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老师是意大利人,全身上下每一个器官都是由一个个浪漫细胞组成的,所以当时听到这种言论让三娘很是起了一番鸡皮疙瘩,从此也对人物画起了些抵触心里。后来当老师说她画得太僵硬没有灵气的时候,她便指着院子里的小模特们无奈地笑道:亲爱的夏洛特,可能是我没有谈过恋爱,所以实在是没有办法想象将留着鼻涕,拿着拖把当马骑的四岁男童当作情人轻怜蜜爱,柔情抚摸的感觉。

眼前的这幅画,让三娘第一时间想起了当年老师的那番言论。柔和的橘光斜洒的书案上,抚上了那一副画,让三娘想到了作画之人当时的目光。

只是,这画上的人瞧着却有些面熟,三娘觉得自己似乎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可是一时却想不起来了。将身边之人在脑海中一个一个过滤都没有找到答案,已故的赵氏她虽是没有见过,但也曾经在赵嬷嬷那里见到过一幅她的自画像,并不是这个模样。

五娘将那画仔细看了一遍,也没有认出画中之人,突然她像想起了什么,又探身将那个樟木箱子揭开了。三娘和二娘这才发现,那满满的一箱子全是画轴,只是有几张却是没有装裱过过的。

五娘将那没有装裱过的画卷拿出一张来打开,却是一张极其简单的像是临时画出来的人物素描,简简单单的几笔却传神得勾勒出一个在葡萄架下荡着秋千的女子,那长脸很显然可以看出跟刚刚那幅画上的是同一个人。

二娘也走上前去,拿了几卷画出来,一一打开,意料之中,画上全都是同一名女子。

三娘将目光又转到最开始拿出来的那一幅画,见在卷尾出还提了一句诗:“鱼沈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署名是常卿,这是王栋的字,日期却是建武二十一年,建武是先帝的年号,建武二十一年王栋尚未成亲,赵氏还没进门。

那边二娘与五娘看着这些画却突然害怕了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孩子无意间发现了长辈的一个秘密,还是一个长辈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五娘看了二娘一眼,开始手忙脚乱地将拿出来的画又一张张放回去。

二娘心中虽也有些惴惴,但是她要冷静些,见五娘慌乱,忙压住了她的手:“你放错了,这些应该是在下面的。”说着便又将被三娘放乱的的木箱子重新整理了一遍,只是这些画刚刚大多是五娘翻出来的,画的位置她并未一一记住,整理起来也有些犹豫不决。

五娘明白了二娘的意思,不停地在一旁小声提醒道:“不对不对,这张是在下面的。诶……这样好像也不对……”

三娘摇了摇头,她注意到那些装裱过的画的檀香木轴头上很是光滑,尤其是最先被三娘翻出来的这一张,一看就像是经常被人拿出来看的。这箱子里的画是王栋的心爱之物,也是他不加他人之手自己整理的,十几年下来自然有他放法,若是被人动过,肯定是能感觉到的。

可是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件事情的后果若是致命的,那她还能有办法,比如将这栋楼一把火给烧了,神仙也发觉不了一堆灰烬是不是被人动过,三条人命和一座阁楼谁轻谁重她还分得清。问题是,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就是父亲的感情上的隐私让女儿窥见了,王栋总不能为了这个将她们灭口。

“三姐姐,怎么办?”五娘欲哭无泪地看向三娘。

“别怕。实在没有办法我就去向父亲请罪,说是我好奇之下来过这里,不会让父亲责罚你们的。”二娘额头上也是出了一层细汗,却是强笑着安慰三娘和五娘。

五娘看了二娘一眼,咬了咬唇低下了头,有些懊恼与愧疚。

“二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出了事情怎么能让你一人承担,若是被父亲发现了,三娘到时候与二姐姐一同来请罪。”三娘笑着对二娘道。

“我……我也来……”五娘闷闷道。

三娘与二娘看向五娘,五娘呼出一口气:“三姐姐是我们三房的嫡女,尚且还不怕被父亲责备。我一个庶出的女儿,还怕什么?大不了被父亲不喜而已,这也没什么的。”

