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孙氏正房里出来的时候,王瑞掩饰不住自己满脸的高兴:“二哥,我们赶紧回去将这件事情告诉母亲,她知道之后肯定会高兴的。”

白氏这些天一直情绪不佳,王瑞也看出来了。

王璋却是知道孙氏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因此心中不免苦笑。

“五弟今日回了荷风院用饭,我去找他有些事情,你先回院子里去将这件事告诉父亲和母亲吧。”

王瑞点了点头之后才想起来,有什么事情这么急不能等到了外院之后再找五弟说?还要特地去一趟荷风院。只是这时候王璋已经走远了,王瑞只有自己回洗翠院不提。

王璋到了荷风院的时候三娘正与王璟两人在下棋。

三娘左手撑着脸颊,右手捏起一枚黑子在手间把玩,面上带着些调皮的笑意欣赏着坐在她对面的王璟被她逼得无路可走的样子。

“哥哥,你可想好了要怎么走了么?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王璟坐如针毡,抬头正好就看见洞开的窗外王璋走了过来。

王璟眼前一亮,当即将手中被捏得起了汗的白子儿放回了棋篓里。

“妹妹你看,二哥来了,我们先不下了啊。”

三娘怎么会不明白王璟的心思,点了点头笑吟吟道:“好,反正这盘棋每一步我都记下了,明日我们接着下就是。”

王璟瞬间就苦了脸。

“五弟你还是改不了这个一看见棋盘就想逃的毛病。”刚刚窗户是开着的,王璋虽是没有听见兄妹两的话,但是两人的表情却是都被他看在了眼里,他与王璟下过棋,自然是明白王璟的,因此一进门就取笑道。

王璟和三娘忙起身与王璋见礼。

之后三人便按着宾主坐了。

“刚刚祖母招我与三弟去了松龄院。”王璋开门见山。

三娘闻言挑了挑眉。

王璋摇头苦笑:“果然让三妹妹说中了,祖母她改了主意,让我与三弟也和大哥,五弟一起上京。”

王璟听了很是高兴,可是看见王璋的表情有些奇怪,便不确定地问:“二哥你莫非是不愿意去京城?”

王璋摇了摇头:“京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有识之士辈出。能去京中求学我自然是高兴的。”

“那你为何……?”

王璋摇了摇头不欲多谈。

三娘却是知道的。任谁被自己的祖母这般使尽手段打压,千方百计算计,心里也高兴不起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启程

今日王朴来孙氏房里的事情三娘之后是听说了的。

见王璋不想谈论关于孙氏的事情,便笑着打岔道:“五哥那日还担心二哥一时半会儿寻不到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呢,不想二哥竟然有本事能请到圣手姚充先生。”

三娘猜想着,姚充被称为画圣,而王璋的画又画的那么好,还与姚先生的徒弟苏敏之相熟,莫非其实王璋早就已经是姚充的徒弟?只是因为家中情势复杂之故才对外一直隐瞒着?

想到这里,三娘有些好奇道:“二哥哥,你与那姚先生之前就认识?”

王璋见问,也不隐瞒,很爽快地点了点头:“三妹妹已经知道了,我与苏敏之相熟,姚先生是敏之的师父,敏之曾经为我引荐过。”

三娘闻言,沉吟着,想开口问王璋是不是姚充的关门弟子,只是王璋没有主动提起,她若是还穷追不舍到是不好了。

王璋却是七窍玲珑的心思,见三娘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得摇头失笑:“我并非姚先生的徒弟,姚先生在收敏之为徒的时候就说了,敏之是他最后一个徒弟。只是我在画画上若是有什么想不透的问题会写信去请教,姚先生每一次都会耐心回信加以指导,因此他虽并非吾师,却胜似吾师。”

王璋说起姚充来,一副崇敬孺慕之情。

原来如此,三娘点了点头,也不再刨根究底。

王璋到是更加欣赏这个三妹妹了,心善聪慧,明事理,知进退。

想起这一次又是有她相助,才让自己的双亲不至于因他之事烦忧,王璋站起身来朝着三娘重重一揖。

三娘不妨他突然有此一礼,生生受了。只得无奈地起身朝着王璋还了一礼。

“二哥哥,你以后万不可如此了,三娘没有准备会被你吓到的。”

