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言只是笑着不答话,福王妃眼里闪过一丝不悦,端了茶盏,“你也不用在我跟前服侍了,老二这会子也该回来了。”二夫人面露喜色,福了福,下去了。福王妃看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嘴,面沉如水。

沈紫言不免觉得十分奇怪,福王府的二少爷虽然是庶子,可自己是外客,无论如何这份情面是要顾着的,怎么看样子这位福王妃竟对二夫人十分的厌烦,丝毫不假以好颜色的样子。

正胡思乱想间,丫鬟进来道:“三少爷回来了!”福王妃精神一振,眉梢眼底都是笑意,“快让进来。”杜水云拉着沈紫言回避到了碧纱橱后,隔着碧纱橱,隐隐约约可见杜怀瑾走了进来,头上戴着洁白的簪缨,身着白蟒袍,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秀丽非常。

杜水云就在沈紫言耳边窃窃私语,“我三哥才貌双全,风流潇洒,只是可惜酷爱男风,我母亲每每头疼得紧…”沈紫言吃了一大惊,难以置信的望着杜水云,半晌才回过神来。没有想到,这样的仪表人才,看上去那样端凝沉稳的人,杜水云口中千好百好的人物,竟然是龙阳断袖…

伸手抚额,暗叹:果然,识人还是不能看皮相…

杜怀瑾向福王妃请了安,福王妃便端了茶,“今日沈家三小姐在此做客,我也不多留你了。”杜怀瑾微微一怔,脑海中不由浮现一张白若栀子花的面庞来,那样的落落大方,那样的娴静,眼底似是夜晚的星空一般璀璨,不知为何,就是令人难以忘怀…

福王妃望着儿子少见的呆头鹅的模样,与林妈妈对视一眼,眼里浮出一丝促狭的笑意,“那日在慈济寺,你也见过的。”杜怀瑾这时才回过神来,淡淡的应了一声,起身告辞。福王妃目光微闪,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看来,自家儿子也不见得不会起别样心思,这样想着,心里似三月的山坡,开满了雪白的梨花…

待沈紫言走后,福王妃便与林妈妈打趣道:“我只道我这儿子是前世冤孽,再不肯让我少操份心的,现在看来,也不至无可救药。”林妈妈素知福王妃心思,为了三公子包养戏子一事,暗地里不知怄了多少回气,好容易见着三公子有一丝松动的意思,哪里肯罢手,更不必说是福王妃自己选中的大家闺秀的,也就附和着笑道:“您看着哪个日子合适,也派个妈妈上门去通通口风。”

福王妃却显得十分郑重,“这事我要亲自登门才是,俗话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我们家自然要做足了礼数才成。”说着,不由高兴了起来,只觉得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你瞧瞧老三方才那副神情,只怕心中十分有意,只是面皮薄,不好说的,等这事有了眉目,我就进宫,恳请太后娘娘主婚。”

林妈妈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请太后娘娘主婚,就是世子夫人进门时,也没这份体面!但随即想到三公子是福王妃最疼爱的儿子,心尖尖上的人,也不再多说,只是打趣道:“三公子纵然是有意,也只好搁在心里,方是大家公子的做派,哪能叨扰王妃的?”

福王妃越发来了兴致,语气竟有些急切,“老三今年也十六了,别家小子这个年纪的,早就做父亲了,只有我们家这个是左性子,不知赔了多少眼泪,就是不为所动的,最多再等上两年,等到沈家三小姐及笄,这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林妈妈看着福王妃兴致勃勃的模样,转眼想到杜怀瑾的名声,隐隐有些担忧,但见福王妃意兴正浓,也不好泼冷水,只笑道:“如今沈夫人是有身子在身的人,只怕精神头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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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四章 突变(一)

林妈妈哪里不是一番好意的,不过是怕到时候福王妃亲自登门去求娶沈三小姐,沈家碍于杜怀瑾酷爱男风的名声,不好答应,到时候闹到大家脸上都无光,岂不是辜负了福王妃这片爱儿心肠?再者,福王府上上下下无人不知,大公子虽是世子,可最得福王妃喜欢的,却是自幼承欢膝下的三公子。眼看着大公子二公子都已成家,唯有三公子还是孤身一人,福王妃心里又怎么不着急?

福王妃正在兴头上,并未听出林妈妈的言外之意,不以为意的笑道:“不过是怀胎十月,算上坐月子,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罢了,过了今年,沈三小姐也有十四了,正是待嫁的年纪,到时候我们去求娶,只怕是没有不成的。”

福王妃此言也并非言不符实,放眼望去,金陵城内除了皇帝,大概就以福王的地位最为尊崇,他与皇帝一母同胞所生,自幼又是一起长大的,这份情分自然不是其他几位王爷可比的。更何况,为母者,难免会偏疼小儿子一些,就是太后娘娘,也十分溺爱福王,凡有所求,没有不应的。

林妈妈暗自却在想,沈家也是世家名门,百年的基业,这样的人家,只怕也有几分不惧风霜的傲骨,也不知沈夫人是否会答应…

福王妃愈想愈觉得高兴,笑道:“你看就把听雨园重新整一整,给我们老三如何?”林妈妈不由目瞪口呆,昔日皇上还是太子时,听雨园还叫禧徳园,是福王府中最为雍容雅致的院子,小桥流水,飞花游鱼,十分的漂亮。只因有一日皇上来了兴致,来福王府赏荷花,谁知天公不作美,天降大雨,皇上在此歇脚,望着淅淅沥沥的漫天大雨,随口便将此园起名为听雨园。后来这园子也就空了下来,如今,福王妃却说要给三公子做新房….

