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被这突然的一出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道:“从祖父那一辈就住在这里了。”

三娘点点头,“哦,那也算这里的地头蛇了,那对这一带一定是十分熟悉的了。刚刚嬷嬷要是在就好了,说不定正好是你认得的人,那我们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刘嬷嬷吓得差点跳起来。她要是真认得那些村民,并且还怂恿少爷小姐走这条路,这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了就会认定她是同伙,是伙同那些村民来勒索府里的主子,那她是怎么辩解也没有用了。

“不,不,奴婢怎么会认的那些浑人。”刘嬷嬷摆手道。

三娘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听到刘嬷嬷的话,到是又从新说起了前面的话题。

“刚刚醒来的时候我在想,当初那事要是不闹那么大那丫鬟会不会就不会死了。”

刘嬷嬷听见这话眼睛一亮。发生这件事情虽说小姐受了一些惊吓,但毕竟也没有出什么大的岔子,这件事情能不能隐瞒下来不让老夫人知道?今天来的这一些人,李大那里他们也有护卫不力之责,且他们是外院的人,让他们不做声并不难。至于剩下来的这些荷香院的人……

刘嬷嬷眼珠子一转,说道:“小姐真是菩萨心肠,这些跟了您的丫鬟嬷嬷真是有福气。”

三娘轻轻摇头,叹了一口气。

刘嬷嬷也换上了一副忧心的表情,对三娘说:“小姐奴婢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三娘抬头诚恳地说:“嬷嬷既然是祖母身边的,又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

刘嬷嬷又是一叹。

“今日三小姐受了惊吓,以老夫人对小姐您的爱护之心,恐怕会怪罪您身边之人照顾不力,从而重重惩罚。”

“呀!”三娘惊呼一声,“那可怎么办?”

刘嬷嬷皱着眉头,面带担忧地说:“昨儿听李嬷嬷说,老夫人这几日夜里睡的不好,白天总是没有精神。若是让她知道少爷和小姐今日受了惊吓一定更加有忧心。”

三娘也是面容含忧。

“有什么比得了祖母她老人家身体安康更重要?其实三娘今日并没有受到什么惊吓。”

刘嬷嬷说道:“小姐,您看要不这样?今日发生的事,老夫人那里让奴婢瞅着个她老人家精神好的时候再说。这样也免得会让老夫人一时焦心伤了身子。”

三娘思索片刻,点点头。

“那祖母那里就劳烦刘嬷嬷了,嬷嬷一定要以祖母的身体为重,万不可让她烦心。只是李嬷嬷那里可能瞒不住,不过李嬷嬷也是一心为祖母着想,刘嬷嬷到是可以和李嬷嬷商量。”

刘嬷嬷心说:也对,院子里的事情要想瞒过老夫人到容易,但想瞒过李嬷嬷那几乎不能。要不她还是把这件事和李嬷嬷商量,让李嬷嬷代为遮掩一二。毕竟今儿来清明寺的事情李嬷嬷也是占了大大的好处,她肯定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了。她捏了捏袖袋里的二十两银子,心中第气更足。

马车抵达王府的时候已是申时。在二门下了马车,兄妹俩去往荷香院,刘嬷嬷回松龄院复命。

老夫人孙氏,午睡起来不久,招了常嬷嬷梳头,李嬷嬷在一旁陪着说话。

李嬷嬷透过纱窗见刘嬷嬷在外头探头探脑,笑道:“跟着去清明寺的嬷嬷回来了,老夫人要让她进来回话吗?”

孙氏不在意的摆摆手说:“让她回与你吧,不用进来了。”

李嬷嬷应声退了出来。

刘嬷嬷见李嬷嬷出了正房立马迎了上去,李嬷嬷径直去了对面的倒座房,刘嬷嬷躬身跟上。

“今儿的差事可还顺利?”李嬷嬷坐在了窗边的炕床上,打发了原本在屋子里做绣活的一个丫鬟去端碗茶来。

刘嬷嬷却从袖袋里掏出个荷包恭敬地递了上去。

李嬷嬷接过后掂了掂,故作不解:“刘嬷嬷你这是?”

