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一愣,忙道:“嬷嬷有话请说,只要能做到的,凤姐定然会做,嬷嬷不必如此的。”

薛嬷嬷身子纹丝不动:“老奴想求夫人将三太太和如玉小姐接到府里来住。”

薛氏闻言惊讶过后有些犹豫:“可是,这件事情我自己做不了主,怕是要问问老爷的意思。”

薛嬷嬷顿了顿:“只要夫人您开口,老爷必定会准的。”

薛氏有些沉默了。

薛嬷嬷抬头看向薛氏:“夫人,薛家的人丁向来单薄。你如今也就只有如玉小姐这么一个姐妹的,夫人和老爷在世的时候就一直对三太太和如玉小姐照顾有加,如今老爷夫人不在了,可他们在天之灵也定是希望你能帮三太太和如玉小姐一把的。”

薛氏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会跟老爷商量的,嬷嬷你赶紧起来吧。入了秋了地上凉。要是患了老寒腿就要难受了。”

薛嬷嬷见薛氏应了,便道了一声谢,站了起来。

薛氏又笑着安慰道:“嬷嬷放心,既然她们是我的堂婶和堂妹,来了府上我自当好好照顾的。堂妹今年已经十八了,再拖下去就耽误了。我会寻寻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给她说一门好亲的,嫁妆也由我给她出就是了。”

皇家当初除了送还薛家的宅子产业之外,还送了一些金银之物。这些都是薛氏自己收着的,王家也当是薛氏的嫁妆银子,没有干涉。这几年王栋的俸禄也都是如数交给了薛氏打理,这些年的积蓄也都没有瞒着她,因此薛氏如今手上倒是宽松的。

薛嬷嬷闻言却是看了薛氏一眼,没有做声。薛氏只当是薛嬷嬷赞同了自己的意思,便想着等老爷回来的时候与他提一提这件事。

“对了,五少爷和三小姐她们什么时候能过来?现在老夫人那里应该已经收到了老爷的信了吧?”薛氏想起来这件事情了。

她其实心中是有些忐忑的,不知道这几个继子继女是不是好相处。在王家的时候虽然与两个姑娘打过些交道,知道那位三小姐性子温婉,逢人三分笑,对她也尊敬。二小姐性子活泼开朗,倒也还算乖巧。而那位老爷的嫡子,只是在成亲后来给她请过几次安,每次都是没有什么话说的样子。

看着都像是好相处的样子,可是那时候在王家毕竟是各自有各自的院子,接触的少自然是无法细细分辨的。这回到了同一个屋檐下,也不知道能不能处得来。

薛嬷嬷抬眼一看薛氏那蹙着的眉头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便严肃道:“夫人,您是他们的母亲,怎么能在儿女面前露怯?即便是担心,也是该他们担心伺候不好您。”

薛氏闻言勉强笑了笑,到底是少了几分底气。这几年,王栋对她很好,只是她进门四年都无所出。女人没有孩子傍身,终究是缺了立场。

薛嬷嬷见状摇了摇头,二小姐就是太软弱了。这也难怪,丫头肚子里头出来的,怎么能跟嫡出的比?

“夫人您放心,有老奴在。王家的少爷小姐们来了,也得老老实实地守好这京城王家的规矩。这里是京城不是山东青城县,您才是这后院的主子,谁来了都得按着您的规矩来。”

薛氏装了张嘴,终究是没有与薛嬷嬷再说起这个问题,只道:“院子都安排好了吗?”

薛嬷嬷道:“几位少爷现在已经大了,主不得内院,就安排在外院的两个小跨院里。两位小姐同住在前面的西厢。那位老姨娘就安排在后罩房。”

薛氏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反正东厢和西厢都空着,就让两位小姐一人住一厢吧,免得两人在一处挤了。”

薛嬷嬷皱了皱眉:“东厢老奴想着要留给三太太和如玉小姐住的。”

薛氏这才想起来她刚刚答应了要接薛家的堂婶和堂妹进府的,想着若是让客人住后罩房到底不像话便作罢了。只是想着薛嬷嬷像是已经早就安排好了的样子,却是刚刚才求到她面前来,像是算准了她会同意似得,心里终究是有些不自在。

薛嬷嬷却没有注意薛氏的表情,又道:“外院的两个跨院我已经安排佩兰和青黛两人带着小丫鬟们去收拾了。左右厢房也打发了木莲和沉香两人去。明日再从库房里寻些摆设摆进去,缺什么的话再打发人去外头买。被褥和靠垫都送到后头的浆洗房了,等几日就能铺上去。”