可见得福王妃对这桩婚事的重视,林妈妈反倒是不好再多说什么,只笑道:“三公子也喜欢荷花,给他自然是再好不过的。”福王妃却想得十分长远,一会想到要送什么聘礼最体面,一会又想到要请谁做媒人,只觉得心情瞬间明媚了起来,过去一直忧心忡忡的事,眼看着就要解决了,哪里有不高兴的理!

沈紫言与杜水云并肩走在回廊上,丫鬟们都在三步远内亦步亦趋的跟着,杜水云就蹙了蹙眉头,叹道:“原本还想与你说会心里话的…”沈紫言不禁莞尔,“你小点声说话,也是一样的。”杜水云想了想,也是,这些丫头都是自己身边的人,就是听见了个只言片语的,谁还敢出去乱嚼舌根子不成!

“你方才是不是见我母亲对我二嫂没什么好颜色?”杜水云脸色暗淡了下去,声音也有些飘忽。沈紫言一怔,适才她的确是见着福王妃对二夫人淡淡的,但自己是外人,哪里好做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来,纵然是有疑虑,也不过是藏在心里罢了,见杜水云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有些诧异。

杜水云就握住了沈紫言的手,“好姐姐,这样的烦难事,我只和你说,你和我相识日子虽然不多,可我知道你不是那等轻狂之人,自然也不会笑话我的。”沈紫言心里淌过丝丝暖意,既有人将自己引以为知己之交,那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目光真挚的望着杜水云,“什么事,你说,但凡我能替你排解的,自然替你排解。”

杜水云却觉有些难以启齿,粉脸胀得通红,支吾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沈紫言知道其中定是有缘故了,也不催她,只静静的等着,横竖天色还早,也不急在这一时。杜水云又沉默了一阵,才觉心里好受了些,缓缓说道:“你说是为何,我二嫂竟然想替他娘家兄弟做媒!”

沈紫言立刻会意过来,只怕是这位二夫人想要在福王府和齐国公府只见搭桥牵线,让杜水云嫁给自己娘家的弟弟,若是齐国公府的世子,身份上倒也相配。只不过,看杜水云这神情,定然是不愿的。也不知是何等缘故。

杜水云眼里渐渐有了水光,“我听了这消息,气得一整天食不下咽,你道她弟弟是谁?”

沈紫言觉得自己想错了,微微有些错愕,“不是国公府的世子爷?”杜水云面色铁青,撒了手冷笑道:“是二嫂的胞弟!”沈紫言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二夫人的胞弟,那岂不是个庶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杜水云可是福王府身份高贵的郡主,是当今皇帝的亲侄女,福王唯一的女儿,怎么能嫁给一个庶子!

这样想来,这个二夫人的确是过分了些,劝道:“这样一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福王妃又岂会答应,你也不用太过忧心的。”杜水云气不平的哭道:“沈姐姐你瞧着我又岂是那嫌贫爱富之人?若她弟弟人才好,品性端正,我也好想些,可你知道不知道,她弟弟与人一言不合,就拳打脚踢的,那样一个人物,她怎么好意思说来!”

品性不好,身份又不配,竟然想求娶郡主,不得不说,的确是痴心妄想了些,福王妃又怎会答应,但见杜水云哭得伤心,也有些拿捏不准了,“你这是何苦,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哪里值得你心烦成如斯模样!”

杜水云气得满面通红,“这也罢了,她弟弟那样不堪,我母亲又岂能答应她?谁知她竟在暗地里败我的名声,说我自持身份,不将人放在眼里…”沈紫言顿时有些无言以对,看二夫人的模样也是个精明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杜水云不管怎么说也是小姑,背后去坏小姑的名声,这是什么事?

沈紫言又温声细语的劝了好一阵,好容易杜水云才止了泪,强笑道:“今天是我的好日子,论理也不该提这些伤心事,只是我心里实在不平,坏了你的兴致,我心里不安得紧。”沈紫言握了握她的手,“和我又何必说这见外的话。”杜水云一双泪眼中流露出感激,“我就知道你不会笑话我的。”

沈紫言看着她闪烁的泪光,唏嘘不已,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果真不假。纵然是贵为郡主,也难得顺心顺意的。

马车上,沈紫言长长的舒了口气,“可算是到家了。”墨书抿着嘴直笑,“好容易出去这一回,小姐就抱怨上了。”沈紫言微微一笑,心里想着杜水云说过的话,叹息不已,她一个郡主还这样的为难,自己这样的,将来还不知道在哪里。

下了车,沈紫言自回了内室换过一身家常衣裳,整个人觉得清爽了不少,饮着雨前茶,十分惬意,却见杜鹃急匆匆撩帘进来,满面泪痕错乱,“小姐,夫人不好了!”沈紫言手里的茶盏砰地一声坠落在地,碎作满地,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身也顾不上擦拭,“怎么不好了?”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突变(二)

杜鹃低低抽泣了起来,“夫人小产了。”沈紫言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如坠冰窖,自己早上出去时还好好的,怎么这才一天不到的工夫,竟成这样了!她虽不精通医理,却也好歹知道些,到了母亲这年岁的,能怀上孩子,已经是大为不易,现在又小产了,多半是不大好。依稀记得这场景似曾相识,那日在慈济寺中,福王府的小丫头,也是这样的模样和语气…

窗外细雨霏霏,沈紫言只觉得自己心中一片冰凉,顾不得许多,随手挽了尚带着湿意的青丝,急急走了出去,墨书忙拿着灯笼追了上去,回头又想着忘了拿伞,忙吩咐随风,“还愣着做什么,快拿伞!”

