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怀瑾想到从前的岁月,苦笑了笑,“日后爹爹再说与你听。”却说沈紫言在外间,久久不见他父子二人出来,自己入了里间。杜怀瑾见着有人推门进来,本能的就拿衣裳遮住了下身,一抬头见了是她,也不躲,反而是大刺刺松开衣裳,露出两条修长的腿,站在她面前。

沈紫言忙别开了脸去,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你们倒是快些!”转眼就消失在了门口。

杜怀瑾身旁站着小小的儿子,也不敢胡来,老老实实的换上了衣裳,自行出去了。

那厢里沈佩夏听说蒋二公子回来,兴冲冲的迎了出去。随即想到不能放低姿态,又快步折转回了厅堂。哪知左等右等,始终不见蒋二公子进门。沈佩夏不明所以,忙唤人去寻。自己在房中,对着铜镜,又精心修饰了一番。

哪知丫鬟却传来了让她几欲疯狂的消息,“小姐,二公子带了一个男子回来,正在书房饮酒呢!”

番外之阖家欢喜(三)

沈佩夏气得七窍冒烟,“成日里不说一声跑出去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公然带了男人到家里来,这是没有将我这正妻放在眼里了!”小丫鬟畏畏缩缩的,垂着头,不敢接话了。

众人见到她正在气头上,唯恐撞到枪口上去,也都低眉顺眼后的立在一旁,生怕引起她的注意,讨了不痛快去。“你们都跟着我去!”新婚不久,沈佩夏虽不大了解蒋二公子为人,可对于他的拳脚功夫,还是十分忌惮。人多势众,也能多几分底气。

蒋二公子正抿了一口酒,笑道:“枯坐着也无趣,不如我们来划拳,如何?”男子微微的笑,“这又有什么意思!我看不如行酒令好了,若是答不出的,罚酒一杯。”蒋二公子忙不迭点头,一双眼睛滴溜溜在男子脸上转来转去,意味深长的说道:“我看这罚酒一杯,未免太轻了一些。”

男子一愣,“那要如何?”蒋二公子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凑上前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男子刹那间红霞布满双颊,然而还是含羞点了点头。蒋二公子愈发的高兴,索性搬了椅子,挪到他身边,一双手顺着他的大腿内侧滑上滑下,“可不许反悔。”男子半推半就的,躲躲闪闪,简直是欲拒还迎。

蒋二公子眼底的欲望渐渐浓郁了起来,刚要推杯换盏,就听见雕花木门砰的一声,重重被人踹开了。就见沈佩夏柳眉倒竖,怒气冲冲的,叉着腰,站在门口。蒋二公子微微一愣,随即脸色沉了下去,“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沈佩夏想着踹门而入见到的暧昧景象,气不打一处来,“你在外头花天酒地也就罢了,竟敢将这小倌带到家里来!”话音刚落,蓦地觉得蒋二公子瞅着她的眼神有些森冷,心里陡然一跳,却也不肯松口,“你在这里,和这贱人浓情蜜意,置我于何处?”

“贱人?”蒋二公子不怒反笑,“你知不知道,到底谁才是贱人?”蓦地站起身来,一拂袖,将酒杯尽数拂在了地上,酒水撒了满地。“你是我花了几千两银子,从你那母亲手里买来的玩偶罢了,到底谁是贱人!”

大庭广众之下,身边又围着这么多丫鬟,沈佩夏难免有些下不来台,怒目而视:“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他算是什么!”“明媒正娶?”蒋二公子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我们蒋家也是名门望族,娶妻从来没有如此寒碜过。你那几台嫁妆,在我们蒋家眼中,不过是破布罢了。我可从来没有当你是我的夫人!”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

沈佩夏本是欺软怕硬之人,对这蒋二公子存着几分惧怕之心,可他几句话,句句戳到了沈佩夏的心病,让她在丫鬟们面前,抬不起头来。叫她如何不生气?

横竖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你知不知道,我的三堂姐,可是现今福王府的世子夫人!你败坏我们蒋家的名声,就是不给我三堂姐体面!”“三堂姐?”蒋二公子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嘲讽,“你在低位她在高,你真当福王府的三夫人会当你是堂妹?”说着,朝着身旁睨了一眼,“你将我们在慈济寺所见,告诉给我们这位二夫人听听。”

男子面上淡淡的,云淡风轻的说道:“我们在慈济寺遇见福王府的三公子正和三夫人闲逛,三夫人见着我们相依相偎,可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的。而且还和颜悦色的和我们说了几句话,你既然是她的堂妹,为何她提也没有没有提你一声?”

