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之垂了垂眸子,虽然她的面孔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表情,却让王筝看到了她眼中那还未褪去的暗淡。王筝暗自叹息了一声:“成之,你我一算是相识多年了,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最好的密友。”

“上次李侍郎家的大小姐出嫁,你也是这么对她说的。”苏成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

王筝暗自翻了个白眼,气恨了一会儿,想了想却是突然笑了:“好吧,你们都是我最好的密友。看你这样子,似乎也不需要我再多说什么了,你虽然看着有些傻愣傻愣的,其实是个再聪明不过的。”

苏成之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又抬起头,王筝发现她的眼睛有些红,不由得一愣。

苏成之却是吸了吸鼻子:“我自然是明白的,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强求的话不但求不来,还会让自己失却了一颗高雅的心……我总会想明白的。”

王筝松了一口气,上前牵了苏成之的手,真心道:“你真是一个好姑娘,真的。”

苏成之顿了顿:“我知道。”

“……”

三娘进来的时候,便看见王筝一脸无语地跟苏成之站在一起。

想了想,三娘没有走过去,不想苏成之却是转头看到了她,犹豫了一会儿,突然朝她道:“你上回说还要听我弹琴的。”

三娘一愣,看了王筝一眼,便看见王筝也有些意外。

“找个我哥哥不在的时间,你再过来我府上吧,我还给你留了兰花香片。”苏成之抿了抿嘴,低头道。

三娘这才回过神来,笑意忍不住从眼睛里弥散开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为何会这么好。

“好,不过你不是说喝玉兰花香片的都是俗人么?”三娘一边笑着一边走近,打趣着道。

“嗯,与你很配。”

“……”

如果这话是别人说的,三娘一定以为她是在骂人了,不过苏成之……想起她们四年前第一次见面,苏成之就毫不给面子的给她下了俗人的评语,三娘只能无奈了。

不想却看见成之抬起头来时,嘴角那微微的弧度,三娘忍不住也笑了。

心如琉璃,说的就是苏成之这种人吧?那是当真美好。

孙家的寿宴,很隆重,到的快中午的时候,外头的戏台上便有人了。管家来花厅说,外头的戏台,戏班子里的人要来走走过场,也就是要彩排,说是怕吵了诸位小姐,问要不要移步。

花厅里的人便都出了来。

三娘因要去更衣,便让王筝和苏成之先过去,她稍后跟上。

从花厅后面的净房里出来,是一个小小的花园子,三娘才走到廊下就听到当中一个女子有些愤怒的声音:“你一次一次的拒绝是什么意思?我再如何不好,至少我是一个女子总比你雌伏于男人身下要好,难不成你也与世上那些人一般嫌弃我的命格,觉得那与我订了婚了的病秧子死了是我的过错?”

一个带着磁性的好听男声冷冷道:“郡主,楚某只是个戏子,当不得您如此厚爱,请您让步,楚某还有事。”

三娘愕然转头,却看见两个女子立在庭间。

一个红衣似火的,眉目间却是再也不见往日的飞扬,而是带着一丝祈求与哀怨,不是惠安郡主又是何人。

另一女子……不……是一位穿着旦角戏服,不是女子,容色却是让天下女子都自行惭秽的男人,祥云班的班主,楚岚秋。

这是……什么情况?

三娘头很疼,她觉得自己看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你别生气,我刚说的是气话,我知道你与我父王不是那种关系,他与……”惠安郡主的声音是卑微的,姿态已经低到了尘埃里。

楚岚秋却是淡淡打断道:“您如何想我,是您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借过。”

说完这句,楚岚秋就想绕过了惠安郡主,却是看到了在站在廊下一脸尴尬的三娘。

见惠安郡主背对着这边,又因为情绪激动,所以没有注意往这边看,三娘朝着楚岚秋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也不管庭院中的两人,带着自己身后的丫鬟迅速往外走去。