王璋闻言不由失笑,道:“这一礼是三妹妹你应该受的,璋是感谢你再施援手。”

这一次三娘还没有说话,王璟便皱眉道:“自家兄妹,二哥你这么客气做什么?说起来你平日也帮我许多,难不成我每次都得向你行礼道谢?男子汉大丈夫的,也太婆妈了。”

王璟自从跟随武师练武后,越发瞧不起那些书生的做派了,觉得人家太娘没男子气概。

三娘在一旁悠然插嘴道:“是呀,男子汉大丈夫,悔棋耍赖就不婆妈了。”

王璋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王璟却是脸红的像是煮熟了的虾子,半响却是有些吃味道:“妹妹,你帮二哥不帮我。”

满脸的委屈的样子,哪里还有什么男子汉气概王璋的笑声更大了。

王璟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也笑了。

日子很快就到了八月初十,是原本就定好的出发去京城的日子。

一大清早,三娘就起来梳妆打扮,房里的东西在这几日已经让赵嬷嬷指挥着收到了箱笼里,活搬进库房,或带着进京,因此看着空旷了许多。

在三娘的坚持下,带到京城去的箱笼只剩下了七个,赵嬷嬷虽然不是很满意,但想着那边的情形还不是很清楚,若是小姐在那边受了委屈,说不定还是回到青城县好,便让婆子们将箱笼都抬进了库房锁了起来。

这是三娘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二次出远门,新奇之感已经没有当初那般强烈,但是想起要坐很久的马车,三娘还是有些暗中叫苦。

三娘已经都准备好了,就差与王璟一起去孙氏面前辞行了。

这时候外头有人报说松龄院的常嬷嬷来了。

三娘连忙亲自起身相迎,常嬷嬷还是一如既往地恭敬行礼。

“可是祖母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三娘笑着请常嬷嬷坐下说话。

常嬷嬷推辞了半天,终于侧着身子坐了半边。

“是老奴自己想要过来看看的。”

三娘思忖片刻就知道了,常嬷嬷应该是来看沉香了。三娘笑道:“我让沉香下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嬷嬷稍等,我让人叫她过来。说起来这次她跟我进京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们姑侄两人想必是有话要说的。”

常嬷嬷感激地道谢,她确实是来看沉香的,只是她也有话想与三娘说。

见三娘将人打发出去了,常嬷嬷道:“沉香她跟着三小姐,老奴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老奴今日来除了想要交代沉香几句话,还有一事想要请求三小姐。”

三娘忙笑道:“嬷嬷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常嬷嬷话到嘴边却是犹豫了。

三娘虽是有些好奇,但是也不催她。

半响常嬷嬷才叹了一口气道:“本来这件事情我不该求到三小姐您头上来的,毕竟你还……可是老奴知道三小姐您与别个不同,今日这里也没有外人,老奴少不得要厚着颜来相求了。”

常嬷嬷顿了顿,接着道:“三小姐这一去,以后前途就不可估量了,会回到山东青城县来的机会到是少了。老奴想着,等到日后三小姐您……就将沉香放出去或者若是有合适的人就……”

常嬷嬷有些话当着三娘这个未出阁的小姐,还是说不出来。她今日也是见人就要走了,以后能不能再见还不一定,觉得这个时候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因此才来的。

只是她说话虽是吞吞吐吐,三娘却是听明白了。

常嬷嬷这是在担心她以后出了嫁,沉香的去处。

沉香与三娘差不多大,等到三娘出嫁的时候她正好也是适婚之龄,只是高门大户里主子身边的大丫鬟一般都要被主子多留几年,等到十七八岁以后才会出嫁。而一些乖巧听话,容貌端正的还会被当做陪嫁丫鬟与小姐一同嫁到夫家。

三娘沉吟片刻便道:“嬷嬷刚刚也说了,这里没有外人,那三娘说话也不藏着捏着了。嬷嬷是想要我以后给沉香找一个好人家嫁了?”

常嬷嬷见三娘这么直白到是呆了呆,半响才回过神来道:“三小姐若是觉得为难,到时候打发她回来也成。”

三娘想着,常嬷嬷的意思是不想沉香到时候跟她嫁去当通房丫鬟?所以为她找一门亲也好,或者打发回老宅也好?

