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孙氏脸色好看了一点,便转头不再搭理三娘。

三娘皱着眉头,很是忧心道:“刚听说是我院子里的丫头状告了祖母屋子里的丫头,三娘心中更是不安。虽都是三等的小丫头,那三七毕竟是伺候祖母的,比起一般的小丫头自是不同。三娘想着若是我院子里的丫鬟冤枉的祖母的丫鬟,那便是三娘不孝。”

李嬷嬷道:“三小姐不必担心,白芨说的有理有据。必不是冤枉了那丫头。”

三娘朝着李嬷嬷点点头:“话虽如此,三娘却觉得若不过问,实在是心中不安。还是让我问这丫头几句话吧。”

孙氏没有言语,李嬷嬷一皱眉似是有些不赖烦。

三娘见孙氏没有说话,便当她不反对。正要问话,那李嬷嬷却对着门口的婆子道:“还不把这两个丫头拉出去行家法,老夫人的吩咐你们没有听见吗。”

“且慢。”三娘拦住那些婆子,也不管李嬷嬷什么脸色,径直走到了三七面前。

“可否让我看看你的伤?”三娘指了指三七包着纱布的右手。

三七看了三娘一眼,顺从的用左手揭开了右手上的纱布。三娘看到那只手手掌心已是起了一片水泡,伤得这样重恐怕以后就算伤愈,也会留下伤疤。

三娘看完后示意三七再包起来,便走到白芨身边问道:“你说你看到三七和白果两人撞在一起,然后把汤撞洒了,于是烫着了三七的手?”

白芨跪直了身子道:“是的。”

“你看清楚了么?他们确实撞在了一起,那汤确实洒了?”

白芨垂下了眼睛点点头道:“是的,奴婢确实看清楚了。”

三娘笑了,她转身对孙氏说:“祖母,这事情真有些稀奇了。”

孙氏皱皱眉,道:“有什么稀奇的?”

三娘笑道:“刚三七拆了伤口让我看了,那伤却是伤在手掌心的。听说今日煲汤的罐子是个双耳瓦罐,三七端起瓦罐与人相撞,被洒出来的汤烫伤的伤处不是应该在手背么?”

孙氏一惊,看了跪着的白芨一眼,眼神很是凌厉。

白芨惊恐地抬头,牙齿都在打颤。“老……老夫人……奴婢……奴婢没有……”

三娘又对跪在稍远处一直没有说话的三七说:“你的伤是怎么烫伤的你再仔细跟老夫人说一遍。”

三七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孙氏说道:“奴婢端起了汤罐子,却发现那右手耳柄松动了,眼看着要断,奴婢心里一急便把手掌心贴在了汤罐子上将它稳住,不想却烫伤了手。”说着她又把那伤了的右手伸了出来,证明她所言不虚。

孙氏看了看眼神清澈神情不似作伪的三七,又看了一眼脸色已是惨白的白芨,心中已是有些偏信三七。

李嬷嬷心里一紧,刚刚只想着厨房里的人和白芨都众口一词,三七与白果这两个丫头定是白口莫辩,见她手上包着纱布也没想着要拆开来看一下伤,却是大意了。她想了想便向站在她旁边的福顺媳妇使了使眼色,示意她想办法把话圆上。

那福顺媳妇转着眼珠子犹豫了一会儿,却是低下了头装作没看到,李嬷嬷恨极。

三娘叹了一口气,对白芨说:“祖母向来慈和,你把当时的情形如实说了,万不可再欺瞒。”

白芨壮着胆子偷偷抬眼往旁边一溜,却看到了李嬷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咽了咽口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

福顺媳妇却突然指着白芨道:“好你个两面三刀,胆敢欺主的狡诈丫头。居然差点把我们连老夫人都骗了去!定是厨房里的人出了西厢之后你不慎洒了汤还把那耳柄撞坏了,却怕担干系便设了这个局把我们都绕了进去,最后让另外两个丫头替你背了黑锅。”