刘嬷嬷凑过去小心赔笑道:“家闺女的差事劳您周全,奴婢这是给嬷嬷的孝敬。”

李嬷嬷不着痕迹地把银子袖了,神色温和地说:“你办事尽心,我心里自有分寸。你女儿的事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

刘嬷嬷赶紧谢了,见李嬷嬷捏了捏肩膀似是有些落枕,便立马上前轻轻地帮李嬷嬷揉捏起来。李嬷嬷见她捏得还算顺手也就闭眼由着她去了。

刘嬷嬷看了李嬷嬷一眼,见她神色放松,又说道:“今日本也没有什么事,回来的路上我想着李嬷嬷您平时对小人的照顾,想着一定得好好孝敬孝敬您,那时正好日头还早那清明寺又离奴婢家里近就央着三小姐让我家去一趟,奴婢这些年的积蓄都在我那老头子手上……”

刘嬷嬷见李嬷嬷眯着眼睛没有什么反应,又接着小心道:“谁知道,奴婢这一走出了点小岔子。”

李嬷嬷睁开了眼,瞥了刘嬷嬷一眼,说:“行了,到底什么事。”

刘嬷嬷便陪着笑脸将下午的事情大致说了说,她尽量将当时的冲突说得轻描淡写。

第九章 小事化无

李嬷嬷听她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少爷小姐可有受伤?”

刘嬷嬷马上回道:“没有没有,少爷小姐好着呢,连惊吓都没有,其余的人也都没有受伤。”

李嬷嬷点了点头,指了指肩膀示意刘嬷嬷继续捏。

刘嬷嬷更加卖力地伺候,一边注意听李嬷嬷还有什么吩咐。

李嬷嬷却没有再说话,只是闭目养神。刘嬷嬷察言观色,觉得这次的事应该是遮掩过去了,便放了一半的心。不由得,她又瞄了瞄李嬷嬷的袖口,很是有些心疼。本来今日只打算给十两银子的,想着让李嬷嬷帮忙遮掩这次的事儿她咬牙又添上了十两,这可是比剜了她的肉还让她疼。

“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好在你还算聪明,知道来找我讨主意。这次看在你平日尽心的份上,我便帮你遮掩了,但是你记住了,没有下次。”李嬷嬷突然开口道。

刘嬷嬷立马赌咒发誓,说绝不可能有下次,再一番殷勤表态,说以后一定会更加孝敬嬷嬷云云。

李嬷嬷对这态度很满意。

刘嬷嬷又试探地说:“今天在场的丫鬟婆子有十几个,她们会不会……”

李嬷嬷打断刘嬷嬷道:“这个你不用管,我自有法子让他们不乱说。”

自此,刘嬷嬷的心完全放下,从此也对李嬷嬷更加的信服。

到了晚上,李嬷嬷服侍孙氏上榻歇息。见孙氏躺好了之后便亲自接过小丫头手中的扇子,帮孙氏扇风。

“今日五郎和三娘去寺里可还顺利?”孙氏随口问道。

李嬷嬷一笑,回道:“老夫人放心,自然是顺利的。只是听说要回府的时候出了件事。”

“哦,什么事?”

李嬷嬷又是一笑,道:“回府的时候寺里的悟觉师父亲自送了出来,正在马车旁说着话,说是老太太向佛之心虔诚,方丈法师也常称赞老夫人对佛法的领悟很有独到之处,还说等过些日子寺里今年的莲藕粉制成了定要给老太太送头一份。”

孙氏笑着点头道:“大师有心了。”

李嬷嬷笑着凑趣:“可不是嘛,这青城上下谁不知道老太太您礼佛虔诚,每年清明寺的那些沾着佛气的寺中土产给您送这头一份是别家谁也说不出二话的。”

孙氏听着这话很是受用。

李嬷嬷接着道:“这大师正与刘嬷嬷说话呢,突然有一群附近的村民提着一只被马车扎死的狗过来了,说是有辆马车从村口过去的时候扎死了谁家的看门狗。他们是来找事主要倍偿的,一走近却看见悟觉大师在那里,于是领头的便说定然不是我们家的马车,说是能劳烦大师亲自送出来的人家肯定是潜心向佛有慈悲之心的人家。又有村民说隐约看见是一辆红漆马车,而我们家的是六辆黑漆的呢,于是那些村名便散去了。”

