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奶奶忙挽住了福王妃的胳膊,笑道:“好姐姐,都是我的不是,你若是这一状告了出去,我可少不得又是一顿说嘴。”福王妃抚掌大笑,“你也有今日!”沈紫言在一旁只抿着嘴微笑,不时看看花厅里的众人。

花厅之上摆了十来席,每一席设一几,几上设炉瓶三事,焚着御赐百合宫香,又有二三寸高的点缀着山石,布满青苔的小盆景,俱是新鲜花卉。各色旧窑小瓶中,都点缀着玉堂富贵等鲜花。

沈夫人与齐夫人坐在一席,说起金陵近些时日传起的公案,一旁的安夫人听着也显出几分兴致,便也坐在了一起。

不多时便见陈家大奶奶拥着一位穿着大红彩绣刻丝袄的妇人走了进来,看年纪不过三旬,有种自然而然的威严,身旁还跟着一位十三四岁左右的小姑娘,看模样十分水灵,只是一张粉脸绷得紧紧的,不大高兴的样子。

沈夫人,安夫人,齐夫人,都站了起来,纷纷与她打招呼,这位宋大奶奶也是个极善言辞的,不过说了几句话,气氛便热烈起来了,齐总兵的夫人也是个热忱的,加上沈夫人不时插上几句,十分活跃。

这边福王妃却没有丝毫动静,依旧还是不动声色的与沈紫言交谈,一会问到针线,一会问到喜好,十分的详细。沈紫言不免觉得奇怪,但见福王妃是长辈,也不敢慢待,耐心的一一答过,姿态十分恭谨。福王妃听着沈紫言如潺潺流水般动听的声音,脸上笑意更深,就对旁边的林二奶奶笑道:“你这个侄女,可真是投了我的眼缘了。”

林二奶奶就与有荣焉的笑了笑,“那也是我这二妹妹教导有方。”说着,又望了那边正和宋夫人攀谈的沈夫人一眼,眼中一黯。

宋大奶奶就领着女儿过来给福王妃请安,看了一眼沈紫言,面色一僵,不可掩饰的惊艳出现在眼底,又露出几丝诧异,又迅速的恢复常色,“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姑娘,这样的漂亮!”

福王妃抿着嘴微微笑了起来,语气里竟有了几分自得,“是沈家的三小姐。”那位宋小姐眼里闪过一丝讥讽,撇了撇嘴,颇不以为然。林二奶奶见得分明,心里有些不悦,自家的侄女,哪能由着别人来低看,宋大奶奶是宋阁老的嫡长媳不假,可沈家也不是吃素的,百年的书香世家,哪里又是一个往上追溯三代便是放牛娃的宋家可比的。

宋大奶奶就勉强笑了笑,“原来是沈家的小姐,怪道这样漂亮,倒把我们家敏姐儿比下去了。”说着,便推了推宋小姐,“你们年轻人,正好说说话。”宋小姐不情不愿的望了母亲一眼,坐在了沈紫言对面。

福王妃端着茶盏,抿了抿茶,似乎没有察觉。

“怎么不见郡主?”宋小姐一派天真的看着福王妃,“还是上次在春宴上见过,这次婶婶怎么不带她来?”宋大奶奶见着,就露出了几丝笑意。

福王妃却在在心里暗自想起了杜水云回家后的嘀嘀咕咕,对这位宋小姐的骄横十分不满,却对沈紫言赞不绝口,杜水云胡闹虽胡闹,可小孩子心性,看人却是极准的。

“水云这几日身上有些懒懒的,就没带她出来。”福王妃语气淡淡的,眉眼不动。在场的都是明白人,谁又听不出这其中的区别!宋大奶奶面色一僵,眼里透出几许失望,便问道:“上次听说世子夫人小产了,现在大好了?”

福王妃眉头蹙了蹙,淡淡的笑了笑,言语间有些疏离,“都是小孩子,头胎不懂事,现在已经能下床了。”明显的不欲多谈。林二奶奶忙拿别话岔开,似笑非笑的望着宋小姐,“敏姐儿如今也有十四岁了吧,不知可曾许了婆家?”

宋大奶奶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自己的公公虽然是一朝阁老,可却是借着镇压七皇子谋反一事才步步高升的,得罪了不少人,夫君又只是个白丁,没有功名,说亲一事也就耽搁了下来,好容易等到夫君终于考中了秀才,听说福王府的三公子生得一表人才,又到了娶亲的年纪,与婆婆一合计,觉得这门亲事再好不过,就起了这起心思。

谁知道福王府平素里极少出门,连见一面也无缘,更不用说提起儿女亲事了,这才真是太阳打西面出来,福王府竟来参加陈府的端午宴,又哪能错过如此良机,便命女儿好生打扮了一番,这才出门到了陈府。

哪里知道,早已有人抢先一步,也不知那沈家的女儿,哪里就得了福王府的欢心,想起来便觉得气不平,勉强笑了笑,“还不曾呢,若是林二奶奶您有什么好人家,也不妨替我们敏姐儿留心留心。”

林二奶奶自然是满口答应,“那是一定的。”沈紫言看着宋大奶奶怏怏的神情,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不安起来。总觉得福王府待自己这样亲厚必然有理由,只是没有深想,如今前因后果串起来想一想,真觉得有那么一回事。只是现在没有挑明,八字还没有一撇,自己也不好胡思乱想,没来由白叫人笑话了去,只装作浑然不知。

