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虚轻飘飘看了那桃花色夹竹桃一眼,细长的手指捻起一片叶子,“花似桃,叶似竹,花开花落,此起彼伏。只是可惜,旁人触不得。”杜水云听她如此说,早已忘却了先前的不悦,不自觉的离那夹竹桃远了些,奇道:“为何?”“夹竹桃性大寒,有剧毒,光是碰一碰就令人头晕,若不慎误食,呕吐不止,昏睡不醒,长此以往,自然命不久矣。”静虚说的极为平淡,似乎在阐述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一般。

此话一出,沈紫言只觉得如坠冰窖,周身发冷,“那,可有法子解?”静虚淡淡瞟了她一眼,“法子倒是有,只是腌臜了些。”沈紫言眼睛一亮,似是看见了一线希望,语气就有些急切,“还请师傅赐教。”“我只知道饮下木炭灰水,可将浊物逼出。”静虚眼里闪过一道黯然,“不过,生死有命,天要绝人命,亦无可奈何。”

沈紫言心中刺痛不已,蓦地想起当年自己在这慈济寺中时,并未见过这许多的夹竹桃,莫非是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杜水云的目光落在她细腻的手上,更是诧异,“既然不能触碰,你为何能拨弄那叶子?”静虚冷笑道:“我日日与它相对,又岂会怕它?”杜水云吃了个软钉子,再不敢多言,挽着沈紫言转身就走。

经此一事,沈紫言亦无心再游玩下去,经过度生桥,便见沈紫诺被四五个丫鬟簇拥着,自命人掇了个绣墩,倚栏杆坐着,拿着钓竿钓鱼,见了她来,忙起身相迎,“到哪里去顽了?满脸都是汗。”说着,拿着帕子替她拭汗,一副长姐的模样。

杜水云见着露出几分艳羡来,嘟着红唇抱怨:“我就没有这样的好姐姐。”沈紫言失笑,自己掏了帕子也替她拭汗,取笑道:“看看,我们郡主如今也要人疼了,早先顶撞福王妃的那股子泼辣劲哪去了?”

杜水云瞪了她一眼,却无甚威慑力,满脸的惬意,“既然沈姐姐要服侍我这一回,我可就不客气了,受用一回是一回罢。”连一向谨慎言行的沈紫诺都掌不住笑了,一时松手,就见那钓竿顺着落满残花的水面静静的漂走了。

大殿中福王妃和沈夫人笑语盈盈,相谈甚欢,气氛十分融洽,家长里短,渐渐的就拉扯到儿女的婚姻之事上来了,“我瞧着你两个闺女相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可曾有了些眉目?”

沈夫人就轻轻叹了口气,“这等大事,也不能心急,先前也看过一两家,还没有定下来。慢慢先看着罢,入了别人家,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身不由己的,还想先留个两年。”福王妃想到自己的女儿,也是心有戚戚焉,很能理解沈夫人的感受,“我们家那那泼猴儿,如今也有十二岁了,正是操心的时候,我也想多留个几年呢。”

沈夫人应和道:“郡主的模样自是不必多说,又兼活泼友善,到时候只怕一家有女百家求,你们福王府的门槛也要被踏平了罢。”“哪里比得上你家的三小姐,端雅稳重,真真是叫人眼红。”福王妃看了沈夫人一眼,语气渐渐慎重起来,“也不知怎么打算的?”

沈夫人也是个通透伶俐的,见福王妃话已问到这份上,心中已有几分明白,且是意外之喜,如今福王府正是大贵,且这位三公子看来行事稳重,生得又好,断断不会辱没了女儿,言语间就有了几分郑重,“因是小女儿,想着长幼有序,只待我这大女儿有了着落,再思量小女儿之事。”

福王妃听着心中有了定数,又细问沈紫言年庚八字,沈夫人一一答过,福王妃在心中暗自思量了一番,十分遂意,遂半吐半露的说道:“我这三儿子,年方十五…”只是话还未说完,便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一阵喧哗,格外刺耳。

福王妃一愣,打住了话头,望向门口,眉头微蹙,身旁服侍的李妈妈察言观色,见福王妃不悦,忙出去看看情形。还未迈出门槛,便见一穿红戴绿的丫鬟急匆匆走了进来。

沈夫人微微一怔,细看那丫鬟,十七八岁的模样,也有几分颜色,只是眼睛哭得红肿,楚楚可怜的跪倒在福王妃面前,福王妃见着脸色更是难看,强笑着向沈夫人解释:“这是我大儿媳身边的大丫鬟小咖。”

福王妃的大媳妇,自然就是世子妃了。沈夫人见这情形,知道必是世子妃那边出了什么事,这是别人的家务事,自己杵在这里反倒不美,心中虽有些遗憾,想到来日方长,还是起身告辞:“叨扰了王妃这些时辰,也该回府了。”

福王妃见着小咖的神色,料定必有大事,也不多留,亲自送着沈夫人出了殿门,这才折转回来,厉声问:“什么事情?神神鬼鬼的,成什么样子?”小咖听着不住磕头,泪流了满脸,脸色惨白,“王妃,我们夫人小产了。”

“什么?”福王妃脸色大变,“你仔仔细细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咖就泣道:“夫人早起时还好好的,午时倦了,就小憩了一会,谁知道…”福王妃见她说话吞吞吐吐,更是着急,厉声喝道:“说清楚!”