“到时候我会问问沉香自己的意思,并捎信回来与嬷嬷商量的,嬷嬷觉得这样可好?”

常嬷嬷闻言忙道:“哪有主子和奴婢商量的,今日本就是老奴僭越了,难得三小姐您不怪罪。”常嬷嬷有些不好意思。

三娘却是笑了:“您是沉香的长辈,这些年又助我良多,这对沉香来说是一件大事,对三娘却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三娘能买嬷嬷你一个人情正是求之不得的,何来怪罪?”

三娘说的这么直白,常嬷嬷倒是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不敢之类的了,只万分感激地对三娘行礼道谢。

这时候沉香被小丫鬟叫来了。

三娘善解人意道:“我还有些事情要与白英商量,你们姑侄两人就聊一聊吧。”说着便起身带着白英去了内室。

常嬷嬷细细叮嘱了沉香好些话便过来向三娘告退,回了松龄院。之后不久王璟便来了,与三娘一起也王孙氏的院子去了。

进到正房的时候,孙氏和金氏正搂着一脸尴尬的王玬“心肝儿”,“肉啊”的叫,金氏那高昂的声音听着就跟生离死别似得。

好不容易那边止住了,孙氏又将王璟叫到面前,虽说没有表现地像对王玬那样的激动,但是眼中的不舍到也不是装的。三娘不由得感叹,这就是男女的区别啊,孙氏可是连眼风都没有给她一枚。

之后二房的人和五娘也到了。

再之后,王柏也来了,只是他一来就冲着金氏道:“你这婆娘,赶紧将外头那些个箱子给我般几个回去。玬儿一人就占了二十几个箱笼,你这是想要船沉了?”

金氏闻言急了:“那些都是用的着的,哪里能减?再说出门在外,寄人篱下,哪里比得上在家里,我儿子可不能吃苦。”

王柏皱眉道:“他这是去读书,吃什么苦?而且什么寄人篱下说得这么难听?那是三弟府上还能让他委屈不成?你这么不舍得干脆用裤腰带将他拴了,哪里也不要去了”

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王柏总归是沾了一些王老太爷的痞气的,说话也像。

金氏有些不甘心,马车和船都是他们大房准备的,要减行囊也是二房和三房,凭什么要减他家玬儿的。

“这么多人,让他们一人减几个就是了,我们家玬儿也没多少东西。”

王柏白眼一番:“人家几个人的加起来都没有二十几个箱子,你要人家减什么?别啰嗦了,赶紧去,不然我等下一个都不带,全给撂下了。”

金氏瘪了瘪嘴,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

王栋在她身后喊道:“不能超过十个,不然我全给扔河里去。”

孙氏这时候看不下去了:“老大媳妇,你把东西规整规整,整出十五个来。”

金氏见有孙氏撑腰,欢快地隔着帘子应了,速速去了。王柏看了瞪着她的孙氏一眼,不吭声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路上的猫腻

等到好不容易出行的时候已经快到辰时了,几人从孙氏的房里出来去到二门座马车。

三娘出了孙氏房门的时候才看见了站在孙氏廊下的崔姨娘,这几年崔姨娘很少在众人面前路面。王栋不在府里,孙氏不看重孙女,她也没有什么好争的。

今日的她依旧是一身素白的衣裳,身上头上只见一直素银簪子,面容较四年前虽然没有太大的改变,但是却多了一些疲惫。只是今日她应该还是高兴的,眉眼之间的喜悦想掩也掩不住。

这次王家出动的马车三娘从院门口往后头望,只见首不见尾。三娘也懒得去数了,与众人打过招呼之后就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行进之后,白英将一直四四方方的白瓷小盒拿了出来。

“小姐,您今日的药还没有吃呢。”

三娘转头看向白英手上的那只药盒,不由得有些失神。

两年前,蒋太医因要给圣手姚充治病曾经来过济南府,三娘借口要去清明寺暗中出去让蒋太医把过一次脉。

蒋太医说她体内的毒素已经基本拔除干净了,但是还需要一些温补之物调养身子,便给她又换了一个药方,照样每月去悬壶医馆拿药。

只是她自四年前从汀兰手上接过那只药瓶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与之前宣韶给她的那种有些像小号美人觚的药品,而是这种四四方方的瓷盒。