随风这时才回过神来,忙取了青色绸布伞,匆匆出了院门,见着不远处沈紫言单薄的身影,急道:“小姐慢些走,路上滑。”沈紫言充耳不闻,到最后,竟小跑了起来,只觉得这段湿漉漉的青石路格外的漫长,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一不小心,脚底一滑,一个踉跄,竟跌倒在地,膝盖传来钻心的疼痛,墨书听到动静,已经晚了,上气不接下气的追上来,奔过去扶起,急急问:“小姐,你没事吧?”沈紫言眉头微蹙,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

昏黄的灯笼光却照着她雪白的襦裙上一片刺目的红,墨书见了暗自心惊,忙扶着沈紫言去了一旁的凉亭,随风也在身后追了上来,因天暗,又在下雨,看不清前面的情形,见沈紫言膝盖受伤,也是心中一紧,忙替墨书打着灯笼,见她慢慢揭开了裙摆,里面的亵裤猩红一片。

墨书心疼得泪似滚珠一般落了下来,左右望着无人,忙吩咐随风,“你去叫人抬个软轿来。”随风忙应了,就欲走出去,“不必了。”沈紫言低声劝阻,心中一片波澜,自己上一世,也不是没受过这些苦楚,这点小伤,也算不上什么,又不知道母亲现在状况如何,自己何必又再添乱。“不过一点小伤,何必闹得天下大乱,你拿块干净的帕子来,我自己包上便好。”

墨书忙自袖中掏出自己的帕子,沈紫言胡乱缠上了,起身欲走,“走吧。”墨书忙上前扶着,眉目间都是浓浓的担忧,“小姐还能走动么?”沈紫言笑了笑,“没事。”兴许是方才路旁有一汪积水的缘故,随风走在最后,一低头,便见沈紫言半扇裙子都被污湿了,滴滴点点的流下泥水来。

随风忙道:“小姐快休动,只站着方好,不然连小衣儿裤鞋面上都要弄上泥水了。”沈紫言闻言,欲踏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自己向下扫了一眼,眉头蹙得更深,只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里却焦灼不安,只盼着快些到沈夫人处才好。随风忙道:“小姐急着去正房,现今也没个去处去换得,若不嫌弃,只好先换上我的裙子了。”

沈紫言不经细想,点了点头,随风忙解下自己的裙子,递给墨书,墨书叉手替沈紫言解下来,又系上随风的裙子,好在都是白色,大晚上的,倒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分别。“你回去把那条腌臜的裙子换下去吧。”随风忙应了,穿着泥污了的裙子回了院子。

到达正院时,浑身已被淋透,沈紫言只觉得这春日的晚上,刺骨的冷,一直冷到人心里去。正院内灯火通明,隔着纱窗可见满室的人影憧憧,沈紫言略喘了口气,走了进去。

郭妈妈正站在床边吩咐丫鬟们端热水的端热水,煎药的煎药,忙得一团乱,见了她来,眉角高高扬起,“三小姐怎么来了?”语气十分的生硬,沈紫言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思揣摩这些,忙冲到床前,撩起秋香色的帐子看沈夫人的脸色,见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双目紧闭,满头的青丝散了满枕,心中说不出来的凄凉,握着她微有些凉意的手,低低的唤了声:“母亲!”

一滴温热的泪落在沈夫人紧蹙的眉心,沈夫人眉头动了动,似要转醒。

郭妈妈忙拉了她一把,口气里带了几分怒意,“三小姐,夫人需要静养,你不要吵着她。”沈紫言蓦地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郭妈妈顿时语凝,张口结舌,“三小姐…”沈夫人正在病中,沈紫言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追究郭妈妈欺上罔下的事实,目光放柔了几分,问海棠:“大夫怎么说?”

海棠脸色有些发白,还是努力维持着镇定,“大夫说是小产了,孩子保不住了。”这话沈紫言已从杜鹃那里听说过,心中其实还有一丝妄想,只盼着是杜鹃一时听错了,其实还尚存有一线希望,现在再听海棠提起,心中最后那一线妄想也沉了下去,心里升起一股刺痛的感觉。

她那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弟弟妹妹,就这样没了…

屋外早春的寒风呼呼的打着窗棂,不时吱吱作响,屋内却是暖香萦绕,沈紫言缓缓闭上眼,又慢慢睁开,问:“可通知了老爷?”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沈紫言已懒得分辨是谁人的步子,却听沈紫诺惊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母亲怎样了?”

沈紫言心中更是大痛,望着微微晃动的帐子,长长的叹道:“说是小产了。”沈紫诺姣好的面容一瞬间变得惨白,“怎么会这样?”她的反应本就在沈紫言预料之中,“我也不知。”心里那股哀痛却渐渐变为了恼怒,她可不信母亲就会这样平白无故的小产,明明自己早上见着时还好好的,有说有笑的,去了福王府一趟,就变成了这番模样,这口气着实难忍。

丫鬟们来来去去的端着一大盆热水,替沈夫人擦拭身子,沈紫言看着满盆泛着血光的热水,暗自心惊。沈紫诺已按捺不住,捂着嘴哽咽了起来,沈紫言心中已是十分不好受,却还要强忍着安慰大姐,“你这一哭,母亲醒来听着了,心里岂不是更不好受?”