一席话说的沈佩夏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她怒道:“我还没死呢,哪里轮的到你这种外人说话!”啪的一声,她白润的脸上,添了一个五指印。“谁是外人?”蒋二公子冷森森立在她面前,眼中跳跃着怒火。

沈佩夏在他重重一巴掌下,几乎站立不稳,泪水盈满了眼眶,“你竟然为了这种人打我…”“打你又如何?”蒋二公子嗤笑了一声,“不错,全金陵城都知道,沈家有个女儿,做了福王府的世子夫人。也知道沈家的二少爷娶了安王府的郡主。可惜,你若是想靠着沈家耀武扬威,还是趁早把你的架子收起来吧!”

沈佩夏捂着脸,怨恨的瞅了他二人一眼,“这事我不会就这么罢休的!”又是啪的两声。完好的另半边脸,又添了红红的五指印。蒋二公子下手极重,这两巴掌下去,令她头晕目眩的,满头的珠钗悉数掉在了地上。

她瘫坐在原地,过了好一阵,才自己爬了起来,也不要丫鬟搀扶,自己跌跌撞撞的回去了。男子看着她的背影,吁了一口气,“同样是沈家的女儿,怎么福王府那一个风华绝代,这一个如此刁蛮?”

“沈家大房早已败落了。”蒋二公子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你不大关心这事,自然不知道。我接亲那一日,亲眼见着沈家二房的两姑嫂聚在一块,丝毫没有和大房的人说话。”男子送了一口气,“你打了她,只怕她又要回去哭诉了。我还担心会不会招来麻烦,现在看来是不会了。”

“自然不会。”蒋二公子吩咐人将一片狼藉的地面收拾好,脸色也渐渐缓和了下来,“别让她搅了我们的兴致,继续吃酒。”男子点了点头,复又站了起来,斟了慢慢一盏酒,递到了蒋二公子手中。

沈紫言出了慈济寺,上了马车,推搪着他:“那就是你说的奇遇?”杜怀瑾知道她在打趣蒋二公子携男子游玩一事,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心里会不痛快呢。”“我哪里会不痛快。”沈紫言不以为意的笑,撇开了话头,“让我靠着歇一会,这阵子总觉得乏力。”

杜怀瑾点点头,靠了过去,揽过她的肩头,让她舒适的靠在自己肩窝中。眼见着没一阵的功夫,她就昏昏欲睡,不由在她额头印下了一吻,宠溺的笑道:“真是小孩子脾性,这才多久的功夫…”话虽是如此说,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闹醒了她。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华灯初上。

沈紫言吃了一惊,慌忙爬了起来,就见在书案前的杜怀瑾晃悠悠走了过来,“醒了?”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柔和。沈紫言脸一红,“我怎么睡了这么久?”杜怀瑾摸了摸她的头,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也没有多久。我见你睡得沉,就抱着你进来了。”

沈紫言忍不住哀嚎了一声,“那岂不是人人都看见了?”“差不多。”杜怀瑾点头,“不过我骗人说,你身子不适,还让太医来给你诊脉。”沈紫言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好歹是没有丢人。

“不过,太医说…”杜怀瑾欲言又止。

“怎么了?”沈紫言见着他如斯神色,心里也着了急。

“太医说,你可能有喜了。”杜怀瑾喜中带忧,神色十分古怪。伸手就贴在了她小腹上,轻轻柔柔的摩挲了几下。“有喜了?”沈紫言喜不自胜,激动的几乎落下泪来。过了好一阵,才略略平静了心绪。

“三郎。”沈紫言笑眯眯的仰面看他,攥着他的衣袖摇了摇,“我成天闷在家里好没趣。”刻意变柔的声音,令杜怀瑾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而心里还是十分受用的,“我们不是今天才出去过么?”一转脸见着沈紫言不悦的撅嘴,又笑道:“乖,暂且忍一忍,等你这胎气稳了,我就带你出去走走。”