白芨被福顺媳妇骂得一懵,等反应过来了想辩白,福顺媳妇已经对着老夫人跪下了。

“老夫人,奴婢没有管好厨房奴婢认罪认罚。但这个奸猾的丫头在我们出了西厢之后定是在西厢逗留了会子,不慎弄洒了汤却往汤里参了水还想嫁祸于人,这种卑劣狡诈的丫头必不能再留。”

白芨扑到在地大声喊冤:“奴婢没有做过,奴婢是冤枉的,请老夫人明察。”

福顺媳妇却问在场的几个厨房的婆子:“你们可曾见她跟着出了西厢?”

几个婆子对视一眼,都摇头说不曾。

白芨环顾了一下,盯住了李嬷嬷,只想着扑上去求李嬷嬷救命。却不想李嬷嬷先她一步走了过来,冲着她就是踹心窝子的一脚。白芨惨呼一声倒地,却是喘着气半响发不出声来。

“老夫人,是奴婢的疏忽,让这等白眼狼进了内院。这丫头就交给奴婢处置吧!”李嬷嬷走到孙氏跟前恭声道。

孙氏闭上了眼睛,伸手揉了揉眉间,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李嬷嬷向早就候在一旁的婆子们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婆子一拥而上抬起摊在地上的白芨走出了正房。

三娘盯着白芨那软软垂下来的手臂有些出神,因那些婆子的拉扯雪白的前臂露了出来,手腕上面还套着一只银镯子,看着竟有些刺眼。

“小姐。”

三娘回过神来,见是还跪在一边的白果小声喊了她一声,那丫头刚刚死里逃生,现在却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三娘朝她一笑,转身却跪在了孙氏面前。

“祖母,三娘不孝,放任院子里的丫头如此作为让祖母劳心,请祖母责罚!”

孙氏闭着眼睛没有说话,三娘便端端正正地跪着,屋子里的其它人也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做声。

半饷,孙氏睁眼淡淡道:“罢了,以后院子里的人要多加约束,你下去吧。”

三娘恭恭敬敬地磕了头。

“其实这也怪不得三小姐,府中之人谁不知道三小姐性子软和?这院子里那么多丫头婆子,总有几个奸猾的,见主子年幼心善就起了些歪心思。三小姐院子里的管事嬷嬷是先三夫人的乳嬷嬷赵嬷嬷吧?”李嬷嬷上前掺了三娘起身,一边笑道。

三娘垂了垂眼睛,温声回道:“是的。原本母亲在世之时是想着要让赵嬷嬷回了家去与家人团聚,也好报答嬷嬷乳养之情。却不想赵嬷嬷家人在早年灾荒之时就已失散,竟是遍寻不着了,母亲便也歇了这心思,只想着要好好供养着以全孝道。”世家规矩,乳母若是夫儿还在,主人家为示恩义,是可以予以厚资放乳母出府的。但若是这乳母投亲无望,那么主人家必得要赡养终老。

李嬷嬷笑道:“那是自然,王家的家训便是‘信德孝悌让’五字。依老奴看,这孝字可是重中之重,先三夫人与三小姐都做得很好。只是这李嬷嬷年纪毕竟是大了,荷风院虽说只住着你们三房姐弟,那也是正正经经嫡出的三房少爷小姐,这院子里的事儿可也不少且干系重大,她难免有时候会疏忽了,你瞧今天这……”

三娘低头,抚了抚衣袖上的绣竹隐纹。

李嬷嬷上前一步,到了孙氏面前笑道:“老夫人您看,这赵嬷嬷在我们府中这么些年,也算是尽心尽力,今日奴婢就为她向老夫人讨个恩典。她如今年纪大了不如让她到庄子上去荣养,也好让人知道我们王家对孝之一字的重视。”

孙氏懒懒地摆手,并不在意的样子。

“这些事你看着办吧。”

李嬷嬷闻言看了三娘一眼,虽是笑着,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三娘也抬头认真的看了李嬷嬷一眼,却是笑了。