沈紫诺忙拿帕子擦拭了眼泪,强笑道:“你说的有理。”只是哪里又忍得住,泪浸湿了帕子。沈紫言自己心中也是酸痛难忍,见了她哭得伤心,也不由红了眼眶,只是满屋子的人望着,也不好哭出来,只得强忍着,还得做出一副镇定自如的样子来,免得底下人见了更是心慌,反倒不好。

就有丫鬟通报金姨娘来了,沈紫言本来就心烦意乱的,素日里更是对这些姨娘们无甚好感,闻言冷笑道:“她的消息倒快!”小丫头垂了头不敢接话。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突变(三)

沈紫言本欲眼不见心不烦,寻个由子打发出去便罢,沈紫诺却暗中扯了扯她的衣襟,使了个眼色,沈紫言低头细想了一回,满屋子的丫鬟婆子,都留心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若是就这样贸然打发了金姨娘,也会落得个苛刻姨娘的名声。自己虽对这些不甚在意,有了上一世的经历,觉得人活这一世,总得是为了自己而活,过分看重那些个虚幻的名声,只会反被其束缚,可母亲这辈子最看重的便是体面和名声,自己又岂能在母亲病中给她抹黑?

想了想,只得罢了,淡淡说道:“让她进来吧。”丫鬟如蒙大赦,慌忙走了出去,金姨娘一身素白,进门还未说话,便先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夫人怎样了?”

沈紫言坐在梨花木椅子上,冷眼瞧着她装腔作势,若是平时,还能换上一副好脸色应付应付,现在心情乱成一团,也没有心思搭理了。眉头蹙了蹙,没有接话。沈紫言不开口,这屋子里自然就没人敢答话了,大家都垂下头,满室寂静。

金姨娘微微有些尴尬,拿着帕子不住拭泪,叹道:“夫人怎么就这么命苦!”沈紫言只做浑然未闻,似老僧入定般不说话,沈紫诺有心说些什么,无奈心中酸楚难忍,说不出一句话来,郭妈妈见着眉梢就挑了挑,“夫人不过是小产,身子无甚大碍,姨娘不用担心。”

金姨娘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就好,那就好。”这话落在沈紫言耳中格外刺耳,也不知这金姨娘是说沈夫人小产得好呢,还是身子无甚大碍得好。瞥了一眼金姨娘,再瞥了一眼郭妈妈,见郭妈妈虽然极力做出哀戚的模样,还是掩饰不住眼底淡淡的得逞后的得意。

沈紫言只装作不知,心里却早已泛起了滔天大浪,因沈夫人正病着,自己大张旗鼓的,闹得人心惶惶反倒不美,只待沈夫人度过此劫,便彻彻底底的整治一番,将府上这些神神鬼鬼的全部清除干净才好。

金姨娘见沈紫言面色不虞,忙劝道:“三小姐只管放宽心怀,夫人福大命大,定会转危为安的。”沈紫言见她说得粗俗,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却听帐子里沈夫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沈紫言心中一紧,顾不上金姨娘这边,慌忙起身,因起得过急,触动伤处,一个踉跄,险欲摔倒,墨书手疾眼快,忙上前一步扶住,面露忧色,“很痛么?”沈紫言咬牙摇了摇头,鬓角却渗出了细细的冷汗。

沈紫诺在花几后见着沈紫言神色不对劲,忙低声问:“你怎么了?”沈紫言双腿不住的颤抖,手扶着墨书的胳膊,道:“方才跌了一跤,腿磕破了点皮。”沈紫诺细看着她神色,脸色一变,“你瞒不了我。”说着,便问墨书,“你主子这是怎么了?”

“大姐。”沈紫言唤了她一声,嗔道:“先看看母亲要紧。”郭妈妈正扶着沈夫人,满面惊惶,“夫人,您怎么样了?”沈夫人只是低低的喘气,说不出话来,目光穿过郭妈妈,落在了沈紫言身上。

沈紫言看到母亲那凄婉的目光,只觉得心中猛得一痛,渐渐有了不祥的意思,扑倒床前,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郭妈妈,紧紧抓住沈夫人的手,还未说话,泪已连珠子般的落了下来,哽咽道:“母亲,我在。”

沈夫人惨白的双唇上下动了动,似乎在说些什么,只是声音太过微弱,听不清楚,沈紫言就将耳朵凑到沈夫人跟前,“母亲,您有什么话,只管说。”沈夫人虚弱无力的说道:“我要和你单独说说话。”

这当头,沈夫人就是再多要求,沈紫言也没有不从的,忙一连迭的吩咐:“你们都下去!”海棠率众人退了下去,郭妈妈却仍旧杵在原地一动不动,沈紫言目光就冷了下去,“郭妈妈莫非是没有听见我的吩咐?”

郭妈妈看了一眼沈夫人,理直气壮的说道:“夫人身边不能少了人。”沈紫言心情本来郁结,见了郭妈妈这副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难道我这个做女儿的还不如你个妈妈不成?”郭妈妈脸色变了变,又伸长了脖子望着沈夫人,“夫人…”

沈夫人却转过头去,慢慢合上了双目,郭妈妈不免有些讪讪然,“小姐是年轻不知事的,哪里比得上我们这些老人有经验,小姐和夫人只管说话,我也好在旁边照应着。”沈紫言见了沈夫人神情,已知道她定是有话要单独与自己说了,听了郭妈妈的话,也不多说,走到门口,厉声吩咐墨书:“你们几个把郭妈妈给我打出去!”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墨书素来对沈紫言的话从不违抗,闻言立刻给海棠和杜鹃使了个眼色,蓝衣和言果也与墨书交好,见众目睽睽之下,若是无人出来响应,三小姐这威严必定扫地,郭妈妈虽是沈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可毕竟是奴才,哪能压过主子。众人交换了个眼色,一齐走了进去。

