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栋便没有说什么了,与薛氏一起用饭。

三娘一丝不苟地服侍完了薛氏与王栋用饭,之后才回自己的屋子吃饭。出了薛氏正房的时候,三娘看到薛嬷嬷站在了廊下,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很久,在自己走进的时候才行了一礼,便走开了。

三娘微微一笑,回了自己的西厢。

今日开始要上下午课了,课时定在了未时。吃了午饭还有一些时间,三娘便坐在榻上看了会儿书。直到有人来报说五少爷来了。

三娘将书放下了,推门出来了。

果然见到王璟正在厢房前面的廊下等着。

三娘想了想,对王璟道:“哥哥,外头凉,你进来说话吧。”

王璟没有多想,便跟着三娘后头进了来。三娘将王璟领到了摆放书案的那一边,请王璟坐下了,有轻轻吩咐了几个丫头们一番。

王璟虽然有些惊讶三娘的做法,但是也没有说什么。

“妹妹,这个是今日我从医馆那边拿来的。”王璟将手中的一个信封递给了白英,白英拿给了三娘。

看到上头熟悉的字迹,三娘没有急着拆开,又把信递给白英先收好了。

“哥哥今日来找我,可还有什么事?”

王璟看了看屋里,见都是几个靠得住的人,便点头道:“宣公子说以后庄王府那边不会再有人来找麻烦了,要我们放心。”

三娘闻言有些好奇道:“他做了什么?”

王璟摇了摇头:“他只说,这件事情的祸首已经被庄郡王发到边关去了,以后想回来也回不来。至于其它的人则不足以为惧,而他也会帮我们看着。”

三娘有些好奇,但是见王璟也不清楚这件事情便也没有再问了。想着以后有机会见了宣韶再问出来。想到宣韶,三娘忍不住露出了笑,宣韶办事情果然还是与以前一样靠谱。

王璟又与三娘正在屋里说着话,外头响起了脚步声。

三娘顿了顿,没有停住自己的话尾,只当没有听见。

不一会儿,便有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三娘站起身来,往外一看,便见到了薛嬷嬷那张冷凝着的脸。

“五少爷,三小姐,奴婢之前就已经提醒过两位了。不要过于亲近以至于让人说了闲话。两位小主子非但没有听老奴的劝,今日竟然还在室内交谈起来,身边连个长辈也没有跟着,成何体统。听说三小姐这两日礼仪学的不错,老奴不知道这又是什么礼?”

三娘朝门口看去,见庄嬷嬷站在门边没有进来。看来刚刚庄嬷嬷是与薛嬷嬷一起来的,只是庄嬷嬷没有进门。

王璟脸色一板就要骂人,薛嬷嬷却抢先道:“五少爷,老奴也是为三小姐的名声着想。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指不定有多难听呢?到时候三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王璟刚想说,爷自己家里哪个不要命的敢乱嚼舌根,待看到薛嬷嬷的表情他才明白了,薛嬷嬷这是威胁。王璟心中怒极,恨不得将这个讨人厌的婆子拉出去打死了。

三娘却是站起身来,用眼神制止了王璟。她看看薛嬷嬷半响,又看了外头站着的庄嬷嬷一眼,笑了:“嬷嬷您哪里见到我与哥哥不守礼节了?”

薛嬷嬷冷冷道:“三小姐,老奴虽然一把年纪了,眼睛还没有瞎,您与五少爷这不正共处一室么?虽说是兄妹,可是该要避嫌的时候还是得避嫌。三小姐与五少爷还是跟着老奴去夫人那里领罚吧。”

自从上次王璟当中削了薛嬷嬷的面子之后,后院里许多人便开始脱离了薛嬷嬷的掌控了。薛家还未再次在京城站稳脚跟,二小姐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她若是也让王家的孩子给踩下去了,薛家就真的要完了。这是让薛嬷嬷无法忍受的事情。

第二百二十九章 刁奴栽了

三娘没有再说话,薛嬷嬷也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王璟看懂了三娘的眼神,也压抑着怒火在一边站着。

三娘屋里陷入了诡异的僵持状态,不过又像是在等着什么。

果然,外头又有脚步声由远而近,这一次是从正房那边过来的。

果然,不多会儿,一个威严冷凝的男声在门边响起:“这是怎么一回事?”

