起反对给西河王府报仇…祖父不发那场火,是不是也可以多捱些日子?”

秋聂与秋千嘴上不说,心里多少也有悔恨。

所以他们甘心情愿冒险潜入谷氏阵营为秋静澜做内线——虽然他们从来都不喜欢秋静澜,也不喜欢秋静澜那个掌上明珠秋曳澜。

他们只是为了左护法而已。

即使左护法最终没能看到谷氏倒台、况氏伏诛的这一幕。

番外卷 你们想要看的孩子:江徽璎(坏心眼的上)

武安公主江徽璎,初封寿光郡主,建嘉七年老皇退居深宫,禅位太子,次年改元崇亨——崇亨元年的春天,崇亨帝以隆重的册后礼册封元配秋曳澜为皇后,入主紫深宫。

终崇亨帝一朝,六宫无妃,独尊皇后。

作为这样一对帝后的第一个女儿,而且是膝下所有子嗣中惟二的女儿,江徽璎理所当然得到父母无比的宠爱。

尤其是崇亨帝,这位壮年登基的君主性格不算严苛——教导儿子们时例外——对于没有继嗣权的女儿,且是众多子女中仅有的两个女儿,他向来耐心无限,极为娇宠,许多时候比皇后还要好说话。

这样的情况下,崇亨二年,宫闱之中传出消息,打算为武安公主相看驸马,可想而知京城上下是何等的轰动!

无数少年才俊被家里打扮得花团锦簇,耳提面命了种种帝后、公主的喜好后,以各种理由频繁入宫,展示给皇室众人,力求雀屏中选。

帝后尽管早有准备,依然看得眼花缭乱。这种情况下,当然是悄悄问女儿:“我儿可有想法?”

“如今不过是喊跟前问几句话,这样的看,哪能看出什么真正好歹来?便是傻子,家里教好了带过来,前前后后半柱香都没有,若还演不过去,那也太过份了!”江徽璎向来落落大方,如今又只帝后与她三个在殿里,都是骨肉至亲,她脸都没红一下,坦然自若的转着团扇,微扬的下颔满含傲气,“再看看吧,现在这些人我瞧着也没什么稀奇的!”

她的经历一直都是鲜花铺道。

落地时江家虽然还没建立大秦,但已经是前瑞最显赫的门庭,令瑞帝都战战兢兢。那时候崇亨帝是家族中最受重视的子弟,女以父贵不说,上面已有个长兄,不必遭受“要是个儿子就好了”这样的惋惜,且迎合了做父母的“既然已经有了个儿子,再来个女儿就好了”的心情,落地就被裹进了锦绣堆。

崇亨帝人生中低落的那几年,她还懵懂不知事,所以也没感觉到什么不痛快——帝后恩爱,清净的后院里,她像一株娇贵的牡丹,落在了爱花人手里,得到最悉心的照料与呵护。所以也顺理成章长成最符合世人想象里的公主形象:美丽、尊贵、优雅,也不失高傲。

没人觉得她的高傲有错。

毕竟她这样的人生这样的年纪,若还没点高傲的话,这天下也没几个人配高傲了。

所以帝后对于女儿的回答都没起疑心,秋皇后还笑着道:“那你可得悠着点,别拖啊拖的,把好的给人抢了!”

“谁敢跟咱们女儿抢人?”崇亨帝立刻替女儿说话,“不说璎儿的身份,就说璎儿的才貌,那些小子哪个见了她不神魂颠倒——瞧他们那眼神,若非碍着身份我都想当殿揍人了!见了咱们女儿之后,怕是再给他们说其他人他们也看不入眼了!”

江徽璎毫不羞涩,反而得意一笑,眼波流转之间仿佛无数春花绽放,美丽得惊心动魄:“父皇母后都是难得一见的绝世姿容,做女儿的迷倒那么些个人,也在情理之中!”

秋皇后笑得直捶丈夫:“你们好意思?这么不遗余力的互相吹捧!”

“母后敢说这天下有比父皇更俊的男子?有比女儿更美的少女?”江徽璎理直气壮,“这哪叫互相吹捧?这是实话实说!”

…哄完父母,江徽璎回到自己所居的宫中,却是笑意全无:“怎么办?我要怎么跟父皇还有母后说?”

她方才要求“再看看”其实只是推脱之辞——她其实已经看中人了。

只是这个人选不但不在这些日子进宫“报名”驸马的人里,而且她不用去跟父母说就知道,帝后基本上没可能同意。

原因很简单——尽管黎缮论起来是她表哥,两人的生母乃是嫡亲表姐妹,她母后母仪天下之后,对那位阮表姐也是照顾有加,但…

黎缮的身体…实在是个问题!

江徽璎曾听人说过自己表姑永福长公主的事情——永福长公主在她这年纪,同样也是前瑞的江太后、本朝尊为凤阳大长公主的那位的心肝宝贝,要什么给什么,宠爱绝对不会比自己这会少。

但永福长公主到了下降之年,不过朝当时的濮阳王府、现在的富郡王府多跑了几次,被凤阳大长公主怀疑她看中了那位容貌清俊、书法过人却病弱的濮阳王。

凤阳大长公主为了阻止这种可能,甚至一度要把永福长公主的侄女、端柔县主嫁给濮阳王,好断了永福长公主的念想!