四年的时间过去了,三娘却没有忘记宣韶这个人。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是非亲非故,可是不可否认,宣韶是她来这个世界之后第一个对她好的外人。

听说派去南边的人一直没有找到宣韶的人,活的或者死的都没有。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这消失在了南瘴林里。三娘曾经也想过宣韶是不是其实并没有死,所以这些年总是会让王璟每隔一段日子去悬壶医馆里打探有没有宣韶的消息。可惜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三娘接过白英手中的要,张嘴吞了下去,微甘有清香,味道倒是与之前宣韶给她的八珍丸很像,可能用到的药有相同。

“小姐,吃完这一盒就不用再吃了。正好我们这个时候去京城,不然还不知道要去哪里拿药呢。”白英小声道。

三娘点了点头,闭目养神,她总是一上马车就犯困。

马车在出城之前在路过城中的时候还停了一会儿,大概有半刻钟的样子。三娘听到外头有婆子丫鬟们小声议论的声音。白果转了转眼睛,偷偷溜出去看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脸上却有些红。

因马车停了,三娘反而睡不着了,睁眼看见白果脸色有些古怪便道:“外头可是有什么事?”

白果吞吞吐吐了半天,脸上更红了。最后让白英训斥了才硬着头皮道:“大老爷他,他刚刚接了一个女子上了前面一辆空着的马车。”

“什么女子?”白英狐疑道。

“是……是……”白果抬眼看了三娘一眼,咬了咬牙道:“据说是个花娘。”

她刚刚掀帘子的时候正好看见那女子脸上蒙着纱巾向马车走去,虽是没有看见脸,但是那女子走路的姿态甚是袅娜,浑身像是软的没有骨头一般,就像……就像是蛇一样。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女子。

“……”车里的人闻言都是一阵沉默。

白英看了三娘一眼,忍不住皱眉道:“三小姐,大老爷他,他怎么能这么……”胡来两字她说不出口。

“明明知道马车里还有小姐们在,怎么能把那些脏的臭的往车队里拉?若是让人知道了,您和五小姐都要没脸了。”

三娘也有些头疼。

她的这个大伯,能力虽然一般,但是心肠好,平时对他们这些侄儿侄女也很照顾。只是有一点不好,就是好色。一旦下半、身冲动起来,就控制不住自己的了,这种人在现代有一种很好的词语来形容,就是:精虫上脑。

只是王柏毕竟是她的长辈,她也不好说什么。

这件事只是一个小插曲,毕竟马车没有停多久,应该是王柏早就安排了人在那里等着了。

从青城县到德州,行了近两天。因为这次的人多,所以马车行进的速度要慢一些。

这段时间王柏很少露面,而那个女子更是从上车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因两人是同乘一辆马车的,因此跟随的下人们难免有些桃色的幻想,跟在那辆车附近的人更是竖着耳朵听车里的动静,有的人甚至是恨不得趴在马车壁上。

还别说,在抵达德州的那一晚,还真有个憋了两日的随扈不怕死地半夜跑到王栋和那女子的房门口听墙角。

只是他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腿一滑摔了一跤,弄出了动静。王柏被惊得开门出来了,所以那随扈被气急败坏的王柏打了一百板子赶了出去。一些随扈一点也不同情那挨板子之人,同时男人,都明白在关键时刻被吓得软了之后,是一件多么悲催的事情。

只是那名随扈在被赶出去的时候对着抬他出门的昔日同僚忍不住嚷嚷了一句:“我是看到大老爷居然好那一口,一惊之下才摔倒的。”

这句话一出来,是个男人都好奇,有人甚至当即怀疑那“女子”其实是男扮女装的。

还是一个与那随扈平日里关系不错的一人最终问出来了真相:大老爷和那女子行、房之时是被绑在在床头的,当然姿势还是女、上、男、下。

众人终于恍然大悟,他们就说平日里不怎么拘小节的大老爷今日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敢情儿是觉得被下了面子于是第二日清早去码头乘船的时候,众人看见王柏手腕上那隐隐约约的红痕,都心照不宣的互相使了个心知肚明眼色。

从德州到通州这一路水路还算太平,只是有一日三娘在用完晚膳之后想去船头上走一走,一面腹中积食。可是在路过那女子的房间的时候,却发现王玬带着自己的小厮蹑手蹑脚地从那女子的窗口离开,面上还带着恶作剧后的顽劣笑容。