薛氏知道薛嬷嬷在安排内务上是一把好手,当年在她嫡母薛夫人和她嫡姐薛梅心身边的时候就是如此了,倒也不怕会出什么岔子。

薛氏一边认真听着一边点头。她是当过丫鬟的,对内宅的事情也不陌生,只是没有指使人的经验。但是想着不能总是这样靠薛嬷嬷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她自己却是当家的本事半点不会,便也留心学了起来。

这还是那个叫沉香的丫鬟提醒她的,说若是什么都依仗着薛嬷嬷的话去做,到底是少了几分当家夫人的威严。到了别人家去做客的话,和夫人们聊起当家的事情她一问三不知,就坏了。

薛氏心里念着的大丫鬟沉香现在正和另一个也是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的丫鬟木莲捞起袖子打扫西厢房。

“沉香姐姐,这里是给谁住的呀?”木莲性子活泼,一出了薛嬷嬷的视线范围就改不了叽叽喳喳的毛病。

沉香这几年到是沉稳的许多,闻言笑道:“总归不是三小姐就是五小姐了。”

木莲点了点头:“沉香姐姐,你说为什么夫人这次连崔姨娘也要接过来呀?我以前就听院子里的婆子说过,正头娘子和那些妾们就像是狗和猫,是不能一起待着的,否则就会互掐个你死我活。夫人性子好就算了,还这么大方。”

沉香闻言瞪了木莲一眼:“小心这话被薛嬷嬷听见了,让你吃苦头提醒你多少遍了,你现在是夫人身边的大丫头,不是三等的小丫头了。不要跟那些婆子们乱嚼舌根,小心祸从口出。”

木莲吐了吐舌头,她虽然也是老夫人赐给夫人的,却是因为夫人身边的一个大丫头突然患了病才从二等丫头提上来不久的,总是少了些当大丫头的自觉。沉香却是一来就当了一等大丫鬟,又会讨夫人欢心,如今早已经不是孙氏院子里那个三等丫鬟了,连后来薛嬷嬷亲自挑选进府的佩兰和青黛两人都要给沉香几分面子。

因常嬷嬷言明了是要罚她们两人,所以她们也没有叫小丫鬟帮忙。其实这幢宅子她们住了一年了,东西厢房虽然一直没有人住,但是薛嬷嬷都是安排了人打扫的,说起来活儿并不重。她们也是从小丫鬟做过来的,这点活儿自然是不在话下。

因此想很快就被打扫完了,两人又收拾好了东西要去东厢。

木莲弯腰端起木盆的时候,被她掖在腰间的一枚小铜钱掉了出来,在地上一路滚到了走在前头的沉香的右侧,沉香看都没看就伸出脚将那枚小铜钱踩住了。

“呀,我的钱”木莲忙将手中的木盆放下,从沉香的绣花鞋底将自己的钱救了出来,捏在手中吹了吹又收回了小荷包。

沉香愣愣地盯了自己的绣花鞋片刻,才反应过来,接着笑话木莲道:“瞧你这守财奴的德性,真给我们府上丢人。”

“一文钱也是钱啊,可以买一块桂花糕呢。”木莲不以为耻,反而是有些得意道。

沉香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她这时候心里想着的却是,她的左耳看样子如今是全好了。

多亏了三小姐帮她寻的那一张药方子,她按着方子吃了好几年的药。开始是天天吃,近两年每一个月吃一次,没想到真的好了。

而王家山东青城县老宅,自早上孙氏在松龄院说了要将几个孙子和孙女送到京城之后,王家众人就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了。

王玬和王璟两兄弟自从回来之后听到了这个消息差点没高兴地跳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爱玩闹的年纪,也总想着要出门走走看看,如今这大好的机会不期而至,想不高兴都难。

王璟知道三娘会与他一起去之后,更是高兴。不然他虽然也想进京,最后恐怕也会因为不放心自己的妹妹宁愿留下来。

而白氏自从自孙氏院子里头出去之后就一直心事重重,她其实也并不全是因为这一次自己的儿子去不了京城的官学而失望,她是忧心孙氏会像当年对待她的夫君一样对待她的孩子。

父母总是望子成龙的,因此没有什么比知道自己儿子的前途面前挡着一座大山更让白氏担忧的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风又起

白氏在王松回来之后就将人拉到房里说起了私房话。

因为快用晚膳了,王璋只得亲自去内室请王松和白氏。白氏早就将丫鬟婆子们都打发开去了,王璋走到门口的时候一怔,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因为她听到了屋子里白氏带着些压抑的抽泣声,他正有些进退不得的时候,突然听到白氏提高了声音道:“我自己怎么样都没有关系,可是我的孩子不能这么让人打压。璋儿他从小就懂事贴心,就算是……也从来不敢在王家出头,这还不够么?我们又没有想过要去抢谁的风头,为什么她连起码的公平都做不到?”