孙氏点点头道:“必是如此。”

李嬷嬷笑着说:“所以奴婢平日里说什么来着?老太太您平日里为人乐善好施,宽和仁义,这不光子孙后辈沾光,就连我们这些奴才们出门都要比别府的有脸面。”

孙氏点点头,不多久就呼吸平和,睡着了。

李嬷嬷放下手中的扇子,俯身为孙氏把带着凉意的薄丝被搭好,吹熄了一旁的烛火退了出去。

刚刚那一幕,若是三娘在此见了,定会拍手为李嬷嬷叫一声好。她看似把事情都交代了一遍,却是打乱了顺序,让孙氏的注意力并没有被原事件吸引,可是若仔细追究竟也不算是说了谎。

不得不说,李嬷嬷那一系列转移注意,模糊重点,伺机拍马的伎俩竟是结合运用得炉火纯青。由此可见今日她在王府内院一人之下的副手地位并不是凭空得来的。

三娘此时却还未睡。今天从寺里回来以后因为感觉有些累,便打算躺着歇会儿,却不想一醒来就是掌灯十分了。此时到了该睡的时候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三娘让李嬷嬷与丫头们都去歇着,只留下了值夜的白英。

“你去书架的第三格帮我随便取一本书来,留下烛台便也歇着去吧。”三娘交代白英道。丫鬟们值夜都是在外间打地铺。

白英应声去了,三娘倚在床头半闭着眼睛想试着看能不能培养出一些睡意。想起白天发生的那些,今天刘嬷嬷去松龄院复命后一直没有别的动静,看样子那见事情终究是被李嬷嬷瞒下来了。那李嬷嬷在后院的势力也算是能只手遮天了,听白英说那李嬷嬷年轻的时候一直是谨小慎微的性子,只这几年开始慢慢地把手越伸越长。

权利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它能让人内心的欲望像一个无底之洞,怎么也填不满。只是不知道她那强势的祖母还能容忍李嬷嬷到何时。自古以来,尝试过权利滋味的上位者,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有敢挑战自己权威的事情发生,卧榻之前岂容他人鼾睡?可惜刘嬷嬷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眼睛。

李大那群人看来是逃过一劫了。王璟年纪渐渐大了,他是个男孩子,不可能待在后院,将来他接触的主要还是外院的人,这也是今天她会对李大施恩的原因。底子薄没什么,关系网可以一步一步建立起来。即便是科举这条路走不通,只要王璟姓着王,他是个能延续香火的男孩子,他的势力就能经营起来。因为琅琊王氏能走到今天绝不可能是只靠着每朝每代那几个入阁拜相的人支撑起来的。

三娘的思绪越飘越远,却是离着那想培养者睡意的初衷也越来越远。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却见到床边有个小丫头在帮她打着扇,仔细一瞧,确是那个叫白果的丫头。

“怎么是你?白英呢?”三娘笑着问那丫头。

“白英姐姐说她要去给小姐煮一碗安神茶,要我来伺候着您。”白果脆生生道。

三娘到是挺喜欢这个憨直的丫头。

“不用一直扇着了,我并不热。”三娘一边拿起白英放在床头的那本《建武朝轶事》一边交代白果。

“小姐你总是看书,是不是很聪明?”白果眨巴着大眼睛很是好奇的样子。

三娘失笑道:“谁说的看书就会聪明?”

白果认真道:“我们村有个教书先生,他家里好几箱子书,所以村里的人有什么事情总是找他出注意。找他出主意不就是因为他聪明么?他聪明不就是因为他看了很多书么?”

三娘到是被她逗笑了。

白果见三娘笑了自己也高兴,继续道:“不过他再聪明也有想不出办法的时候。”

“哦?”