屋里众人看向屋门口,便看见了冷着一张脸的王栋,以及满脸忧心的薛氏。

三娘与王栋上前给两人请安。

王栋皱着眉头打量着三娘和王璟,三娘低着头没有说话。

“听丫头说,你们两兄妹犯了错?”王栋淡淡道。

三娘还是不语,只淡淡扫了王栋与薛氏身后一眼,见到薛氏身边的大丫头佩兰往另一个大丫头青黛的身后跺了跺,三娘心中便有了数。

“老爷夫人,你们来的正好。为了府里小姐少爷们的名声,你们还是要好好管一管小主子们了。”薛嬷嬷低头端着声音道:“按着我们这种世家里的规矩,男女六岁就不同席,这是为了避嫌。即便是嫡亲的兄弟姐们,该守的规矩也还是要守的。上一次老奴见到三小姐与五少爷在院子当中背着旁人私语,老奴怕这件事情传出去坏了少爷小姐的名声,就好心提醒了几句,不想却是惹得少爷发了怒,说要……”

薛嬷嬷顿了顿,又道:“老奴便不敢说什么了。可是这一次,三小姐与五少爷竟然就这么共处一室,身边连个长辈也没有,只有几个年轻的丫鬟,老奴觉得甚是不妥。老奴这一辈子在薛家的时候一心一意想着薛家的主子,现在在王家自然也是一心向着王家,忠心老天可鉴。虽然知道这样会惹恼两个小主子,可是该说的老奴还是不得不说。”

薛嬷嬷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两眼含泪:“老爷,您知道夫人她性子软,可是若是为了两位小主子好,您还是要说一说两位主子的。”

王栋闻言眉间皱成了一个川字。

薛氏见状忙打圆场:“这是在自己家里,规矩从简,哪里就会有什么流言传出去了。”

薛嬷嬷却是道:“夫人,您年纪轻,经验浅,可能不清楚。这内院你平日就死再整治得跟个铁通一般,也没有不透风的墙的。这些丫头婆子们嘴再紧,也会有偶尔说漏的时候。”

王栋看向三娘与王璟,淡淡道:“你们怎么说。”

三娘原本是低着头的,这会儿听到王栋的声音,有些颤巍巍地将头抬了起来,黑白分明的的晶亮眸子中已经是隐隐含泪:“三娘自幼在祖母面前承训,得她老人家教导。自认是个守规矩的,也从未辱没过王这个姓氏。不想今日却是被一个奴才这般侮辱,这让三娘情何以堪?”

“三娘……”薛氏急急唤道。

“妹妹……”王璟心疼地看着三娘。

王栋见三娘提及孙氏,沉吟不语。

“三小姐,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你说这些……你只要认个错就行了,何必哭哭啼啼的?”薛嬷嬷一脸的语重心长。

三娘眨了眨眼,两滴泪珠顺着腮边落了下来,说话的时候却是带了些羞愤:“我熟读闺训,怎么会不懂这些世家小姐都该懂的礼节薛嬷嬷你这话不但侮辱了我,更是侮辱了我们王家,侮辱了对我教导甚严的祖母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是见到了我与哥哥共处一室,可是你难道没有看到我们说话的时候中间隔着屏风吗?”

三娘说着压抑着怒气,指着屋子当中的那架黄梨木底座和框架绣工笔荷花屏风愤愤道。

众人闻言一愣,都朝着屋子中间的那架屏风看去。

三娘拿出帕子,将脸上遗留的泪水擦去,抬头向一只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庄嬷嬷道:“庄嬷嬷,刚才您是与薛嬷嬷一起来的,您是不是看见我与哥哥两人之间是隔着屏风说话的?”