便有裹着一身绫罗绸缎的丫鬟上来传菜,沈紫言依旧在福王妃身边坐下,如此反常的情形自然令得花厅中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互相询问那是谁家的小姐,得知是沈家的三小姐,都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有人羡慕,有人嫉恨,有人坦然。

林二奶奶听着心里不是个滋味,表情有些晦涩不明,十分复杂,低声对身旁的妈妈耳语,“你去和二姑奶奶说,明日我去沈府拜访。”那位妈妈领了命,忙去海棠身边,又是一阵耳语。海棠得了信,趁着大家相互举杯的空隙告诉了沈夫人。

沈紫言喝了几勺酸笋鸡皮汤,见口味甚好,便忍不住多尝了几口,待席散后,便坐在福王妃身边看牌,不一会便扶着墨书静悄悄的出去了,随手招了个不起眼的小丫头,“领我去净房。”说着,往那小丫鬟手里塞了一块银锞子。

那小丫鬟得了银子,欢天喜地的领着沈紫言去了净房,便退下了。

沈紫言自净房出来,见四下里无人,便对墨书说道:“今日这般热闹,这里却如此寂静,真是两重天。”墨书想起宴席上的情形,笑道:“我看着那福王妃待您十分亲厚,可是我们大姑奶奶反倒是有些不高兴的光景。”

沈紫言微微一愣,似是找到了知音一般,“你也看出来了?”墨书微微点头,低声说道:“我瞧着大姑奶奶望了夫人好几眼,似乎有什么未尽之言。”

沈紫言正欲说些什么,却闻得不远处假山后面一片喘息之声,唬了一跳,惊疑不定的望了一眼墨书,墨书也是大感困惑,就朝前走了几步,却看见一名华服的公子,按着一个女孩子,正做那事,丑态毕露,。墨书近些年也渐通人事,惊得面红耳赤,断断料不到青天白日的,陈府这样的门第,竟有人做那事。

沈紫言见了墨书的神情,已知有些不妥,却不知是何事,墨书忙蹑手蹑脚的退了回来,在沈紫言耳边如是这般说了几句,便低声道:“瓜田李下,若被人撞见,小姐这名誉可就全毁了,还是赶紧离开为妙。”

沈紫言一颗心突突的跳,觉得墨书说的有理,胡乱点了点头,快步向前走去,却听见前面有女子说话的声音,吃了一惊,眼见周围也没个遮拦的,墨书也顾不得许多,索性咬咬牙,扶着沈紫言躲进了一旁的花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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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喜讯(二)

看清来人,沈紫言不由大感吃惊,她原以为是陈府的丫鬟婆子们,一时人来人往走动也是有的,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宋大奶奶的女儿敏姐儿,一身桃红的刻丝褂子,柳绿的襦裙,映衬得整个人十分娇艳,只听她不耐的问那身着墨绿色裙衫的大丫鬟:“你当真看到沈家那位小姐往这边走了?”口气十分不善。

沈紫言在花丛里微微一愣,莫非这宋小姐是来找自己的?只是不知道所为何事,也不好轻举妄动的,免得出去惊动了那假山后的两人,又惹出一场风波,到时候真是百口莫辩。只盼着她寻不到自己,折转回去才好。躲在这花丛之中,滋味着实难受。

那丫鬟十分惧怕的样子,唯唯诺诺的答道:“奴婢千真万确看到沈家小姐跟着一个小丫头往这边走了。”宋小姐冷哼一声,“还能插上翅膀飞了不成?我倒要问问她,有几分脸面往福王妃身边凑,做神做鬼的,只怕那西洋哈巴狗儿也要比她来得有趣。”

沈紫言心中大奇,自己什么时候竟得罪了这位宋小姐不成?仔细回想了想她进入花厅以后自己的言行,似乎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听她提起福王妃,似乎有些忿忿然,只是福王妃待她淡淡的,又岂是自己能决定的!不由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躲在花丛里的局促不安也去了几分。

一低头,却见墨书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似有劝告意味的摇了摇头,沈紫言微微一愣,随即心领神会的一笑,墨书是担心自己来了脾气,冲出去和这位宋小姐起了口舌之争吧。只是,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当初的自己,又岂会不知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

当初若不是自己忍不下心中的那口气,或许也就不会落得那样凄凉的结局了。若当初没有那一身傲骨,与大伯父大伯父据理力争,现在不知又是何等光景。

往事不可追,沈紫言微微叹了口气,多想无益,如今唯有想好怎样扭转自己的结局才是,断断不能再走上从前的老路。

却见宋小姐越走越近,最后朝着净房那边去了,身影消失在丛丛花影里,墨书见着松了一口气,顾不得许多,扶着沈紫言就快步走了,到了游廊尽头处,飞速替她整了整衣襟和发髻,又自己看了一周,这才放心扶着沈紫言进了花厅。

只见福王妃依旧在与人打牌,她一走近,恰好那边李夫人踌躇了半晌,落下一张二饼,福王妃笑得掷下牌来,朝着身旁的沈紫言笑了笑,“你一来我就得了个好彩头,真真是好孩子。”林二奶奶正看着小丫鬟洗牌,闻言笑得:“紫言可是我侄女儿,光是看着你赢彩头,你岂不是生生的把我这个内侄女折成了外侄女?”沈紫言但笑不语,见着那边沈夫人也正打牌,借机走开了。

李夫人目光微转,打趣道:“既然林二奶奶这样宝贝这个侄女儿,福王妃又极是喜欢,何不送与福王妃做媳妇儿?”福王妃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沈紫言,呵呵的笑,并不反驳。李夫人知道说到了心坎上,就趁机说道:“那我可自荐做一回媒人了,到时候可不许少我那封红包。”