郭妈妈在内室已听了沈紫言的吩咐,只道是凭着自己的体面,无人敢应的,哪知就连平日里见了好声好气的杜鹃和海棠都进来了,气得面色铁青,破口大骂:“你们这起毛丫头…”话未说完,只听一声闷响,郭妈妈翻了个白眼,仰面倒在了地上。

沈紫言就看着墨书拿着半截花瓶,瑟瑟发抖,面色却并未大变,弱弱的唤了声:“小姐…”沈紫言见着也有些吃惊,但墨书此举实合了她的心思,也不多说,只淡淡说道:“把她给我拖下去!”众人就一齐将郭妈妈拖了出去,站在门前台阶下的金姨娘望着郭妈妈从里面被人拖了出来,满脸的不敢置信,忙退后了几步,将自己的身形隐在了光影暗处。

沈紫言这时才重回榻前,唤道:“母亲。”沈夫人眼睫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眸子里水光泛起,“我的孩子…”沈紫言听着也是心酸,强颜欢笑的劝她母亲:“母亲不要伤心,以后还会再有的。”

沈夫人无力的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得似一条蚕丝,“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几日。”沈紫言心中哀恸不已,泪流满面,“母亲怎么能说这等丧气话,我还等着母亲身子好起来,去慈济寺上香呢!”

沈夫人却反握住了她的手,“我是不行了,但有一句话要交待给你,你若是心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就一定要答应我。”沈紫言见沈夫人说得郑重,忙顺着炕沿跪下,“母亲请说。”沈夫人喘了喘,似乎说话也极为困难,沈紫言忙摩挲着她的后背替她顺了顺气,沈夫人又歇了会,才道:“我做母亲的无能,不能庇护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我就将你弟弟和你大姐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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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七章 余音(一)

话未说完,已经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沈紫言忙扶着沈夫人躺下,替她掖了掖被角,赌誓道:“母亲放心,有我一日,断不会叫人欺负了青钰去。”沈夫人听如此说,眼角溢出了泪水,叹道:“好孩子…”

沈紫言看着面如白纸的沈夫人,心中悲痛不已,道:“就是为了我们姐弟三人,母亲也要养好身子才是。”沈夫人苍白的脸上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衬着大红色的丝被,愈发显得面无血色,沈紫言见了又是心酸,又是心惊,见沈夫人说了这一回话,已经是面有倦色,忙退了出去。

在门前细细交待了海棠与杜鹃一番,断不许旁人来打扰沈夫人休息,因问到郭妈妈如何处置,沈紫言想了想,淡淡说道:“关到柴房去吧。”在场众人无不心惊,郭妈妈在府中纵横将近二十年,谁人不给她几分体面,没人敢因为沈紫言口气淡淡的便轻瞧了此事,露出了或谄媚,或惊恐,或坦然的笑容。

沈紫言只觉得疲惫不已,膝盖上的痛又时不时的传来,只觉得这样站着都难以维持,转身带着墨书便回走,却被沈紫诺叫住,“你的腿怎么了?”沈紫言粉饰太平似的笑了笑,“无甚大碍。”

沈紫言定定看了她半晌,忽的眼眶一红,幽幽叹了口气,“母亲病成这样,青钰也是个多病多灾的,这要是你也…我可怎么办好!”沈紫言心中一颤,不知为何,已觉眼中有了泪意。一时间心中突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偏又不敢深想下去,只觉得这样多想一想,就心痛难忍。

想着,隐隐尚有泪痕的面颊上浮出了一个凄凉的微笑,“大姐放心,为着你们,我也会好生照顾自己的。”沈紫诺眼中有了湿意,万千话语又不知从何说起,只重重叹道:“只盼着母亲早日好起来才好!”

姐妹二人又闲话了一会,沈紫诺见沈紫言面色如常,放下一半的心,这才回了自己住处,沈紫言双腿打战,竟有站立不稳的势头,墨书见量大急,忙一把扶住,一连声命小丫鬟去抬了软轿来,抬着回了院子。

默秋正站在门前翘首以盼,见沈紫言被抬着回来,心中惊了一惊,目露焦急之色,“这是怎么了?”适才她奉命去探沈青钰了,恰巧错过了那一节,墨书扶着沈紫言坐在榻上,这才将方才之事略略与默秋提了提。

默秋听了脸色一变,“小姐疼得这样厉害,莫不是伤筋动骨了罢。”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目光一齐投向了沈紫言的膝盖,沈紫言见着不由失笑,“不过是跌了一跌,哪里就伤到筋骨了。你们也忒小觑人了!”

话虽如此说,在墨书小心翼翼的查看伤口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默秋握着羊角纱灯的手也颤了颤,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伤口,不住嘱咐墨书:“你倒是轻点!”沈紫言看着众人紧张的模样,心里一暖,笑道:“明日这伤口也就差不多该结痂了,倒也不用太担心的。”

墨书等人却是不依,“好歹请个大夫看看。”沈紫言心情也略好了些,笑道:“都依你们便是,一个个都在我面前拿起款来了,”随风便笑道:“真个的,难道我们就是没脸的不成?也就是我们几个,才敢没事这样说道几句!”