庄嬷嬷闻言,看了薛嬷嬷一眼,暗中叹息一声,却是没有犹豫地低头道:“回三小姐,奴婢看见了,确实是隔着屏风的。”她低头的姿势,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完美。

“可是……”

薛嬷嬷想要说话,却让三娘打断了:“薛嬷嬷,您难道没有读过闺训吗?兄弟姐妹若是要内室相见的话,需要禀明嫡母,得嫡母同意之后,再由嫡母派人在旁看着,说话之时只要中间隔着屏风就算不违礼节”

众人闻言又是一愣,这个礼节已经有些久远了,现在基本没有人用到,所以刚才大家看到屏风都没有反应过来。

“庄嬷嬷,您说三娘说的有没有错?”三娘又转头看向庄嬷嬷。

“无错。”庄嬷嬷依旧低头道。

薛嬷嬷看了庄嬷嬷一眼,皱眉。

“三娘见哥哥是事先禀告过母亲,得了母亲同意的。母亲也派了自己身边的沉香过来。”

众人这才发现,薛氏身边的沉香一早就在三娘的房里了。

薛氏也忙对王栋道:“是的,老爷。三娘与璟哥儿两人见面是我同意的。”

“好了,都散了吧。”王栋看了薛嬷嬷一眼,冷声道。

薛嬷嬷叹气,上前向三娘与王璟行了一礼:“这次是老奴疏忽了,只是老奴也是为了三小姐和五少爷好,请……”

“等等……”三娘皱眉止住薛嬷嬷的话,也拦住了王栋的步子。

三娘看也不看薛嬷嬷一眼,走到了王栋面前跪了下去:“女儿有罪”

“三娘,快起来。”薛氏见状忙伸手来扶:“这件事情不怪你。”

三娘确实苦笑着躲避了过去:“三娘罪在不孝。今日竟然让一个奴婢在自己面前侮辱了自己的祖母,侮辱了王家的家风。三娘记得闺训上说,因女子本身之故让长辈祖宗蒙羞,当以死谢罪。三娘……实在是没有脸面再活在这世上。”

说着三娘就要拔下头上的簪子,众人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当即惊呼出声。

只是她的手才一接触到发丝,就让王栋伸手拦住了。

“你若是以死谢罪,那为父又当如何?”王栋淡淡道三娘咬了咬唇,半响才道:“女儿不孝,一时羞愤没有顾忌父亲母亲的心情。”说着三娘当即磕了三个头。

“起来吧。”王栋叹息一声,伸手将三娘扶了起来,三娘顺势起身。

“三娘的错处以后自当抄写经书,早晚忏悔自省。只是,这个奴才,今日恐怕非罚不可了。”三娘收了泪,挺直了背,一脸的倔强。

“闺训上说,奴是奴,主是主,尊卑要分明。三娘今日想要问一问薛嬷嬷,您口口声声世家的规矩,可是哪个世家的规矩是奴才可以越过男女主人教训小主子的?上次你在庭院之中不分青红皂就指责我与哥哥,我们敬重您是母亲身边的人,没有计较。不想今明知道我与哥哥在说话,就连通禀一声都不曾就闯了进来,这是谁给你的权利?什么时候我这个王家嫡出三小姐的闺房是你这个奴才想进来就进来的了?”

众人闻言,静了一静。薛嬷嬷脸上忽红忽白。

“或许您是因为太过忠心的原故,暂时忘记了尊卑。可是国无法不立,家无规不宁。今若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辱及了我祖母还能不受罚,别人或许不会说您什么,却是会怪罪我母亲她治家不严,您让我母亲以后在我祖母面前怎么做人?”