“我们就去空明寺好了。”沈紫言眼珠子转了转,眉梢微挑,“去上香拜佛,求佛祖保佑。”“不行!”杜怀瑾想也不想,立刻拒绝,“你做母亲的,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两个孩子,调皮捣蛋,唯恐天下不乱。你若是要去空明寺,他们必然眼巴巴的跟着去,到时候闹出事情来,可怎生是好?”和当初沈紫言的拒绝之言,如出一辙。

沈紫言暗暗笑了笑,也不挑破,嘟了嘴,“可是我就想去空明寺,那么多丫鬟婆子看着,能出什么事情!”杜怀瑾急得冷汗都落下来了,“可是你腹中还有我们的孩子,一时不防,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我会小心的。”他越是急切,沈紫言越是暗笑不已,“我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该怎么做,我自有分寸。”“紫言——”杜怀瑾拉长了语调,“空明寺人来人往的,你有孕在身,哪里方便!”说来说去,就是不肯放她出去。

沈紫言也不过是借机让他急上一急,看着他如斯模样,心里蓦地一暖,嘴角微勾,眼底流淌着浅浅的笑意。

“我要出去走走。”沈紫言不依不饶。

“不许。”杜怀瑾斩钉截铁。

“你陪着我出去走走。”沈紫言牵着他的衣袖撒娇。

“不可。”杜怀瑾美色在前,心怀不乱。

“我就看看风景,不会乱跑的。”沈紫言步步相逼。

“不行。”杜怀瑾置若罔闻,脸色愈发的黑。

“你不喜欢我了!”沈紫言恼羞成怒。

“不可能!”杜怀瑾毫不犹豫。

番外之阖家欢喜(四)

夫妻二人吵吵嚷嚷了半天,也没吵闹出一个结果来。

沈紫言嘴高高撅起,似能挂一个油瓶。杜怀瑾望着她,无奈的笑道:“就两个月,你再熬上两个月,我就再带你出去。”“真的?”沈紫言方才虽说是闹着玩,可想到日后要被禁足,嗔着要出去游玩,也有些半真半假的意思在其中,这时见他松了口风,立刻伸出了小指:“你可不许反悔。”

“好好好。”杜怀瑾好脾气的笑了起来,勾起了她的小指,“绝不反悔。”又在她唇边偷吻一个,才说道:“这好消息,也该去告诉娘一声。”沈紫言笑着颔首,舔了舔下唇,不好意思的笑道:“我竟如此大意,自上次来了月信以后一直没有动静,这一日日过得,连时间都忘却了。”

“我何尝不是如此。”杜怀瑾挠了挠头,“前几个月还记得提醒你喝红糖水,这几个月,竟像是做梦一般,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一边说,一边摩挲着她的小腹,“连这孩子来临也不知道。怪不得你这些日子总嗜睡,我只当是你晚上累着了。”

他这么一说,倒立刻就叫沈紫言想到了二人晚间的痴缠,面上一烫,将话头岔开:“我们去娘那里吧。”杜怀瑾点头,扶着她起身,“当心些。晓月就喜欢在你身上爬来爬去的,我得告诫她,以后不许再胡来了。”“是是。”沈紫言似吃了蜜一般,一直甜到心间。

二人才出了门,一个小小的身影就扑了上来,吓得杜怀瑾骤然失色,赶忙将杜晓月揽在了怀中,“你做什么?”杜晓月见着父亲满脸的紧张,有些不明所以,想到不久前太医才来过,也露出了几分担忧,“是不是娘生病了?”小孩子的心思最为敏感。

杜子宁也察觉到他父亲的紧张,背着手,围着沈紫言直转圈子,见到周围的丫鬟们也都紧张兮兮的,若有所觉,“娘生了什么病?什么不好好躺着?”杜怀瑾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他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向孩子们解释有孕这个话题,更何况孩子才上身,头几个月,不宜在外宣扬。就怕这两个小鬼头知道了,杜子宁还好,杜晓月不知道轻重,胡乱说了出去,反倒是不美。

“你娘亲身子有些不爽利。”杜怀瑾蹲下身子,直视兄妹二人,“以后你们不可以吵闹,不可以折腾娘亲,知不知道?”两个孩子对视了一眼。杜晓月就扑了上去,抱住了沈紫言的大腿,仰起头,大大的眼睛里含着泪,“娘亲,您哪里不舒服?我给您揉揉,就不痛了。”