白果见三娘发问更是兴致勃来。

“小姐你不知道,今天那个张家村的人也是想不出办法来才干了那拦途勒索之事。前段日子西城那边,发生了好几次商铺失窃案子,这县老爷查来查去不知怎么的就查到了张家村和我们牛家村十几户人家,说是他们伙同他们的亲戚犯了案子。”

三娘被这丫头一闹腾更是睡不着了,索性放下书,听这丫头说话。

三娘指了指床外的脚踏道:“坐下说吧。”

白果也不托辞,爽快地坐了。

“前年闹了大旱,村子里收成不好,很多人家都吃不饱饭,我就是那时候被我爹卖了的。”说起这个白果眼神一暗,不过马上又神采奕奕起来,“好多户人家不是买了家里的丫头就是逃荒去了外地,之后年景好了,有些人回了村,也有好些人一直没有回来。那县老爷说这几个案子就是村里那些当年逃荒出去的人做的。他把与这些人有关系的那些户人家每户都锁了人进牢里头,说是不交出贼赃就不放人。”

“这些人家在你们村里都是家底还算殷实的人家吧?”三娘问道。

“小姐怎么知道?”白果眨眨眼睛很惊奇地道,“那些户人家大都是村里有些田亩的。”

三娘心道,那是自然,否则怎么交得出那些赎身银子。官府不过是借机捞银子罢了,这种事情历史上屡见不鲜。地方上出了盗窃案,官府有权利怀疑那些可能犯案的嫌疑人,也有权利把嫌疑人收押,所以即便是这些“嫌疑人”把官司打到了上头衙门,这些地方官员也是站得住脚的。所以这种招数也是屡试不爽。

“之后怎么样了?”

白果正想着,果然看书的人是聪明的,听见三娘发问,便又回答:“那官府要的银子多了,有些人家交付不起。那张三因为有几个朋友被牵扯了进去,那些也是交付不起赎身银子的人家,所以村里的几户人一商量就干起了那勾当。”

“那张三是个什么人?”白天在车里的时候正听白果说那张三,却被打断了。

“听我嫂子说,这人是个大孝子。他本来在京城里过着好日子呢,为了照顾家中的瞎眼婶娘就回了来。”偏头想了想又道,“还听说他们村子里的后生们都听他的,这次的事情也是他去县衙门与那些官老爷谈赎人的事情。反正,反正应该是比我们村那教书先生有本事的人。”

第十章 兄弟姐妹

三娘抿嘴一笑,抬头见白芷已经进了屋,手中端着一个粉彩的花卉盖碗。

三娘见白果脸上带着倦意便柔声对她道:“你回屋去歇着吧,以后多来陪我说说话。”

白果高兴着应了,便退了下去。

三娘接过白英手中的茶碗,喝了一口,带着些清香和药味。

“这是什么茶?”

“回小姐,这是百合茶。是用百合4钱,知母3钱,生地3钱加水熬制的,可清热生津、润肺止咳、清心安神。”

“你懂的倒是多。”

白英笑道:“我们这些丫鬟都是要懂一些的,好伺候主子。”

“府里的丫鬟进府的时候都学过?”

白英想了想,道:“外面进来的想是不曾。奴婢是从奴婢的娘那里学的。”

三娘点点头,这些其实也是丫鬟们竞争的手段,算是职业技能,想必是亲友之间才会传授。所以在世家,家生的奴婢总是要得主人的信赖一些。

三娘又喝了几口。

“这茶很不错。”

白英见三娘心中欢喜,道:“小姐喜欢,以后隔三差五奴婢就煮来。只是这茶也不能多喝,它性子微凉,多喝不宜。奴婢还会些别的茶,以后也煮来让小姐尝尝。”

三娘笑道:“那敢情好,我到是个有口福的。只是这天眼见得热了,支个炉子煎茶未免受罪了些,还是等到天凉了吧。”

白英摇头道:“煎个茶罢了,哪里就受罪了。我可以配好了药材,让小丫头帮忙看着炉子。”

三娘见她坚持也就笑着由她了。

喝了茶,翻了几页书,果然有了睡意。三娘便招呼执意陪在一边打着络子的白英熄灯歇下了。

次日,三娘与王璟在自己院子里用过早膳,便去孙氏的院子里给孙氏请安。王璟请完安还要与长房的大爷,二房的二爷,三爷一起去族学。

青城王氏的族学是族中有威望的几家合办的,族中子弟都可以去上学,坐馆的是王氏家族中一个致士的前科探花。一般王氏子弟都是进的族学,例外的只有当年的王宏王显两兄弟。历来族学都设在族长的府中,而这一任的族长却是王府的老太爷王宏,出于某些考虑族中族老们经过商议之后把馆定在了坐馆的那位前探花府中。这样王璟他们上学还要每天乘着马车穿过好几条街道去学馆。