说到这里,三娘顿了顿,缓缓道:“薛嬷嬷你治家的经验丰富,定然是知道,即便是内院再如何的如铁桶一般,终究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的事情迟早会传出去,甚至传到我祖母那里。薛嬷嬷你向来对我母亲忠心,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三娘以为,薛嬷嬷应当自请其罪,免得让我母亲为难,也成全您的一片忠心。”

薛嬷嬷面皮抽了抽,大家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奇怪。

“奴婢有罪,请老爷和夫人降罪。”薛嬷嬷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王栋面前跪下了。

薛氏有些为难,王栋看了三娘一眼,没有说话。

三娘却没有息事宁人:“按照世家里的规矩,犯上之罪重则仗毙,轻则重打八十板子赶出府去永不录用。”

薛嬷嬷一惊,看向王栋:“老爷……”

三娘不等她开口便道:“不过法理也不外乎人情,薛嬷嬷年纪大了,难免有糊涂的时候。三娘请求父亲和母亲看在她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从轻发落。这一次只当是正一正府里的风气,让奴才们明白自己的本分”

三娘一脸的大义凛然的表情。

“打三十板子吧。”王栋淡淡道。

薛嬷嬷脸色发白,但还是松了一口气。

三娘心中暗嘲,孝道,家族声誉加上薛梅心的闺训才让薛嬷嬷受了三十板子,王栋对薛家的旧人还真是照顾有加。不过她本也没想要真打薛嬷嬷八十板子,薛嬷嬷一把年纪,三十板子也够她卧床几个月了。最重要的是,以后这后院可轮不到薛嬷嬷一手遮天了。

“去喊行刑的嬷嬷来。”王栋说完就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顿了顿,道:“熟读闺训是你上进,但是也不可太过迂腐,该变通的时候还是要变通。”

三娘有些惊讶,这是提点?面上却是一脸恭谨地应了。

王栋没有回头,直接往外院去了,心中却是想着当年她也是熟读闺训,所以等不到他想办法去救她就为保清白自尽而死。

第二百三十章 该你的请拿稳了

王栋走后,屋子里又诡异地静了静。

丫鬟们是不敢说话,薛氏看了看三娘又看了看薛嬷嬷不知道要说什么。王璟在三娘开始哭的时候有些焦急,到了后面却是站在那里没有动。

“佩兰,扶我去后院领罚。”薛嬷嬷终于开口道。

“是。”佩兰就要上前来掺扶薛嬷嬷,却让王璟拿眼一瞪,愣住了。

“你是夫人身边的丫鬟,还是这老婆子的?有没有规矩啊?谁都能使唤的动你?”王璟抱着手臂冷脸道,吓得佩兰就是一个哆嗦。

“老爷刚说喊那行刑嬷嬷来,再等等。”王璟扫了薛嬷嬷一眼。

薛嬷嬷又跪了回去,屋里其他人也不敢再动。

三娘将薛氏扶到了桌边坐了,立在她的身旁。见薛氏投过来的微微不安的眼神,三娘悄悄握了握她的手,让她不要说话。薛氏便静静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后院里掌管刑罚的嬷嬷就来了,先是给薛氏,三娘和王璟请了安,之后便立在一旁听候吩咐,只是偶尔瞥向薛嬷嬷的眼神不掩惊讶。

“杨嬷嬷,刚刚老爷吩咐了,薛嬷嬷以下犯上,重打三十大板。”王璟斜睨了薛嬷嬷一眼:“你叫人将她带下去吧。”

杨嬷嬷虽然刚刚听去喊她来的嬷嬷说了,但是此刻听了还是惊讶万分。她是跟着王栋的老人了,自从薛氏嫁进来之后她亲眼目睹了王栋对这个夫人身边的老嬷嬷的信任,不想今日还是为了少爷和小姐说打就打。

杨嬷嬷为人很识时务,薛嬷嬷掌权的时候,她对薛嬷嬷很是恭谨。

听见王璟的话,杨嬷嬷忙叫自己带来的两个婆子来扶了薛嬷嬷出去。杨嬷嬷自己也想告退,却让王璟叫住了。

“我听说,府里有些人总爱以权谋私,对主子的命令也是阴奉阳违,杨嬷嬷你不是这样的吧?”王璟打量了杨嬷嬷半响,悠然道。

杨嬷嬷闻言出了一身冷汗,忙赔笑道:“奴婢不敢,少爷说笑了。”

白英离着王璟近,上前走到王璟身边小声说了几句。

王璟挑了挑眉,扯了扯嘴角,对杨嬷嬷道:“你家当家的是外书房的管成?”