“娘亲没事。”见着这任性的小女孩陡然变得贴心起来,沈紫言也有些诧异,笑道:“只是偶有不适罢了。”杜晓月松了一口气,转过脸,叉着腰,点了点杜子宁的额头,“以后不许闹娘亲,知不知道?”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杜子宁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这要是以前,杜晓月这种态度,杜子宁早就含酸带讽的开口了。“我知道了。”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杜怀瑾就扫了他二人一眼,“我现在陪着你们娘亲去祖母那里坐坐,你们乖乖在院子里玩。”两个孩子再也不敢闹事,都温顺的点了点头。

杜怀瑾这才放心的扶着沈紫言去了福王妃那里。

“这么说,来年初夏的时候,我就能再抱孙子了?”福王妃满脸喜色,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是啊。”杜怀瑾笑着颔首,瞅了含羞坐在一旁的沈紫言一眼,“这次有了上次的经验,应该不会手忙脚乱了。”

“那可不一定。”福王妃笑道:“凡事都有变化的时候,我们还是要早早做准备的好。”

“在说什么?”福王撩帘进来了,看起来气色很好。自杜怀瑜死后,他极少过问世事,这几年,不时就出去外面游山玩水,也颇为自在。就连福王妃,在没有什么事情的时候,也跟着福王出去走马观花。

“爹!”杜怀瑾喊了一声,站了起来。沈紫言也忙站起身来,低眉顺眼的侧身站在了杜怀瑾身后。福王压了压手,示意二人坐下,“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福王妃满脸是笑的看了夫妻二人一眼,道:“三媳妇有喜了!”

“什么?”福王微微吃了一惊,随即揶揄的看了儿子一眼,“看来我又要抱孙子了。”

杜怀瑾轻咳了一声,“爹一路上可还好?”“当然好。”福王中气十足的说道:“还遇到几个不知好歹的小毛贼,让我给收拾了。”福王妃扑哧一声笑,对着夫妻二人笑道:“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只当自己是那白马少年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爹是老当益壮。”杜怀瑾笑着打趣。

沈紫言在自己公公面前,总是十分拘泥。杜怀瑾也不欲她不自在,说过几句话,就寻了由头离开了。福王却在屋子内和福王妃笑道:“我们这儿子,从前视女子如蛇蝎,如今你看看,怎么着?”

福王妃还未答话,就听福王笑着调侃:“我进了屋子,就见着小子,正眼也不曾看我一眼,只差没贴到三媳妇身上去了。”“哪有您这样的父亲。”福王妃嗔道:“难不成添个孙子,您还不高兴?”“高兴,自然高兴。”福王兴致勃勃,“只是早先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日。”

福王妃抿着嘴笑了起来,“这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想到一事,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散去了些,“还有一事要同您说说。”福王抿了一口茶,爽快的说道:“你说。”福王妃犹豫了片刻,才说道:“大媳妇还年轻,我不欲叫她守着了,您看着如何?”

福王本是一介武夫,对于这等事情,想来不讲求多少俗礼,也不大在意:“随你的意思了。”福王妃笑了笑,亲自替他斟了满满一杯酒,“就知道你不爱吃茶,特地酿的桂花酒,你尝尝。”福王一听说是酒,立刻来了兴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好酒。”又一连饮了好几口。

“正好,我有事要告诉你。”杜怀瑾扶着她,慢悠悠的朝着自己院子里走,“娘同我说,不欲叫大嫂守着了。她年纪轻轻的,不值得。”说到底,都是杜怀瑜负了大夫人。福王妃也不是那种古板之人,对于这大儿媳,心里总是怀着一丝愧意。

“可是大嫂不是不愿意…”沈紫言就想起了当日大夫人同她表哥的决绝。

“事在人为。”杜怀瑾侧过脸,轻抚她的眉,“今日的眉没画好,明日我亲自替你画。”

话头转的实在太快,叫沈紫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瞪着他,“我今日没画眉!”