第二百九十六章 地狱厉鬼

楚岚秋愣了愣,却还是收回了目光,停住了脚步,微微低头,也不在说话。

她这样的姿态看在惠安眼里去,却让她一喜,她以为楚岚秋停步是应为终于感动于她的深情,想要回心转意。

惠安一直是个恣意洒脱的女子,忙抓住机会又上前了一步,甚至有些羞怯地伸出手,抓住了楚岚秋的一节水袖,轻轻地唤了一声:“楚郎”神情娇羞无限。

楚岚秋柳眉皱成了一条直线,忍耐地吸了一口气,见那黄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廊下,这才将自己的衣袖从惠安郡主的手中,一寸一寸地扯出来。

“楚郎?”惠安惊愕地抬头,有些不知所措。

楚岚秋面色依旧是冰冷,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可以看出他现在心情真的很不好,他一字一顿,字正腔圆,生怕眼前的女子听不清楚:“如郡主所言,楚某是王爷的人,楚某虽然是戏子,也知道什么叫做不侍二主。郡主如果想要楚某做您的面首,不如去求了王爷,我自己是做不得自己的主的。”

说完就绕过了惠安郡主往外走去,姿势行云流水,高贵端庄,如古画中走出的仕女。

“你与他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我们都知道……你又何必当着我的面这样轻贱你自己?”惠安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低低吼道。

楚岚秋的步子到真的又停下了,只是他并未回头:“我记得郡主以前似乎很讨厌我这个人,比起您现在这样……我觉得您还不如继续讨厌下去。”

楚岚秋的语气压抑着不耐,他就差说出那句:您喜欢我什么,请您说出来,我改还不成吗惠兰郡主愣在了当场,知道一阵秋风吹拂过来,她有些冷地抱了抱臂膀,才发现那抹令她魂牵梦萦的身影,早已经迤逦消失在了廊下。

……

三娘匆匆出了刚刚的院子,跟后面有鬼在追似得。直到发现后头没有人跟上来,猜大大松了一口气。

跟在身边白果从来没有见到三娘这样,忍不住笑了:“小姐,您何必这么着急?刚刚明明是那位郡主自己行为不检,私德败坏。要担心也是她担心才对,怎么咱们要落荒而逃?”

三娘叹气,随即面容严肃地对自己身后的丫鬟们说:“刚刚我们什么也没有看到你们出了这里就忘记了,不要在外头乱嚼舌根,明白没有?若是让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我绝不轻饶。”

如今三娘身边跟着的,都是在她身边多年的人,自然是明白三娘的性子的,平日里很好说话,对下人也很好,但是有一点,就是她的吩咐必须要做到,否则后果自付。

于是一个丫鬟也都收了笑容,低头行礼,齐齐应了一声:“是”

三娘点了点头,继续前行,

心中却是不由地苦笑,她到是想让那郡主看见她们先落荒而逃啊,可是看人家那光天化日就敢当庭调戏,不管不顾的女流氓架势,像是害怕的么?她可不想与那位胆大荒唐的郡主又结下什么仇怨,所以还是她逃好了。

随即又想到,那什么礼亲王府还真是乌漆抹黑,一团乱,王府里从王爷到郡主就没有一个正常的。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出了这边的游廊,却发现王筝,元娘和苏成之正站在外头一边说话一边等着,三娘笑着迎了上去。

待一起走了一会儿,三娘突然问王筝:“我二姐姐呢?怎么没有见到人?”

王筝闻言也皱眉:“刚刚在花厅里,王爷他们来之前二娘就不见了,我已经让丫鬟去寻了。”

三娘与王筝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忧虑。

而此时的二娘却是已经在红玉的帮助下,顺利地从孙府的后门出了府,上了一辆早已经等在门边的不起眼的马车。

“孙家你们也有人?”二娘坐上马车之后,似是随口问身边的红玉道。

红玉看了二娘一眼,简单道:“认得京中一个牙婆罢了。”说完便这句便不肯多说。

二娘笑了笑,也不再问了,只道:“今日为何匆匆把我叫出来,开始一点准备也没有。”

红玉依旧是面无表情:“南边有人来了京城,想要见你一面。”

二娘目光一闪:“哦?南边来的人?难道是那一位?”