林二奶奶听了,忙拿别话岔开,“听听,听听,这就是我们堂堂中极殿大学士,刑部尚书李大人的夫人,竟钻到钱孔里去了,小家子气的,也不怕叫人笑话了去。”李夫人就拉着福王妃笑道:“你看看,这就是沈三小姐姨母说出来的话,亏得她还是大家出身的,连这点子媒人钱也不肯出的。”说着,顿了顿,向宋夫人那边望了一眼,嘴角微勾,“我瞧着沈三小姐稳重大方,又生得一副好模样,这是极好的事。”

福王妃笑着看了林二奶奶一眼,道:“这是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哪里像你说的天花乱坠。”只是话音刚落,便见一个人影冲了进来,惹得一屋子女眷夫人们都停了手里的活计,看向那人。

沈紫言也看了那人一眼,认出就是宋小姐身边那个大丫鬟,想起了自己在后院的所闻,一颗心突突乱跳,过了好一阵才渐渐平静下来,耳根子有些发热,好在无人注意,也罢了。

却见那丫鬟慌慌张张的凑到宋大奶奶身边,低声耳语几句,宋大奶奶脸色惨变,匆匆跟着那丫鬟出去了,也是朝着后院的方向去了。沈紫言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莫非,宋小姐不慎撞破了假山后面的那事?

宋大奶奶出去以后,花厅里的气氛又开始活络起来,大家照旧开始闲谈,似乎一切也没有发生过。只是没过多久,便见那丫鬟又进了花厅,这次却是找的陈夫人。这次不由得大家不注意了,就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方才似乎隐约听见有人说,陈家三公子与宋家大小姐私会…”

“你哪知道这其中的弯弯道道。”这声音似乎是从花厅东南角那边传来的,“是那宋家大小姐自己找上门去的。”声音有些大,整个花厅里面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顿时气氛就变得有些古怪。

沈紫言垂下头,似老僧入定,只装作没有听见。一旁暗自蹙眉的福王妃扫了一眼沈紫言,脸色微霁。

这可事关宋陈两家的声誉,这花厅里这么多夫人,女眷,再这样议论下去,谁知道会有什么话传出去!

沈紫言微微叹了口气,恐怕知道整件事情经过的,只得自己和墨书二人吧。没有想到,假山后面的人,竟然是陈家的三公子,听闻陈家治家严谨,没有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事情。若所料不差,该是宋小姐去净房那边寻自己,无巧不成书,撞破了陈三公子与丫鬟的好事,不知怎的就惊动了其他人,最后才闹至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吧。

心里说不清是何等滋味,有些庆幸,又有些愧疚。若是当时自己没有躲进花丛,被发现了,结局会怎样,真是令人不敢再深想下去。

出了这等事情,主人家陈家自然也没有心思再待客,那些夫人们,自然也不好多做逗留,纷纷委婉告辞。一场端午宴,就这样不欢而散。

沈夫人刚刚上了马车,便见林二奶奶的贴身丫鬟悄悄来回:“夫人,我们家奶奶请您移步一聚。”沈夫人有些错愕,随即又有些不安,不知自己这姐姐怎么这样的急切起来。说好了明日过府一聚,怎么现在就这样迫不及待?

正文 第十五章 喜讯(三)

马车内,林二奶奶的脸色十分严峻,见了沈夫人撩帘进来,忙使了一个眼色,屏退了两个贴身丫鬟,林二奶奶因是自家姐妹,说话也开门见山:“福王妃是不是对紫言有意,想要许给三公子?”沈夫人微微有些诧异,这事还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不过是彼此心照不宣,自己私下揣摩罢了,不知姐姐哪来的消息,转念一想,她从小聪敏,这点事也瞒不了她。

“这事还没有提起,只是我眼瞅着福王妃似乎有那意思,又没有明言,也不好多说的。”沈夫人说完,仔细看着林二奶奶的脸色,心里有些着了慌,“怎么,可是有什么话传出来?”林二奶奶脸色十分不好看,叹道:“这怎么处!倘或有个好歹,都是我的罪孽。”因拉着沈夫人的手,细细道来:“紫诺今年十四,紫言十二,都是该操心的年纪了,我做姨母的,哪能不为自家侄女多思量思量,因福王妃认识的人广,又兼眼光极好,我这才私下托了她,烦劳她有那合适的,也替我们家紫诺,紫言留意留意,怎么就忘了她家里还有个混世魔王来!”

沈夫人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见林二奶奶神情如此,必是那杜三公子有什么难言之隐了,虽大为失望,却也觉得庆幸,好在事先知道了,倒也不至于稀里糊涂的答应了,误了女儿的终身。林二奶奶见沈夫人虽开始有些失落,渐渐又神色如常,暗自颔首,“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妹,我虽与福王妃交好,可亲就是亲,这种事我又怎么能瞒你。”说着,声音低了下去,“那杜公子看着虽是一表人才,可性子却十分不羁,在那紫竹轩常年包着两个戏子,据说家里的丫鬟都不得近身,这事旁人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你可要仔细想想清楚,紫言可是你怀胎十月捧在手心里长到如今的,哪能嫁给这样的人,岂不是守活寡?”