“娘子天生丽质难自弃,就算不画眉,也美绝群伦。”杜怀瑾马上就换了一副嘴脸。

“也不知道是谁嫌弃人家的眉不好看。”沈紫言轻哼了一声。

“绝对没有。”杜怀瑾脸不红心不跳,“那是娘子的误解。”

沈紫言心情大好,也不欲跟他在这等小事上纠缠,别开头去,一片黄叶幽幽的,落在她肩头。杜怀瑾恰巧见着这一幕,不觉痴了。直到沈紫言说了一声到了,才回过神来,进了屋子,坐在书案前,一声不响的自个磨墨,也不见练字。

沈紫言也就由着他了。

只是不知为何,杜怀瑾似乎看起来,有些忧色。

夫妻三年,沈紫言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在他身边坐下,不急不缓的说道:“我身子将养了这几年,算得上是十分康健。况且又是第二胎,又是只有一个孩子,上次的惊险,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杜怀瑾却仍是眉头难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摩挲,“我就怕有个什么万一…”沈紫言佯作恼怒,将头别到一边,“你这是咒我呢!”“怎么会。”见她着恼,杜怀瑾急急解释:“我就怕出个什么岔子…”

“不会的。”沈紫言拍了拍他的手背,“这不是还有静虚呢。”杜怀瑾强笑了笑,一伸臂将她揽在了怀中,“我心里总觉得不安定,你上次那么惊险,我三魂不见了五魄,这次若是再来一次,只怕我就要吓死了。”

沈紫言忙按住了他的唇,不许他再说下去,“你再说这些不吉利的,我可恼了啊。”杜怀瑾顺势牵过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哄小孩一般的语气,“好,我不说了。”沈紫言这才笑了起来,“你说,我们的孩子该起什么名字好?”

杜怀瑾抿着嘴,淡淡笑了笑。

沈紫言推了推他,“你别藏着掖着了,我知道你早有计较。”

杜怀瑾抚摸着她丝毫不见丰润的面颊,轻笑出声:“这两个大的是我起的名字,这个小的,我想让你起名字。”“这你还要争个长短。”沈紫言嗔道。心里却甜滋滋的,思忖了半晌,才说道:“若是男孩,就叫杜子墨,若是女孩,就叫杜晓窗,如何?”

“甚好。”杜怀瑾爱怜的抚摸着她的头,“只是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番外之阖家欢喜(五)

“倒也算不上辛苦。”沈紫言垂着头,微微的笑,“这孩子倒是个消停的,不比子宁和晓月那时候,才上身几个月,就坐卧不宁,吃什么吐什么。”想到那时候的惊险,杜怀瑾眉头微蹙,“这次换几个稳妥的产婆吧,上次那几个虽说是从宫里出来的,可事到临头,却半点用处没有。”

沈紫言想到三年前的情形,也是心有余悸,“不如就请静虚过来好了。”杜怀瑾连连颔首,“除了静虚,还得另请几个备着,打打下手也是好的。”“人多反而不妙。”沈紫言笑了笑,“个个都想着如何推脱,我看不如就选一个好了,这样也能尽心尽力。”顿了顿,又加了句:“静虚自然是不必说的,那样的情形她都能妙手回春,这次想来也是一样的。”

杜怀瑾也是心有戚戚焉,“那就依你所说了。”末了,叹了一口气,“这世上庸医也忒多了些。”“或许吧。”沈紫言想到旧事,苦笑了笑,“滥竽充数者,以次充好者,这世上从来就不缺。”

杜怀瑾见着她神色黯然,已知她想到了别处,忙打住了话头,“要不要吃些东西?我叫厨房去给你做。”说了这一会,倒真觉得有些饿意了,沈紫言笑着点头:“随意做些什么吧,我陪着你吃些。”杜怀瑾抚摸着她的脸,爱怜不已,“越发瘦了…”

“哪里…”他的手带着微微的凉意,让沈紫言心中微动,“生完子宁和晓月后,我圆润了一圈呢。”杜怀瑾嘴角微勾,视线下垂,伸手从她衣襟里探了进去,“除了这儿略见丰润,别处没有什么变化。”

“当真?”沈紫言揶揄的斜了他一眼,屈指刮了刮他的下巴,上面已冒出了一层青色的倒茬,“我们三郎可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这一小动作,叫杜怀瑾身子微微一颤,好容易才把持住了,捏住她作怪的手,“我们紫言可是越来越淘气了。”夫妻二人,相对而笑。

到了夜色降临时,杜怀瑾出乎意料的早早便揽着沈紫言歇下了,倒叫沈紫言一时有些无法适应。缩在被子中,暗暗抿着嘴,无声的笑了笑。“在笑什么?”杜怀瑾垂下头,五指顺着她的满头青丝。“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

沈紫言惬意的眯着眼,靠在他臂膀上的头蹭了蹭,寻到了最为舒适的位置,这才慢悠悠说道:“没什么。”面上满是小女人的慵懒。杜怀瑾见着心中一荡,垂下头就吻了吻她的额头,“紫言,你希望是儿子还是女儿?”