二娘闻言脸,却是低下了头抚摸起自己腰间翡翠双鱼禁步上的流苏,让人看不清神色。三娘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看向五娘,却见五娘鼓着两个腮帮子,似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脸的天真烂漫。

“你们不用说了,这件事情只要一人出来承担就好,何必把三人都扯进来?陪着平白受过而已。我是你们的姐姐,理所应担由我来护着你们。”二娘抬起头来,微微笑道,一脸温和,语气却是不容质疑。

“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下楼吧。”二娘道。

此事阁楼上的光线似乎是比刚来的时候暗淡了一些,再过些时候各个院子就要传饭了,若是再不离开,等会儿等柳氏派人过来找就更加说不清楚了。

三娘与五娘走在前面,二娘在后面将眼睛往阁楼里扫了一遍,见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桌子上也收拾好了便轻轻将门关上了。

“等等。”五娘本已经牵着三娘的手下了几个楼梯,却突然停住脚步,放下了三娘的手,迅速地又跑上了楼梯,对站在楼梯口的二娘道:“我刚刚想起来樟木箱子上的铜锁环本是向下的,刚刚却将它掰了上去了。我进去把它弄好。”

五娘说完也不等二娘回答就绕过了她,重新将们推开个缝闪身进了阁楼。

二娘愣了愣,想跟进去,看了三娘一眼却还是停住了步子。

很快,五娘便又出来了,重新将门小心关上,她拍了拍胸口呼出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若是等我回去后才想起来,我还真的没有勇气再上来一次了。走,走,走,二姐姐三姐姐我们赶紧走。”说着拉着楼梯口的二娘就下楼,一付火烧屁股的样子。

三娘失笑地摇了摇头。

三人出了书房,回到了芳芷院的正院。

刚进得正房,却看见王璟来了,此时正背对着三娘她们站在柳氏的榻前,而柳氏坐在榻上正一脸的僵硬地死死盯住了王璟。而一屋子的婆子丫鬟眼观鼻鼻观心想一尊尊木雕塑似得站在一边。局面僵持。

三娘见此情景一愣,看向王璟。王璟感觉到有人进了屋子,微微侧过了身子往后看,待看到三娘后皱了皱眉,垂下了眸子。

“是谁教给你的规矩?这么目无尊长”几人进屋,打破了屋里的僵持局面,柳氏总算是找到了发泄的突破口,拿着手中的团扇猛地拍了拍榻上的小几朝着王璟吼道。

王璟闻言身子站得笔直,声音也是硬帮帮的:“璟是跟着族里的长辈学的圣人之言,绝不敢目无尊长,柳姨。”王璟将后面的两个字咬得极重。

柳氏却是气得将手中的团扇往王璟一摔,可是扇子终究是太轻,扇面也加重了空气的阻力,那把扇子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却是落到了柳氏脚边。

柳氏抄起了几上的茶碗就想砸,三娘一急正想上前,早已走到前面的二娘却是快了一步上前,双手抱住了柳氏的胳膊,让她无法使力。

“娘,你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见柳氏停住了手便见机地腾出一只手来将柳氏手中的茶碗接了,放到了小几上。

柳氏瞪了二娘一眼,冷哼了一声。

三娘走到王璟身边,询问似地看了他一眼,王璟却是紧抿住了唇看着地上。三娘的眼光往地上一扫,看到一个松绿色弹墨锦缎包裹着的蒲团。想了想便明白了。

定是柳氏想要让王璟行跪拜大礼,王璟性子倔,不愿意跪,两人起了冲突。

三娘叹气,这事情怪不得王璟。

按照这里的规矩,男子膝下有黄金,除了皇帝,祖宗,在世的直系嫡祖,父亲和嫡母其余人都是不跪的。柳氏虽说是以平妻的身份娶进来的,但是在赵氏面前也不过是一个贵妾而已。如今赵氏去世,王栋并未再娶,真的说起来柳氏的身份其实是有些尴尬的。因为柳氏至今未上王家的家谱。