沈紫言素来与几人亲厚,也不以为意,只是轻轻地笑,换上一身干净衣裳,掩上帐子睡了,心里虽压着一块巨石,喘不过气,可还是抵不住睡意袭来。兴许是这一日太过劳累的关系,晚上竟连身也不曾翻一个。

次日清早,沈紫言匆匆梳洗毕,满腔心事的去了正房,见沈二老爷正坐在炕前,愁容满面,沈紫诺却已先等在那里了,沈紫言知是自己起得迟了的缘故,面上有些发热,自去炕前看了看沈夫人,见她依然是双唇紧抿,面色苍白,丝毫不见起色,也觉忧心不已,试探的问沈二老爷:“要不,我们换个大夫给母亲瞧瞧吧!”

沈二老爷看着女儿略显稚嫩的面庞,似一朵含苞欲放的白牡丹似的,幽幽叹了口气,“这个大夫,已经是金陵城最好的大夫了。”沈紫言心痛得难以自抑,说不出话来一抬头,便见父亲发梢又添了几许白发,更觉难过。

一顿饭就这样草草结束,沈紫言邀了沈紫诺一齐去看沈青钰,心里搅成一团乱麻,还未进院子,沈紫诺便悄声嘱咐她,“待会可别漏了口风,吓着青钰。”沈紫言点了点头,这事她本就没打算告诉青钰,即使是要说,又能说出个什么来?

沈青钰正倚在床前,看着雨后的翠绿芭蕉,见了两位姐姐,眼睛一亮,忙跑至门前相迎,“大姐,三姐!”沈紫诺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近日可曾好好习字?”“有!”沈青钰回答得很大声,有几分骄傲,“先生还夸赞我了。”沈紫言听着他如黄莺出谷的清脆的身影,趁人不备,抹了一把泪。

沈青钰却眼尖,侧了脸望着沈紫言,“三姐姐,你为什么哭?”沈紫诺一怔,黯然的望着妹妹,自己的眼里也盛满了泪水。沈紫言轻声道:“姐姐没有哭,只是风迷了眼睛。”沈青钰瞥了眼纹丝不动的芭蕉叶,目露困惑。

一直在旁服侍着沈青钰的赵妈妈也听说了些风言风语,望向沈青钰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怜惜。院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沈紫言携着沈青钰往里走,笑道:“早饭吃的什么?”

沈青钰抿着嘴笑,“吃的粳米粥,还有新出土的笋子,可鲜嫩了!我还留着半碗,待会拿给母亲尝尝。”沈紫言心里紧得发痛,翻起万丈浪涛,再也无法平复,笑道:“真是好孩子。”话刚说完,却想到此话正是母亲常说给自己听的,刚忍下的泪珠又自滑落,从光滑的缎面上滑下,落在冰冷的地上。

沈青钰睁大了眼睛,迷惑的摇了摇沈紫言的手臂,“姐姐,又有风么?”沈紫言侧过头去,忙擦拭了眼泪,笑道:“是啊!”沈青钰拉着沈紫诺窃窃私语,“三姐姐好爱哭。”沈紫诺亦是酸痛难忍,泪落了满脸也来不及擦拭。

沈青钰虽然年幼,却也稍通人事,见了两位姐姐的神情,瘪了瘪嘴,也似要哭出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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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八章 余音(二)

沈紫言望着沈青钰要哭不哭的模样,心乱如麻。母亲已经是这般模样,自己和大姐就是再有心,也是要出阁的女儿家,哪能一辈子守在府中的,待自己走后,青钰又该怎么办呢?

沈紫言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藏在藏青色滚丝镶边袖管下的手,纤细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手心,生疼生疼,这一瞬,她突然变得格外的清醒。不管世事如何,也不管沈府的将来会如何,有一点毋庸置疑,沈青钰,就是沈家这一房的顶梁柱了。

沈紫言的目光落在了沈青钰嫩滑如出水芙蓉的稚嫩的面上,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弟弟,还是被养的太过娇贵了。咬了咬牙,在墨书耳边细语几句。

墨书脸色变了变,眼里有一刹那的犹豫和不安,但见是沈紫言亲口吩咐的,还是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沈紫言自行出了院子,对着沈青钰招了招手,“你过来。”

沈青钰没有丝毫犹豫的走了出去,沈紫言柔柔的笑道:“跑过来!”沈青钰虽不解,但见三姐吩咐了,也没有多想,朝着沈紫言跑了过去。半路上却扑通一身摔倒在地,只见墨书脸色发白的收回了腿。

一直注视着沈青钰一举一动的赵妈妈脸色大变,冲了过去,却被沈紫言喝止:“站住!谁也不许扶!”赵妈妈硬生生的止住了脚步,站住门口的沈紫诺皱了皱眉,道:“三妹,你这是作甚?”作势就要上前相扶,被沈紫言拉住,“姐姐不用管,我自有算计。”

沈青钰左右见着无人来扶,就势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沈紫言冷冷的望着沈青钰,道:“我就是想让他知晓,何为世事,何为人心!”此话掷地有声,落在众人耳中,俱是一怔。沈紫言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的大姐,“难道我们还能护着他一辈子不成?”