王松久久没有出声。

王璋回来的时候也听到了三叔来信的消息,虽然他不能去京城官学,但是也没有放在心上。不想白氏却是这么重视这件事情,在王璋的记忆里,他的爹娘感情一直都很好,几乎从来没有拌过嘴,红过脸。不想,今日却为了他的事情两人吵了起来,而且白氏的话里头竟有着对自己的婆母不满的意思。

王璋心里有些苦涩,想了想他终究是抬手敲了敲门。

听见敲门声,里面突然静了一静。过了还一会儿,才有脚步身往门边来了。

门被从里头拉开,开门的人是王松。

看见外面站着的人是自己的儿子,王松面上带了些罕有的尴尬。但还是让开了身子让王璋进去。

白氏已经擦干了眼泪在一旁坐了,抬头看见是王璋进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不好意思。

屋子里三人都有些沉默,王松走回了白氏的身边。

王璋突然就撩起了衣摆,朝着王松和白氏跪了下来。

“璋儿”白氏惊呼一声就要上前来扶,却让王松拦住了。

王松静静地看着王璋,等着他说话。

王璋看着王松和白氏道:“儿子不孝,让爹娘操心了。”

白氏忙道:“这不关璋儿你的事。”

王璋摇了摇头:“若是不是因为儿子,爹娘也不会这么为难。”说着王璋看向白氏:“娘你放心,您再等等,儿子必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白氏闻言只当儿子是在安慰她,但是她还是高兴的,忙点头道:“璋儿从来就没有让娘失望过,快起来,地上凉。”

白氏说着就上前来将王璋扶了起来。

“璋儿,我和你爹会想办法让你去官学的。”

见王璋还想说话,白氏制止道:“娘知道你自信自己无论在哪里都会有出头的时候,可是娘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子比别人幸苦。你也是王家的子孙,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说着白氏还看了王松一眼。

王松有些无奈,可是白氏很少有这么使性子的时候,而这件事情确实是因为他才让儿子受了牵连,他心中也是不好受的。

“实在不行我就去找父亲。”王松对白氏道,王老太爷今日一早就又出门去了,说是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他总是听人说起哪里有好鸟就急巴巴地赶过去,天南海北都去过,王家人已经习惯了。

白氏闻言终于满意了,虽说白氏也觉得王老太爷各种不靠谱,但是元娘的婚事到是真的亏了他。而王家能驳回孙氏决定的人也只有王老太爷了。

王璋却是知道,自己的父亲和祖父是有隔阂的。这么些年,父亲从来没有求过祖父一件事情。而若是因为父亲的请求让祖父又和祖母大闹一场,最后即便是他去了京城,以祖母的性子……留在家中的母亲恐怕更不好过了,祖母会将从祖父那里受到的气加倍出到母亲身上。

因此王璋不赞同父亲为了这件事情去找祖父,可是看到母亲的样子,王璋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泼自己母亲的冷水。

第二日,快晚膳的时候王璟突然从外院来了。

如今王璟和王玬几人都已经搬到了外院去住了,但是孙氏和金氏担心王玬在外院吃不好,还是让他进内院来吃饭。王璟和王璋他们也获得了进内院用膳的资格。只是他们除了初一和十五,或者像昨日那样孙氏有事情要交代的时候,平日里也是很少来内院了。

“哥哥今日要在这里用膳么?”三娘起身相迎,待见到王璟眉间的那道浅浅的眉间纹的时候,便将身边伺候的丫鬟打发出去了。

“可是有什么事情?”三娘见只有自己和王璟外加白英一个丫鬟在了,便出声问道。

王璟点了点头:“今日水月痷进去了一个人。”王璟沉声道。

四年前,在汀兰给三娘送药房和带来宣韶的噩耗之后没有几日悬壶医馆的青叔就回来了。宣韶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是青叔还是一如既往地照顾三娘兄妹。水月痷那边也一直派人盯着。

可是奇怪就奇怪在水月痷那边一点不正常的举动也没有。

二娘自从进了庵里之后就一直跟着庵里的师太念经打坐,平日里基本就没有出过她的那间房门。只知道二娘平日里只跟着庵里的一位叫净安的师太做早晚课,这位净安师太是水月痷庵主的师妹,平日里也很少出庵堂。而二娘身边的那个叫红玉的丫鬟,自从进了水月痷里头便也消停了起来,一直陪在二娘的身边,一步不离。

今日突然听王璟说水月痷那边有了动静,三娘不由的觉得有些怪异。就像你看到一个怀胎坏了两年零八个月的妇人,一直没有生产的迹象。你以为她就会这样一直怀下去,不想突然有人告诉你说那妇人,今日要临盆了。只是不知道产下来的是一块石头还是一只妖怪。

三娘收起自己心里这怪异的想法,问道:“那个人是谁?”