“这些年荷香院多亏了李嬷嬷照顾,三娘甚是感激。李嬷嬷做事情向来周全,三娘自是信得过的。等今年过了祖母的寿辰就听凭李嬷嬷安排吧,赵嬷嬷正在教我用滚针绣绣一幅寿比南山的屏风,三娘想把这绣活儿做完。”

李嬷嬷笑着应了。转眼见了还恭敬地跪在下头的三七和白果,又道:“老夫人,三七这孩子到是个好的,只是却是个没福气的。她如今伤了手,想是短期里是做不了活儿了,可老夫人的院子却是缺不了人的。不如奴婢再找些丫头来让老夫人挑挑?”

孙氏皱了皱眉,看了三七一眼,叹了一口气。

“也罢,三七这丫头虽说只在我院子里伺候了一天不到,那也是我院子里出去的。你给她挑个好的去处,等伤好了便过去。”

“说到好去处,这眼前不就有一个么?”李嬷嬷说着着看了三娘一眼,接着道:“这三小姐的院子正好少了一个丫头,不如就让三七顶了那白芨的缺吧!”

孙氏看了三娘一眼,点头道:“这样也好,就让她去荷风院吧。”

三娘连忙上前磕头谢过。

“今日这事是三娘的过错,却不想祖母非但不怪罪还赏了三娘祖母自己身边的丫头。三七既是伺候过祖母的,那定是个很好的,三娘感激祖母。”

孙氏摆摆手道:“你便领着她们回院子吧,我也乏了。”

三娘拜过,便带着白果与三七出了孙氏的正房。

第十三章 让该走的走

三娘带着白果与三七出了孙氏的正房,才一走出松龄院白果就像活了过来。

“小姐,您真厉害。我和三七差点就要让那些嬷嬷打死了,你才看一眼三七的手就把我们救了回来。小姐,那白芨真是狠毒,我们与她无冤无仇的,她一开口就想要我们的命!小姐……”

“行了,瞧你的猴儿样!我看是皮太紧实,让嬷嬷们帮着松乏松乏也好。”白英轻叱道。

白果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跟在后面不再说话。

三娘却是没有注意丫头们说话,她低着头似是在想什么问题。

白英看了看三娘,低声道:“小姐可是在担心赵嬷嬷的事情?”

三娘正要说话,却见迎面走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圆脸柳眉,一身大红如意纹妆花褙子,头上带着一对赤金镶红宝石蝴蝶步摇,看着很是富贵。

三娘往旁边让了让,避在了一旁,那妇人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很快行了过来。

“大伯母。”三娘朝着为首的那妇人行礼道。

大夫人金氏拿眼角扫了过来,淡淡地点了点头:“三娘这是刚从老太太院子过来?”

“是的,大伯母。”

金氏眼睛转到了三七的身上,打量了几眼,道:“这是老太太院子里新来的那个丫头?”

三娘柔声道:“是的,大伯母。祖母把三七赏给了三娘。”

金氏“唔”了一声,又看了三七一眼便领着身后那群人继续向孙氏的院子走去。三娘等金氏一群人过去了才往荷风院方向去。

到了荷风院,赵嬷嬷已经站在门口翘首已久,看到三娘一行人回了来,忙双手合十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谢天谢地。”把三娘迎进了正房的明间。

“白英,你带三七下去,安排好她的住处。这几日就先别给她派活儿,让她先把手上的伤养好了。”

白英应声,正要带三七出去。三七却先走到了三娘面前,恭恭谨谨地跪了下来“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口中道:“奴婢谢小姐救命之恩。”

三娘叫白英扶了她起来,她起了身也不多话,只站到了白英身后,跟着白英出了正房。三娘也打发白果她们出去,赵嬷嬷见三娘额头上有了一层薄汗便去打水,要帮三娘擦擦脸。

三娘不喜欢房里总是候着一群丫鬟婆子,所以平日里除了留下一两人当值,其余的丫头婆子都打发了出去,丫头婆子们自然也乐意不在主子跟前。这会儿人都被打发了出去,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三娘一人。

三娘走进了书房,靠坐在了榻上闭目养神,耳中是院子里不知道那棵树上的蝉的鸣叫声。过了一会子,有人打帘子进了屋,三娘也没有睁开眼。又过了一会儿,三娘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缓缓挣开了双眼,却瞧见赵嬷嬷站在帘子旁,背向着这边,像是拿着袖子在擦眼泪。

“嬷嬷?”