“谁知道醒来就见红了,流血不止,世子又不在,于是文管事拿了王爷的名帖去请太医,太医到的时候,夫人就已经昏迷了,太医说是保不住了…”小咖说完,不敢抬头,伏在地上,浑身战栗。

福王妃面如白纸,扶着身旁的李妈妈稳了稳身形,缓缓道:“立刻回府。”李妈妈忙命人去寻杜怀瑾和杜水云兄妹二人,心里却在想,世子夫人入府已经两年,一直没有消息,这才好不容易有了喜讯,却偏偏又小产了,只怕往后这日子,更是有得消磨。

那边得到消息的杜水云也是吃了一惊,“现在回去?怎么这么快?”那丫鬟见沈家二位小姐在跟前,也不好多说,只含含糊糊的应道:“府中出了点事,王妃急着回去呢。”恰巧沈夫人也派了丫鬟来寻沈紫言二人,杜水云见量,只得依依不舍的告别,临走不住嘱咐:“你闲来时定要寻我去玩。”

沈紫言一一答应了,在东楼见到了沈夫人,将那静虚所言一五一十的道出,果不其然,沈夫人听完,已经是面色铁青,冷笑道:“我竟不知我们府上还有这等刁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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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来访(二)

马车缓缓在沈府垂花门前停下,面色肃然的沈夫人由丫鬟们扶着,进了正房,来不及换下衣裳,厉声吩咐:“将二少爷房中的花木全都撤了!”底下人见主母来了脾气,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换下了沈青钰房中所有的盆景,顿时房子里空荡了不少,看起来比从前却是更透亮了。

沈紫言站在沈青钰院外,看着婆子们来来往往,十分忙碌,微微叹了口气,真希望沈青钰就此好了,也算是落下了心头大石。略站了一站,只觉得双腿酸软,立刻回到了小院。奔走了一天,早已疲惫不堪,梳洗完毕,乌压压的青丝随意的挽了个髻,斜倚在雕花竹木摇椅上,听着母亲命人做了木炭灰水,沈青钰顺顺当当的喝下,松了一口气。

宝琴看着沈紫言面色平和,按捺不住好奇,就问道:“小姐,今日那姑子说的话是真的么?”

沈紫言眉头微蹙,淡淡说道:“谁知道是真是假呢。”屡屡想到前世的那些事情,她对这个宝琴着实没有什么好感,只是毕竟是自己的大丫鬟,还是母亲给的,一时不好撵出去,忍了又忍,只想着寻个由头打发出去才好,这样的祸端留在自己身边着实令人心里如有芒刺,恨不能立刻挑出才好。

墨书也是不喜宝琴太过多事,每每过问主子的事情,就顺势拿别话岔开,“小姐,您可要吃点点心垫垫?”沈紫言微微笑了,“我哪里是成日惦记着吃食?”墨书抿嘴微笑,又续了一杯热茶。

宝琴见着脸色一沉,嘴角撇了撇,露出几分不屑来。不过仗着自己的老子娘都在府里做事,自以为在小姐面前最体面,算个什么事呢?

正房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丫鬟婆子都摒声凝气,走路也较往日更为轻便,唯恐发出一点点响动,触了霉头。“贾林媳妇还没有来?”茶盏在沈夫人手中簌簌作响,显见得是火气上来了。众人皆知沈夫人宽厚和善,可一旦是来了脾气,却也是叫人害怕。

杜鹃轻声应道:“郭妈妈已经去催了,要不奴婢再去看看。”沈夫人面罩寒霜,摔下乳白瓷茶盏,“去催催,你就问问贾林媳妇,今日是不是要和我摆起架子了!”众人齐齐变色,几时见着沈夫人说过这样的重话!更是觉得非同小可,忙奔出去催贾林媳妇,

杜鹃等人带着贾林媳妇快步走在去正房的路上,天已经大黑,满天的繁星,十分璀璨,晚风习习,吹在人身上十分舒适,杜鹃却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这可已经过了将近两盏茶的功夫,才总算是找到了贾林媳妇,谁能想到她一个女人家,又是在府里当差的,竟会喝得醉倒在炕上!只是不知道沈夫人那边是何种情形,想必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吧。

也顾不得许多,拖着贾林媳妇就往正房赶,半路上贾林媳妇酒也醒了些,带着三分醉意,谄媚的问道:“姑娘,你可知道夫人找我是什么事情?”酒气熏天,不成个样子,杜鹃眉头紧锁,说话就带了三分冷意,“我们做下人的,哪里知道夫人要做什么!”贾林媳妇就讷讷闭了嘴不敢说话,杜鹃是沈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这府中谁不给她三分体面?

果然一进院门,便见灯火通明,空气都仿佛凝滞了,杜鹃只觉得一步步踏着格外艰难,刚刚进门,便见沈夫人劈头盖脸的问:“人呢?”贾林媳妇徐徐从杜鹃身后探出头来,笑道:“夫人,您可是找我有事?”