沈夫人白润的额头渗出了细细的汗,错愕的望着林二奶奶,半晌无语。公子哥儿和戏子不清不楚,这事原本也不稀奇,这金陵城里,哪个王侯之家的公子少爷们没有点荒唐的风流韵事?只是为了个戏子,连女人身也不得近的,却是少见。断然没有想到,杜家三公子,竟会是这种人。

难怪姐姐这样的急不可待,定然要与自己一会,原来是为了这事!沈夫人深深叹了口气,也合该是无缘罢,初见杜公子时,尚觉得他进退有礼,不愧是贵胄之家的少爷,比别家公子更为谦和,没想到…

若这杜公子没有这些荒唐事,与自己这小女儿,原本是看着挺好的一对。

到底觉得可惜,回到沈府的时候,还是掩不住有些失落。沈紫言极少见着母亲这样的神情,忍不住有些担忧,“母亲,您还好吧?”沈夫人笑了笑,爱怜的抚摸着女儿的头,眼底深处迅速划过一丝寂寥,“没事,就是杂事繁多,有些累了。”沈紫言反倒是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罢了,心里到底有些不安,不时差了墨书去和杜鹃、海棠几个打听打听,听得没有什么异状,这才放下心来。

没过几日,传来消息,宋阁老的嫡长孙女许给了陈阁老的三公子,不日就下聘,这件事情在金陵城传得纷纷扬扬,说什么的都有,沈紫言隐隐约约也风闻了一些,唯有唏嘘。

转眼就到了冬日,只见那雪下的有一尺多厚,天上是搓绵扯絮一般,今日是冬月二十四,却是沈紫言的生辰,是以一大早的,几个房里的大丫鬟便纷纷送了些贺礼。沈紫言穿一件大红猩猩毡,里头一件半新不旧的靠色三厢领袖秋香色盘金银鼠短袄,腰里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路上遇着一身羽毛缎斗篷的沈紫诺,二人就一齐往沈夫人去了。只见丫鬟婆子都在扫雪开径,却见一妇人打着青绸油伞遮着沈青钰缓缓而行,三人可巧遇见了,结伴去了正房沈夫人处。

沈夫人那边正焚着百合香,满屋子都是甜沁沁的,暖香扑鼻,沈夫人揽着沈紫言在榻上坐下,拿了铜火箸击着手炉,笑道:“今儿个是你的生辰,我一早命厨房做了五色寿面来,趁热吃些。”正说笑间,沈二老爷大步走了进来,三姐弟忙站了起来。

因黄河那边决堤,死伤不少,圣上特命沈二老爷为钦差大臣,前去督工,也惩治地方酷吏,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也是沈二老爷几个月来首次落家,众人见了不免欢喜异常。沈夫人忙亲自斟了一杯热茶递至沈二老爷手中,嗔道:“老爷几时回来的,也不差人通报一声,我这边什么准备也没有,慌脚鸡似的。”

沈二老爷望着儿女们,呵呵的笑,“今儿是紫言的生辰吧。”说着,从袖子间取出了一只通体晶莹的白玉簪子,“这是我在洛阳寻到的,紫言拿着顽罢。”沈紫言恭谨的接过那只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牡丹簪子,眼眶微湿,忙行礼谢过。

沈二老爷瞥了一旁的幼子,脸色沉了下来,“我不在的日子,可有跟着先生好生念书?”沈青钰不由一阵哆嗦,这一阵他病一阵好一阵的,那些功课自然也就落下了,因此见父亲回来,心中虽欢喜非常,却隐隐生忧,唯恐父亲问起功课,果然是害怕什么来什么,三言两语的,便提到了功课。

沈二老爷对两个女儿极尽溺爱,对这个唯一的嫡子却是丝毫的不假以颜色,十分的严厉,稍有不如意,便是一顿板子,沈青钰自知过不了父亲的检查,求助的望了一眼母亲,沈二老爷见着脸上寒意更深,开口便问:“最近跟着先生学了些什么?”

沈青钰瘪了瘪嘴,似乎要哭出来一般,委委屈屈的缩在沈夫人身后,不敢动弹,磕磕巴巴的答道:“只学了些许《论语》。”沈紫言见着微微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弟弟平素里那样活泼的一个人,在父亲面前却似老鼠见了猫儿一般,怕得了不得。趁着旁人不注意,不动声色的对着墨书使了一个眼色。

墨书静静的撩帘出去,不一会便有小丫鬟进来禀报:“老爷,夫人,寿面好了,要端上来吗?”沈夫人闻言松了一口气,忙道:“端上来吧,寿面经不住放,大冷天的,吃了冷食搁在心里,也不宜。”说着,望着沈二老爷笑道:“功课可以改日再问,这寿面可是不得不吃的,好歹是我们紫言的生辰。”沈二老爷哪里听不出来沈夫人在为幼子求情,瞪了沈青钰一眼,一路奔波,也着实是饿了,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起寿面来。

满屋子人都松了一口气,沈夫人眼里也渐渐有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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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风起(一)

因有沈二老爷在,屋子里人人都显得有些拘谨,沈紫言喝了一碗建莲红枣汤,又含了半块紫姜,见着对面沈青钰捧着手炉,茶饭不思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忽有小丫鬟来报:“燕姨娘来了。”沈夫人脸色微沉,还是忙不迭应道:“快请进来。”燕姨娘怀上身子已经有七个多月了,早先刚刚上身时,沈夫人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命她好好养胎,现在也过了晨昏定省的时候了,沈夫人望着晃动的帘子,嘴角撇过一丝不屑的笑容。

燕姨娘头上戴着几支金钗珠钏,身上穿着桃红百花刻丝银鼠袄子,葱绿盘金彩绣锦裙,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面色红润,含羞带怯的低低叫了声:“老爷。”沈二老爷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眉头微挑,目光落在她高耸的肚子上头,口气带了几分责备:“怀有身孕的人怎么还到处乱走?”燕姨娘泫然欲泣,作势便要跪下,“是妾身越礼了,听闻老爷着家了,心急火燎的便想见见老爷,这才不顾礼数的赶来正屋见老爷一面。”