赵嬷嬷一顿,又提着袖子擦了擦,半响才转过身来,那眼睛却是红肿了的。三娘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心里突然也有些难过,她站起身走到赵嬷嬷身前,拉着她坐到了榻上,抱住了她半只胳膊。

“小小姐,奴婢什么时候走?”赵嬷嬷说完这句后突然泣不成声。

三娘眼睛也红了,她伸手拍了拍赵嬷嬷的背,柔声道:“嬷嬷自然是要一直跟着三娘的,三娘年纪小什么也不懂,怎么离得开嬷嬷?”

“小小姐,奴婢听白果说了,李嬷嬷她……”赵嬷嬷说不出话来。

三娘轻抚着赵嬷嬷的背道:“李嬷嬷她再如何也只是个嬷嬷,我又何惧?”

赵嬷嬷搂着三娘哭了一会儿,慢慢收了声,擦干了眼泪。

“小小姐,老奴舍不得你和少爷,这院子里的人……叫奴婢怎么放心的下哟。只是,李嬷嬷她虽只是个嬷嬷,这些年来却很得老夫人信任,这内院里多的是她的人,小小姐万万不能为了奴婢与她对上,这样以后小小姐你的日子恐怕会更难。奴婢还是去庄子上吧,至少还是在这王家的庄子上,奴婢也能想法子隔三差五地打探到小小姐的消息。”

三娘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递给了赵嬷嬷。

“嬷嬷觉得自母亲故去之后,荷风院的情形如何?”

赵嬷嬷正拿着帕子擦眼角还残留着的泪痕,闻言一怔。

“这……”

“嬷嬷可是觉得荷风院的处境很是艰难?”

赵嬷嬷没有说话,但是那表情已经很能说明她是赞成这句话的。

三娘一笑,道:“我曾经听院子里的婆子说起两条街外的陈府的事情,陈二小姐是大房的嫡女,却因父母双双去世成了孤女,便跟着承了家的二房伯父过活,上头还有一个祖母却是陈太老爷的继妻并不是陈二小姐的亲祖母。就在去年冬天,这陈二小姐被发现冻死在了她的房间里。嬷嬷,我的处境比之陈二小姐如何?”

赵嬷嬷说不出话来。

三娘替她答道:“我能吃饱穿暖,比之陈二小姐自然是好的。”

“可是,小小姐,三老爷他……”

三娘一笑,说道:“三老爷他在大同。”

三娘把窗推开了一些,这样从榻上能看清楚院子里的情形,若是有人靠近是能马上发现的。

“其实我们应该感谢李嬷嬷。”

赵嬷嬷闻言很是一惊。“小小姐……”

三娘回头冲着赵嬷嬷一笑:“这一年,若不是有个李嬷嬷,说不定我的日子会更难过。”

“这话怎么说?”