王璟看了三娘一眼:“是我们府里打理花坞的那一位花嬷嬷。”

三娘闻言沉默了,这个答案似乎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花嬷嬷在王家一直只守着她那个花坞,与王家其他的人很少有接触。很容易就让人忽视了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只是今年,去水月痷的这一次并不是花嬷嬷第一次出府。上一次她出府实在白家来第二次来求娶元娘的时候。

三娘一直有注意她,所以暗中派了小丫头盯着她的动静。那一次花嬷嬷出去了之后,王老太爷就遇上了白家的人,而孙氏不贤不孝的名声在几个时辰的时间里传遍了青城县的大小街巷,若说这是巧合三娘是不信的。

只是因为最后因着元娘的顺利出嫁,王家没有被太大地波及到,而自那以后花嬷嬷又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花坞里没有出来,三娘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加上上一次的事情,三娘于是肯定了这个花嬷嬷是与二房的人有牵连的。只是这个二房的人却不是王栋,白氏,王璋他们。三娘推敲了很久,最后一个不太可能,有非常有可能的名字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董姨娘,董宛芳。

三娘知道这个猜测有些大胆,但是除了她实在是没有别的人会这么做了。只是董姨娘当初不是被孙氏买到了南边的烟花之地了么?王家的人都说她已经不堪折磨而死。可是这个说法毕竟没有证据。若是董姨娘还活着呢?若是她不仅还活着,还过得不错呢?

三娘知道,有时候仇恨是会支撑着一个人走很远的路的。

虽然没有证据,可是三娘还是将花嬷嬷与董姨娘联系到了一起,而现在花嬷嬷却找上的水月痷,难道水月痷也与董姨娘有关系么?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一次花嬷嬷找上水月痷的原因是因为王璋去不了京城这件事。

她想起了四年前,她在花坞那里和几个丫头刻意说给花嬷嬷的话,当时她的意思就是让花嬷嬷身后的人消停一下,因为王璋的前途和元娘的婚事还捏在孙氏的手中。

如今元娘出嫁,王璋的前途却是遇到了阻碍。

只是若是水月痷真的是花嬷嬷背后之人的话,那么也说明了这些年她们暗地里的动作一直就没有断过。

三娘不禁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能当这个人这么要紧孙氏和王家不放?

“妹妹,这件事情你怎么看?”王璟问道,他的眉头从进来开始就一直没有松开过。

三娘苦笑:“哥哥,二哥哥这次不能随你一起进京了。”

王璟不知道为什么三娘会突然提起这个,但是对于王璋不能去他也很是遗憾:“若是二哥哥能一起去就好了。平日里因有他约束,大哥哥和我才不至于犯大错。这次去了京城,我们在那边人生地不熟的,真不知道要怎么样与那边的人相处。听一个族兄说京城的公子哥儿都眼高于顶,不要相处的。我这些人想要进到他们的圈子里很难。”

三娘闻言到是心中一动,他记得王璋与兵部尚书的儿子苏敏之是有交情的,而且还交情不浅。所说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相识的,但是王璋认识的人定然不只苏敏之一个的。而且这么些年她冷眼瞧着,王璋这人确实是不错的。若是有他在王璟身边,总是好过王玬这个连自己都管不住的大孩子的好。

“哥哥你想让二哥哥与你一起去京城?”三娘沉吟道。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不速之客

“妹妹你有办法?”

三娘想了想,点了点头。

“哥哥你附耳过来。”三娘朝着王璟招了招手,王璟隔着茶几探身过来,三娘在他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王璟听着时而点头,时而皱眉。

等三娘说完了,王璟疑惑道:“妹妹,这个办法管用么?”

三娘眨了眨眼:“哥哥信不过我?”