三娘想了想便停住了脚步,想着自己还是回去船舱中待着吧,以免节外生枝。这一晚船正好停在了沧州码头,王柏被沧州相熟的地方官请上了岸去喝酒。

只是三娘才转身走到转弯处,那女子的房间里就传来一声尖叫,三娘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紧接着那间仓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烟霞色长袄,粉色百褶裙的女子走了出来,三娘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她的长相就被她手上的东西吸引住了视线。

借着船廊上的风灯,三娘看清楚了那是一条一尺来长仍是在不断扭动着的蛇。

紧接着一个女子的冷冷的声音响起:“不过是小孩子的玩意,瞧你这点出息。”说着将手一扬,水里也一声响,那条蛇被她抛到了河里。

“是的,姑娘,婢子知错了。”

因三娘站在暗处,那女子没有察觉这边有人,便又在船舷便面对着岸上站了片刻,然后才扭身回仓。

只是行走之间,柔媚而风情,一点也不见刚刚空手抓蛇的时候的那种气势。若不是三娘一直注意着她,恐怕还会以为两人不是同一人。

等那女子进了房间关了舱门之后,三娘才带着白英从暗处现身。

三娘制止住了白英,不让她开口说话,两人一言不发回到了自己的仓中。

“小姐……刚刚,那个是……”白英安全了,脸上有些发白道。

三娘在桌边坐下,右手轻轻敲击着桌沿,若有所思。

刚刚那一幕怎么看怎么怪异。甚至因为那情景太过怪异,她都没有注意看那女子的长相。

女子中,很少有不怕蛇的,即便是不怕也不一定敢捉。刚刚那女子捏着蛇的样子,就像是捏着一根麻绳一般地轻松。

她记得前一世的时候她曾经看过一部悬疑剧,一个大宅子里死了人,侦探经过排查,将凶手锁定在内院的几个女子当中。

死者的女儿,有一个平日里最是温柔心善的女子,最不像是凶手,几乎就要被排除在外了。可是有一日,侦探突然看见这个温柔善良的女子扑了一只蝴蝶,少女扑蝶,这本是很养眼的景色。可是之后出现的一幕让侦探像是活活吞下了一只苍蝇一般。

只见那女子温柔地抚摸着那只蝴蝶片刻后,突然像是扯花瓣一样,将那只蝴蝶的翅膀一只一只地扯下来放在绣花鞋下碾碎了。然后又去扑下一只蝴蝶。

最后侦探发现,这女子就是杀人的凶手。

三娘想起这个的原因,是因为她想到了一句话:反常即为妖。

四年前,王柏惊马的事情三娘至今还记得。现在三娘已经不会认为是二娘想阻止王柏查案才下手这么简单了。王柏其实一直就被人盯着,三娘怀疑的是水月痷的人。

“去打探一下这个女子的来历。”三娘交代白英道。

白英领命去了。

到了三娘要就寝的时候,白英就将消息打听了回来:“小姐,一个嬷嬷从老爷身边的一个贴身小厮那里打探到这女子名白鹭,出身青城县花楼春风阁。自春风阁的丽娘两个月之前从了良之后,大老爷就梳拢了白鹭。”

白英知道事关重大,便也放下了扭捏,如实道。

三娘点了点头:“你明日去找五少爷,要他安排他身边的邓先生帮我盯住了这个丽娘,尤其是大老爷与她独处的时候。”

白英看了三娘一眼,有些尴尬道:“那,那熄灯之后呢?也要盯着吗?”

三娘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尤其是熄灯之后。”

白英脸上抽搐了一下,她想起了刚刚从那个大嘴的婆子那里听来的关于大老爷的荤话。刚刚因为想着要复命,没有想那么多,如今想起来白英脸上忍不住红了。

三娘看到白英的脸色,也有些无奈,她安排人去听自己伯父的墙角确实是一件相当诡异的事情。只是这女子来路不明,她只有先盯着看看了。

船行到通州港的时候是一个清晨,通州位于京城东南,属于顺天府管辖,是北运河的终点。此地离京城还有近一百里的路程。原本通州有水道能直接到京城的,可是北方水量少,河道年年被泥沙淤积。先帝在的时候出于战略要素的考量每年都有派人休整以保证南方的粮食能够直接运达京都。