“大伯母为人尖刻,她当年与母亲有些嫌隙,母亲去后更是在用度上对我们克扣。而且她为人好财,当家这几年利用管家之便谋了不少的好处,这点祖母应当是知道的。祖母虽是知道却因着她是嫡长子之妻嫡长孙之母睁只眼闭只眼,但是也不想太纵着她,于是便让身边的李嬷嬷协理,也算是对她的敲打。这样在这府中除了稳坐钓鱼台的老夫人真正掌控内院的是大伯母与李嬷嬷。她们之间其实是相互制衡的。”

“可是那李嬷嬷是大老爷的乳母。”

三娘摇摇头道:“李嬷嬷是大伯父的乳母不假,可她却不是大伯母的乳母。大伯母更相信自己身边的林嬷嬷,而这些年来李嬷嬷的手越伸越长,她未必没有触犯过大伯母的利益。这些年来李嬷嬷和大伯母之间并没有大的冲突,其根本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一个平衡点,这个平衡点是老夫人。老夫人是乐见她们之间这种微妙的平衡关系的,也正因为府中势力的这种平衡,我们荷风院才能这般相对安稳。”

赵嬷嬷似懂非懂。

三娘道:“你想想,这府中若是大伯母只手遮天会是什么情形?二伯母因着二伯父是庶出的关系对家事从来是不插手的。大伯母与李嬷嬷虽说都对荷风院苛刻,但是她们自己本身的存在就是对对方有一种威慑,让她们不管做什么都不敢太过分,超过那个度。”

“小小姐的意思……”

三娘微笑道:“我只是想告诉嬷嬷,李嬷嬷她确实是得老太太的信任,但是这信任却不是绝对的。她在这内院再能呼风唤雨,这呼风唤雨的本事却是老太太赋予她的,老太太能给她自然也能收回去。所以她不是不可战胜的而是之前她的存在对我们未必无益。”

赵嬷嬷看着眼前这个她从小看护到大的小女孩有些惊讶。“小小姐?”

三娘冲着赵嬷嬷一笑:“嬷嬷,你别担心。我说过的会让你一直在我身边,哪儿也不去。”

“小小姐你要做什么?”

三娘眨了眨眼睛:“当然是让该走的走,该留的留。”

赵嬷嬷有些感动,也有些疑惑。

“可是小小姐你不是说,李嬷嬷在的话不是坏事,若是她走了,那大夫人岂不是?”

三娘摇头道:“现在到也未必了。势这种东西总是时时变化着的,要想府内势力平衡,也不是非李嬷嬷不可。”

赵嬷嬷还想说什么,却让三娘制止了。

“嬷嬷你放心吧,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的,我保证我自己会平平安安的。离老夫人的寿辰还有好几个月,这事情可慢慢谋划。”

三娘正和赵嬷嬷说着,却看见窗外白英与白芷正朝着正房而来。三娘与赵嬷嬷便也不在说了,不一会儿那两人便进了屋子。

“小姐,三七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奴婢让她与白果一起住在了右面的小耳房,也安排了另外一个小丫头平时帮着照料她。”白英进来回话道。

三娘点点头道:“这样安排很好。”

白英又道:“小姐可要为三七重新起名儿?”

三娘笑着摇摇头:“不必了。三七原是祖母院子里的丫头,名字也是祖母起的。改了恐怕对祖母不敬。且三七这两个字叫起来也顺口,就叫这个吧。”

白芷道:“小姐,白芨被李嬷嬷打了五十个板子赶了出去。”

三娘叹气道:“你去她房里把她的东西收拾一下递出去与她吧。”

白芷便应声去了。

第十四章 隔墙有耳

对像三娘这样的闺阁小姐来说,每日向长辈的请安是一日当中的大事。三娘与王璟刚出了花园,却见通往芳芷院的那条小径上走来了几个人。打头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上是一双灵活的大眼睛,此时那双眼睛正追随着偶尔从花草间飞出的一两只蝴蝶,顾盼生辉,却偏偏迈着小碎步做出一副端庄的模样不敢有大动作,那模样让人见了着实有些好笑。

那姑娘眼珠子一转,却正好看看见了三娘与王璟这一行人,她眼睛一亮,再也顾不得要端庄得体,提起裙摆就蹦跳着奔了来。

“五哥,三姐。”

三娘见她穿着一件绣着一身彩蝶的衣裳从小径上飞奔过来,再瞧瞧被她的脚步惊起的蝶儿一两只,不禁有些好笑。

“五妹妹,身子可安好了?”三娘笑着问道。

“安好了,安好了,本就没有什么事儿嘛!姨娘总是瞎紧张。”五娘王玥忽闪着大眼睛道,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走上前来挽起了三娘的一只胳膊晃了晃,嘟起嘴说:“三姐也不去看看我,姨娘她不准我出院子,我浑身上下都要长蘑菇了。”

三娘看了一眼被五娘扯着的衣袖子,犹豫了片刻最后也只能选择无奈地由着她,听到她的话也不解释,只是问道:“五妹妹这可是要去给祖母请安?”