红玉警告地看了二娘一眼:“该是你知道的自然会告知你,不该你知道的,你一个字也不要多问,免得给自己找麻烦”

二娘嘴角噙着笑意,眼睛却是有些冰冷:“你到是比我更像小姐了……我也警告你,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说起来你也不过是那边派到我这里给我鞍前马后的一条狗而已,若是把我惹火了谁也别想好过。”

红玉闻言冷笑道:“交给你的任务没有几样能完成的,你即便什么也不做,我也好过不了。不过就当我们这么些年养了一个蠢货罢了。”

二娘这次却是没有生气,反而是若有所思:“听你这意思,似乎是那边责备你办事不力了?难怪这几一直阴阳怪气的,如此说来今日要见我的人定是上面派来要警告我的人了?那么身份肯定是不低的。”

红玉闻言一惊,有些防备地看着二娘:“你刚刚是故意激我的?”

二娘笑了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红玉又仔仔细细地将二娘从头到脚打量了许久:“我到是小瞧了你了,这几年你跟着净安师太到真的没有白学。”

“还有多远?孙家也不能离得太久了,免得让人怀疑。”二娘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温婉态度,似乎刚刚与红玉争锋相对的并不是她一般。

红玉也不敢太轻忽了二娘:“就在离孙家几条街外的仙客来客栈,来回用不了半个时辰。”

二娘便不在说话,只漫不经心地用纤细的手指微微挑开了马车的帘子。

红玉口中的那家平日里在京中毫不起眼仙客来客栈的掌柜,今日却是红光满面。仙客来客栈名字起的好,但是由于位置太偏,平日里伙食太差,伙计们不勤快,所以即便是在这种各府学子集聚京城的时节,生意也不见的好。

不过昨日却有人出了高价,将整个二楼的客房都包了下来,虽然提出了一堆让人莫名其妙的条件,也还是让掌柜的心花怒放。

这时候,仙客来客栈二楼转角的一间房的桌子上正坐了两个人。

一个年过五旬的老妇,面容普通,却是长了一只鹰钩鼻,穿了一身黑色的粗布衣裳,袖口处和左衽出却是绣了一些繁复的彩色花纹。

与黑衣老妇对坐的却是年纪看上去要比她小一些的尼姑。这尼姑大概四五十岁左右,长的眉清目秀,微微敛目拨弄着右手的佛珠,倒是有一种宝相庄严的气质。

“念了这么多年的佛,也不见你心中的恨意平息,念它作甚?”黑衣老妇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了尼姑一眼,随口道,口音有些特别。

她伸出手,才发现,她拿着茶壶和茶杯的手上,十个手指甲盖都是黑色的,没有一点光泽,看上去想是粘在手指上的假指甲,没有生气。

那尼姑似是没有听见,只是一边拨着手中的念珠,垂眸念经,片刻之后,才睁开了眼。眼中似是一滩死水,丢一颗石子进去都激不起半点涟漪:“这次进京你,你到底所为何来?”

黑衣老妇面色一沉,原本没有什么特色的脸配上那阴钩鼻让她瞬间阴沉了下去:“禾钺秀那个小贱人,竟然投靠了朝廷,现在族中大半人都被她拉拢了去。我们被逼得只能去南边的瘴林附近。她与我们禾茂一族可是同出一脉,当年她的两位哥哥也是死在狗皇帝的手里,我们的首领更算是她的族叔,不想她竟然忘记了朝廷与我们南疆的血海深仇,对着朝廷摇尾乞怜,真是让人不齿”

尼姑面色不变,淡淡道:“你想要如何?”

黑衣老妇瞪了尼姑一眼:“我们让你做的,你再三推脱,难道你忘记了当初是谁把你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的?你们汉人全是忘恩负义之人。”

尼姑顿了顿:“我自然不会忘记你们的救命之恩,只是……那些事情,时机还未到。”

黑衣老妇冷哼了一声:“什么时机未到,我看是你对那些人还有不舍罢了你对你男人还余情未了可是你忘记了他当初是怎么对你的?他可有为你说过一句话?你当初落得那种境地,怀着他的孩子还要在那种地方……”

“够了”尼姑厉声喝道,面容扭曲狰狞,继而抖着手,拿着念珠又开始念起经来,只是面上的煞气却是久久不能平息,刚刚的宝相庄严那里还得见?明明就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那黑衣老妇也被她的面容吓到了,愣了愣,闭了嘴,不在触碰那尼姑的逆鳞。