“当然不是。”王璟忙道。

在他眼里妹妹是最聪明的。小时候他这么认为可能是因为护短,可是这么几年兄妹两人相处,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妹妹总能想出法子解决。他这个当哥哥的心里不是不骄傲的。

王璟也正是因为发觉自己的妹妹聪慧能干,这才努力让自己也变得不是那么没用,努力学习怎么处理外面的事物。虽然他现在远远称不上练达通透,但是与几年前相比进步还是很大的。

“我只是想,二哥哥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你说的那种……呃……来帮他?”王璟解释道。

“哥哥你尽管去将我刚刚说的话告诉二哥哥,他自然是会有办法的。”三娘笑道。

王璟见三娘说得如此肯定,便点了点头,应了。

等王璟走了,三娘又交代了白英几句,让她跑了一趟孙氏的松龄院。

这一晚,王璟回到外院之后自然是与王璋有了一番交谈,具体情景如何,暂不累述。

王家的人经过商议之后,决定王柏带着王栋,王玬,三娘他们进京。

这个时候出行,都是走的驿道,而水路也是驿道的一种。因王柏能借到官船,所以决定带着人先乘坐马车走陆路经济南府历城到德州,在德州登船到通州。只是由于通州到京城的那一段水路由于河道水量小,淤塞严重,已经多年不通了。因此到了通州之后还得走一段陆路才能到达京城。

出行之日,在查过黄历之后定在了七日之后的八月初十。

这几日,秋衡院与荷风院都很忙,忙着收拾行礼。因这一次去京城是常住,与上次去兖州府不同,要准备的东西就多了,不说别人,就三娘看着院子里的那一箱箱打包起来的行礼就头疼。这才八月初五,就整出来了十几个箱笼,三娘已经预料到等到出行的那一日肯定还有十几个被赵嬷嬷整理出来。

“嬷嬷,不常用的东西就锁在库房里吧,不用全部带上了。”三娘无奈地对赵嬷嬷道。

赵嬷嬷闻言一副不敢苟同的样子:“小姐诶,这些都是你用的着的。你瞧瞧,有三箱是各季的被褥蚊帐,五箱平日里常用的器皿,四箱玩器摆设。还有你的四季衣裳现在只整理出来了两箱冬天的大衣裳……”

三娘的头已经不是一般的疼了:“嬷嬷,那些器皿和玩器还是留下来吧,还有被褥各季节只带一套就可以了,京中那边必定是已经备好了的。”

“别人家的怎么能比得上自己的东西用着舒服,再说那些瓷器,玉器都是夫人留下来给您的,你走到哪里就要带到哪里。不然我们不在,不就被有些人东借一次,西借一回借没了?”

赵氏当年的嫁妆丰厚,好运出去的值钱小物件被买了大部分,但是大而笨重的一些还是留了下来。以前金氏总是以各种借口来借过几次,每次都故意忘记还回来。但是赵嬷嬷对赵氏留下来的东西都非常看重,每次金氏用过了之后“忘记”还了,赵嬷嬷就会亲自带着人去秋衡院找金氏要。

金氏若是装傻,赵嬷嬷就会嚷嚷得全府都知道,大夫人贪图已经过世了的弟媳的嫁妆。孙氏看不上这些东西,又一直看不惯金氏的小家子气,怕这事情嚷嚷了出去被人知道了不像话便将金氏叫去敲打了两次,后来有一次还被大老爷王柏知道了,王柏气得当众说要休妻。

那是王柏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金氏被吓到了,便老老实实将东西还了回来。可是王柏还是气得在外头的青楼楚馆住了十天半个月,差点就抬了一个清倌回来。金氏只得低声下气派人去请了好几次。

最后王柏勉为其难地回来了,却是当众让人自己屋子里的几个前朝的古物当作赔礼送到了荷风院。三娘和王璟自然是不会收的,便送了回去,说是误会。金氏原本心疼地要死,见宝贝被还了回来立即喜形于色。

王柏二话不说就将那几个古物当着金氏的面砸在了她的脚边,说他王柏送出去的东西出了他的院门就不是他的了,还说以后金氏再敢胡来他就照着两倍的价钱赔。

只这么一次,金氏就被吓怕了,再也不敢打赵氏嫁妆的主意。

赵嬷嬷这么说就是记恨当初赵氏尸骨还未寒的时候,金氏就来骗赵氏的嫁妆的事情。

三娘有些哭笑不得,只能道:“嬷嬷。我听说京城那边只有一个三进的院子。我们这次要去这么多人,住的地方都嫌挤,这些器物要放在哪里?”

赵嬷嬷也愣住了:“三进的院子?”