五娘也没注意话题被转移了,只点了点头高兴道:“是呀是呀,没想到还碰上了五哥和三姐,我好几天没有见到你们啦。还有大姐姐,我也很是想她,昨天她还差人给我送药了,其实我早好了嘛,那药我也没有用,不过今天见了我还是要谢谢她的。”

“咳,五小姐,时候不早了,再不过去就要晚了。”站在五娘身后的玉竹突然轻轻拉了拉五娘的袖子提醒道。

五娘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呀”了一声,扯起三娘的袖子就往前走。

“糟了糟了,光顾着和三姐说话了。三姐,五哥我们快些走,不然等会儿晚了又要被四姐姐和六妹妹说我们不把请安的事情放在心上了,然后我回了院子还要被姨娘念叨。”

三娘摇了摇头,由着五娘牵着她往松龄院去。

到了松龄院孙氏的正房,各房的人已经都到了,金氏今日居然也在。平日里金氏这个时辰是在议事厅那边处理家务的,要等晚一些时候才过来给孙氏请安,顺便把当天的家事汇报给孙氏,今日不知为何却是带着孩子们一起来了。

三娘等人上前给孙氏磕头请安,之后又给金氏,白氏行礼,与众兄弟姐妹互相见礼后各自坐在了自己平日里的位子上。

“五娘身子可好了?”孙氏问道。

五娘在孙氏面前不敢造次,忙站起身来回道:“多谢祖母关心,五娘已经尽好了。”

“那就好,这种时候天总是说变就要变的,你们平日里都要注意加减衣裳。”孙氏道。

各房晚辈忙应着“是。”

孙氏点点头,又转过头对着伺候在她旁边的金氏说话:“这么说这次何家是遇上大麻烦了?”

金氏忙应道:“是的,母亲。听外院的王总管说何家现在正忙着卖铺子和庄子呢。”

孙氏摇了摇头,有些唏嘘:“都说富不过三代,这何家也是靠着先祖白手起家,却是传到第四代就要没落了,这就是命啊。”

金氏笑道:“这些暴富的巨贾又怎么及的上咱们数百年传承的名门世家,稍微一点风雨就能让他们舟毁人散,听说他们的当家老爷已经被下了狱了,说是涉嫌贩卖私盐。”

孙氏点了点头:“就是这话。这些商贾之家,毕竟是底子浅。稍微一点利益就能让他们铤而走险,不顾家族安危。”

金氏赞成点头,又道:“那田庄的事?”

孙氏摆了摆手:“你看着办吧,若是确实是好的,近尽买下来也无妨。”

金氏见目的达到,很是欣喜,也不多留,忙道:“那媳妇就先去议事厅了。”

孙氏点头让她去了,又打发各房的哥儿去学堂。于是不过半会儿,孙氏的正房里就又剩下了白氏与几位姑娘。

坐了一会子,李嬷嬷进来报说带了几个小丫头来让孙氏挑人,孙氏也就打发着白氏与孙女儿们先回房去。

几人走到孙氏的松龄院门口,白氏照旧带着元娘先去了。四娘,六娘与五娘相互看了几眼。

六娘撇了撇嘴道:“昨天还病得起不来,今儿就这般活拨乱跳的。当谁不知道呢?就是想偷懒不想来请安罢了。”

五娘闻言气得鼓起了腮帮子:“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六娘一听不乐意了,跺着脚指着五娘道:“你说谁小人?谁小人?”