沈夫人见着贾林媳妇这副模样,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命人又点上了兰花熏香,冷笑道:“你如今也会托大了,看来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贾林媳妇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可是忤逆主母的大罪,忙跪下磕头如捣蒜,“都是奴婢猪油蒙了心,一时发昏,多灌了几口黄汤,以后不敢了。”

“猪油蒙了心?”沈夫人一杯茶悉数泼在地上,“你倒是给我分解分解,哪里来的豹子胆,竟敢在三少爷房中放夹竹桃!”贾林媳妇心中咯噔一跳,酒已醒了大半,半边身子发凉,“夫人,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三少爷啊。”

“不敢?”沈夫人紧紧逼视着跪在地上的贾林媳妇,“你们这些刁奴打量我什么也不知道呢!就是泥菩萨也还有三分土性,看来是我纵容得你们愈发无法无天了,就连主子也不放在眼里了。”

贾林媳妇面如土色,浑身如筛颤抖,唬得说不出话来,沈夫人就朝郭妈妈使了个眼色,郭妈妈会意,麻利的命两个身体结实的婆子,将鬼哭狼嚎的贾林媳妇拖了出去。

沈紫言这边立刻就得到了消息,“这么说,贾林媳妇被打了三十大板,逐出金陵了?”默秋点了点头,“千真万确,那是夫人那边的海棠亲口对我说的。”沈紫言抿了口庐山雨雾茶,沉吟半晌,总觉得这件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觉得贾林媳妇实在没有谋害沈青钰的理由。只是,母亲已经将她逐出府,这件事情,再追究下去,谁也讨不了好了。

次日清晨,沈紫言去请安时,见到沈夫人依旧是一脸的倦容,更觉心中不安,就委婉的劝诫:“母亲也是上了年岁的人了,正该好生休养才是。”沈夫人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这话都是我们大小姐说的话,如今竟从三小姐口里出来了,真真是女大十八变,紫言也会心疼人了。”

沈紫言粉脸微红,垂下头夹了一片凉拌小黄瓜,细细的嚼。

沈夫人含笑看着女儿,想到福王妃那未尽之言,嘴角微勾,笑意一直渗透到眼底。

却见郭妈妈进来回报,“夫人,大太太来了。”沈夫人方才松懈的眉头立刻又紧紧拧成了一团,过了许久才松开。沈紫言见得分明,微微叹气,一大家子的事情要操心,哪里会有休息的时候!

只是,大伯母,她来做什么?

沈紫言想了想,觉得一阵头痛,依稀记得上一世大伯母也来过这么一次,后来姐姐就嫁给了大伯母娘家的侄子,只是后来大姐夫好赌,败光了家产,后来偶感风寒,竟撒手人寰,姐姐那一世过得十分凄苦。

沈紫言越想越觉得心中不是个滋味,酸爽的小黄瓜在口中也干涩不堪,失去了那种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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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来访(三)

沈夫人见着沈紫言面色有异,问道:“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无事。”沈紫言微微笑了笑,“就是在想,大伯母这时候来作甚。”提到自己这个大嫂,沈夫人也是眉头紧锁。

沈家在金陵也是数一数二的,只是这位沈家大老爷却是出奇的愚钝,读书写字一样也不行,当年沈家老太爷还在世时,恨不能耳提面命,时时带在身边提点教导,对这位长子当真是无可奈何,不知换了多少个先生,就是没有一点长进。

时日长了,沈老太爷也渐渐淡了那份心思,一心一意培养二儿子,好在沈二老爷与沈大老爷比起来又是另一番光景,不仅聪慧过人,而且勤奋克己,沈老太爷那一番爱子心肠悉数灌注在沈二老爷身上,也合该是天意,沈二老爷十二岁就中了秀才,十八岁娶了扬州宁家的二小姐,二十一岁就进士及第,接着沈老太爷先前在官场上的余威,一路顺风顺水,兢兢业业,如今也官至兵部尚书,真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比当年沈老太爷官阶还要更高一级。

而沈大老爷,如今也是知天命的年纪,却依然还只是童生,俗话说娶妻娶贤,当年沈家太夫人为了长子的婚事,可谓是愁煞了白头,二儿子是媒人踏破了门槛,大儿子却是无人问津,手心手背都是肉,又如何不心痛!最后娶了湖州知府莫大人的嫡长女,也算是门当户对,哪里知道莫大人去的那么早,家里人口又多,时不时还要来打打秋风。

虽然沈大老爷和沈二老爷是分家单过,但到底是同胞兄弟,莫家那些亲戚们见沈大老爷是不中用了,而沈二老爷如今正得势,更是肆无忌惮,搅扰得沈夫人烦不胜烦,因是大嫂的娘家人,也不好多说,只得耐着性子周旋。

只是今日大嫂亲自登门,也是少见,少不得换过衣服出去迎接,只见沈太太穿着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樗裙,粉光脂艳,由两个小丫鬟扶着下了马车,见着在垂花门前的沈夫人,满面春风,未语先笑,“弟妹,好些时日不见,这气色又变好了。”