王家的家谱历来只记载嫡妻与男丁,而柳氏无子。她在赵氏去世之前就进了门,也算不上继妻。当年孙氏为了与陆氏叫板,不顾世家体面为王栋娶了柳氏,说是平妻,却是得不到王家族人的承认的。

可是王璟是三房的嫡长子,他是不用向柳氏下跪的。

柳氏如今甚至敢与王家的长媳叫板,是因为她得到了王家后院的掌权人孙氏的承认,而王栋丧妻后身边又没有别的妾室只柳氏一人独大,她又跟一直着王栋外放,已经被人捧得只当自己是王栋的正经继妻了。

三娘不觉得王璟这次有什么不对,一个人在不利的环境面前为了自保,可以暂时低头,却不能弯了腰背。或许这样会让环境变的于己不利,但是三娘觉得有些骄傲必须要坚持。

以前有人说过,这样的人当得了乱世的霸王却当不了开国的帝王,做的了项羽做不了刘邦。

本来她也为称呼的问题头疼过,喊母亲她喊不出口。便折中叫了柳氏太太,这样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不过这世上有很多人,她们被人捧得多了,就忘了自己真正的定位。

“娘,爹爹呢?怎么没不见他在这里?”二娘不怕柳氏的冷眼,抱着她的胳膊撒娇。

柳氏脸色缓和了一些:“你爹爹他被你大伯父叫走了,说是晚上有宴请,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那我们传饭吧?女儿今中午没有吃饱呢,您摸摸,肚子都瘪了。”二娘悄悄对柳氏说道。

柳氏瞪了二娘一眼,却是拿她没有办法,只得转头问一旁的大丫鬟:“派个人去厨房问一问,看看晚膳好了没有。”

那丫鬟应声去了。

“快去给太太换一杯茶来,这杯凉了,喝了要伤胃的。”二娘指着几上的茶碗对以一个丫头吩咐道。

柳氏的脸色更加缓和了一些。

二娘又靠着柳氏说了几句家常话,气氛总算是好了许多。趁着柳氏低头喝着丫鬟新端来的茶的机会,二娘朝着王璟与三娘笑了笑。

三娘点头,感激地一笑。

之后三娘,五娘,王璟在柳氏这里吃了饭,气氛虽说不上好,但是有二娘在一旁周旋场面总算是没有太过难堪。王璟只是低头吃饭,不曾言语。

饭毕,三娘与王璟告起身告辞。柳氏冷着脸,也没有挽留,三娘便与王璟出了芳芷院。

才出了院子,却听见后头有人追了出来,三娘回头,却见是二娘。

“二哥,三妹妹。”二娘气喘吁吁地喊道。

“二姐姐。”三娘看着二娘,眼带询问:“二姐姐这是?”

二娘摇了摇头,看向王璟,苦笑道:“二哥哥,母亲她这些天来一直在马车上,天热干燥路途又劳累,难免容易上火,说话做事难免有些急,二哥哥你别见怪。我替母亲向你赔礼了。”说着二娘朝着王璟福了一福。

王璟刚刚将二娘替他周旋的事情看在眼里,自然是不愿意受她的礼,忙回了一揖。

二娘笑了笑:“我们终究是亲生兄妹,在母亲面前,我会为你们周璇的。但是她毕竟是长辈,即便是有什么不对的,也请你们包含。”二娘说完笑了笑,也不等三娘与王璟答话,便点点头去了。

王璟皱了皱眉,看向三娘道:“妹妹,二妹妹她这是何意?”

三娘笑了,居然听出了玄外之音,有进步啊。

三娘示意王璟往前走,等出了芳芷院,三娘才悠悠道:“二姐姐的意思是,只要我们像尊重母亲一样尊重她的母亲,她便会为我们缓和矛盾,让我们在柳姨娘面前不再战战兢兢。”

“荒谬”王璟气愤道:“我是王家嫡子,她不过是个妾。我若是侍之以母,真是辜负了圣人这么些年的教诲,在列祖列宗面前也无法抬头。”

王璟顿了顿,突然盯着三娘道:“妹妹,你不是喊她母亲了吧?”