只看着别处轻声道:“我也不为难你,但是有些事情必须要提前发动了,所以你下不了手的事情我来替你做决定。”

第二百九十七章 决裂

见那尼姑依旧是闭目念经,黑衣老妇依旧自顾自地说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跟在你身边这几年的那个小姑娘自然该要派上用场了。等会儿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许插手,不然我可不会顾忌这些年的情分。

“你做你的,我不插手就是了。”那尼姑终于睁开了双目,面无表情道。

黑衣老妇满意了,继续低头喝茶:“你识趣那就最好不过了,你与我们族里的圣女向来交好,我们圣女也待你不薄,因此我也不想与你撕破脸。”

二娘的马车已经行到了离着客栈两条街外的一条主街道上,只是车里的人没有发现,她们的车子后头跟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灰衣,走路奇快,也没有见他怎么动,却是总是与马车保持在五丈以内的距离,可见是一个擅长跟踪的高手。

眼见着马车转了弯进了一条比主街道要狭窄许多的小街,那缀在后头的黑衣人加快了步子跟了上去,不想刚一夸进小街,迎面便有一股疾风扑来,灰衣人大骇,回身躲避,好不容易躲过了突如其来的偷袭,抬眼便看见自己前头挡了两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还是蒙着脸的。余光还瞥见另有一道黑色的身影,追着那马车去了。

两个黑衣人不等灰衣人再打量就袭了过来,一人还绕到了灰衣人背后,与另一黑衣人前后夹击。灰衣人本就不擅长近身搏斗,过了几招之后就知道自己不敌,他也不恋战,虚晃了一招过后便往来路逃。

黑衣人原本还穷追不舍,不想那灰衣人打架不行,逃跑功夫却是一流,又因为他对京中各个小巷子很是熟悉,因此黑衣人才追到一个胡同的巷子口就再也看不见那灰衣人的影子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便放弃了目标,不在追了。

而仙客来客栈里头,黑衣老妇与尼姑相对而坐,谁了没有再开口说话,直到外头响起了一道女声:“黎大人,红玉求见。”

“来了。”黑衣老妇看了尼姑一眼,朝着门口道:“进来。”

门开“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走进来两个女子,前头的那个是面容普通,脸上还长着雀斑的红玉,她身后的是一脸浅笑的二娘。

红玉朝着黑衣老妇行了一个奇怪的礼,口中喊这“黎大人”,黑衣老妇淡淡“唔”了一声,眼睛却定在了二娘的身上。

二娘笑了笑,上前行了晚辈礼,喊了一声:“净安师父,黎大人。”

那位叫做净安的尼姑闻言,看了二娘一眼,只淡淡点了点头,便又低头念经,一副方外人的姿态。

“你就是王家的二小姐?”黎大人缓缓开口,她因为语调与汉人有些不同,所以与不太熟悉的人说话便刻意放缓了语速,听起来到也和蔼了一些。

二娘笑着点头应了一声是。

黎大人突然面色一冷:“红玉说,我们吩咐你的事情你一件也没有办成,这是怎么回事?”

二娘瞥了红玉一眼,淡笑道:“你们所吩咐的,我都尽力而为了。只不过某事在人,成事在天,结果不如你们所愿,也并非是我的过错。”

黎大人闻言,眼神阴沉地瞪住了二娘,二娘低头一副恭谨的样子,却是没有与那黎大人对视。

黎大人瞪了她许久才收回了目光,依旧是操着她那怪异的强调缓缓道:“你们汉人果然都是诡计多端,喜欢阴奉阳违。还好我们圣女聪慧,将你们这当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面孔已经看透。”

说着黎大人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从自己的衣襟中掏出了一个土黄色的小瓶子。

二娘见状,心中想起了警铃,面上的笑容也凝了一瞬:“这是?”