到了孙氏的院子,长房的大爷王玬,四娘王婉,六娘王珊已经到了。三娘和王璟上去给坐在那张紫檀三围屏的罗汉床上的孙氏磕了头,跟大房的兄妹互相见了礼,王璟便坐到了正跟他挤眉弄眼的王玬身旁。三娘看了一眼正左右围着孙氏坐在她脚边小杌子上给她捶腿的四娘和六娘,老老实实坐在了右边第三张紫檀足节回纹椅上。

“玬哥儿你对着你五弟挤眉弄眼地做什么?”孙氏语气虽是责备,表情却很是慈爱。

孙氏对这个嫡长孙向来很是疼爱,因此玬哥儿也不怕她。

“祖母,我在问五弟昨日的功课可曾落下。”王玬笑嘻嘻地答道。

“哼,大哥哥定是在和五哥哥商量着又要把夫子的戒尺藏起来。”与王玬一母同胞的六娘却见不得哥哥在祖母面前比她得宠,告密道。

“哦?这是怎么一回事?”孙氏看了王玬与王璟一眼。

王玬白了妹妹一眼,然后仍是笑嘻嘻地拿手肘碰了碰王璟。王璟却是摸了摸头,有些不自在。

孙氏正要教训几句,外面有丫头禀道二夫人来了。

不多会儿,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领着三个儿女走了进来,那妇人身穿丁香色素面杭绸褙子,梳了个简单的圆髻只带了几件简单的金饰,看着很是端庄温淑。

二房的一行人上前去给老夫人行礼问安,孙氏淡淡地吩咐他们起了。

屋里的人又相互地见了礼。

“咳,既然二弟和三弟都来了,那我们也该去学里了。先生昨儿交代了让我们今儿早些去学堂他还要考校昨日的功课。”王玬拉着王璟起身,对孙氏说道。

“先生何时说……”二房的三郎王瑞有些不解,正要发问,他旁边二郎王璋笑容温和地打断他道:“先生到是说过要考校功课的话。”只没说是今日而已。

三郎像是对自己的异母兄弟很是信服,马上改口道:“好像确实是说过要我们回家来好好温习。”

孙氏点头道:“即是先生吩咐了那你们便早些去吧。不可以淘气,否则让我知道了定不饶你们。”说完还特意瞄了王玬与王璟一眼。

四人忙恭谨地应了,鱼贯退出了上房。

等上了马车,王玬拍了拍王璋的肩膀道:“今日多谢二弟解围,否则我与五弟又要被祖母一阵念叨。”

王璋淡笑着说:“彼此兄弟之间何必客气。只是大哥以后切莫再打先生的戒尺的主意了,还硬是把五弟也拉下水。”

王玬笑嘻嘻地搂了王璟的肩膀道:“我与五弟是难兄难弟,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王玬在读书上也是个没有天分的,因此同样被先生骂是榆木疙瘩的王璟很是投他的缘。

王璋摇头失笑,他看了满脸无奈的王璟一眼,说道:“五弟是个厚道的性子不好拒绝你罢了。而且你就算是藏了先生的戒尺也是没用。”

“怎么没用?他昨日想打我手心的时候就因为没有了戒尺作罢了。”王玬得意洋洋。

王璋好整以暇道:“是啊,所以他昨日说那把木戒尺丢了也罢了,他早想着要换把铜的了。”

“什么?”王璋眼睛瞪得老大,这是晴天霹雳!