三娘看着王璟那严肃的眼神,紧抿着的嘴唇摇头笑了,这是王璟第一次对她这么说话。平日里都是她说什么王璟听什么,他似乎从来没有怀疑她这个当妹妹的决定,但是在对待柳氏的问题上却是出人意料的坚持。

“当然没有。”三娘道。

王璟松了一口气,却是认真对三娘道:“妹妹,你记住。我们只有一个母亲,以后或许会有一个继母,但是绝不会是她。”

三娘闻言倒是好奇了起来,为何王璟这么排斥柳氏?

“哥哥为何这么讨厌柳姨娘?”三娘顺着王璟问道。

王璟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你年纪小不记得了。小时候有一次母亲被她气得病了,好些天起不来床。她却到祖母面前求了祖母要把我抱去她院子里养。说是母亲体弱,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又怎么能照顾我。母亲听说之后拖着病体跪到了祖母院子前。还好祖母平日里虽是喜欢她,那一次不知怎么的任她怎么求都没有答应,后来我还是跟着母亲住在荷风院。”

王璟顿了顿,转头看向三娘:“母亲回去之后,抱着我们哭了很久。她让我发誓,这一生只有她一个母亲,若是她死了,让我们兄妹俩相互扶持,好好活下去。”

三娘愣了愣,这个她到是不知道,也没有听人说起过,也难怪王璟会这么排斥柳氏了。

兄妹俩边走边聊,等三娘到了自己的院子夜色天色已经全黑了。赵嬷嬷早就吩咐了人烧好了洗澡水,三娘正好觉得身上不舒爽,便让丫鬟们先伺候着帮她更衣。

“咦?”白芷突然道:“小姐你的禁步上怎么掉了一只鱼儿?”

三娘闻言朝腰间看去,只见原本的绿松石烟波纹禁步上,三片小手指长的蓝色石鱼掉了一只。

三娘皱了皱眉,因为那一只鱼儿在腰侧,她竟是没有发现。

只是,这只鱼儿掉在了哪里?是在芳芷院还是更早的时候在……王栋的书房?

第一百一十九章 暗处的算计

闭目浸泡在微热的洗澡水里,三娘的心中却是寒冷刺骨。

她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保护色,她曾经在电视里看到过一种能将自己伪装成一朵兰花的白色螳螂,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兰花螳螂,不动的时候就像是一朵素雅的白色或者粉色兰花,美丽非常。

可是三娘在见到它捕食一只飞蛾的过程之后再看那只兰花螳螂的时候,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有时候让人恶心的并不是一件事物的本身。

她刚刚将离开荷风院之后的事情细细地想过一遍,若是禁步上的那一只鱼儿是掉在了路上或者是芳芷院,那便只是一个小意外。可是若是被人人为的扯断的呢?

目的是什么?想起刚刚在王栋的书房发生的事情,那人的目的已经是不言而喻了。有人想将闯王栋禁地的罪名让她一人承担。

能有机会接近她,有动机这么做的人只有二娘和五娘。

在最后离开阁楼的时候二娘与五娘都找机会单独留在那里过,要动手脚的话当时便是机会。

是二娘的话她不意外,有赵氏与柳氏十几年的争斗在先,她们以后要真的和平共处恐怕很难。可是要是这么做的人是五娘的话,三娘想起五娘那双清澈晶莹的大眼睛以及她天真无邪喊自己三姐时的娇俏模样,三娘不由得苦笑。她向来自负自己看得清人心,却还是有看走眼的时候么?

三娘将头缓缓埋入水中,感受到气泡一串一串地在水中上升,然后消失在了水面。之后是胸闷的窒息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三娘猛地将头从浴桶中抬了起来,新鲜的空气进入胸腔,新生的感觉真好三娘想。连死而复生这种事情都能接受的话,那也没有什么事情是她接受不了的。

这一夜,三娘睡得很安稳。她决定养精蓄锐,等到第二日的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王栋晚上回来的很晚,因喝了一些酒,便只回了芳芷院歇了,没有机会去书房。第二日一早又被王柏拉了出去见客。