杨嬷嬷闻言一惊,抬头看向王璟。

王璟摆了摆手,笑道:“没事没事,管成我知道,干得还不错。前一阵子父亲还说要提他做帐房管事呢。”

杨嬷嬷闻言一喜,朝着王璟行了一礼:“多谢少爷。”

王璟哈哈一笑:“与我何干,是他自己能干。既然你与他是一家人,想必也是个靠谱的。”

杨嬷嬷忙道:“奴婢定当听命行事。”

王璟点了点头了:“我听说这打人板子有真打和假打之分,不过这次是我父亲吩咐要行刑的,想必不会有什么假打的事情发生吧。”

“这是自然,老爷的命令,做奴婢的怎么敢违背。”杨嬷嬷恭谨道。

王璟满意了,摆了摆手,让杨嬷嬷下去了。

王璟趁人不注意,朝着三娘眨了眨眼。三娘忍不住抿嘴笑了。

刚刚王栋在的时候没有说话,是因为三娘早就料到了王璟的性子,见她受了委屈定会当场发作的,根本就不会顾忌王栋在场。三娘怕到时候场面难收拾就暗中吩咐了白英看住王璟。王璟刚刚收到了白英的暗示,知道其中有蹊跷,便没有出声。

不过刚刚王璟的表现让三娘很满意。

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王璟便向薛氏行礼告退。

等王璟也走了,房里便只剩下了三娘,薛氏已经三娘与薛氏的丫鬟。

“母亲,我们说说话,只留一两个丫鬟伺候吧?”三娘对薛氏道。

薛氏点了点头,只留下了沉香,让别的丫鬟们都出去了。

“母亲,薛嬷嬷等会儿想必是需要人伺候的。”三娘看了往外走的佩兰一眼,笑道:“您身边佩兰看上去是个细心的,又与薛嬷嬷感情好,不如派她去薛嬷嬷那里伺候吧。”

佩兰闻言一惊,转身看向薛氏:“夫人……”

薛氏想起刚刚就是佩兰将她与王栋引了来,又想起了佩兰平日里的言行,心中哪里有不明白的?她叹了一口气:“在嬷嬷没好全之前,佩兰你就去嬷嬷身边伺候吧。”

佩兰脸色一白,她想着夫人平日里最是心软,说不定求一求还有转圜的余地,刚想下跪,可是看到三娘突然朝她看过去的那淡淡的一眼,就突然泄了气。

刚刚这个平日里最是好说话没脾气的三小姐,刚刚的作为还是吓到她了,她不敢再放肆,只得转身去了。

三娘见白芷与白果一边一个在门口站了,便亲自动手为薛氏倒了一杯温茶,递给了薛氏。

薛氏接过之后,三娘道:“母亲,女儿向您道歉。”

薛氏惊讶地看向三娘:“为何向我道歉?”

三娘见薛氏的表情不似作伪,心中叹息:“母亲,我刚刚执意要父亲罚的是您的嬷嬷。很容易让人觉得我是在打您的脸。”

薛氏看向三娘:“那三娘你是不是这个意思呢?”