兄弟几人车里说笑着,松龄院孙氏的正房里众人也说着话。

“五娘身子可好些了?”坐在右手边第一张椅子的二夫人白氏问三娘道。

五娘是三房的庶女,因此白氏才有此一问。

三娘欠了欠身子回道:“多谢二婶挂念,今日来祖母院子前打发小丫头去问了,说是吃了药好些了,只是身上还有些懒。祖母体恤就让她在院子里歇着,今日不必来请安了。”

“这湿热的天气,五妹妹定是晚上贪凉才会如此。我那里还备着一些藿香丸,治这热症最是有效,等会儿差个丫鬟给五妹妹送去,服了必能尽好了的。”元娘关切地说道。

元娘王佩今年十三岁,是个圆盘脸,丹凤眼,长相很有福气的姑娘,性子也很是温柔良善。因此在众姐妹中,三娘最喜欢这个长姐。

三娘笑着点头,并代五娘谢过。

元娘又摇摇头认真道:“我是长姐,这是应该的,三妹不必谢我。还有三妹,你住的院子离着花园子近,这夏日也容易患湿热之症,我也给你备了一些,等会儿一块送去。”

三娘正要说话,一个声音嚷嚷道:“大姐姐就知道疼三姐和五姐,就是不把我和四姐放在心上。四姐你说是不是?”

四娘忙不迭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祖母您给评评理,大姐姐就是偏心。”

元娘愕然,她看着上头坐着的四娘和六娘有些无措:“大姐并没有偏心,这药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能见人就送?”

“那三姐也没有生病,怎么就有了?”四娘反驳道。

“这,这不是预备着吗?”

“那我和六妹怎么就不需要预备?”

元娘被抢白地不知道如何回答,半响,她无奈道:“那等会儿大姐也给秋衡院送些去。”

六娘满意了,又消停下来给孙氏摧腿。

四娘却是眼珠子一转,看了眼孙氏,说道:“母亲总是教我们说有好东西第一个要想到祖母,祖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大姐姐怎么不想着要给祖母送些药丸备着?”

三娘看了越发无措的元娘一眼,也有些无奈,这些小丫头真不让人省心,这么小的年纪就为了争宠花样百出。

三娘拍了拍元娘的手,继而正色对四娘道:“四妹这话可错了,祖母还年轻着呢怎么就年纪大了?听说很多府里的夫人都偷偷地找我们府里的丫头们打探祖母的养生法子。我昨儿还听松龄院的丫头说前段日子祖母还长出了一颗新牙,这说明祖母身体好着呢。再说,给长辈送药材那是孝心,无端地送些成药却是不妥的。”孙氏平日里对衣着打扮很是上心,这种人是见不得人说她老的。而且给老人送药,这得看送药的人跟老人的关系,人家可以以为你是在表达关心,也可以认为你这是诅咒,全凭人怎么想。

孙氏瞥了四娘一眼,四娘吓得一抖,低头再不敢出声。六娘也不敢再造次了。

元娘感激地看了三娘一眼,又对孙氏解释道:“这藿香味属阳,为生发之物,不宜多服。元娘听说祖母最近饮的薄荷茶里加了这一味药便不敢再把这药给祖母用。”

孙氏点点头淡声道:“你有心了。”

这时有丫头进来报说是常嬷嬷带着侄女儿来求见。

孙氏对四娘和六娘摆摆手,又对众人道:“你们都回自己的院子吧。”

众人忙起身告退。

第十一章 问罪

三娘他们往外走,看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嬷嬷领着一个十岁左右的丫头正往里走。那嬷嬷见了众人忙停下,拉着那小丫头行礼。那小丫头穿着一身粗花布的衣裳,衣裳有些旧浆洗得到很干尽。看那穿着不是府里的人,却是个懂规矩的,进了门并不张望,常嬷嬷拉她行礼她便恭恭敬敬地行礼也不抬头。

众人出了院子,六娘撇了撇嘴道:“那就是要到祖母院子里当差的丫头?瞧那身打扮,也不怕伤了祖母的体面。”

四娘点头附和,六娘看了元娘和三娘一眼,想起了刚刚在屋子里的事情,撇撇嘴。

“我就说大姐姐和三姐姐是一伙的,合着来欺负我和四姐。”

三娘对这丫头的颠倒黑白,胡搅蛮缠很是无奈,想着这才是个九岁的小姑娘,并不想与她计较,便低头装作没有听到。

元娘叹气道:“六妹切不可这样说话。我们都是姐妹,什么一伙不一伙的,大家相亲相爱才是正理。”

四娘又要张嘴帮腔,二夫人却柔声打断道:“佩儿不可与妹妹争执,尊长爱幼才是女子本分。我有些乏了,你扶我回去。”

元娘听了便向四娘和六娘告罪一声,向三娘笑着点点头,扶了白氏去了。

三娘见元娘走远,看了四娘和六娘一眼,抢先说道:“我正要去看看五妹妹,四妹和六妹要一起去么?”