沈夫人微微一笑,侧身迎着沈太太向里走,沈太太昂着头进了厅堂,分宾主坐下,小丫鬟斟了老君眉,一一奉上,沈太太目光微转,笑道:“怎么不见我们大小姐和三小姐?”沈夫人笑道:“她们姐妹病的病,弱的弱,这天又大热,所以我叫她们给我看屋子去了。”

“啊呀,”沈太太笑道:“都是孩子,我来一趟也是不易,叫人请来。”沈夫人不得已,回头命郭妈妈去把沈紫言,沈紫诺带来,“就说她们大伯母来了,出来见客。”郭妈妈领命而去。

不一会就见两姐妹相依而至,沈太太一看,只见沈紫诺只斜斜的挽了个牡丹髻,插了朵攒心珠花,身上月白缎袄,白绫素裙,暗暗点头,一手拉着沈紫诺,一手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碧玉镯子,替沈紫诺戴上,着实细看,夸赞一回,沈夫人见着不由暗自诧异,几时见着大嫂这样大方起来?

“我听你母亲说你病了,是有哪里不舒服了?”沈太太拉着沈紫诺的手,十分关切的样子,“我瞧着你似乎又清减了些。”沈紫诺不动声色的回道:“因这些日子大暑,身上就有些懒懒的,也无甚大事。”

沈紫言对这个大伯母实在不喜,吃了茶,略坐了坐,向沈紫诺使了个眼色,便推说乏了,要回去午睡,起身告辞,沈夫人熟知自己小女儿的心性,也不强留,命人好生看着,送回园中。

沈太太看着沈紫诺的背影,目光微闪。

到了晚间,吃罢晚饭,见沈太太丝毫也没有回府的意思,沈夫人只得命人收拾出东厢房来让沈太太歇宿,因要去看沈青钰的病,说了会闲话,不多时便散了。沈太太沿着抄手游廊一路闲逛,十分悠闲,一径来到园中,打沈紫诺的卧房前过,只见灯火通明,屋檐下挂着两盏灯笼。

只见沈紫诺正坐在那里做针线,不时揉揉眼睛,见了沈太太,忙站起来,沈太太笑道:“做什么呢?我瞧瞧,你扎的花儿越发好了。”一面说,一面便接过她手内的针线瞧了瞧,不过才绣了几片花瓣,只管赞好。放下针线,又浑身打量。

沈紫诺见这般看她,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心里便觉诧异,因笑问道:“伯母,这会子也这么晚了,过来做什么?”沈太太暧昧的笑了笑,若有所指,“我们大小姐年纪也不小了。”把个沈紫诺臊红了脸,沈太太只管呵呵的笑,寻了个由头出去了。

沈紫诺复又拿起针线,呆呆的出了会神,自去歇息不提。对面屋子的沈紫言却依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屡屡想到姐姐的结局,就觉得一阵气闷。最后索性披上一件披风,出了屋子在游廊上随意走走。

走至花丛深处时,便见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不知在说些什么,顿时疑窦丛生。沈紫言就使了个眼色,随风见机最快,立刻冲入花丛,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厉声喝道:“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的?”那两个丫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把推开随风,拔腿便跑,沈紫言越发疑心,忙叫住。那丫鬟只装听不见,墨书早已一眼瞧出其中一个穿着半旧不新红绫褂子的是大小姐的丫鬟文棋,连声喊道:“文棋,给我站住。”

文棋不得已,只得回来,院子还未落锁,另一个丫鬟却借着夜色跑出去了,沈紫言愈发疑心,忙命墨书拖着那文棋进了穿堂,把槅门关了,坐在小杌子上,问道:“见了我,不说规规矩矩站住,怎么倒往前跑?”

文棋唬得魂飞魄散,哭着只管磕头求饶,沈紫言也不多说,只道:“你眼里也没我这个主子,又何必只管求饶。”文棋哭道:“天黑黑的,原没看见小姐来,又记挂着大小姐身边无人服侍,所以跑了。”沈紫言冷笑道:“既然无人服侍,谁叫你来的?难道我大姐身边的蓝衣、言果都是死人不成?你便是没看见我,我和墨书在后面叫了十来声,你难道一声也不曾听见?”

正文 第十章 端倪(一)

文棋素知三小姐活泼伶俐,在过世的老太夫人面前比其他姐妹更有体面,到现在才算真正见识到厉害,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唯恐说错一句,招致祸患。沈紫言却悠闲的把玩着手里的佛手,淡淡的问:“方才逃了的人是谁?”