沈夫人蹙了蹙眉,忙命人扶着她坐下,和颜悦色的说道:“姨娘也是个好意的,只是眼看着就要生产了,这天又大寒,路上不好走,万一一个不慎,冻着了孩子怎生是好?”燕姨娘眼里盈满了泪水,粉脸通红,“都是我年轻不懂事…”

正说话间,却见金姨娘身边的大丫鬟桃枝捧着一个美女耸肩瓶进来禀报:“姨娘见着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亲自剪下一支来给夫人和小姐赏玩赏玩。”只见那红梅二尺来高,如胭脂一般,密聚如林,香欺兰蕙,十分的漂亮。

早不送,晚不送,偏偏在沈二老爷回家的时候送来…

沈夫人笑欣欣的命海棠接过,笑道:“金姨娘真是有心了。”打赏了桃枝几百文钱,又看了燕姨娘一眼。燕姨娘望着那交错纵横的红梅,撇了撇嘴,这个金姨娘,就只会一味的讨好夫人,只怕恨不能给人提鞋去。

沈紫言眼角余光瞥过燕姨娘那张白皙娇艳的脸,微微叹了口气,母亲身边这两个姨娘,只怕没有一个是省心的。燕姨娘还好说些,毕竟心思都写在脸上,这样的人反倒好揣摩,也好防备,怕的却是金姨娘那样深藏不露的人,若是好心,倒还罢了,若暗中趁人不备咬上一口,可真是叫人防不慎防。

已到了腊月二十九日,各色齐备,府中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次日,沈夫人按品级着朝服,进宫朝贺,行礼领宴毕回来,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遇见福王妃,不然真不知该如何应对。沈夫人自林二奶奶那回说过以后,自是不愿再将沈紫言嫁与福王府的三公子,若在宫中遇见福王妃,少不得又是一顿说道,大家脸上都无光。

沈府从大门,并内垂花门,直到正堂,;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烛,如金龙一般。

入宗祠祭拜过祖宗,沈夫人便回了暖阁,只与沈紫言姐妹闲话,火盆里焚着松柏香、百合草,沈紫言望着沈夫人恹恹欲睡的模样,欲言又止。近些日子以来,总觉得母亲精神不大好,想着正是年关,也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也不好多嘴的,只是常日里如此,终是不好。

想了想,晚间歪在榻上,低声吩咐墨书:“你去海棠哪里打听打听,看看母亲身上是不是有些不好。”墨书忙应了,打起帘子出去,便听宝琴清脆的声音传入帘内:“妹妹这是去做什么?大晚上的,仔细路滑。”墨书含糊应了一声,便披着斗笠出去了。

宝琴望着她的背影,冷哧一声,传入沈紫言耳中,格外的刺耳。约摸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墨书披着一身的雪回来了,众小丫鬟上来接了斗笠掸雪,墨书蹑手蹑脚的进了内室,在帐子外轻声问:“小姐可歇下了?”

沈紫言正等着她的消息,哪里睡得着,听见她的声音,心中一喜,忙坐了起来,急切的问:“可有消息了?”墨书掩住嘴,低低的笑,“夫人倒不是病了,只怕是有喜了。”

“有喜?”沈紫言怔怔的,半晌才回过神来,唇边化开了笑,“这是极好的事情,怎么不见母亲提起?”墨书替她掖了掖被角,笑道:“就连夫人自己,都不大肯定呢,还是今儿个早上,夫人自己对郭妈妈提起的,小日子有一个月没来了。只是还未请大夫诊脉,也不好声张的,海棠也不知确切消息,也就含含糊糊的对我说了一通。”

沈紫言的欢喜就少了几分,有些失望,“这么说,还未确定下来了?”墨书低低的笑了起来,“这事,哪能那么快就有准信的,怎么也得等到开春了才好说。”沈紫言心里微微一颤,翻过年,就是春日了,那岂不正是父亲遭遇不测的时间?

一时间,心乱如麻。方才的喜悦冲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不安,甚至有些恐惧,她不想再重走从前的老路了…

墨书觉察到沈紫言的不对劲,笑意慢慢敛去,“怎么了,小姐?”沈紫言松了松握紧的手,惊觉手心一片冰凉,勉强笑了笑,“无事,只是倦了。”墨书听了,忙扶着她轻轻躺下,拉紧帐子,掩上门出去了。

那边金姨娘房内却是漆黑一片,仅有白雪泛着的些许光芒,“浆洗房的婆子说,夫人有一个月没来葵水了?”桃枝点了点头,“千真万确,奴婢还特意问了问时候,刚刚一个月。”“这是好事。”金姨娘轻轻笑了起来,“老爷子嗣单薄,若能再添贵子,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桃枝微微一愣,金姨娘掐着念珠的手指飞速的动了动,“这事儿,也要和燕姨娘说说才好。”对上桃枝不解的目光,金姨娘如菩萨般静谧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燕姨娘也要生产了…”

次日,沈紫言换上掐金挖红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刍面狐狸里的袄子,踏雪而至,仔仔细细的看了几眼沈夫人的面色,见她脸色有些不好,不免有些不安,“母亲昨夜可曾好睡?”