沈紫诺浑身一震,叹了口气,慢慢合上了眼,过了许久又缓缓睁开,后退了几步,作出一副坐视不理的样子。沈青钰更是觉得万分委屈,哭声愈烈,沈紫言的目光环视过院中众人,“今日谁敢帮他,我立刻就撵了出去。”

众人都垂下头去,沈青钰的哭声在空旷的院子里显得十分的刺耳,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着哭声渐渐微弱了下去,沈紫言想到沈青钰身子不好,自己也不至太过心急,到时候弄巧成拙,反又生出一场风波来也是不美。

“姐姐。你暂且先回去歇歇脚吧。”沈紫诺点了点头,又轻声嘱咐,“你也别做得太过,总得多些耐心,做姐姐的好生教养,也就好了。”沈紫言笑了笑,“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沈紫诺又回首望了眼沈青钰,见他小脸红扑扑的,知道无甚大碍,带着丫头走了出去。

沈紫言又命墨书带着众人退了下去,将院门掩上,不叫旁人进来。满院子惟余下他们姐弟二人,走到沈青钰跟前,冷萧萧的瞥着他,“自己爬起来。”

沈青钰双眼微微红肿,吃力的仰着头,弥漫着水雾的眼睛委屈的仰视着自己的三姐。沈紫言眉眼不动,面上没有一丝好颜色,眼底泛着清冷决绝的光芒,“你可知错了?”沈青钰不住哽咽,双肩剧烈抽动,小脸花成了一片,赌气说道:“我不知道。”

沈紫言想了想,蹲了下去,目光与他平视,声音柔和了下来,伸手抚摸着他浓密的黑发,长长的叹了口气,“你被墨书绊倒了,是不是?”沈青钰眼睛一亮,巴巴的望着沈紫言,似是有无限委屈,点了点头,抽了抽鼻子。

沈紫言又接着问:“如果你事先知道她会这么做,你还会被绊倒么?”沈青钰又摇了摇头,撅了撅嘴,“不会。”沈紫言嘴角微勾,“那你知不知道教训了?”沈青钰见三姐脸色微霁,忐忑不安的心松了松,前后想了想,似明白了什么,“墨书是三姐你挑唆的!”

沈紫言刚刚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去,“早在我和墨书交头接耳时你便该留心了,这会子又做起事后诸葛了!”沈青钰委屈的的望着她,“可是你是我三姐。”沈紫言冷笑道:“酌酒与君君自宽,人情翻覆似波澜。白首相知犹按剑,朱门先达笑弹冠。这还是我,只绊了你一绊,若是旁人,指不定怎样呢!”

沈青钰泪眼朦胧的盯着沈紫言鹅黄色的斜面,怔住了。沈紫言也不迫她,只静静等着他自己明白,过了半晌,沈青钰自行从地上爬起,一撒手,负气向内室走去。沈紫言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坐在了窗前,斜觑着他,“还在怨三姐?”

沈青钰埋下头没有说话,手指不住绞动,沈紫言见得分明,拿起帕子替他擦拭眼泪,柔声细语的劝道:“姐姐总不至一辈子跟着你,有些事,你也要渐渐学着拿起才是。”沈青钰蓦地依偎进沈紫言后怀中,带着鼻音的声音轻轻响起,“三姐,你是不是想让我知道,这府中,有人想要暗地里使坏?”

果然是聪慧的孩子,一点就透。沈紫言暗暗叹了口气,若是再有别路可走,她也不愿过早的挑破这一事实。只是,母亲是指望不上的了,唯有自己倚靠自己,才能有一线希望。抚弄着沈青钰的头发,有些事,藏着掖着反倒不好,叹道:“你现今也九岁了,我也不瞒你,母亲病了,难免有精力不济的时候,你又是个不管事的人,若不留神小心,以后可怎么着?”

沈青钰眼里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然后又一点点明亮起来,“三姐,我以后会乖乖听母亲的话,你让她快些好起来!”沈紫言笑着点了点头,“好!”话虽如此说,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忧,看沈夫人那神情,似乎不大好,也不知过几天再是何光景,现今急也无用,只能安心等着了。

沈青钰就眼巴巴的扯着她的衣袖,“姐姐,我想去看看母亲。”小孩子是要忌这个的,沈紫言摸了摸他的头,“你让母亲好生休息,可好?”“可是…”沈青钰欲言又止,“我不会絮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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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休息了一天,睡得稀里糊涂的,卡文卡死了…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落红(一)

沈紫言目光流转,抿着嘴笑了笑,“父亲也在呢,你去了,他见着你,岂不是又要考量学问?”沈青钰就沉默着不说话了。因着沈青钰是嫡子,自小又是个聪明伶俐的,沈二老爷对其可谓是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不仅请了金陵最富盛名的教书先生,自己隔三差五的也要抽查一回,十分的严厉。

沈青钰自己也好学,只是屡屡见着沈二老爷手持毛竹大板在太师椅上端坐着,心里就生出一股惧意来,听着沈紫言这样说,也是头皮一紧,“那我改日再去好了。”沈紫言暗叹了口气,出了院子,私下唤了赵妈妈,笑问:“我听说你还有个八岁的小孙女,叫赵燕?”

赵妈妈也是个苦命的,早年死了男人,好容易将儿子拉扯大,却又一场风寒,早早的便去了,只留下她和媳妇孙女三人苦守着。见沈紫言问,也不知是为了何事,诚惶诚恐的答道:“是。”

沈紫言笑道:“我知道你家道也是艰难,孤儿寡母的也是不易,不妨这样,你家去让你这小孙女来我身边做个打三等小丫鬟,每个月五百文月钱,也贴补贴补家用。至于你儿媳妇,我听说女红极好,不如让她来我们府上针线班子上,也不算屈才了。”

赵妈妈听了,心中甚喜,眼中含泪的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奴婢多谢小姐大恩。”因不大会说话,满腔的感激不知从何说起,又忍不住磕了几个头,沈紫言忙命默秋扶着她起身,“你现在是二少爷的管事妈妈,我也不说二话了,总之,二少爷我就托付给你了,有他一日,就有你一日,好歹留点心儿。”