三娘睡醒了起身,依旧是到孙氏的院子里给孙氏请安。依旧是姐妹们都到了,她来的最后。依旧是大家和乐融融陪孙氏说话。今日五娘与六娘都来了,在加上一个二娘,看着到是热闹了一些。

“六妹妹手可是好些了?”三娘笑着问道。

六娘恹恹地点了点头,不似以往的活泼。三娘又叮嘱了她几句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中元节的那些包衣在昨日已经写完了,因此今日便不用再写,屋子中间的那张大八仙桌已经撤了下去。

“五妹妹?五妹妹?”旁边元娘伸手在五娘的眼前晃了一晃。

五娘回过神来,朝着元娘挤出一个笑脸:“大姐姐,你说什么?”

元娘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今儿这是怎么了?我刚告诉你那我要帮你找的那种五色丝线我已经寻到了,只是刚刚忘记拿来了,等会儿要你差个小丫鬟与我回去取。你却是只盯着自己的鞋子不说话。”五娘狐疑地看向五娘的那一双绣着蝴蝶的粉色绣鞋。

五娘立即点头笑道:“那就多谢大姐姐了,我想找那种丝线很久了。本是想打个五彩蝙蝠的络子送给三姐姐当回礼的。”

三娘闻言看向五娘,微笑道:“那就多谢五妹妹了。”

五娘摇了摇头,却是将头低下了。三娘见她眼下青黑,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

“五妹妹昨夜没有睡好么?”三娘温声问道。

正与孙氏说话的二娘闻言也看了过来,惊讶地问道:“五妹妹怎么了?可是还不舒服?”

五娘摆了摆手,忙道:“是昨夜蚊帐里头不知怎么的钻进了一直蚊子,我被吵得睡不着。后来点灯来找的时候又不见了,折腾了一晚上。”

三娘点了点头,缓声道:“那五妹妹以后歇下之前可要好好找一找了,不然一不小心混进了一直吸血的玩意,虽说被要上一口不会有什么大碍,但也是会不自在一阵的。”

五娘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三娘笑了笑,便不在说话了。

“祖母,这次回来的路上,一位京中来的夫人送给了我一匣子制的绢花和一匣子时兴的珠花,难得今日姐妹们都在,我这就让人拿了来,给姐妹们一人挑几只,祖母你也为她们掌一掌眼。”二娘又与孙氏说起话来。

孙氏道:“难为你有这个心。只是我今日有些累了,你便带着她们去你院子里挑去吧。芳芷院正院里这些年少有人住,太清冷了些,带着你的姐妹们去坐一坐,也好添一些人气。”

二娘忙惊喜道:“祖母说的是,昨日母亲还显院子里太过安静了些,半夜反倒是衬得那树上的蝉鸣更加讨厌了。我这就带这姐妹们过去,想必母亲也是高兴的。”柳氏刚刚来给孙氏请完安之后,又因为院子里有事被叫走了。

孙氏都发了话,三娘等人自然是没有异议。何况女孩子本来就对首饰衣服之类的东西没有办法抗拒。因此便纷纷随着二娘起身向孙氏告辞。

就连一直恹恹的六娘,也精神了一些。

孙氏摆了摆手,姐妹几人便出了院子,往芳芷院去了。

到了芳芷院,二娘一叠声地吩咐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准备点心与茶水,又打发了身边的丫鬟去房里将那一匣子绢花与一匣子珠花拿出来。行为举止俨然一副小主人的架势,而丫鬟婆子们对她的命令也是执行地半刻不犹豫,想必她平日里也是发号施令惯了的。

“今日真热。”六娘嘟着嘴抱怨道。

“这院子外头有个葡萄架,虽然结出来的葡萄有酸又涩,但是架子下面到是很凉爽。有时候还能见到好些蝴蝶,我还想让人在那里扎个秋千呢。”五娘突然出声道。

“五姐姐你是不是偷偷采了吃的?真嘴馋”六娘撇了撇嘴道。

五娘翻了个白眼,不理她。

“我许久不曾回来,倒是忘记家里有这么个好去处了,还多亏了五妹妹你提醒。”二娘见大家都有兴趣的样子,笑着道:“不如我让人将茶点果子摆到那里去,我们一边喝茶一边挑绢花?”