“儿子女儿我都喜欢。”沈紫言渐渐有了睡意,嘟哝了一声,含糊不清的,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杜怀瑾将被角拉了拉,紧紧笼住了她的脖子,而后才柔声说道:“我希望是个女儿呢,那两个孩子无一个像你,我希望这一胎是个女儿,像你最好不过了。”却久久不见人回答。

一低头,就见沈紫言红唇微嘟,白里透红的面色静谧柔和,安详的进入了梦乡。

杜怀瑾一动也不敢动,眼底满满的,都是幸福的笑意。

都说有孕的女人也如同孩子,看来还真是不假呢…

第二日,天微亮,沈紫言早早的便醒了。一抬眼就见杜怀瑾眼角含笑,正温和的看着她。不由面上一烫,“我脸上有什么不成?”“没有。”杜怀瑾伸指,轻轻刮着她红润的面颊,“饿不饿?”“不饿。”沈紫言仰头,看着他俊美的面容,轻声笑道:“你是不是当我是孩子了?”

“不可能。”杜怀瑾斩钉截铁的否决了,眼里慢慢笼上了一层暧昧的光芒,“我可不会和小孩子同床共枕…”接下来的话,自是不必说了。沈紫言却也不敢真惹他,眼见着他眼里的情愫越来越浓郁,再不起身,可真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忙扬声唤道:“墨书!”

就听见门咯吱一声,墨书探进半个身子,“夫人,怎么了?”杜怀瑾一向不喜欢丫鬟们服侍,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是以在杜怀瑾尚未起身前,丫鬟们都不大踏进内室。再者大早上的,也容易看到旖旎画面…

就见杜怀瑾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代她答道:“没事,你出去吧!”直接将沈紫言尚未出口的话堵在了嘴边。墨书满心困惑,不动声色的重新掩上了门。“你——”沈紫言话语刚溢出嘴边,杜怀瑾就斜身而上,重重吻了上来,几乎是天昏地暗,直到沈紫言快喘不过气来时才松开了她,“你是想让丫鬟们来看看我们?”

沈紫言白了他一眼,却也无力再多说话,只低低喘了几口气,便挣扎着起身。衣带却被杜怀瑾拉扯住了,“这等小事,怎么能劳烦娘子动手。”杜怀瑾替她系上了肚兜的带子,手沿着脊背滑落至腰间,上下摩挲了几下,见沈紫言耳根子成了绯红色,才松开了手。

眼见着沈紫言有恼羞成怒的迹象,才急急忙忙替她穿上了衣裳,只是他本来极少做这事,衣裳穿的上下不齐整,拉扯了半天也不见妥当。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得沈紫言自己低下头,细细捯饬了一番。

杜怀瑾托着下巴,大大的凤眼里满是困惑,“明明脱起来的时候,那么容易的…”此话一出,叫沈紫言恨不能捂上他的嘴才好。本是极其寻常的起床一事,多了杜怀瑾在一旁添乱,几乎闹得人仰马翻。好在福王妃见着她请安晚了些,很体谅的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关切的问道:“是不是身子不适了?”

“她这些日子一直嗜睡。”杜怀瑾脸不红心不跳的扯着谎。

沈紫言在心里将杜怀瑾翻来覆去的骂了好几遍。这到底是谁的错!

福王妃会意的笑道:“有了身子,的确是嗜睡些。我看以后你也不必来给我请安了,我知道你是有孝心的,还是好生安胎要紧。”也不待沈紫言答话,杜怀瑾就急急忙忙替她应了,顺带又笑道:“娘可真是善解人意…”

只怕全天下,也只有杜怀瑾一人,敢用这样的口气,敢用善解人意来夸奖他的母亲。

福王妃却不以为意,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那可不!”将杜怀瑾的赞美之词全盘接收了。沈紫言在心里,无声的笑了起来。果真是,有其子,必有其母…

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就听说沈府来了两位妈妈。沈紫言忙撩帘走了进去,就见到杜月如身边的两个妈妈,正满脸是笑的站在那里,同墨书和秋水二人说着话。见了他二人回来,一群人都迎了上来。

杜怀瑾寻了由头,回避了出去。

两位妈妈齐齐屈膝,笑道:“给姑奶奶道喜了!我们奶奶有喜了!”