三娘点了点头,赵嬷嬷一脸苦瓜相。她只想着不能让夫人留下来的东西被人贪了去,却是忘了考虑东西带去要放到哪里。

三娘见赵嬷嬷垂头丧气,便提议道:“嬷嬷你将东西都收在箱子里锁到库房去,然后再留下两个信得过的婆子丫鬟照看。若是还不放心就将钥匙交给祖母身边的常嬷嬷看管。”

在外人眼里,将钥匙交给常嬷嬷就等于是将东西交给了孙氏,这样孙氏面子上有光,别人也不敢打注意。而依着孙氏的性子,她是瞧不上荷风院这点东西的。

赵嬷嬷闻言眼前一亮,当即拍腿道:“这个主意好,还是小姐你聪明。对了,那少爷那边的东西我也叫人一起锁起来,就不带着去了。”

说着赵嬷嬷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几个院子里忙得热火朝天,老夫人孙氏的院子里在这天下午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侄儿给十二婶请安。”一个穿着深蓝色儒生袍的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给孙氏请安。

“不用多礼了,坐吧。”孙氏指了左下首的椅子对来人道。

来人又行了一礼,之后便依言坐了下来,姿态端正,很有学者之风。

“朴哥儿今日怎么来了?你母亲许久未来了,身子可好?”孙氏让自己费力地扯出一个笑脸,道。

王朴拱手道:“多谢十二婶母挂念,母亲她一切安好。”

“哦,那就好。”孙氏没话说了。

孙氏自从四年前被连氏将十二房赶下了族长的位子后就一直对连氏不岔,连带着对四房的人也不喜。虽说因着四房如今正得势,孙氏不敢得罪得太过,但是总归是不太热络的。

今日来的这人就是连氏的三儿子,也是在王家族学里坐馆的王朴。

王朴见孙氏只顾着喝茶不说话了,便主动开口道:“侄儿今日来是因为有一件事情要与十二婶商量。”

孙氏突然觉得右眼皮子一阵猛跳。

“是这样的,现居济南府的姚圣手昨日突然找到了我们王家的族学里来了。”王朴眼中亮光闪闪。

“姚圣手?”孙氏有些摸不着头脑。

王朴点了点头:“就是被先皇封做画圣的那一位姚充姚圣手。”

先皇建武帝尚武轻文,但是奇怪的是这样一个皇帝竟然喜欢画画。也因此他对能画画的文人很是尊崇,姚充当年就是备受先帝推崇的一个画家,而且世人皆知这位姚圣手的本业不是一个画师而是一个儒学大家。

“姚圣手无意间看见了璋儿的一幅送给友人的画作,对璋儿很是欣赏。因此想要收璋儿做他的闭门弟子。婶婶你看如何?”王朴很是兴奋。

“谁?你说谁?”孙氏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姚圣手姚充啊。”王朴答道。

“我是问你他要收谁当关门弟子?”孙氏耐着性子道。

“璋儿,王璋啊。”王朴没注意孙氏的表情,继续高兴道:“姚先生自从当过先帝的老师之后,还当过当今圣上,沈尚书,苏敏之的老师,两位圣上就不必说了,沈尚书和苏公子都是风采风流,能书能画的两代才子。没想到他这次能看上我们家璋儿,婶婶,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众总所周知姚先生他不轻易收弟子,在收过苏敏之后甚至传言说以后再不收徒……”

“不去,他不去”孙氏板着的脸上,可以看出一点点神经质。

“啊?什么不去?”王朴没反应过来。

“王璋他不去给那个什么圣手当徒弟。”孙氏冷声重复道。

“这是为何?”王朴不敢置信道:“虽说姚先生被称为画圣,但是他只是凭借画作挑徒弟而已,他真正教授的还是子经集,看看沈尚书和苏敏之就知道。凡是当过他学生的人无不金榜题名,沈尚书是先帝朝的状元就不说了,苏敏之在上次的殿试中也被圣上钦点为状元郎。虽然有人传言说圣上是因为看苏敏之和他是同门的份上是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

王朴将后面几个字咽下去了,接着道:“总之,无论如何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我说他不去就不去。”孙氏脸色越来越黑。

王朴愣一下,突然生气道:“婶婶你这样是在毁璋儿的前程你若是不说出个理由来,我就将这件事情闹到族里去”

王朴与他两位哥哥不同,很是有些书生义气,倔强起来谁都敢顶。当年他是考上过探花的,王家的人知道他的这个牛脾气,就想方设法将他安排到了翰林院当了一个整天与学问故纸打交道的清贵京官。

翰林院与各部以及地方上不同,它是带着浓厚的学术色彩的地方。主要负责制诰、史册、文翰之事,加上考议制度,详正文书,备皇帝顾问。王家人以为这下总没有问题了吧?