沈夫人揉搓着女儿冰冷的双手,笑道:“昨夜守夜,直到凌晨才眯了眯,怎么好睡?”沈紫言依偎在沈夫人怀中,劝道:“母亲还是好生将养身子来得好,这天又冷,万一病了,可不是玩笑的。”沈夫人呵呵直笑,捏了捏她细腻的面颊,“我们三小姐怎么和小老太婆似的,一时三刻的在人耳边叨叨。”

沈紫言从沈夫人怀里挣脱出来,假意着恼,“母亲总将女儿的话当成耳边风,女儿可不依。”沈夫人抿着嘴直笑,又伸手揽了她,“好孝顺孩子,这其中轻重,我自然知道的。”

正文 第十七章 风起(二)

沈紫言抬眼望着母亲明显消瘦的面庞,眼中微暗,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方吃了半盏茶,金姨娘来问安,见了沈紫言,笑道:“三小姐如今愈发好看了,果真是女大十八变,就和仙女下凡似的,错不得的。”沈夫人嘴角微勾,“过了灯节,就是你的生辰了吧。”金姨娘白净圆润的面上满是笑意,“夫人真是好记性。”沈夫人微微一笑,“到时候可得来给我磕头,我替你操办操办。

金姨娘不安的道:“我是那牌儿名上的人,生日也没拜寿的福,可吵闹什么?可不就得悄悄的过去了吗?”“那怎么好,”沈夫人端了茶盏,“毕竟跟在我身边十多年了,这份情面还是有的。”

金姨娘见沈夫人态度坚决,也不好多说,磕了三个头,说了一大堆感激的话,又闲话了会,这才告退了。

过了灯节,燕姨娘也差不多该生产了,这时候决意为金姨娘操办操办,所为何如,不言而喻。沈紫言从前对这些姨娘的事情从不关心,现在,却不得不多了个心眼,凡事总要细细思量一回才安心。

燕姨娘躺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得把玩着手里的佛手,小丫鬟替她揉捏着略显浮肿的小腿,阿福提着一个盒子进来,里面是一碗虾丸鸡皮汤,两碟各色花形的蟹黄馅的卷酥,一碗盐水鸭,并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稻米粥。

燕姨娘眉头微蹙,“怎么又是这些东西,油腻腻的,谁吃!”阿福忙陪着笑,“您好歹吃些,为着未出世的小少爷,也要将养好身子才是。”燕姨娘脸色稍稍和缓了些,抚摸着高耸的肚子,眉梢化开一丝笑意,“你说得有理,等有了孩子,自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阿福松了一口气,拔了半碗粥,送至燕姨娘手中,满室唯有钟摆答答的声音,窗外却骤然传来两个小丫头窃窃私语的声音:“真的?夫人真的有了身孕?”“嘘,你小心些,仔细被人听见,我们吃不了兜着走!”那声音果然就低了下来,“夫人若是再添个小少爷,指不定老爷怎样的欢喜呢。”“那可不,只怕到时候老爷愈发不得瞧姨娘一眼了。”接着便有了低低的调笑声,“你连主子也敢编排,可是活腻了不成?”“我撕了你这起烂嘴的…”笑声渐远。

一霎那间,内室死寂一片,燕姨娘手中的白瓷碗砰的一声落在地上,裂成两半,阿福着了慌,一面拿了帕子替她擦拭,一面道:“小姐不用和那般闲人置气,那些个墙头草,都惯会看人脸色,看着小姐平素里和颜悦色的,便只当小姐好欺负了,我这就出去教训教训她们,让她们睁大眼仔细瞧瞧,这院子里谁才是主子!”说着,便欲向外走。

却被燕姨娘一把拉住,阿福惊了一跳,忙扶着燕姨娘躺下,“小姐这是怎么着,仔细腹中胎儿,凡事有我呢。”燕姨娘面色铁青,手指发凉,抓住了阿福的衣袖,“夫人真的又怀上了?”阿福抿了抿嘴,没有做声。燕姨娘见得分明,心知她必定一早就只当了,却偏偏不与自己说个分明,现在满院子的人都知道了,却只有自己像个傻子一般被蒙在鼓里,猛的推开她,“这两面三刀的东西!我也不用你服侍了,你见着哪个好,便去服侍哪个好。”

阿福见燕姨娘着了恼,急得罚神赌誓,至于哭了,百般解说:“小姐难道忘了我们素日之情不成?小姐是怎样待我的,我又是怎样一心一意服侍小姐的,皇天后土,可都看着呢。”燕姨娘板着脸,执意不信:“既然你还记着我待你的情分,怎么这样的大事也瞒着我,指不定这满院子的人都在看我笑话呢!”

阿福忙辩解道:“我服侍小姐这么多年,难道还能不清楚小姐的心思?我知道小姐打小就是个不输人的,却被夫人送出来给老爷做了小,心里自是酸楚,幸而老天有眼,小姐怀上了小少爷,这才算是有了一线希望,偏生不巧夫人也怀上了,也是我的小意思,怕小姐知道了心里不高兴,于身子无益,这才大逆不道的瞒下了的。”字字句句都说到了燕姨娘心坎里,她埋在大迎枕上低低哭泣了起来,“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直哭的个泪干肠断,阿福劝慰了半天,才略止了泪。

“我不会罢休的。”燕姨娘猛的拿起帕子拭了拭眼泪,似乎想通了什么,“你去那箱笼里把那个红木盒子拿过来。”阿福忙开了箱笼,手脚麻利的将那红木盒子递到了燕姨娘手中。燕姨娘掏出了钥匙,开了锁,只见满盒子流光闪烁,满是珠宝。