五娘翻了个白眼:“爱谁谁。”

六娘气得指着五娘的手直抖。五娘却扯住了三娘的袖子小声道:“三姐我们快走,有人又要发威了。”

三娘叹气,果然这两人一遇上这戏码就得上演。

“时辰不早了,我的绣活还没有完成,不如都各自回院吧。”三娘道。

五娘马上附议:“对对,我的绣活也没有完成呢。我让玉竹回去给我取过来,我去三姐的院子里一块儿做。”说完拉着三娘就跑。

三娘对着瞪着眼睛的六娘和四娘点了点头便由五娘拉着走了。刚走了不远,三娘见松龄院旁的角门边有个身影一闪。三娘沉思了片刻,突然叫住了五娘。

“呀,我头上的那只簪子呢?”

五娘闻言看向三娘的头上,果然见三娘的头发上光溜溜的什么首饰也不见。

“是刚刚掉了么?”

三娘皱了皱眉,道:“可能是掉在松龄院了,我还是回去找找吧。”

五娘闻言,犹豫了一会儿,说:“要不我陪三姐回一趟老夫人那里吧。”她其实很不喜欢去老夫人的院子。

三娘拍了拍五娘的手道:“不用了,你先回去吧,下次再一起做绣活。”

五娘撅了撅嘴,虽说是有些不乐意却也没有反对,行了一礼便带着丫鬟们走了。

三娘见五娘走远了,四娘与六娘也不见了踪影便吩咐白芷带着丫鬟们先回去,她自己只带了白英往回走。近到松龄院的院门却不进院子,而是拐进了一旁的角门进了夹道。白英看了三娘一眼,见三娘并无示意便也就随后跟着也不多话。

这夹道很是狭长,三娘带着白英慢慢地走过,过了半盏茶时间眼见的夹道就要走到头,再往前走就是一个通往孙氏后院东西穿堂的一个偏角门,孙氏后院住着松龄院的一些婆子和丫鬟。

随着角门的临近,一阵啜泣声随着风传了过来。

“是姑妈没用,连累了你。”那啜泣着的声音说道。

“姑妈千万别这样说,自爹娘去世后若不是有姑妈,庆娘与哥哥也不知道会颠沛流离到何处。”

“唉!本来想着拼着几十年的情分求着老夫人让你进了松龄院,等日后帮良哥儿也谋上一份差事,这样我对你们也就放了心,等到了地下也能有脸见兄嫂。却不想灵芝她还记着当年的恩怨,这次更是做的这么很绝,竟是想要你的命啊!”

“姑妈,你看我这不是没有事吗?以后我会小心的,这次本也是我做事鲁莽了。”

“唉!你不明白。我与她自幼便在一起伺候主子,她是最记仇的,这些年也是她一再打压……只是,她怎么对我我都不想计较,可是她竟然狠毒到连你也不放过!若是以后良哥儿能进了府里谋得一差半职她岂不是也要下狠手?我……我是绝不能容许的!良哥儿可是我们家的独苗啊。”

“可是姑妈,如今老夫人对她言听计从,若是她真有心谋害,那我们……”

“庆娘你放心,姑妈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定会护得你们周全。”

听到这里,三娘朝白英使了下眼色,两人故意放重了脚步向角门走去。

“这里的木槿花真开得那般好?”