四娘看了六娘一眼,六娘皱皱眉并不情愿。

四娘便道:“我和六妹也想着要去看五妹妹呢,不过母亲今早嘱咐我们向祖母请完安就马上回秋衡院,母亲让夏姨娘指点我们女红。五妹妹那里我们得空就去。”

六娘点头道:“正是正是。三姐你先去,我们得空就去。”

三娘便笑着带着丫头们走了。

五娘跟着生母崔姨娘住着,并不是住在荷香院,而是住在三房原来的院子,三老爷与平妻柳氏住着的芳芷院后面的小偏院。三娘去了芳芷院,崔姨娘的丫鬟玉贵却拦着说五娘刚服了药,已经歇下了,也怕过了病气给三娘,说是等病好了再去荷香院请罪。

三娘也不强求,嘱咐玉贵好好伺候着便回了荷香院。

中午,各房都是在大厨房领饭食回自己的院子吃。荷香院今日是白果与另一个小丫头白芨去领的饭,回来的时候却是比往日晚了些。只是众人也没有在意。

三娘吃完午饭像往常一样小睡了一会儿,才起来没多久就有松龄院那边就有丫头来说是要叫荷香院的白果去问话。

三娘让白芷去把白果叫来,又叫赵嬷嬷拿碎银子出来打赏那来叫人的小丫头。

“不知老夫人叫白果去松龄院所为何事?”赵嬷嬷问那小丫头。

那丫头摸了摸手中的银子,犹豫了一会儿便说了:“老夫人今日喝着补汤的时候发现比平日里淡了许多觉着不对,便叫厨房里的人来问话,厨房里的人说汤罐子是让李嬷嬷与厨房管事福顺嫂子查看过了才端到了西厢等着丫头来取的,老夫人便又叫今日去厨房端汤的那个新来的叫三七的小丫头来问话,却看到她的手包着纱布,说是烫伤了。厨房里的人便说定是三七去厨房给老夫人取膳食的时候因为烫着了手把老夫人的补汤洒了许多。她怕被人知道挨罚,便在那汤里兑了水。”

“这事与白果有何关系?”

“这……”那丫头转了转眼珠子,摇了摇头。“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

这时,白芷正好领着白果过了来。

白果听说荷风院里传唤,有些不解。又想起来听说老夫人十分严厉,便心里有些惴惴。

“小姐……”白果看着三娘,眼神可怜兮兮的。

三娘莞尔,她安慰白果道:“既是祖母传唤你便去吧,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就是,万不可隐瞒。”

白果听了也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三娘想了想便打发白英带着个小丫头跟着后面去看看,有什么事情就打发丫头回来报她知道。

白英本来想叫上白芨,却发现那丫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另外带了个小丫头。

三娘便去了书房练字。

刚写好两张大字,白英带去的那个丫头白芍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直奔书房。

“不好了,不好了,白果她要出事了。”

三娘手中的笔一颤,一滴墨汁便滴了下来把刚刚写的那个“安”字给染花了。

三娘把手中的笔放下,对那丫头缓声说:“别着急,你慢慢说就是。”一旁的白芷,已经倒了一杯茶递到了白芍手中。

那丫头被三娘柔和的声音一缓,稍微平静了下来。

“老夫人房里的三七说她去厨房的时候厨房里的人正忙着,便要她自己去把温在西厢小风炉上的补汤盛到碗里。她端起砂锅罐子的时候却发现那罐子右耳柄松动了,她怕汤洒了心里一急便用手稳住,结果把手烫伤了。三七还说她烫伤手的时候白果正好进去拿食盒,可以为她作证她并没有把汤洒了。之后白果去了老夫人院子,老夫人问她中午的事情,她说她中午去拿饭的时候确实看到三七为了护住汤罐子烫伤了手,那汤并没有洒出来。”