三娘摇了摇头。

薛氏一笑:“那不就成了?”薛氏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了,拉住了三娘的手,道:“三娘,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今日会这么做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读书人不是有一句话么,士可杀不可辱。薛嬷嬷她……有时候确实是过分了。”

薛氏将头低了,轻声道:“会变成今日这样,这也是我的过错,若不是我……你没有怨我纵容奴才欺辱你们兄妹就是你对我的信任了,将心比心,我也是明白你的。”

说到这里,薛氏一笑,亮晶晶的一双眼睛盯着三娘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我们才是一家人。她们终究是外人而已。怎么,你说的话自己倒是忘了?”薛氏有些嗔怪地看了三娘一眼。

三娘展颜一笑:“母亲说的对,三娘刚刚说错话了。”扫了桌子当中的茶壶一眼,三娘抬手提起,给自己倒了一杯,对薛氏一本正经道:“三娘自罚三杯。”

说着在薛氏目瞪口呆之下,连喝了三杯温茶水。

薛氏“噗哧”一笑,抬手轻点了三娘的头一下:“你呀,时而精怪,时而顽皮,时而聪慧的。”

母女两人笑了一回。

三娘突然认真对薛氏道:“母亲,这四年来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情?”

薛氏脸上的笑意还未收起来:“什么事情?”

“母亲,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才是后院之主?”

薛氏愣了愣,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三娘认真道:“在其位就得谋其政,后院其实与朝政大同小异。纵观史册,每当真正的上位者不谋政,而是甩手给一些近身伺候之人去胡作非为,那么乱局就会出现了。母亲,你真的不明白为何薛嬷嬷她一个奴才也敢在我们这些主子们面前如此嚣张么?”

薛氏苦笑一声,有些艰难道:“我知道,是我纵容之故。”

还有王栋的态度。三娘心中暗暗道,但是没有说出来。

“母亲,现如今到了拨乱反正的时候了。”三娘缓缓道:“以前父亲放了外任,天高皇帝远,后院的事情自然不会背放大到朝廷上。但是但在京中为官,还是引人注目的正三品大员。母亲,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府里吗?”

薛氏一惊,这些她丝毫不懂,但是她知道三娘也不是危言耸听之人。

三娘知道薛氏听进去了,继续道:“母亲,你知道前一任的刑部右侍郎是因何被免职的么?因为她夫人冤枉一个侍妾偷了她的手镯,并将那侍妾打死了。可是之后那只手镯却在她的枕头地下背发现了。这本是后院中的一件事情,按理不该牵涉到朝堂,又或者如果这位侍郎只是一个外放的官员,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可是偏偏这是京城,这里御史遍地,所以理所当然地这件事情被御史们知道了,掺了那侍郎一本,说他治家无方,放任妻室不贤,家有冤案,这样一屋不扫又何以扫天下”

薛氏认真听着,心中惊天骇浪。这些从来没有人提点过她,她不知道原来后院的事情竟会牵扯到朝堂上的官员任免。

“母亲,您想一想,若是我们府里奴大欺主的事情被御史知道了,父亲会如何?”

薛氏已经是脸色惨白。

三娘又倒了一杯茶,将薛氏手中的那杯已经凉了的茶换了下来,却是没有再开口说话,只让薛氏自己好好想清楚了。

“不行,我不能让老爷因我的缘故丢了前途。”薛氏终于握了握拳头抬起了头,看向三娘:“三娘,你帮帮我。我要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让老爷不被御史们弹劾?”

三娘将那杯刚好可以入口的茶递给了薛氏,薛氏接过后下意识地喝了一口,三娘这才缓缓道:“很简单,你只要将你当家主母的位置坐稳了,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现在薛嬷嬷她受了伤,想必还伤得不轻,肯定是没有办法理事了。所以……母亲,以后这个家可要靠你自己来管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玩情趣也要谨慎

“我……”薛氏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三娘见薛氏真正开窍了,也是松了一口气。她做这么多,最终也是要薛氏能将场面撑起来。若是薛氏一点管家的意思也没有,即便是她将薛嬷嬷打趴下无数次,她也能原地满血复活。

三娘便细细告诉了薛氏接下来要怎么做,薛氏也认真听了,这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最后三娘送薛氏出门的时候,往后院那边看了一眼:“母亲,你若是有不懂的地方,不妨请教一下庄嬷嬷。”