可是他们还是小看了王朴了,问题就出在了这个“备皇帝顾问” 上。

有一日,皇帝闲来无事想读读书,照例招了翰林院的侍读学士来,正好那一日是王朴当值。皇帝在读到了前朝他老子建武帝的一件南方苗疆之乱的事件的时候感叹了一句:父皇当真是一位雄才伟略的帝王,苗疆之乱平定十几年之后,南边居然还是如此风平浪静,一片祥和。反叛的声音半点也不曾听闻过,朕当真是差他老人家远矣。

若是那一日在御书房里听到顺德帝拍他老子马屁的是别的什么翰林学士、侍读学士、侍讲学士、修撰、编修、检讨之类的,肯定是当即便趁机将先帝和顺德帝的马屁一起拍了,机会难得啊之后再与顺德帝一起泪眼纵横地怀念先帝一番,说不定第二日就能升官加禄。

可惜,那一日当值的是王朴。

王朴当即起身朝着顺德帝行礼道:“圣上有所不知,南疆之地之所以至今还如此平顺,全是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可拿起反刀的人丁。当年先帝亲征,因不小心中了他们的一种苗毒,胳膊差点被废掉,对苗疆人很是厌恶。所以在平定了南疆之乱后,先帝命令大将军将苗疆之地包括幼儿在内的男丁都坑杀了。”

与王朴一起当值的一个侍讲听着不对,又见顺德帝的脸都黑了,忙悄悄地在下面拉王朴的衣袖。可是王朴正说得慷慨激扬哪里管的了这么多,当即大力一挣。

“刺啦”一声,王朴的衣袖从肩膀处被扯开了一条缝。

这时候王朴才反义过来,皱眉看向那侍讲:“你这是做什么?当着圣驾,成何体统?”

“……”

顺德帝一向以区别与他父亲的仁慈儒雅形象示人,而且王朴说的这一段是真事,若是因言治罪的话,他好不容易在读书人心中树立起来的好形象就要坍塌了。因此顺德帝虽然是心中恼怒,终究是忍了下来,只是借着王朴袖子断了的事情治了他一个圣架前失仪之罪,罚了他一年的俸禄了事。

只是这件事情终究是被王家的人知道了,于是王朴被他两位兄长半哄半骗地忽悠着辞了官。

理由自然很是冠冕堂皇,王家大哥说了,王家的的后辈是家族的希望,需要一个有学问有能力的人去教授和指引。

于是王朴辞官回了青城县。

第一百九十七章 事成

这件事情是为了说明,王朴一旦较起真来连皇帝的面子都敢下,何况是孙氏?

孙氏听他一提到族里脸色就是一变,如今王家的族长已经换了嫡支的另一房人,而这件事情若是闹大了,她耽误王家子弟的前程可是大罪过。

孙氏正是又气又急,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一旁站着的常嬷嬷却突然站了出来,出声道:“九老爷您有所不知,非是我们家老夫人不准二少爷他跟着那位姚先生学学问,而是我们已经接到了我们府里三老爷的信,说是要接几位少爷们一起去京中的官学,老夫人已经答应了,现如今连东西都准备好了,只等初十那一日启程去京中呢。”

王朴闻言半信半疑:“有此事?我怎么听玬哥儿说起只有他个璟哥儿去呢?”

常嬷嬷笑道:“本来二少爷是说因为担心他的身体,想晚一个月再过去的,我们老夫人见他孝顺便同意了。可是二夫人知晓之后却是将二少爷叫去骂了一顿,又求到了老夫人面前说她只是偶感风寒的小毛病,不能因此耽误了二少爷的前程。老夫人见经过这几日的休养二夫人气色已经是好多了,便让二少爷与大少爷和五少爷一起启程。”

孙氏闻言咳嗽一声,依旧是板着脸道:“我就是这个意思。虽说姚先生是一位名师,可是毕竟年纪大了,而京中的官学都是皇上派去的翰林院的学士们。加上璋儿和玬儿他们几个自小就亲近,这次还是一起去做个伴儿吧。”

听孙氏这么说,王朴到是有些相信了。他就说嘛,哪有祖母不想要自己的孙子出人投地的?除非是脑子绊坏了。

京城的官学确实是一个好去处,王朴当年在翰林院任过职,知道去官学里讲学的都是一些博学之士。姚先生虽然很有名望,但是毕竟已经是将近八十的老人了,前一段日子听说还有中风的倾向,虽然他爱才,但是到时候有心无力将璋哥儿耽误了到是不好了。

想到这里王朴当即站起身,向孙氏重重行了一礼,惭愧道:“侄儿无状,还请婶婶原谅,侄儿给婶婶赔罪了。”