“月如有喜了?”沈紫言大喜过望,细细问道:“多久的事情了?胎象如何?”来报喜的杜妈妈满脸是笑,见沈紫言关心不已,心中自是欢喜,“才将将两个月,特地来给姑奶奶报喜。这一胎却不比头两胎,郡主怀象十分不好,只爱吃酸乌梅,才多久的功夫,人就瘦了一圈。”

“怎么闹成这样?”沈紫言忙吩咐墨书去拿酸津津的乌梅和枣泥糕,又嘱咐道:“不管吃不吃得下,总是要多吃一点,不然哪里来的气力?”杜妈妈面露忧色,然而隐隐又透着几分喜色,“我何尝不是这样说,郡主也是一直吃,不过一直吐…”她的神色,倒叫沈紫言若有所思。暗示这一胎和前面两胎怀象不同,是否也是说明了这一胎所怀着的孩子,和前两个不同?

也就是说,这一个可能是男丁了。

若真是男丁,沈紫言自然是满心欢喜。毕竟沈青钰作为沈府二房唯一的嫡子,身上责任重大,却偏偏只有两个女儿,着实是人丁单薄之象。若杜月如这一胎能得个儿子,不仅她在沈府的地位会大大增强,也给那些蠢蠢欲动的女人们一个清脆的耳光。

沈紫言就想到了朱氏所生的一个女儿和两个儿子来。

那三个孩子,同自己都不大亲密。虽说每年回娘家拜年时,朱氏都极力怂恿自己的孩子同杜晓月和杜子宁一起耍玩,可也不知怎的,这两个小鬼头,偏偏就只喜欢杜月如的那两个女儿,也就是沈紫言的嫡亲侄女。

朱氏从前还会不时露出愤然之色,可这些日子,却显得十分平静。

想到此处,沈紫言不动声色的问:“沈府上下现在都知道了?”“还不曾呢。”杜妈妈不好意思的笑道:“因着是上身不久,也不好四处宣扬,就只告诉了大姑奶奶和三姑奶奶您一声。”沈紫言满意的端了茶盏,“妈妈您可要好好服侍郡主才是。”

杜妈妈神色一凛,郑重的应了是。

待两位妈妈告辞后,墨书就问:“小姐,您是不是担心…”沈紫言点点头,“但愿这一胎是个儿子…”“小姐,要不要我们再派人盯着?”墨书低声问。“不必了。”沈紫言回答的很利落,“这家道大权我既然交给了月如,就再也不能插手。”

番外之风华(一)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更何况,杜月如身为沈青钰的嫡妻,打理沈府事宜,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沈紫言作为已经出嫁的姑奶奶,再插手娘家之事,反而会遭人诟病。墨书也就不说话了,过了一小会,才又笑道:“说不准,您和二奶奶产期在同一个月呢。”

沈紫言暗暗算了算日期,笑道:“大有可能,我们都是两个月的喜信。”突然想到一事,眼中顿时黯淡了下去。沈紫诺自头胎小产以后,竟然形成了习惯,之后怀了两胎,也有流掉了。沈紫言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捣鬼,细细探寻了许久,才知道是由于沈紫诺自身的身体原因。痛心之余,又有着说不出的担忧。

一个没有子嗣的主母,又不肯纳妾,难免有朝一日,会遭到夫家的嫌弃。

事到如今,沈紫言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执念。曾私下同沈紫诺说过,可以将身边的丫头开了脸,抬了做通房,然后将儿子过继到自己名下。只是可惜,沈紫诺迟迟没有动静,看她的样子似乎不是善妒之人,多半是李二公子没有同意吧。虽说替她感到欣慰,可也感到神伤不已。这样一直拖下去,若到最后,膝下仍旧是空虚,可怎么是好?

现在是靠着李二公子的支持,可以后,李二公子撒手西去,沈紫诺这样绵和的性子,又怎么在李府这样复杂的地方生存!