黎大人抚摸着手中的瓶子,带着些骄傲的神气:“你们汉人,提起我们南疆的毒蛊都说是骗人的玩意,不愿意相信,你们哪里知道我们的祖先曾经是天神之子下凡?我们一族的本事又岂是你们能完全探知的?这一瓶药,你们喜欢叫做毒,我们却将它叫做蛊,是祖先流传下来的,专门给那些不爱说真话的狡诈仆人服用。用过之后,胆敢背叛者,即死。”

二娘闻言一惊,眼中闪过恐惧之色,她勉强定了定神:“我并不是你们的奴仆。”

黎大人嘲讽地看着二娘:“你怕什么?只要你不背叛我们,这药还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只有好处,没有害处。”说着便将手中的要递给了二娘身边的红玉。

红玉将瓶塞揭开,到处一礼棕黑色的药丸在手中,那药丸虽是棕黑,却是隐隐泛着些绿色的亮光,当中还有些细小的密密麻麻的小孔,看着仿佛下一秒就能从这些小孔之中钻出什么可怕的东西出来,让人毛骨悚然。

二娘自然是不愿意服用这种恶心的玩意,可是红玉却是捏着药丸逼了近来。

二娘见黎大人和红玉要动真格的,心中的恐惧敢便满眼到了全身,她感觉自己身上的毛发都一根根立了起来。

“净安师父……”二娘突然祈求地看向在一旁垂眸念经的尼姑,白着脸喊道。

净安数着佛珠的手顿了顿,终究是没有睁眼。

二娘咬了咬唇,暗中埋怨自己今日太过莽撞,就这样跟着红玉出来了,如今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二娘的背脊已经碰到了墙角,无路可退。红玉一下就蹿了上来,单手捏着二娘的下额,将她的嘴捏开了,红玉另一只手上捏着的药丸就要放到二娘的嘴里,二娘心中焦急,急中生智,眼睛往旁边的窗外一飘,眼带惊讶喊道:“有人……”

红玉下意识地往窗边看去,二娘瞅准了机会挥手将红玉手中的药丸打开了,那药丸掉落在地。红玉明白自己上了当,气急,弯身去捡药丸,二娘转身往门口跑去。

不想,原本在一边看着的黎大人突然皱眉看向了门口:“什么人?”说着便立即起身往门边奔去,竟是在二娘之前赶到了门口,猛地将门拉开了。

门外黑影一闪,果然是有人。

二娘看着与黎大人缠斗在一起的黑衣人,愣了愣,她刚刚只是为了自保,故意说窗外有人,不想还真有人,却不是在窗外而是在门口。

原来那黑衣人在门口偷听的时候,突然听到里头说了一句“什么人”,以为是自己的行踪暴露,心中一乱便弄出了响动,不想却是让身怀武艺的黎大人听到了。

有人跟踪并偷听,这是大事,红玉自然也就不急着要喂二娘药丸了,而是着急地在一旁看着形势,想着等寻到空隙上前偷袭那黑衣人,帮黎大人一把。

此时,外头响起了一身短促的哨声,那黑衣人听见了便趁着个机会往楼下逃去,黎大人追了两步,却是想到对方外头定是有帮手的,若是贸然前去让人抓了那就完了,便收住了脚步。

“黎大人,这是什么人?为何会追踪至此?”红玉急急道。

黎大人沉吟道:“我来的时候万般谨慎,不可能会出问题的。”说着眼睛在红玉脸上一扫,又停在了二娘的面上,突地目光变得无比阴郁,“是你带来了?我早就知道你不可靠你居然出卖我们?”

二娘急急摇头:“我没有,我哪里有什么帮手?”

红玉却是道:“你没有帮手,可是你们王家有我就说为何你迟迟不肯动手,让你给你的父亲下药你都推三阻四,最后只草草将那东西给了你的继母来交差。要你跟你的祖母说让你进宫,你却每日只顾着外出结交各府的夫人小姐。原来你早就另有所图,想要害我们看我不杀了你……”

说着红玉便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二娘狼狈地避开,见黎大人也是一脸阴狠地似乎要将自己置之死地,三娘急急道:“外头的人现在还少,你们还不赶紧趁着这个机会逃了等会儿人多了,看你们还怎么走得掉。”

黎大人一惊,满脸的恨意:“果然是你这贱人出卖我们。”

“大人,您不能被她们抓住,属下护送你先离开。”红玉急忙对黎大人道,这时候那尼姑也站了出来,看了二娘一眼,对黎大人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性命要紧,圣女身边还需要你的扶持。”

“小贱人,你等着,这笔帐我们以后再算。”