文棋连番辩解,只推说不知,宝琴和文棋素有恩怨,早想伺机报复,无奈一直寻不到机会,这次好不容易出了这事,哪能不好好把握,站在一旁早已按捺不住,卷起袖子,喝道:“你还敢和小姐强嘴!”扬手一掌打在她脸上,打的文棋一栽,这边脸上又一下,登时文棋两腮紫胀起来。

沈紫言眉头不可见机的蹙了蹙,这个宝琴,也太莽撞了些。文棋再怎么说也是大姐身边的一等丫鬟,这副模样回去,大姐宽厚,自然不会多说什么,难保那群多嘴的婆子不说自己不知进退,竟替姐姐教训起丫鬟来。

墨书也觉得宝琴出手太重,忒过了些,按住宝琴还欲扇过去的手,劝道:“姐姐仔细手疼。”说着,便对文棋温声说道:“你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也好免些皮肉之苦,岂不甚好?”宝琴瞪了文棋一眼,冷哼一声,“这种贱骨头,不给点厉害瞧瞧,是不会知道什么叫主子奴才的,她再不说,把嘴撕烂了她的!再不然,叫两个二门上的小厮来,拿了绳子鞭子,把那小蹄子打烂了,烧了红烙铁来烙嘴!”

想不到她小小年纪,竟如此歹毒,沈紫言心中更是不悦,这还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想着如何收拾人,这可不是那阿猫阿狗,任人打杀的。沈紫言就轻咳了一声,“文棋,你老子娘都在庄子上,我也不为难你,你若是执意不肯说,我便只好告诉母亲,让人遣你出去了。”

文棋生生打了个寒战,家里的开销可都是靠自己每个月一两银子的月钱,这要是自己被送出去了,说不准被卖到什么地方,与其这样,还不如老老实实的交待了,顶多受几句责备,至多一顿板子,这样想着,苦求道:“小姐饶命,奴婢也是一时魔怔了,是大太太身边的虫宝来寻我,说是让我偷偷从大小姐房中拿一条帕子,许我五两银子,我想着不过是一条帕子,这才发了昏…”

难道大太太还缺帕子使不成?再者,即使当真喜欢哪条帕子,凭借大太太的性子,只怕早就开口要了,哪里值得花上五两银子来命丫鬟偷?

沈紫言沉吟半晌,百思不得其解,疑窦丛生,问道:“是一般的帕子,还是别的什么?”文棋哪里还敢隐瞒,信誓旦旦的说道:“奴婢不敢隐瞒,虫宝只说让我找一条大小姐素日里常用的帕子,便罢了。”

唯恐此事闹大,伤了大太太的情面,大家面上不好看,也为了安文棋的心,免得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并未立刻处置文棋,只在嘴上说了说,“以后再不可如此了,我饶得了你一次,饶不了你二次,你若再犯,休怪我不留情面了。”文棋听了,似吃了人参果一般,全身三万五千个毛孔无一不服帖,心中涌出一股子的喜悦,忙磕头不迭,“多谢二小姐。奴婢以后自当一心一意服侍大小姐,再不敢胡作非为了。”

宝琴面上不免有些不甘,忿忿然还欲说些什么,见沈紫言已起身欲离去,这才强自忍住了。

沈紫言再三叮嘱她不可出去乱传,这才带着墨书等人回房去,待墨书服侍她歇下时,轻声问:“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墨书想了想,也是不得其解,“兴许是大太太喜欢大小姐的帕子,又不好当面要的,这才出此下策呢。”

沈紫言知道这话也是为了宽自己的心,也不再多说,叹息道:“但愿如此罢。”掩上帐子歇下不提。

却说那虫宝一溜烟趁着园子落锁前攥着帕子回到了东厢房,一颗心扑扑直跳,又不敢叫大太太知道自己和文棋私会叫人撞破,又恐被她知道自己私自扣下了一半银子的事情,惶恐不安,站在游廊里等待呼吸渐渐平复下来,才挺直了背脊去见大太太。

大太太也未歇下,眯着眼靠在美人榻上,两个小丫鬟正在给她捶腿,虫宝战战兢兢的走了进去,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大太太目露精光,“拿到了没有?”虫宝小心翼翼的将已经捏得有些皱巴巴的帕子递了上去,大太太拿起帕子细细端详了一番,摩挲着帕角上的“诺”字,眉角微挑,“没叫人发现吧?”

虫宝哪里敢说出实情,出了一身冷汗,额头上满是细汗,也不敢擦拭,在烛火下闪闪发亮,笑道:“并不旁人发现。”沈夫人微绷着脸这才松懈了下来,露出一丝微笑,“你做的很好,不枉我素日疼你。”

虫宝松了一口气,心中略定,只是不知文棋那边到底怎么着,着实有些不安,抬眼见大太太已端了茶,忙起身出去了。

次日一大早,许是昨夜熬得太晚的关系,眼圈竟生出了一层淡淡的青影,唬得墨书忙拿了鸡蛋来替她敷眼睛,随风又去打了井水来替她擦眼睛,这才略微好些了,淡淡的抹了一层茉莉花粉,才算遮掩了下去。

折腾了这一会,到沈夫人屋里时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早饭已毕,沈大太太坐着吃茶,低低的调笑:“我们三小姐睡过头了?”沈紫言想到昨晚的事情,心里到底有些阴霾,微微一笑,也不否认,眼睛余光却扫过身着碧绿色褂子的虫宝。