“想什么呢?”耳边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叫她吓了一跳。一抬眼,才发现是多日不见的杜水云,更是吃惊,“什么时候回来的?”“就是刚刚。”杜水云眼里盛满了笑意,揽了沈紫言的臂弯,不待人招呼便坐了下来,“才去娘那里,听说你有喜,特地来看看。”沈紫言就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打趣:“看看,看看,都是做娘的人了,还是这么莽撞。”

杜水云俏脸微红,微垂了头,蓦地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说起来,我三哥也真是勤恳啊,三年抱俩…”这么暧昧的话,也亏得她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沈紫言隔着褙子,暗中掐了她一把,“吃茶。”

杜水云吃吃直笑,望着她的眼中,闪烁着暧昧不明的笑意。沈紫言轻咳了一声,别开头去,随口问:“姑爷也过来了么?”“我们一道来的。”杜水云面上笑意稍减了些,“我有件事,不知该从何说起。”

“什么事?”沈紫言见着她神色有变,忙问道。

杜水云深埋着头,欲言又止。

“是不是同姑爷吵架了?”沈紫言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她和许焘都有些肆意妄为,平日里打打闹闹的习惯了,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他们二人也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还不曾有过这样的状况。

杜水云咬着下唇,在嫣红的唇瓣上留下了一道白色的月牙印。

“什么事情,你不妨直说。”沈紫言诚恳的望着她,“我们也帮你想想主意。”杜水云摇了摇头,苦笑道:“也不用想别的主意了,这事情我自己也愿意的。”沈紫言稍稍有些错愕,继续追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杜水云眼中泛起了水光,“我们打算将第二个儿子,过继给大哥。”“什么?”沈紫言大吃一惊,“这是姑爷要求的?”“是。”杜水云声音里带着哭腔,“我虽然答应了,可想到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就这么过继出去了,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这事许大公子知道吗?”杜水云又摇头,“我也不知道。大伯从未在我跟前提过,似乎也并未因为没有子嗣烦忧。”“那是自然。”沈紫言,忙宽慰道:“许大公子年纪正轻着,即便是想要过继,也不会在这时候提起。”想了想,又说道:“你三哥同许大公子尚有些交情,不如去套套他的口风?”

杜水云显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可是,这事情,我已经答应了…”“我还不知道你?”沈紫言握住了她的双手,“好歹也认识了这么些年,你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掏出帕子,拭了拭她的眼泪,又继续说道:“小性子也有,可在大局面前,毫不含糊。你自然是想着这事既然是姑爷提出来的,那也就是大面上的事情了,即便是为难,也会一口应承的。”

“过继给了大哥,也还能每日看见。”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沈紫言,“大哥这几年也的确是没有娶妻之意…”这事情,说起来,还与沈紫言有着脱不了的干系。想到此处,心中又是隐隐一痛。

“这事情先别同娘说。”沈紫言隐隐觉得还有回还的机会,若是说与了福王妃听,岂不是让她老人家心中又添了不自在?“可他说要亲自同娘说…”杜水云俨然一副小女人姿态,“我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同娘开口,才交给他的。”

“真是糊涂!”沈紫言慌忙站起身来,“走,现在我就去娘那里坐坐!”杜水云忙挽住了她,“嫂嫂,你有孕在身,小心些的好。”“不碍事。”沈紫言稳稳当当的站在原地,说道:“姑爷现在才回来,应该正同娘说话,一时半会应该也提不到那事情上,我这就去把话头拦下来。”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水云,这事,你亲自去拦下来。”一面说一面朝外走,推了推她的后背,“快去!”杜水云虽不知是何缘故,可对于自己的三嫂嫂,一向尊敬,对于她的话,也是深信不疑,不敢违抗。扶着小丫头,匆忙去了出了院子。

“三少爷在哪里?”沈紫言望着杜水云远去的身影,急急问。

“在书房,好一阵子了。”秋水扶着她下了台阶,“您可是要亲自去看看?”

沈紫言微微颔首,快步到了书房。却见阿罗正守在门外,见了她来,侧身迎过:“夫人,少爷在书房里看书。”想必是吩咐了阿罗在外头守着,不许外人打扰的关系吧。沈紫言轻轻点头,“我进去看看。”

旁人这样冒冒失失的闯进去,杜怀瑾说不准会着恼,不过既然是三夫人,那就不一样了…

阿罗想着,露出了笑容,“三夫人,这边走。”

番外之风华(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