大家都没有异议,于是二娘又吩咐人将东西准备好了送到正院外的葡萄架子下的阴凉处去。

五娘说的地方是正院后面的一处地方,与正院一墙之隔,不远处还有个角门能与正院相通。角门在王栋与柳氏回来之前一直是锁上的,昨日主人回来了之后却是开了。

“这里果然是一个好的去处。”二娘笑着对五娘道:“也能为你能找到。”

这个葡萄架搭建得颇大,此时正是绿茵正浓的时节,葡萄藤上垂下了好些或紫或青的葡萄,看上去颗颗包满,让人不自觉的口舌生津。

“看上去应该是很甜的样子呀。”六娘狐疑地仰头看着头顶的葡萄道。

五娘闻言眼珠子转了一转看了六娘一眼,却是没有说话。

四娘瞧见了却道:“我看定是五妹妹嘴馋,怕我们摘了她的葡萄她以后没得东西解馋了,故意哄骗我们说这葡萄是不能吃的。”

五娘抬头看了一眼架上的葡萄,却是撅了撅嘴低头不语了。

“看吧,被四姐姐猜中了吧。”六娘像是抓住了五娘的尾巴一样,得意得道:“我今天就偏要吃这葡萄,不光要吃,我还要摘回去。”

六娘得意洋洋地看着五娘却是对二娘道:“二姐姐,我向你讨要些葡萄,你不会小气地不准吧?有些人还真当这院子是她的了。”

二娘无奈地摇头笑了笑:“你们也真是的,不就是几颗葡萄么?争得跟什么似得真是小孩子脾气。这架子上有这么多,你们即便是那它当饭吃也要吃上好久呢。”

说着招手叫来了一旁的一个小丫鬟吩咐道:“你去叫人拿了梯子上去采一些下来,捡那些熟透了剪几篮子下来,让这些馋嘴的小猫儿们解解馋。”

那丫头领命去了,不多会儿便带了几个婆子,拿着木梯子,剪刀篮子之类的东西来了。

六娘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五娘,更加得意地站在葡萄架下面指挥那些婆子:“要那串大的,再往左边去一些……就是那一串……还有那边的那串……都剪下来……”

三娘等人便坐在一旁丫鬟们搬来的小几上吃着茶点,挑着绢花和珠花。

二娘拿出来的这一匣子绢花与珠花到真是支支精巧的精品。

“绢花你们一人挑四朵,珠花一人挑两只。随便那一只都是可以的。”二娘笑吟吟地道。

“二姐姐到是大方。”四娘拿着一朵因贴着金银粉末,攒着珍珠而华贵非常的并蒂芙蓉花爱不释手,又拿起了一朵串状的淡紫色蝴蝶兰。

二娘微微笑了笑,对元娘与三娘道:“大姐姐与三妹妹也一起挑啊。”

正在这时候,有小丫头过来报与二娘道:“小姐,老爷回来了,正往正院这边来了。”

二娘顿了顿,点头道:“知道了,你们别忘了给老爷准备热茶,老爷喜欢云雾。”

第一百二十章 谁又被算计了

三娘看向二娘,见她也正好看了过来,还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到也神色自然。又看向站在一旁看六娘摘葡萄的五娘,五娘却是垂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六娘指挥婆子们剪了两篮子的葡萄,觉得够了,便让人拿下去洗了送来,自己也凑了过来。

姐妹几人一人挑了四朵绢花,两朵珠花,三娘便选了一朵粉色的兰花,一朵淡黄色的蔷薇,二娘嫌她挑的两朵太素了些,亲自给她选了一朵碗口大的海棠,一朵并蒂紫茉莉,一对鸳鸯戏碧苕的珠花。

葡萄也让婆子们洗尽端了过来,整整两大盘子。

甜白瓷的大圆盘上紫色的葡萄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六娘当先就捻起了一粒,可是她的手虽然是好了许多却终究是不太灵活,因此只能将葡萄递给身后的小丫鬟让她剥了放到小碟子里。

三娘看了那葡萄一眼,却是没有动手。

“五妹妹你不吃吗?”四娘问道。

五娘撅了撅嘴不理她。

四娘便自己笑吟吟地剥了一颗放进了嘴里,却突然面色一僵。

六娘正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盘子,见状狐疑地看向四娘:“四姐怎么了?”