因为在之前战乱的时候,有一次敌人的军队逼到了城下,京城戒严。可是由南方好不容易征集运来的粮食因水道不通被放在了通州的粮仓。当时的皇帝在关城门前曾经下令,让军民将粮食全搬进去,能般多少算多少,谁搬算谁的,可是搬了好几日都没有搬完,最后运不完的就一把火烧了,为了不留给敌人。

这一场仗打得很惨烈,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京城被困了,粮草不足。这全都是河道不通之祸。建武帝吸取前朝的教训,对河道之事很重视。

可是到了顺德帝登基,朝廷财政捉襟见肘,前几年没有多余的钱来疏通河道。

而现在,经过十几年的休整,朝廷已经不是有没有钱修的问题了。

因为陆路运输是一笔很大的费用,从通州运粮到京城的运粮费,每年都能养活一大批的官员。主事的官员自然是不能放弃这到嘴的好处,于是通州到京城的这一段河道便荒废了。

到达京城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因为王家的马车队伍太过庞大,而通州到北京这一路上如今正是运粮车来往繁忙的时候。因此便走得慢了一些。

一路舟车劳顿,三娘在弃船登车之后已经没有闲情逸致去好奇京城的景色了。一直睡到了快进内城城门,才被白英唤起来换衣裳,梳头。

待得将自己都整理好了之后,马车已经抵达王栋在京中的宅子了,三进的宅院毕竟是小,所以只有主子的马车进了巷子,其它的车被王柏安排在了别住寄放着,等明日才搬东西。

第两百章 进府

三娘刚一下车,就有一个身穿桃红色背心的丫鬟迎了上来,朝着三娘恭敬一福。

“奴婢沉香,给三小姐请安。”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些掩饰不住的激动。

三娘从车上下来有些腿软,正扶着白英手。闻声便朝那丫头看去,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都说越是往北的地方的水,越是养个头。几年不见,你竟是这么高了,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沉香见三小姐还是如以往般的亲切,心中温暖,冲着三娘一笑,顽皮道:“那是因为奴婢每日都要吃两大海碗的饭,因为有了奴婢,厨房的管事总是抱怨说每个月的米不够用,然后就用面食充数。”

三娘和身边的几位丫头闻言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开了。

北方主要产小麦,北方人日常主粮还是偏重于面食的。只是在王家的时候,老夫人偏爱米饭,又在南边有嫁妆庄子专门生产上好的水稻,所以王家的人的主食倒是米饭居多。

京城的人喜欢面食的不在少数,但是像王栋这样的每年有朝廷禄米家底也不薄的人家,不会连米饭都吃不起的。所以都知道沉香这促狭的丫头是在说笑话。

“你还是这么顽皮”白英因比沉香年纪大,便板起脸来教训她,只是眼中的笑意也是掩盖不住的。

沉香以前在王家的时候,因为白英总是往松龄院走动,与她是最熟悉不过的,闻言便一脸委屈道:“白英姐姐,你还是喜欢教训人。”

白英见她耍宝,也撑不住“噗哧”一笑。

这时候五娘也让人引着往这边走来了。几人便停住了说笑。

沉香换了一副恭谨又乖巧的面目,轻声道:“请三小姐随奴婢来,老爷和夫人已经在厅里等着了。”

三娘点了点头,又往王璟他们那边的马车看了一眼,沉香见了忙道:“少爷他们也有人引进来的,三小姐不必担心。”

三娘便跟着沉香进了东南边的二门。

这里是整栋宅子的第二进,中间是一个大的露天庭院,两旁摆了十几盆盆栽,因已经入了秋,只剩下了枝叶,三娘看不出是什么花。

当中两颗大槐树接叶檐际,因为已经有些年头了,加上如今正是结果的时期,树梢被荚果重重地压了下来,遮住了半个天空。

三娘曾经听人说槐树因为带了个鬼字,所以阴气重。其实在古代,特别是北方的四合院中,种槐树是很常见的,因为按照庭院风水的说法:槐为禄。所以要想事业有成,门前和庭院要种槐树。