阿福不由倒吸了口冷气,目瞪口呆,“这…”燕姨娘握着一串浑圆硕大的珍珠项链,笑道:“这是我走之前,姨娘给我的。这可是姨娘压箱底的钱,全都给了我了,就指着我当家的那一天。”阿福讷讷的问:“小姐的意思是…”

燕姨娘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府上的丫鬟婆子,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只怕眼孔很大,一般的碎银子还塞不了她们的手。我可听说,才怀上身的孩子,最是不稳了,稍有不慎,只怕就没了,就连大人,也是元气大伤。”

阿福眼睛一亮,看着那满盒子的珠宝,也露出几分欣喜之色,“小姐您说的是,谁知道夫人那孩子能不能顺利生下来呢。”燕姨娘见阿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事我得仔细谋划谋划…”

过了灯节,沈夫人命内厨房中收拾了两桌酒席,郭妈妈做主请了府中略有些头脸的管事媳妇们,连带着海棠、杜鹃、墨书、蓝衣,满满的坐了两席。那些管事妈妈们也惯会看人脸色的,见夫人给金姨娘体面,也纷纷磕头,笑道:“今儿个是金姨娘的千秋,可得好好喝上一盅才是。”

海棠等人也少不得凑趣儿,领着些小丫鬟们也来敬酒,金姨娘也难推脱,只得喝了两口,心里突突似的往上撞,众人见她面露春色,也不好再劝的,到底是尽兴喝了一场,才散去。

那边沈紫言却听说沈二老爷就要出门去,心里咯噔一跳,想到那一场惨剧,算一算时间,也正是这一日了。暗叫一声不好,也顾不上换衣裳,带着默秋和随风便去了沈二老爷常在的书房。

沈二老爷正和众门客商议该去何处踏青,听人通报沈紫言求见,那些门客小厮们慌得避之不及,忙寻了门退下了。沈紫言来的一路上便在思量,该如何阻止父亲出行才好,若是说出真实理由,必然是不会信的,只会当自己魔怔了,一时间又没有别的借口,这样火烧火燎的到了书房,多半还要惹得父亲不高兴,真是愁肠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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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风起(三)

沈二老爷正欲出门,见着女儿,不免觉得十分诧异,“有什么事?”早先想好的几个理由此刻似乎都不管用了,原本打算借着黄历上不宜出行说事,想到沈二老爷不大喜欢内宅妇人这些神神鬼鬼的,只得罢了。事到临头,沈紫言自知无法推脱,反倒镇定下来,“父亲,母亲好像生病了。”

沈二老爷握着茶盏的手就悬在了半空中,惊疑的望着女儿,“你说什么?”沈紫言暗自捏了一把冷汗,话已说下,只得硬着头皮圆下去:“女儿见着母亲近日精神不济,更兼脸色不好,心想着是不是病了,又见母亲一日比一日瘦,忧心不已,这才特地来禀报父亲,还请父亲做主,为母亲请位大夫看看。”这个理由虽是她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却也是急智了,沈夫人如今的“病“,恐怕就是喜讯,沈紫言心里和明镜儿似的,只装作糊涂,浑然不知的胡搅蛮缠。纵然是沈二老爷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那也是小孩子不懂事,不好多说什么的。

话音刚落,沈二老爷已大步跨了出去,沈紫言不得不一路小跑,才算跟上了沈二老爷的步伐,心中却有些忐忑不安,只盼着这段路再长些才好,免得见了沈夫人,少不得又是一顿说嘴。

“老爷!”在抱厦前和几个婆子说着闲话的郭妈妈见沈二老爷大步流星的走来,惊了一惊,忙蹲下身行礼,赶在前头打起了帘子,看着面沉如水的沈二老爷,有些不安,“夫人劳累了半日,就歪在美人榻上歇了一会…”

沈夫人半眯着的眼猛的睁开,一眼便见到沈二老爷,也是十分诧异,“老爷不是和同僚们出去踏青么?”沈二老爷却上上下下将沈夫人打量了一番,“紫言说你身体不适,可好些了?”沈夫人微微一愣,脸色微红,右手不由自主的放在小腹上轻轻抚弄,“她小孩子不懂事。”

沈二老爷却非常慎重,仔细的瞧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劝道:“病了就得医,我们又不是那小门小户的人家,请不起好大夫!”说着,顿了顿,“哪怕是天天人参肉桂的,只要身子好了,便也不妨了。”沈夫人更是面如胭脂,亲自奉了热茶递至沈二老爷手中,期期艾艾的说道:“妾身不是病了,是有喜了。”

“有喜?”沈二老爷眸子里掠过一丝喜悦,“当真?”沈夫人微垂着头,点了点头,说话声音愈加低了下去,“只是大夫说要等到三四个月的时候才能确认,这才没有告诉老爷。”沈二老爷望着妻子,又望了望女儿,忍不住哈哈一笑,方才的焦虑不安一扫而空。

沈紫言的头愈发垂得低了下去,耳根子都红透了,这算不算是误打误撞呢?