“她咬到了舌头了。”五娘看了六娘手中的葡萄一眼,撇嘴道。四娘却是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六娘将葡萄放到嘴里,才在舌齿间轻轻一抵,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裙子上还被沾上了葡萄的汁水。

院中诸人皆是看向六娘。

六娘脸色通红,眼中泪花闪耀,指着五娘道:“你……你骗人”

五娘白眼一番:“我骗你什么了?骗你说这葡萄很甜?”

六娘语塞。

二娘见状狐疑的捡起了一颗,剥开了一点皮,却只是不着痕迹地轻轻舔了舔,却是酸涩难吃至极。

二娘歉意地笑了笑:“我没有吃过这里的葡萄,不知道会这么酸涩。”说着看了一眼六娘的裙子道:“六妹妹的裙子脏了,我那里有几条请京里来的裁缝新作的,还未上过身,六妹妹跟我去换了吧,也正当是我给妹妹的赔礼。”

四娘的舌头被麻得一时说不出话,见二娘要送六娘裙子忙大着舌头道:“我也去。”

二娘好脾气地笑着点了点头,拉了还瞪着五娘不妨的六娘起身,哄着她往正院去了,四娘也跟了上去。

葡萄架下只剩了元娘,三娘和五娘。

“你呀……总是这么顽皮……”元娘哭笑不得地拿手指轻点五娘的额头。

五娘委屈道:“我明明说葡萄是酸的,她们非要吃。这会儿到是怪起我来了。”

见元娘不赞同地看着她,五娘咬了咬唇道:“好啦,好啦。我去给四姐姐和六妹妹赔礼道歉,这下行了吧。”

元娘闻言笑着点了点头:“这就对了。”

五娘便也转身进了那扇与正院相连的角门。

元娘朝着三娘摇了摇头,笑道:“五妹妹这性子,虽是顽皮,到也是知错能改。”

三娘笑了笑,却是没有说话,只是给元娘递了一块杏仁酥。

两人便在葡萄架子下说说笑笑,可是去换裙子的几人和五娘却迟迟未回,三娘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沉思了片刻,抬头对元娘笑道:“这不是在换裙子而是在做裙子了,我们进去看一看吧,说不定五妹妹又顽皮了。”

元娘点了点头,与三娘一起起身往芳芷院正院去了。

待进了院子,三娘拉住了一个丫头问她二娘的去处,那丫头却道二娘她们早就已经换了裙子出来了。

“她们去了哪里?”三娘沉吟着问道。

那丫头摇了摇头:“这个奴婢就不知了。”

三娘皱了皱眉,放了那丫头离开。

“二妹妹她们去了哪里?怎么也不派人去跟我们说一声?”元娘狐疑道。

三娘垂了垂眸子,心中也是怀疑。

到葡萄架子下乘凉是五娘的主意,接着五娘又故意骗六娘和四娘吃葡萄,看上去似乎只是她顽皮想捉弄一下平时与她不合的六娘与四娘,可是之后二娘将六娘与四娘带去换裙子,五娘也借故跟了去,再然后就私人皆不见了踪影。这当中真的只是这么简单么?

三娘看了一眼王栋书房的方向,若有所思。

正当三娘想着要不要过去看一眼的时候,两个人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三娘抬头一看,却是二娘与五娘并肩而来了。她们二人还未看见元娘与三娘,三娘注意到二娘的神色有一些僵硬,嘴唇紧紧抿着,似是有些生气。

五娘却是一直埋着头踢着路上的一个小石子儿,脸上的神色看不清楚。

“二妹妹,五妹妹?”元娘出声喊道。

那边两人闻言皆朝这边看了过来,二娘看清来人,脸上迅速带上了笑,一边往这边来一边道:“你们怎么也来了?不在那阴凉处等着?”