“是的小姐,奴婢前几日找老夫人院子里的甘松要些绣样子,看到后院后面的那一片木槿花正结了花苞,如今想是已经开了好一些了。”

说着两人已经到了偏角门,门内站着一老一少两人,老的那个是孙氏院子里的常嬷嬷,少的那个却是如今已经分到了荷风院的三七。

常嬷嬷与三七对视一眼,赶紧上前来行礼,常嬷嬷眼角还有些刚刚来不及擦拭干尽的泪痕。

三娘笑着免了她们的礼,道:“本想到这后院摘些木槿花,想着这条道往常无人走动,可以不惊动祖母院子里的人,不想却遇见了你们。”

常嬷嬷道:“三七刚进府,许多规矩还不懂,奴婢是想着多嘱咐她一些好让她以后少些错处。”

“嬷嬷在府中这么些年,对府中的规矩自是熟悉的。”说着三娘又看了三七一眼,笑道:“既然三七在这里,那等会儿你回荷风院的时候就帮我摘一些木槿花带回去吧,我就不进院子了。”

三七恭谨地答道:“是的,小姐。”

常嬷嬷看了看三娘,有些欲言又止,三娘却是一笑,朝常嬷嬷点了点头便带着白英原路回去了。

第十五章 陈年旧事

三娘与白英回了荷风院,等着更完了衣,丫头们上了茶,三娘便把小丫头们都打发了出去。只让白英伺候着看书。

“这个常嬷嬷也是当年祖母的陪嫁?”三娘问道。

白英拿起一柄团扇轻轻扇着风,闻言答道:“是的,听我娘说起过,当年老夫人身边的四个陪嫁大丫鬟如今还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的就只有李嬷嬷和常嬷嬷了。”

“这常嬷嬷只是个二等嬷嬷,平日里也不常出现在祖母面前,可是有什么缘故?”

白英偏头想了想道:“好像是听说,这常嬷嬷当年本也是在老夫人面前得意的人,后来还被指给了一个管事,却不想还没有过门儿那管事就得急病死了,常嬷嬷守了望门寡。府里就传言常嬷嬷命薄克夫,注定是孤煞的命格,是个不详之人。老夫人便远了她,只让她做一些不近身的活儿。”

三娘若有所思,又问道:“那你可知道她与李嬷嬷之间究竟有何恩怨?”

白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道:“听是听说过,可是也是传言,做不得数。”

三娘道:“无妨,你说来便是。”

“听说李嬷嬷当年有一个哥哥,因着胎里就带了病这里有些问题,到了三十岁还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白英指了指头道。

三娘点头,示意白英继续说。

“李嬷嬷家里是老夫人娘家世仆,父母很是有些本事。他们见儿子三十岁还没有成亲便把主意打到了当年的常嬷嬷身上,常嬷嬷虽也是老夫人娘家家生子却是父母早逝只有一个哥哥相依为命。常嬷嬷的哥哥是个老实人,也心疼妹子,便不同意这门亲,更是花钱打点关系让常嬷嬷到了老夫人身前伺候。常嬷嬷慢慢的也得了老夫人的信任,李家便不好把主义打到常嬷嬷的头上。这样过两年,常嬷嬷和李嬷嬷都成了老夫人房里的一等大丫鬟,李嬷嬷的哥哥却在一个冬天不慎掉进结了冰的池子里冻死了。而常嬷嬷却让老夫人的母亲做主许了一门好亲,打算等老夫人嫁过来后让她与那管事成亲当个管事娘子。却不想……”

三娘闻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三娘拿着书翻了几页,又道:“既然你家与常嬷嬷都是老夫人娘家出来的,相必也是彼此之间知根知底的。我有件事情想交给你去办。”

白英闻言马上道:“但凭小姐吩咐。”

三娘让白英附耳过来,细细交代了她一番。

白英闻言心中很是一惊,却是没有插话,认真听完便点头道:“小姐这般信任奴婢,奴婢一定不负小姐所托把这件事情办好。”

三娘便让白英退了下去换白芷上来伺候。

到了晚间,三娘照旧谴了小丫头们下去,只留了白英在跟前伺候。

“小姐,常嬷嬷那边奴婢已经去过了。”白英服侍三娘上了床,轻声道。

三娘靠在床头道:“她可是明白?”

“奴婢瞧着她是明白了,她还让奴婢代她谢过小姐。”

三娘点点头:“当年她既然能得到祖母的信任,想来也不是愚钝之人。”

“奴婢还听说一件事。”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