四目相对,虫宝到底心虚,慌忙低下头去,不敢抬头。

沈紫言就坐在了沈夫人一侧,沈夫人爱怜的看着女儿,眼里满是笑意,“海棠,再去厨房要一碗稻米粥来。”海棠应声而去。

沈紫言就着韭菜黄,茄丁,菌子吃了半碗粥,便见一小丫鬟进来回报:“夫人,门外有一公子,自称是大太太的侄子,说是要来给大太太请安。”沈紫言一听,半块菌子险些卡在喉咙里。

大太太听着面露喜色,就对诧异的沈夫人解释:“是我弟弟的小儿子,生得一表人才,才华横溢,早些日子便听说他途经金陵,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刚好我来了这里,不如让他顺道来给你请个安。”大太太的弟弟是丰县县令,之前借着莫大人的关系,以举人之身谋了个县令之职,不过莫大人死后,他也赋闲在家了。

如果说沈紫言一开始猜不透沈太太意图何为的话,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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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端倪(二)

毕竟是大嫂的侄子,沈夫人也不好推脱的,只得淡淡说道:“既然他有这个心,便让郭妈妈领着他来罢。”大太太不由面露喜色,心里飞快盘算起来,沈夫人的娘家扬州宁家可是扬州大富之家,沈夫人还能短了嫁妆不成?多半是要留给出嫁的女儿了,如此说来,也不算辱没了自己的侄子了。

“不瞒你说,我这侄子是好乐的,从小见的世面倒多,四山五岳都走遍了。各处因有买卖,这一省逛一年,天下十停走了有五六停了。这次好容易到金陵来见我,可得好生絮叨絮叨才是。”大太太说着,面露得色,一面瞥眼看沈夫人的脸色,一面看沈紫诺的神情,见二人面色都是淡淡的,不甚热衷的模样,便又加了一句:“他家如今可是大富,湖州十亩地,七亩地都是他家的。”

其他人倒未怎样,唯有宝琴,听着这句话,撇了撇嘴。真要是大富,哪会不时来打秋风…

沈夫人神色如常的端着茶盏,慈爱的看着小女儿用饭,不时附和两句,始终是淡淡的,沈紫诺也是饶有兴致的看着沈紫言吃饭,面色和煦如春风,就连一眼也不曾看她的。大太太面上不免有些讪讪然,看着沈紫言,笑道:“我们三小姐今日脾胃可算好了。”

沈紫言微微一笑,拿起帕子拭了拭嘴角,命小丫鬟将饭食撤下去,“让伯母见笑了。”

吃饭不过是个幌子,在这一会的工夫里,心里早已百传千折。

早已知道沈太太此行必有所图,只当是她又遇到了烦难事,来寻母亲帮忙排解,哪里知道她却是包藏祸心,竟然意图对姐姐不轨。

沈紫言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至亲骨肉,却淡薄的连那陌路人还不如。沈大太太这一招其实不甚高明,甚至十分拙劣,可有的时候,也不见得不管用。

如果自己没有猜错,大太太命人偷拿沈紫诺贴身的帕子,不外是想留个一个信物,等到她娘家的侄子来见过母亲之后,大太太便会拿着这方帕子来找母亲,推说是大姐私相授受,送给她侄子的,母亲见了这帕子,纵然是不信,也是百口莫辩,女儿家私用之物,到了生人手中,最是说不清楚。更何况沈紫诺脸皮薄,这等事情也不会随意嚷嚷,到时候正好如了大太太的愿了。

想通了这一节,沈紫言反倒松了口气,毕竟猜透了大太太此行的目的,总比悬在那里不上不下,胡乱担心来得强。

“不知大伯母觉得姐姐的针线如何?”沈紫言一副天真的模样,望着大太太,“听说大伯母昨晚特地差人去大姐那里取帕子了。”故意咬了咬取帕子三字。

沈紫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看着妹妹的神色,亦不像是玩笑,忍了忍,没有说话。

沈大太太脸色一僵,怔怔的竟说不出话来。沈紫言似笑非笑的看着虫宝,“昨晚您身边的虫宝去院子里时,我正在大姐那里吃西瓜纳凉,恰巧见她问大姐身边的文棋要大姐贴身使用的帕子。”顿了顿,继续说道:“大伯母如今也见外了,就是想看看姐姐的针线活,大可直接命人问姐姐要,也不必让丫鬟私下拿了,如此一来,岂不是显得生分了?”

话音刚落,大太太已经是脸色灰白,眼里满是恼怒,回头狠狠瞪了虫宝一眼,一回头见沈夫人满脸的不解与迷惑,不得不强作欢颜,“让弟妹见笑了,也是我不该,白天见了紫诺在那里做针线,一时羡慕,这才做下这等糊涂事。”

沈紫诺也是聪明人,虽不知道沈紫言到底是何意,眼见妹妹与大伯母打擂台,又哪能不帮腔,笑了笑,说道:“承蒙大伯母不嫌弃,看中了我的帕子,蓝衣,你去我房里,取八条帕子来让大伯母好生看看,也是我的一番穷心。”蓝衣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取了八条绣工极为精美的帕子来,送至大太太面前。