沈二老爷眉眼间满是笑意,显然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充满了期待,“我可得好好想几个名字才是。”沈夫人嘴角微勾,斜了眼众人,嗔道:“老爷又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了,怎么这次如斯猴急?”沈二老爷呵呵的笑,“人生有几大乐事,老来得子也算得上是一宗了。”沈紫言看着父母伉俪情深,不知不觉,眼中也有了几丝笑意。

沈夫人白了她一眼,招了招手,“还不快过来向你老子赔罪,慌脚鸡似的,一点子风吹草动也受不得。”沈紫言微微一笑,也不辩解,当着便要跪下赔罪,沈二老爷心情大好,哪里还计较这点小事,反倒觉得女儿娇憨可爱,出言宽慰了几句。沈夫人原本也无意责备女儿,不过是说道说道罢了,见他们父女俩亲厚,更是欢喜非常,望着女儿的眼里满是慈爱。

一时便有婆子隔着帘子来传饭,沈夫人笑道:“我早起命人做的新鲜鹿肉,端上来给老爷尝尝口味。”那婆子笑着应了一声,去了,却见杜鹃急匆匆打起帘子走了进来,“老爷,夫人,燕姨娘要生了。”

满屋子人都低下头去,一片寂静。沈二老爷端着茶盏,巍然不动,“急什么?又不是没有产婆!”沈夫人便笑道:“既然这样,郭妈妈去瞧瞧,看看有什么地方帮的上手的,毕竟是头一胎,你在一旁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沈二老爷眉眼也不曾动一下,只催着:“怎么还不传饭?”外间就有小丫鬟悄悄的去了厨房,沈夫人望着沈二老爷不耐的神色,目光微闪,因女儿在跟前,也不好多问,心里却十分奇怪,老爷一向是怜贫惜弱的性子,待人十分和气,怎么这次都不曾给燕姨娘好脸色看?

沈紫言眼观鼻,鼻观心,见着沈夫人欲言又止,便起身笑道:“我去瞧瞧姐姐。”沈夫人不知女儿几时竟这样惯会察言观色来,不由大感困惑,一面是欣慰,一面又是心酸。再怎么受宠的女儿,一转眼也要做别人家的媳妇了…

沈二老爷似乎料到沈夫人会问些什么,自己先开了口,“燕知府鱼肉乡里,目无长纪,被御史一状告到了皇上面前…”这是朝堂之事,不是内宅夫人该过问的事情。沈夫人也没有多问,暗地里派人去燕姨娘处看了两三趟,直至黄昏时候才传来消息,燕姨娘生下了一个儿子。

当时沈老爷正在书房给同僚好友写信,得知这个消息,只是淡淡的道了声“知道了”。阖府上下那些个丫鬟婆子没有一个不会看人脸色的,见沈二老爷对这位刚刚出世的三少爷淡淡的,自己也就淡淡的了,也无人凑上去道一声恭喜。燕姨娘气得面色铁青,倚在床上胡乱的扔了大迎枕泄气,唬得阿福忙扶住了她,“小姐,您身子虚,得安心静养才是。”

燕姨娘气得哽噎不平,“那群逢高踩低的奴才,不就是看着我的儿子非嫡非长吗?我倒要看看了,这日子还长得很,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阿福黯然不语,心中也烦闷不堪,原以为只要诞下麟儿,在这府中的地位便会卓然不同,哪里知道到头来还是被金姨娘压着。

同样是姨娘,金姨娘就风光无限,处处有人讨好奉承,夫人还特地为她置办酒席,而这一个,生下了三少爷,却无人问津,任是谁,心里也愤愤不平吧。阿福越想越来气,偏生又没有旁的法子,只得拿着小丫鬟煞性子,旁人也无人敢招惹她的。

沈夫人命人送了个银项圈过来,燕姨娘更是看也不看,直接命送东西来的小丫鬟将它扔出去,那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哪里敢动,燕姨娘见她磨磨蹭蹭的,火气欲炽,自己挣扎着送床上半起身,将那项圈扔至门口,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却只见一个声音在帘后响起,“燕姨娘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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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云涌(一)

燕姨娘微微一滞,就见金姨娘扶着桃枝,袅袅娜娜的走了进来,未语先笑,“我来瞧瞧三少爷。”燕姨娘望着金姨娘白白净净的那张脸,映衬着五色富贵不断头万字花样的小袄,也有几分动人之处,想到她生下的庶长子,更是郁结于心,口气也就冷了几分,“姐姐倒是得闲,怎么不去夫人那里说会子话?”

金姨娘不以为意,微微笑道:“这可不是才从夫人那里回来的,知道夫人又有喜了,老爷不知道多高兴,一日三顿的遣人问询不间断呢。”说着,凑到大红的襁褓中看了看,“三少爷可真俊,以后长大了定然有出息。”

燕姨娘脸色更冷,眸子中隐隐有了几分怒火,半酸半讽的接道:“我们做姨娘的,哪能和夫人比!”金姨娘就目含同情之色的望着她,“三少爷可曾起名了?”说着,笑了笑,“也是我的一点愚见,小孩子起名太早,恐怕受不起,容易福薄。”

燕姨娘一口气提不上来,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没好气的说道:“哪里比得上大少爷,常年在外院,见多识广。”金姨娘微微一笑,也不反驳,“你也累了,改日我再来看你吧。”

燕姨娘看着小脸红红的儿子,再想想金姨娘那几句话,更是痛怒交加。这还是刚刚怀上呢,若是再生出个儿子来,尾巴岂不是翘到天上去了,这府中哪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阿福撇了撇嘴,气道:“都是一个院子里的姨娘,谁又比谁高贵些!天底下的事未必都那么遂心如意,且收着些,别忒乐过了头!”燕姨娘听着,更是气闷不过,伏在迎枕上低低哭泣了起来。

郭妈妈望着一切如常的沈夫人,笑道:“夫人这一胎怀得倒是轻便,也不曾害喜,想来也是个孝顺孩子。”沈青钰早听说母亲又有了身孕,睁大着水灵灵的眼睛看了半晌,忍不住伸手在沈夫人腹上轻轻抚摸,“母亲会给我生个弟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