五娘抬起头,也跟了来。

“怎么就只有你们?四妹妹和六妹妹呢?”元娘朝她们后面看了看,没有看到人。

二娘怀疑道:“怎么大姐姐你们没有看到她们吗?她们一换完裙子就去找你们了呀我是瞧着五妹妹太顽皮,就将她叫到一边说了她两句。你瞧,她不还不服气呢。”说着二娘还无奈地看了五娘一眼。

五娘没有说话。

元娘想起她刚刚看到两人之间奇怪的气氛,点了点头,信了二娘的话:“我们等了许久都没见你们来,便过来看一看是不是五妹妹又惹祸了。四妹妹和六妹妹一直没有回来。”

“她们或许是已经回了秋蘅院,或者是在院子里哪里逛去了?”二娘沉吟道:“我派人去院子各处寻一寻,再派人去秋衡院看一看。”

说着,二娘便叫来了两个小丫鬟,吩咐了一通,直到都安排妥当了,才笑着对元娘和三娘道:“我们还是继续去葡萄架子下头等吧。”

元娘点了点头,三娘也只能跟着她们一起去了,心中却是在不停地揣测,她们唱的是哪一出戏。

“呀,我忘记告诉嬷嬷将我晒的野菊翻一翻了。”二娘皱眉看着天上的日头突然出声道:“我还是让个丫头回去看一看吧。”

元娘笑道:“可是你满花园子里采的那些?”

三娘点了点头:“花园的婆子正想要将它们当野草拔了呢,还好被我救了下来。晒干了拿来泡茶是很好的。”

二娘失笑:“咱们家什么时候就缺了那几朵野菊了?我那里还有几两上好的杭白贡菊,等下就给你送去。”

三娘摇头笑道:“那可不一样,我自摘的自己晒的,喝着味儿就是不同。”说着三娘走到远远跟着的丫鬟那边,将白英叫了出来,轻声细细叮嘱了她几句。白英沉静地听着,最后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好了没有,快些啊”二娘在那边喊道。

三娘赶紧快走几步,跟上了她们。

姐妹四人回到了葡萄架子下面,一边乘凉一边聊天。

过了一盏茶的时候,去寻找四娘和六娘的丫鬟们还没有回来,正院那边却来了人。

“小姐,老爷派人来说要夫人过去,可是夫人出了府,还未回来,您看……”来的是一个柳氏身边的一个婆子,她走到二娘面前恭声道。

“老爷在何处?他可是说了何事要请夫人?”二娘皱眉道。

“老爷在书房,他说要夫人派人去将四小姐和六小姐送回秋衡院。”那婆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四妹妹和六妹妹去了爹爹的书房?”二娘惊讶地叫出了声音。

“四妹妹和六妹妹去三叔的书房做什么?”元娘讶异地看向二娘问道。

“我也不知。”二娘摇着头,突然站起了身:“母亲不在,我过去看一看。三妹妹,五妹妹你们陪大姐姐坐一会儿。”

“二妹妹你赶紧去吧,不用管我了。”元娘催促道。

二娘点了点头,眼睛在三娘身上一扫,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三娘一直捧着茶杯看着,没有说话,等二娘走了之后她突然转头看向五娘,眼神极其认真的将她上下打量着,似是不认识她一样。

“三妹妹你做甚么这么看着五妹妹?”元娘注意到三娘的眼神,不解道。

三娘看着五娘微微一笑,那笑容却没有往日的暖意:“没甚么。我突然觉得五妹妹长大了,我仿佛是不认识一般了,便多看两眼。”

元娘也看向五娘,没有听懂三娘这话的意思,三娘却不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饮茶。

五娘咬着嘴唇,几次看向三娘想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抿紧了嘴唇,没有开口。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有婆子过来道:“几位小姐,二小姐说院子里出了点事情她要处理,暂时不能来陪你们了。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吩咐奴婢。”

元娘闻言看向三娘道:“既是如此,那我们还是先回去吧。等下次再来叨扰二妹妹?”

三娘点了点头,起了身。五娘也起身相送。

等到了院门口的时候五娘却突然道:“三姐姐,我有话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