沈紫言望着沈紫诺,狡黠一笑,眨了眨眼。

不多时,便见郭妈妈掀帘而入,“夫人,莫少爷来了。”沈紫诺就拉着沈紫言回避到了内室。

大太太见着侄儿,一身的敝巾旧服,十分穷窘,自觉面上无光,脸色愈发的不好看。明明之前派人出去通过气了,让他好生捯饬捯饬,怎么还是这副模样?瞥见沈夫人并未露出轻视之色,才觉舒坦了些。

沈夫人见那莫公子生得腰圆膀阔,面阔口方,一双眼却十分灵活,这会说了一句话的工夫,满屋子都被他扫了一圈,东瞧西瞧,似乎打箩柜筛面一般,心中不喜,只是面上不好露出来,淡淡的说了几句话,便端了茶。

谁知那莫公子却是个极没眼色的,见这满屋中之物都耀眼争光,使人头晕目眩,又见那些丫鬟都是满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月貌的,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到最后说道:“今儿初次见婶婶,也不为别的,只是侄儿的老子娘在家里,没个派头儿,只得奔了您来。”

沈大太太胀得面红耳赤,面如猪肝,方才在众人面前才说自己娘家侄子大富,哪里晓得他没个心计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待沈夫人接话,喝道:“你爹在家怎么教你来?打发你做煞事来?我们家可不是那小户人家,说出这等小家子气的话来。”说着,使了个眼色。

原是制止莫公子再说下去,哪知他会错了意,想起这沈大太太许过自己的话,只道这沈大太太极有体面,涎笑道:“怎么不见沈大妹妹?”沈夫人先时还看在大太太面上百般容忍,一听此话,哪里忍得,不咸不淡的说道:“深闺之女,不宜见客,我让她回避了。”

那莫公子听了,只得罢了,只将眼直直的望着大太太,盼她说句话,哪知大太太气得肋骨隐隐生痛,面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莫公子见气氛冷冷的,只得没话找话,“婶婶身边这几个姐姐都好生漂亮。”

沈夫人更是眉头紧蹙,端了茶盏,笑道:“你今儿既来了瞧瞧我们,也是你的好意,改日无事,只管来逛逛,方是亲戚们的意思,天也晚了,也不虚留你了,到家里该问好的问个好罢。”一面说,一面就站了起来。

莫公子来了这一趟,却什么也没捞得,只管拿了眼睛一个劲的瞟向大太太,要走不走的样子,郭妈妈就叫了两个婆子,“公子这边走罢。”莫公子见量,只得讪讪然走了。

大太太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面怨自己的侄子不争气,一面又恨沈夫人拿乔,不给自己娘家人体面,也不多说,便起身告辞。沈夫人被闹得头晕脑胀,也不多留,亲自送着大太太出了垂花门方回。

沈紫诺听着外面没了动静,这时才似笑非笑的看着沈紫言,“你方才瞎胡闹什么呢?”

正文 第十二章 端倪(三)

沈紫言就放下手里的填漆小盖钟,向外望了一眼,挽着沈紫诺走了出去。沈夫人正歪在榻上,慢慢的吃茶,见了她姐妹二人,忙招手命坐在自己身侧,含笑看着沈紫言,“你方才在打甚么哑谜呢?看的我是一头雾水。”

沈紫言抿了嘴微微一笑,也不隐瞒,将昨日所见之事一五一十尽数说出,末了解释道:“我也不知大伯母究竟是何想法,只不过以我的小意思,觉着其中必有什么猫腻,这才不管不顾的先打消了大伯母的念头。”沈夫人摩挲着沈紫言后背的手立刻悬在了半空中,面露揾色,“这么说,还真有这么一着了?”沈紫言默然,还是点了点头。

沈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将沈紫言揽到了怀中,叹息道:“我的儿,还好有你,这要是真出了那等丑事,我也没法了。”沈紫诺一字一句听在耳中,早已面红耳赤,轻轻捏了捏沈紫言的手,待她看向她时,感激的一笑,目光又扫向一旁面如死灰的文棋。

沈紫言心领神会,因又说道:“为人在一个“信”字,我已答应了文棋只要她老实说出来,我便不会赶她出府,只是不罚不足以示惩戒,不如先罚她去浣衣房洗半年的衣裳好了好了。”文棋见沈紫言果然言出必行,又没有削减自己的月钱,感激不尽,忙跪下磕头,连声发誓不敢再犯。

沈夫人原本一番怒气,想着要狠狠惩罚文棋才好,几乎就要命人找牙婆子进来,见女儿如此处置,虽轻了些,但也说得头头是道,微微一笑,不再追究。点着她的额头调笑:“我们三小姐长大了。”语气中就有了几分欣慰。

顿了顿,想到一事,又说道:“过几日就是端午,陈阁老的夫人想要办端午宴,特地派了管事娘子拿了帖子来请我们,我也不好推脱的,少不得去叨扰一番了,只是你们姐妹二人如今也不小了,可不许胡闹的。”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姐妹二人一眼,“你们可都是大姑娘了,该如何行事不必我再多说的。”

姐妹二人都明白了沈夫人的言外之意,脸色微红,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去,沈夫人见了呵呵的笑,想起福王妃的话,笑意更深。那时依依呀呀跟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小女儿,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想到此处,心间一热,笑容就不可抑制的到了眼底深处。