孙氏轻轻哼了一声,不搭理王朴,心里却想着这四房的母子都是一样让人讨厌!以后再来求见就称病不见,每次来了都给她找不自在。

王朴也有些尴尬,见孙氏已经决定了,便也不好再待下去,只是终究是有些可惜。只得垂头丧气地告辞了。

他一走,孙氏就端起茶碗狠狠喝了几口茶。

“老夫人,这碗茶凉了,老奴去给你换一碗来。”常嬷嬷忙道。

孙氏一碗凉茶灌了下去,气总算是消了好些,见常嬷嬷来接茶碗,便温声道:“还好你机敏,不然我又要在连氏的儿子手上吃一个闷亏。”

常嬷嬷笑道:“为老夫人解难本就是奴才的本分。”

孙氏很受用地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只是想了想之后又皱眉道:“可是这样只能骗得了他一时,等到玬儿他们启程去京城的时候我难到要将璋儿关起来不让他出门么?”

常嬷嬷闻言忙道:“万万不可。”

孙氏有些不耐烦:“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能怎么样?”

常嬷嬷沉吟道:“事到如今只能让二少爷去京城了。”

孙氏闻言,脸色就是一冷:“常嬷嬷,你莫非是老糊涂了!璋儿若是有了出息,我这几十年不就是白打压了二房这么一场么?”

常嬷嬷看了孙氏一眼,试探着道:“老夫人,奴婢觉得您想差了。”

孙氏闻言抬了抬眼皮。

常嬷嬷伺候孙氏多年,自然是明白她的脾气的,见状忙开口道:“老夫人,您想想,每年去京城的官学那么多人,难道每一个都能考上状元探花么?而且,我们是从京城来的,明白京中那十里繁华远不是青城县可以比的,有句话叫做‘乱花渐欲迷人眼’,二少爷他这个年纪正是容易被……老夫人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京中方伯爵家的那个嫡长子?”

孙氏想了想点了点头:“听说后来让继室的儿子继承了伯爵府,那个原配生的嫡长子是个扶不上台的。”

常嬷嬷闻言一笑:“奴婢到是听说这个伯爵家的嫡长子年幼的时候也是聪慧过人,五岁就能作诗,在京中曾经被捧吹过好一阵子。”

“你这么一说,我到是想起来了。只是后来怎么就成了扶不上墙的烂泥了。”孙氏来了兴趣。

常嬷嬷摇头笑了笑:“老夫人离京之后就很少关注京里的消息了,老奴到是从京中过来的一些夫人带来婆子那里听过一些传闻。这个方伯爵家的继夫人据说是个厉害的,嫁过来第二年便生了个儿子,之后便将那原配留下来的嫡长子娇惯着养。”

见孙氏挑眉,常嬷嬷接着道:“据说是对那嫡长子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竟是比对自己的儿子还好。当时方家的人还说那位新夫人贤惠,殊不知那好好的一个孩子就是这么被她给惯坏了。直到后来他长到十七岁,有一次为了与一个小官员家的公子争抢一个花娘,最后竟是将那小公子从三楼推了下来摔在了门前的拴马石上,当场毙命。”

孙氏自从到了山东青城县,除了刚开始的那几年会留意京城的一些消息,之后就渐渐没有心情去打听那些闲话了。因此这些话她倒是真不知道,听了不免惊奇。

“竟有这样的事?”

常嬷嬷点了点头:“说是本来皇上要治伯爵府的罪的,伯爵府的太夫人亲自去太后面前负荆请罪,太后念在年轻的时候同太夫人的情分才到皇上面前为伯爵府求情。最后皇上便只判了那位嫡长子一个流放,伯爵府便由那继室所生的儿子继承了。”

孙氏听完之后若有所悟。

常嬷嬷又趁机道:“老夫人若是明着打压二少爷,以后恐怕会被人诟病。还不如让二少爷去京城,那里没有二老爷和二夫人看着,二少爷要学坏还不简单?”

孙氏不由得拍案道:“这个主意好,这次就让璋哥儿去吧,瑞哥儿也去。另外……跟随他去京城的几个随从我得好好挑一挑。”

孙氏对这种事情能举一反三,与其等着王璋自己变坏,还不如她找人加以引导,这样她也放心一些。

常嬷嬷在心中叹息了一声,面上却道:“还是老夫人想的周到。”

孙氏当即就琢磨起来院子里的嬷嬷当中哪些人的儿子是游手好闲,只会吃喝玩乐的。

到了晚上,王璋和王瑞两兄弟就被孙氏招到了松龄院,将自己决定让两兄弟与王玬也王璟一同去京城的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