如今黎缮除了没有爵位外,简直就是个翻版的濮阳王萧肃。

长得白皙清秀,性情温文尔雅,他虽然在书法上的造诣没萧肃那么出色,但琴技却已隐见大家风范——毕竟一个人三天两头生病,一病就出不了门只能在家里静养,总得找点事做。

萧肃选择了习字,黎缮选择了学琴。

江徽璎对音律之道兴趣不大,但她喜欢看黎缮弹琴时的样子。

青袍竹冠的少年端坐琴台之后,修长白皙的十指抚弦而过的动作优美而雅致。

那一刻的黎缮,给人的感觉其实很遥远。

像是远到天边的隐士,那样飘逸出尘,不带任何人间烟火气。

他自幼多病,长年病痛在身,但如同萧肃的书法反而因此愈见峥嵘一样,他指下的乐声从无哀伤,却充斥着勃勃的生机。

“不知道为什么当年永福表姑没有爱慕萧肃,反正我觉得,看过黎表哥弹琴的模样后,再看其他人,都觉得索然无味。”江徽璎心里不只一次这么想过。

病弱少年本该有的阴郁,在萧肃与黎缮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

他们都是那种痛入骨髓却还保持微笑,不是为了风度与仪表,只为身边人不要为他们操心的人。

这样的魅力,以江徽璎的年纪与阅历,她觉得自己无法阻挡。

所以秋皇后跟她提起“驸马”时,她几乎本能的想到了这个表哥!

“可是父皇与母后怎么肯答应?”江徽璎挥退宫人,靠在西窗下的软榻上,望着殿梁怔怔发愣,“以他们对我的疼爱,凭什么其他缘故都可以商量,惟独身体不好…”

凤阳大长公主就是个例子——永福长公主要星星她绝不给月亮,但即使如此,她也不会答应永福下降给一个身体不好的人!

自古以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一个身体不好的人,有没有深远都不好说,这叫做父母的,怎么放心把女儿交给他?

江徽璎自诩聪慧,可面对这样的情况,也感到无计可施——她打从心眼里不愿意放弃黎缮,却又寻不出让父母答应自己的可能。

所以她只能装作没看上目前的驸马人选,主动提议再相看些日子。

“只是我已经十四岁了,再拖下去也拖不了多久。”江徽璎头疼的是,“且上次暗示表哥,表哥也委婉的表示不愿意拖累我…所以即使我可以仗着父皇与母后的宠爱,把驸马人选拖一拖。可万一阮姨母那边给表哥定了亲那怎么办?!”

但告诉父母吧,她实在鼓不起这勇气,“万一他们像凤阳姑祖母对永福表姑一样,立刻给表哥定亲,甚至还把我侄女姐妹许过去,难道我要跟自己的侄女、姐妹去争?!”这事当年凤阳估计永福做不出来——江徽璎同样做不出来。

思来想去之下,她最后决定去请教舅父。

定西侯秋静澜。

“舅舅向来疼我,而且母后说舅舅各种主意最多了,母后有拿不定主意的事,有时候也是不问父皇问舅舅——找舅舅或者能有个好主意?”

番外卷 江徽璎(中)

秋静澜被外甥女神神秘秘拉到角落里时,心里差不多已经有了数。等他连哄带骗确认过了,感到自己的自尊心与尊严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果然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乖巧可爱懂事就是有保证!”

想当初他可不看好崇亨帝这妹夫人选,为了拆散秋皇后跟崇亨帝,他说的坏话做的小人次数还少吗?

可结果呢?秋皇后一边对他承诺满满,转过身来就去跟崇亨帝卿卿我我!阳逢阴违的手段玩得不要太熟络!

他连派如今的福庆公主驸马秋风去暗中监视的招都使出来了啊!

多么的苦口婆心声泪俱下啊!

愣是没能扭转嫡亲妹妹的心!

虽然说妹妹的眼力还不错,帝后一直恩爱如初,算是让他想起那段棒打鸳鸯的日子不至于太郁闷。但从一个兄长、而且满怀“长兄为父”情怀的兄长的角度来评价的话,秋静澜表示秋皇后绝对不是一个完美的妹妹!

当然这不能怪秋皇后,主要是他早年被迫诈死逃亡,没能呵护好这个妹妹。秋皇后有十几年的时间,落在庶出伯父一家子手里,受尽折磨和虐待,忽然蹦出个哥哥来要她事事听从,她不习惯也在情理之中。

但秋静澜想起当年照顾妹妹的情景依然觉得有遗憾感。

而现在,这份遗憾感被外甥女害羞的请教完全治愈了:“这孩子为什么这么招人疼呢?终身大事这种问题,没问她父皇没问她母后,没跟她皇兄讲也没跟她的闺中好友们说,独独来请教我这做舅舅的…这么有眼光的好孩子,我怎么能不疼她?!”