沈紫言就约着沈紫诺去看沈青钰,见他虽然依旧是有气无力的趴在床头,气色却好了许多,心中稍定,沈青钰就巴巴的拉着她的手,“姐姐,母亲不许我吃荤,每日都是稀饭咸菜,你晚上来看我,给我奶油炸的面果子,蟹黄馅的最好不过了。”

沈紫言忍俊不禁,轻轻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能几日不见荤腥,馋得这样起来。”沈紫诺就笑着劝道:“母亲也是为了你好,暂且先忍几日,等你大好了,就能随意吃东西了。”“真的?”沈青钰眼睛一亮,又暗了暗,“那我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不知为什么,沈紫言只觉有些酸楚,眼眶一热,竟似要流下泪来,迅速眨了眨眼,握住了沈青钰的手,肯定的说道:“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沈青钰顿时有些欢呼雀跃,一把搂住了沈紫言的脖子,“姐姐,等我好了,你还带我去钓鱼。”

沈青钰病好了,多半是要去学堂里念书的,他现今又是童生,哪能落下功课,可是沈紫言又岂能拂了幼弟的兴,微微颔首,“等你好了,你说怎么,就怎么。”接着内厨房的婆子来问:“午饭有了,可送不送?”小丫头听了,进来问沈紫言姐妹,沈紫言笑道:“方才说笑了一阵,也没留心听听,几下钟了?”

沈紫诺便拿过表来瞧了一瞧说:“再略等半钟茶的功夫就是了。”小丫头去了。说话之间,便将食具打点现成,一时小丫头捧了盒子进来站住,沈紫言揭开看时,还是只五样小菜,一面摆好,一面看那盒中,却有碗嫩鸡蛋,便端了放在沈青钰跟前。

沈青钰尝了一口,只叫烫,大丫鬟红梅忙端起轻轻用口吹,又尝了尝,这才递给沈青钰,沈紫言见那红梅不过十岁出头的模样,却老成稳重,不免又多看了几眼,只觉得她有些眼熟,偏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得搁下了。

过了几日,就到了端午节,沈紫言穿了一身流云百福桃红色素面褂子,边角用金丝绣了窄窄的一道云纹,白色的挑丝裙子,乌黑的头发绾了纂个儿,头上插了几多攒心珠花,这才同沈紫诺一起,坐上了马车,不多时便到了陈府。

在陈府的垂花门前下了车,在垂花门前迎客的是陈家主事的大奶奶,远远的就迎了上来,屈膝行礼,“沈夫人,您可算来了。”说着,目光落在了沈夫人身后的沈紫言和沈紫诺身上,眼里出现一抹惊艳,“这是您家的两位小姐吧,可真是漂亮。”

沈夫人但笑不语,陈大奶奶虚扶着沈夫人进了抄手游廊,转过弯,便进了一座院子,道:“福王府的王妃,公主府的林二奶奶,安尚书府的夫人,可都到了。”沈紫言跟在身后,心中一动,陈家的交游,可真是广泛啊…

既有公卿之家,也有尚书夫人,可真是囊括了金陵所有的名门世家。不过,能请到身份尊崇的福王妃,也不简单。

难怪母亲要带自己和姐姐出来这一遭,只当是见识见识世面了。

沈夫人进去时,福王妃正和林二奶奶坐在一起说话,见了她们母女三人,忙招了招手,笑着对沈紫言道:“过来我身边坐。”沈紫言微微有些吃惊,还是依言走了过去,落落大方的给福王妃行礼,然后坐在了她身侧。

大家都怔住了。没想到一向懒散的福王妃,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尚书府的小姐这样的热情,一时之间,满屋子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紫言身上。

各种各样的目光,几乎要将沈紫言硬生生凿出个洞来,沈紫言只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神色从容的与福王妃说话。福王妃见着,眼里就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笑意,也不枉自己出来了一遭…

林二奶奶看了自家侄女一眼,又望了不远处的妹妹沈夫人一眼,目光微闪。

后天周四考概率论,郁闷啊…

正文 第十三章 喜讯(一)

沈紫言才坐下一会的工夫,便见安尚书的夫人,齐总兵的夫人,纷纷来向福王妃请安。自己倒不好意思,先行站起,沈夫人也带着沈紫诺过来了,林二奶奶已经有些时日未见这位妹妹了,露出几分欣喜,说话也较他人随和了许多,“青钰可好些了?”

沈夫人就对福王妃谢道:“多亏了您上次介绍的太医,犬子现在已经大好了,等他病愈了,我让他给您磕头去。”有了上次寺中的相遇,福王妃待她十分亲昵,“这是哪里的话,也是孩子福厚,合该好了。”

林二奶奶见着凑趣,“我们福王妃就是那救苦救难的菩萨金身,全金陵城的大善人!”福王妃忍俊不禁,“我撕了你这起破烂嘴的,没来由的竟敢打趣起我来,我倒要去问问你婆婆,怎么这样泼皮一般的媳妇儿,也不带在身边立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