赵妈妈忙信誓旦旦的保证:“小姐只管放心,我只当二少爷是我亲孙儿一般的疼惜。”话刚说完,又自觉说错了话,脸色微红,却也找不出一句话来辩解。沈紫言也不以为意,沈青钰这样的身份,身边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实在人。

赵妈妈刚离开,便见墨书撩帘进来,“小姐,大姑奶奶那边的宋妈妈来请安,来见夫人。”这种时候来,该是为了沈夫人小产的事情了,沈紫言眼中一黯,忙打起精神头来,“我们瞧瞧去。”墨书望着沈紫言略带僵硬的步伐,无奈的叹了口气。待要劝她顾着腿伤,她必是不听的,只得跟了出去,“小姐好歹留意着,这膝盖上的伤处可大可小,这事那事的,也要顾惜着自己才好。”

听她这一说,沈紫言才发觉自己在沈青钰院中站得久了,膝盖隐隐生痛,只不过她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这点小伤也不大在意,“既然是姨妈身边的妈妈,想来也是姨妈的一番心,母亲这样病着,我们府上若再不去个主子,只说是我们眼里太没有姨妈了。”

墨书想想也在理,不再多说,扶着她去了正房,只见宋妈妈一身藏蓝色小袄,显得十分精神,正坐在小杌子上与海棠说着话,一旁的茶几上放着几包药材,该是她从公主府上带来的了。沈紫言心里有了定数,扶着墨书的胳膊悠悠走了进去,宋妈妈忙站了起来,恭谨的行了福礼,“三小姐!”

沈紫言笑着与她寒暄,“姨妈近来可好?也不见走动的。”“二奶奶好着,就是忙着府上一些杂事,分不开身。”说着,笑了笑,“难为三小姐还惦记着。”沈紫言只觉得她的笑容有点勉强,想到可能是姨妈那里出了什么事,也不点破,笑着端了茶。

宋妈妈却想到林二奶奶临行前的吩咐:“你去探探口风,看我那妹妹是不是当真要将三小姐嫁给福王府的三公子了。我劝过多少次,只是不听,以后有得后悔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沈夫人歇着的内室,想到自自己来后,竟无人引着自己去拜见沈夫人,有些不悦。

沈紫言见得分明,就叹道:“我母亲身上若不是十分支持不住,再也不肯不挣扎着上来。”宋妈妈不由对这位三小姐刮目相看,果然是冰雪聪明,难怪能入了福王妃的眼,只怕是也有几分本事。要知道福王妃久在宫闱浸染,见过的大家闺秀不知凡几,眼界自然不低,她能瞧上心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想到自家奶奶的嘱咐,也觉得十分可惜,若那三公子有个正形儿,这倒是一桩极好的亲事。对沈紫言也就愈发的恭谨起来,“看小姐说的哪里话,哪有主子挣扎着见我们奴才的理…”沈紫言笑着与她寒暄了几句,恐在正房惊扰了沈夫人休息,正欲挪步,宋妈妈也是个机灵人,见了沈紫言的神色,哪里猜不出个一二三来,忙起身告辞。

沈紫言也不多留,命海棠送着宋妈妈出了垂花门才回。

宋妈妈回了公主府,直奔正房,一五一十的将见闻讲与林二奶奶听,“…奴婢冷眼瞧着,二姑奶奶那光景只怕是十分的不妙。”林二奶奶心里猛地一紧,雪白的面上滚下泪珠儿来,“我这妹妹痴就痴在心地太纯良,没个算计上了!”

宋妈妈忙劝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若有个什么长短,也是没有什么办法的事情。再者说,兴许二姑奶奶遇见合缘的大夫,正对着她的症候,也说不准呢。”林二奶奶还是唏嘘不已,“这点年纪,有个什么好歹,人生在世还有甚么趣儿?”

林二奶奶一面拭泪,一面叹道:“她家的光景你又不是不知道,早年有沈老夫人看顾着,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也少些,好歹是平平安安生下了我这三个侄儿侄女,这才几年的工夫,能成这样!我好说歹说,不知费了多少口舌,她却只是听着,由着那几个主子不主子,奴才不奴才的人反了天了!”

这话林二奶奶能说,宋妈妈却是不能说的,只默默垂手,在一旁听着,林二奶奶哭了一阵,慢慢止了泪,道:“你将上等养人的东西,稀奇些的果品,装几大捧盒,着人与二姑奶奶送去。”默默坐了一阵,又叹道:“可怜我母亲一辈子只生养了我们这两个女儿…”说着,又掩面低低抽泣了起来,“可惜我这才有了消息,又不能去看她的。”

宋妈妈见着心酸不已,好说歹说的劝了一阵,只是不听,也唯有叹息了。

沈紫言在那里别开了脸,不去看自己膝盖上的伤口,饶是如此,还是觉得生疼生疼,倒吸了口冷气,墨书忙加快了换药的动作,“小姐多担待着,一会就好了。”

正文 第四十章 落红(二)

沈紫言也不欲自己这点小伤闹得大家心中不宁,强笑了笑,“也没多大事,过几日就会好了。”自己想了想,打趣道:“也不知会不会留疤?”墨书叹道:“小姐何苦还混说,也不知道我们的伤心处!”

沈紫言抿着嘴儿笑了,“我若是不知道,你岂不是白服侍了我一场?”墨书斜觑着眼,也掌不住笑了,因又换上一副正经脸色来,“小姐,郭妈妈关在那柴房,只是整日的嚎叫,说要见夫人,那看管的婆子也不敢自作主张,也就寻到我们跟前了,小姐可要早日拿个主意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