所以秋静澜果断决定——必须拆散她跟黎缮!

什么?

你说我都这么赞叹这个外甥女的讨人喜欢、简直要叫我疼到心窝里去了,如何忍心不偿了她的愿望?!

呸!

当年崇亨帝还能被喊“江十九”那会,身体健康文武双全,容貌更是俊美无铸——就因为家里太乱,我都死活不想把妹妹许给他呢!何况黎缮的缺点还是权势、武力跟钱财都解决不了的先天不足?!

就算他也要喊我声“舅舅”,是我实际上的嫡亲表姐、名义上的异母亲姐的独生儿子,那也不能跟我嫡亲外甥女比好不好?!

疼外甥女,就要拆散她跟她的心上人——没错,秋舅舅的爱,向来如此深沉:当年他视秋皇后犹如掌上明珠,不就是可着劲儿拆散秋皇后与崇亨帝嘛…

所以说,武安公主殿下命太好了也不全然是件好事,她压根就没想过自家舅舅会是这么阴险的人!

警觉心防备心什么的,跟秋皇后少女时代完全没得比!

秋静澜甜言蜜语的拍着胸脯保证:“璎儿肯跟舅舅说这事,舅舅怎能叫你失望?你且放宽了心,这事包在舅舅身上!”

天真的江徽璎就感动满满、放放心心的告辞了。

浑然不知这位舅舅端着慈祥笑容才送走了她,转过身来,就杀气腾腾的抓了她舅妈欧晴岚商议,“怎么让璎儿对缮儿死心?!”

欧晴岚之前看外甥女把丈夫朝僻静处拉,就猜到他们舅甥有悄悄话要说——由于秋静澜多年来一直自觉亏欠了妹妹,对妹妹的女儿难免格外疼爱,所以江徽璎遇见为难事找舅舅都成习惯了,欧晴岚早已见怪不怪。

但这会听他急三火四的说了经过,还是吃了一惊:“哟!璎儿喜欢缮儿?!这事我都没听皇后提过,难道是先跟你说了?”

“那当然!”秋静澜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此刻却是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开心得简直合不拢嘴,“难得这孩子信任我,肯托付我这样的大事!我一定要给她办好——阿杏你帮我一起想,一定要又快又好又省心的办到,这样方能体现出她相信舅舅是最正确的!”

欧晴岚过了不择手段嫁给他的时期后,节操可不像他跟秋皇后那么低,闻言无语:“璎儿找你,是想下降给缮儿吧?你…你前脚答应替她想办法,后脚居然就要拆散他们?!你的良心呢?!”

“关系外甥女一辈子的大事,区区良心算什么?!扔了就扔了!”秋静澜理所当然的说道,“缮儿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那孩子你还不清楚?没什么不好的,就是身体不好!阮姐姐自己都对他的寿元信心不大——璎儿又不是那种仗着身份及时行乐的人,怎么能让她跟缮儿在一起?”

又说,“这也是为黎家跟缮儿好,帝后有多疼璎儿谁都看在眼里。即使璎儿坚持下降,一旦往后过得不好了,你说他们能对黎家没意见?阮姐姐虽然是我跟皇后的姐姐,但璎儿可是帝后的亲生骨肉!”

欧晴岚不给面子的拆台:“反正我就看到你骗了璎儿!”

“这么说你不帮忙?”秋静澜斜睨她一眼,似笑非笑,风流无限。

欧晴岚顿时红了脸,伸手拧了他一把,嗔道:“有好处没?”

“今晚奴家用心陪官人?”秋静澜沉思了一瞬,含情脉脉的挑起妻子的下颔,语气暧昧道,“官人想怎么样都行?”

“…你这都是哪里学来的乱七八糟!”欧晴岚被逗得“扑哧”一笑,娇嗔着打了他一下,“说正经事啦!”

不争气的舅妈被舅舅轻松摆平,无良夫妇开始商议如何打着“帮助璎儿跟缮儿凑作一对”的旗号,实现“让他们这辈子就只能做纯粹的兄妹”!

“璎儿这边不好动,那就去找阮姐姐,缮儿也到说亲年纪了不是?阮姐姐自己肯定也是不赞成让他尚璎儿的!赶紧给缮儿定个亲不就结了?”欧晴岚认为,“实在不行先纳个妾也成——璎儿是看着帝后恩爱长大的,她父皇贵为天子,如今都六宫无妃呢,怎么受得了缮儿纳妾?即使日后允诺把那妾打发了,恐怕璎儿也没念想了!”

秋静澜摇头:“这做法虽然简单粗暴,但你把璎儿想得也太单纯了点。她确实因为帝后恩爱没见识过什么手段阴私,但不代表她笨——缮儿身体不好,太医叮嘱这两年得静养,阮姐姐所以就没给他张罗婚事,身边丫鬟也都是反复敲打不许生异心的。之前一直没出过类似的事,反而璎儿才托付了我,就出了这类事,你觉得她会不怀疑?”

“她不是很信任你这舅舅?你还怕哄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