庭院中还摆放了一对半人高的蓝地开光粉彩人物大鱼缸,只是瞧着还挺新,里面也还没有养鱼。

院子东西两面分别是东西两厢房,每厢有三间房。

“三小姐,您和五小姐以后就住在西厢。”沉香指着东边的厢房道。

三娘点了点头,随着沉香的手指往西厢看了一眼,红漆的雕花门上的漆还很新,应当是王栋刚搬进来的时候重新刷过了的。

三娘又不经意地往东厢看了一眼,突然发现东厢靠南边的那一间房开了一条缝隙,有人探出个头正往这边偷看,见三娘往那边看过去了,那人迅速地又将头缩了回去。

三娘见状不由地皱眉。

沉香一直注意的三娘的表情,见状也往东厢房看了一眼,之后小声对三娘道:“三小姐,那边东厢现在住着夫人的堂婶和堂妹。她们也是前天才刚住进来的。”

三娘讶异地挑了挑眉,以前只听说过薛家人口单薄,薛翰林一家遭难了之后薛家已经没有人了。甚至一些旁支怕被牵连也都搬离了京城。

沉香又接着小声解释道:“听说这位如玉小姐的父亲是夫人父亲的堂兄弟,早年就已经去世了,留下了这对母女,前段日子薛嬷嬷去寺里添香油钱,正好遇见了她们。因见这位薛三夫人和薛小姐过的不如意,就让夫人将人接过来了。”

三娘偏头认真听着,也不出声。这时候已经快走到正房的廊下了。三娘示意了沉香一眼,沉香机警地停住了话头。提高了些声音道:“少爷小姐们请往这边,老爷和夫人已经等了多时了。”

三娘笑着点了点头:“有劳沉香姑娘了。”

王璟,五娘他们也来了,崔姨娘却是被一个婆子引着穿过耳房边的走廊往后面的后罩房去了。看样子是不想让她今日就见王栋和薛氏。

她与五娘并排走着。

“三姐姐,你和那小丫头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五娘突然小声问道。

三娘笑了笑:“我让她给我介绍了一下这院子的布局,免得以后走错了就不好了。”

五娘闻言点了点头:“刚刚那个叫木莲的丫头也跟我介绍了一下这院子,我都记住了,三姐姐有不懂的尽管来问我就是了。”

这时候王玬王璋他们已经进了正房的明间,三娘也五娘见状也不说话了,赶紧跟了进去。

王栋和薛氏坐在了主座上。

王栋身穿一件宝蓝色云纹团花深衣,面容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胡须留长了些,看着更有威严了。薛氏今日穿了一身大红色镂金百蝶穿花的大襟通袖褙子,梳了一个高锥髻,插了一对赤金镶宝三翅莺羽簪,一对金丝菊花掩鬓,比起刚见的那会儿成熟贵气了不少,倒是很有一副官家夫人的架势。

三娘与五娘和王璟先上前去给王栋和薛氏行大礼。

“孩儿拜见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王栋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薛氏却是温柔地笑着,亲自伸手将离着自己这边近一些的五娘拉了起来。

“快些起来,地上凉。”

王栋也点了点头,淡淡道:“起来吧。”

三娘几人起来后退到了一边,王玬和王璋,王瑞兄弟上前来给王栋和薛氏行礼。

正房的明间不小,可是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的人来,也显得有些挤了。

这时候刚刚不知道去了哪里的王柏也进来了,与王栋和薛氏见了礼之后,王栋问道:“大哥怎么这时候才来,外头的事情交给全福去忙就是了。”

全福是王栋身边的外院总管,负责官场上的人情往来,一直跟着他的任上。

王柏闻言却是打了个哈哈,转而说起了别的。

一帮的五娘偷偷转过头来照着三娘挤眉弄眼了一番。王柏的那位美人没有进内院,想必刚刚王柏是找地方安顿美人去了。

“这里不好说话,我们去外院吧。夫人已经叫人在外院准备了一桌席面,你们想必也饿了。先用膳吧。”王栋站起了身,对王柏道。

薛氏也忙跟着站起了身:“妾身已经为大伯和璟哥儿他们安排了外院的住处。”

王栋朝着薛氏柔声道:“我会让全福去张罗的,你辛苦了一日也累了。在这厅里开一席,让三娘和五娘陪着用一些。”

薛氏朝着王栋柔顺地点头笑了笑,将王栋几人送出了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