薛氏闻言有些犹豫:“庄嬷嬷刚刚是与薛嬷嬷一起来的吧?她们是不是……”

三娘笑了笑:“庄嬷嬷是个聪明人,你放心吧。只要你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她没有道理会听一个奴才的,而将正主儿得罪。”

薛氏点了点头,记下了。

三娘又道:“你只问她意见就好,差事还是分派给您熟悉信任的嬷嬷与丫鬟们来做。”

薛氏一一应下,扶着沉香的手回去了。

三娘回到自己的屋里,想起了还有宣韶的一封信没有看,便吩咐白英将信拿出来。

拆开信,依旧是挺拔苍劲的字体,三娘细细读了一遍,里头是关于庄嬷嬷的一些情况,只是在信的末尾,有一行字:明晚三更,有事相商。

三娘有些惊讶,心中暗暗猜测宣韶说的事情是什么,最终还是毫无头绪,也只能放下了,到时候就知道了。就是不知道,三更天,宣韶要怎么跟她联系,翻墙进来么?三娘嘴角抽了抽。

下午原本庄嬷嬷是安排了课程的,只是今天发生了薛嬷嬷挨打的事情,下午三娘又与薛氏进行了一番长谈,下午的课程便被落下了。

三娘想起来了之后派人去庄嬷嬷那边说了一声,庄嬷嬷也没有说什么,只道,明日一早再去。

原本以为,这一日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去了。

不想,到了下半夜的时候,三娘正睡的香甜,却让外头的嘈杂之声吵醒了。

值夜的是三七,见三娘从床上撑起了身子,三七忙从榻上起身去将桌子上的灯点燃了。

“外头出了什么事情了?”三娘见外头有人提着灯笼进了内院,之后又往正房的方向去了,心中有些惊疑,不由坐直了身子。

王家内院中是有门禁的,在三娘的意识中,基本没有半夜开门放人进来的情况。今日却有人进来了,还径直往正房去了,可见是出了什么事情了,且事情还不小。

进了贼?三年娘暗自猜测,又想到宣韶的那封信,心中一惊难道是宣韶半夜进来惊动了府里的人?可是外头并没有响起敲锣的声音。

这里的习俗是,哪家的宅子里若是进了贼,就会一边敲锣一边大喊,好给周围的人提醒。再说以宣韶的身手应当不会这么容易被发现,且他约的时间还是明日。

三娘失笑,要自己不要吓唬自己。是什么事情等到天明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之后,三娘听见正房那边的门开了,王栋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出来,还有些着急。再之后,王栋就随着来人出去了。

三娘躺回了床上,正准备叫三七熄灯,外头的门却让人敲响了。

三娘看了三七一眼,三七沉稳地走到了门边,轻声道:“谁在外面?”

“是我,白英。”

三七回头,见三娘点头,便将门开了,白英只穿了一身单衣就进来了。

三娘见她冷得抱起了手臂,忙吩咐三七道:“去我箱子里拿一件厚衣裳来给白英披上。”嗔怪得看了白英一眼:“怎么不多穿一件衣裳再来?秋凉时节,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白英却是急急走到三娘床边道:“小姐,是大老爷那边出事了。”

三娘闻言一惊,看向白英。

三七找了一件三娘的湖蓝色碎花镶边厚袄子过来,帮白英披上了,白英匆匆道了一声谢,接着道:“奴婢刚刚听到那两个守门的婆子外头说,是大老爷在外头的宅子里出了事,好像还受了伤。那边才这么晚派人过来找三老爷过去的。小姐,会不是是那个女人?”