那丫头喘了一口气又接着道:“可正在这个时候我们院子里的白芨求见老夫人,白芨上前就说她中午与白果一起去厨房拿饭,刚走出花园白果发现荷包不见了,便要她先往厨房去。白芨便独自去了厨房里摆着各房食盒的西厢拿了食盒。她在那等了会儿,当时在西厢里的婆子管事们都因着外院来了大老爷的客人要内院帮着做些菜送去就都去了伙房里帮手,她便也跟着她们离了西厢打算先回荷香院,三七正好这时候进了西厢,白果也正从外面进了厨房的院子。她便想着等白果拿了她的食盒两人一起回来,便跟在白果身后也往厨房的西厢走,却远远看见看见白果往里进去的时候走得太急和端着汤碗的三七撞上并把汤洒了。她怕会被牵连,就没有进西厢,而是自己回了荷香院。刚刚听到老夫人院子里说要审白果和三七便去求见了。”

三娘听到这里眉头一皱。

果然,那丫头又说:“现在老夫人怀疑白果和三七两人相撞,洒了汤正好烫伤了三七的手。两个人就串供,并一同商量着故意把那砂锅的把手弄坏,在老夫人的汤里参了水。白英姐姐见情况不好,便让我回来告诉小姐。”

三娘有些头疼,这可是欺主之罪,老夫人的大忌讳。那次她给刘嬷嬷讲的那个梦,虽然并不全是事实,但是欺主背主确实是孙氏最不能容忍的。如果罪名坐实,这两个丫头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不过以白果的性子,她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情,那就是有人栽赃陷害?可是这样花心思对付两个小丫头又是为了什么?

三娘想了想,便道:“赵嬷嬷你留在院子里,白芷白芍跟我去松龄院。”

赵嬷嬷看了三娘一眼,欲言又止。眼看着三娘要出门,她跺跺脚又追了上去。

“小小姐,老夫人的脾气你……哎……你可千万不要顶撞啊!要真是没有办法……那……那也是那孩子的命。”

三娘安慰赵嬷嬷道:“嬷嬷别担心,三娘知道分寸的,绝不会顶撞长辈。”

赵嬷嬷只有无奈地看着三娘去了,她在院子里站了会儿,便去了摆在她房里香案上的观音像烧香磕头求菩萨保佑。

三娘到了荷香院,等在院门口的白英远远的就迎了上来。

“小姐,情况很不好。李嬷嬷说要是白果她们认罪就赶出府不再追究,可是白果性子倔,拒不认错,说自己是冤枉的。老夫人很是震怒,正要行家法把白果和三七打死。”

三娘听了便往孙氏的正房去了。一进屋子就看见几个嬷嬷上前拉扯着白果还有那个叫三七的丫鬟,仔细一看那三七正是今日白天她来请安时见到的那个穿着粗花布衣裳的女孩,此时她已经换下来原本身上的那一身,穿着一套府里三等小丫头的青碧色比甲。当时跟她一起来的那位常嬷嬷此时正跪倒在孙氏面前求情。孙氏却是把脸撇向一边不理睬。

白果见了三娘眼睛一亮正要呼救,三娘把食指往唇边一靠示意她别说话,白果便收了声,只是那眼睛满是祈求,三娘心中一叹。

只见李嬷嬷上前拉起那位常嬷嬷,道:“老夫人是最念旧情的,否则怎么会把你那侄女叫到跟前服侍?这可是天大的脸面!可你那侄女却……哎……本来老夫人也说了,只要好好认错,看在你伺候多年的份上只把那丫头赶出府了事,可是她呢?她却欺着老夫人心善!这认证物证俱在,她居然还想抵赖,死不悔改!”

孙氏闻言冷哼一声,转眼却看见三娘进了屋。

“三丫头怎么来了?难不成是为你的丫头求情的?”孙氏冷声道。

三娘也不辩解,上前给孙氏行礼后恭谨地站到了一旁。那位所谓的证人白芨正跪在一旁,抬首看了三娘一眼便又低下了头不言语。

三娘柔声道:“刚刚听说我屋里的丫头惹了祸,便赶了过来了。不管是什么事,总是我屋子里的丫头,是我管教的疏忽。因着她们让祖母劳了神,三娘心中很是惶恐不安,因此便忙赶过来请罪来了。”

第十二章 丢卒保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