三娘摇了摇头:“现在情况不明,我也不甚清楚。到等到明日哥哥从哥哥那里打听了消息才知道了。”

“奴婢等会儿天一亮就过去。”

三娘点了点头。

王柏自从送了他们来京城之后,就似乎是在京城扎下了根,有些乐不思蜀了。他以前也是在京中待过的,认识一些人,所以这些日子不是赴这家的宴,就是去那家听戏听曲儿。山东青城那边来了好几封信来催他回去,他都是敷衍地回了信了事。

昨日,终于听说要回去了,王栋还吩咐了薛氏多准备一些礼让王柏带回去。听说明日一早就要启程的,不想今晚却是出了事情。

三娘躺在床上,暗自猜测。难道真的是那个女子动手了?不过她一直有让邓师父盯着王栋与那女子。她应该是没有机会出手才对。

三娘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一边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三娘原本是想继续早起去薛氏房里伺候的,即便是装样子也不能目的一达到就撂挑子不是?不过薛氏有先见之明,一早就派了丫鬟来告诉三娘说她头疼想多睡一会儿,让三娘这个当女儿的体谅一下,不要过去添乱了。

一屋子的丫鬟听见沉香活灵活现地形容薛氏头疼的样子,都憋不住笑了。

三娘便没有坚持去服侍薛氏起床了。三娘问沉香知不知道昨夜的事情,沉香也只是知道是大老爷那边受了伤,将三老爷叫了过去,别的也不清楚,三娘点了点头让沉香去了,只等白英将消息打听回来。

只是,三娘这边一直到中午从后院庄嬷嬷那里回来之后才知道消息。

白英将屋子里的人都打发出去了,才道:“小姐,果然是那女子动手了大老爷受了伤,不过还好邓师傅察觉到不对及时出了手,所以大老爷只是受了些轻伤和……惊吓。”

三娘见白英的面上很是有些古怪,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便让她坐下慢慢说。

“小姐,我听人说大老爷是自愿被脱了衣裳绑在床上的。”白英脸上有些红:“他,他还让那女子用鞭子抽他。”

“……”

三娘无语半天之后才感叹道,谁说古人纯情了?人家照样玩S/M玩得激情四射。

“最后那那女子将一根绳索套在了大老爷的头上,大老爷开始还不知道反抗,也没有呼救……”白英脸上带着些匪夷所思的表情:“最后还是外头的邓师傅听到大老爷的声音不对才出手的。小姐,大老爷是不是被下了药了?”

“……”

对上白英疑惑的眸子,三娘轻咳了一声,含糊道:“可能是吧。对了你这些都是听我哥哥说的?”三娘脸上有些古怪。

白英摇头:“五少爷他说的很简短,只是要我告诉小姐你不要担心。是我不放心又找了个大老爷那边伺候的小丫头打听的。”

难怪……

三娘已经彻底明白了,王璟那家伙定是懂的,所以说的含糊。王柏定是与之前一样,跟那女子在床上玩花样,不想那女子这次却是藏了杀机的。

还好她派了人去盯着,不然明日京城里就又有耸人听闻的大新闻了。

帝师王阁老的侄儿,刑部右侍郎的哥哥,与青楼女子玩成人、游戏,不小心玩出了人命。

三娘已经可以想象得到,这个劲爆的消息被传出来之后会在京城引起怎么样的轩然大。叔祖父王显和三老爷王栋铁定逃不了御史们的口诛笔伐。这两人的仕途也定然玩完了。

这女子背后的那人真是恶毒。可是她就不怕二房的人也受到牵连么?三娘皱了皱眉。失去了王显和王栋这两颗大树,王璋以后会失去许多的助益。还是她以为王璋已经翅膀硬到不需要王家人的扶助也能出人头地?

“那女子现在在何处?”三娘皱眉道。

“那女子会些功夫,发现不对就要逃,然后还真被她逃了出去。”

三娘有些惊讶,以邓师傅的功夫,不应当让那女子逃脱的呀。

果然,白英又低声道:“不过少爷说,是邓师傅故意将人放走到了院外。其实外头还有埋伏呢。那女子一逃出来就被宣公子的人抓到了。”

三娘闻言,沉吟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