黎大人狠厉地看了二娘一眼,撂完话,转身就走,红玉与尼姑也跟了上去。她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退路,此时却没有往正门去,而是朝后院那边跑。二娘与她们在一起有些时日,知道她们定是在这客栈的别处给自己先找好了隐秘的通道,她自身难保,自然是不会跟去,只是有些腿软地靠着门墙瘫倒在了地上。

她的目光没有什么焦距,良久才微微敛眸,自嘲地一笑喃喃道:“这世上,想要活着,想要活得好,还真是辛苦。可是有的人却是一点心思也不用费,就能得到一切。也只不过是……欺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庶女罢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黄雀在后

二娘坐了很久,终究扶着门站起了身来。

这时候楼梯那边响起了脚步声,声音不急不缓,光听着这脚步声似乎就能猜到来人定是位风姿优雅,气质卓绝的人。

只是此事此地,这样的脚步声却是让二娘毛骨悚然,她再也掩不住惊恐地朝着楼梯那边看去,仿佛那里能钻出r个人身兽首的怪物出来。

脚步声一声一身敲在了三娘的心里,妈差点有要软到下去,却是因为一直抵着门,所以还站着。

似乎走过了狠久,又似乎是只一瞬,

岩,出现在三娘面前的是一只云履,接着是一片白色绣着暗纹的衣角,再往上便看到了一张温雅含笑的脸,那人脸上的笑意甚至映在了眼底,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王二小姐,可还好?,轻轻浅浅的言语,温和的语调,似乎他一开口与你说话,你不回答便是你的罪恶。

是你,二娘看着眼前的这张俊雅非常的脸,喃喃道。

别府,后院是夫人小姐们地盘,前院却是聚集了一堆大老爷们,此时也是热老非凡。

富韶正与富云站在一起说话,突然看到门口自己贴身小厮的身影一闪,想了想,富韶便起身道‘我有事先出去一趟。,富云闻言只徵徵挑了挑眉,便见怪不怪地挥了挥手。

富韶点了点头,转身出门。

什么事勺,到了屋外的廊下,果然见到自己的贴身小厮八两在一旁站着,原本的八字眉已经皱成了一个人字宣韶淡淡问道。

少爷,出事了。,小厮见富韶走了出来,眼睛一亮,看了看周围,迅速上前在富韶的耳边交代了几句。

果然,富韶闻言,面容也严肃起来他在哪里勺,知道少爷您今日在别府他便直接过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八两忙道。

富韶点了点头,转身就朝着外头走去,也不用八两领路。

八两小心地跟上去果然一出了别府偏门,富韶就看到一边候着的一个灰色的身影。

富韶稳步走了过去,将那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可有内伤勺,灰色身影一脸挫败地摇了摇头属下发现形势不对就逃了,属下失职。,富韶摇了摇头,淡声道你们学的本也只是斥候的本事近身功夫只能算是三流,能保住命就是好事。若是就这么折了,到是浪费了我这么此年花的心血。以后我会在你们身边再派一个擅长近身功夫之人,保你们安危。,那灰衣人闻言更是不好意思。这位公子年纪比他还要小写却是不仅近身功夫,骑马射箭都是一流,连他们这r身的本事也是从他身上学来的。现在自己出个这么小的任务,却还得让人保护。

富韶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属下正在自我鄙视只问道拦你下来的只有两人勺还有一人跟上了马车勺,灰衣人回过神来,点头道我耳里好当时没有听到有其它人在周围,外围却是不知道了。,你与那黑衣人交手之时,有没有觉得他们有何特别之处勺,富韶沉吟道。

不司之处勺,灰衣人不解地抬头。

富韶徵徵垂眸,提醒道‘你曾经跟随我去过北地,灰衣人眼中一亮,突然想到公子这么一说,属下倒是想起来了。那两人体格皆是壮硕,连追上马车的那人也是如此,瞧看到像是北地那边的人呢。我逃走之时,其中一人出手来拦,属下看到了他手掌中有一条深深的纹路,那应当是常年骑马,马上的缰绳勒出来的痕迹。边疆很多经年在马上混着的马兵手上也有。,富韶听了之后面上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那那位身边,

富韶淡声道明日还是由你继续跟着,你先回去休息,今日之事我会派人善后。,见自己并没有被完全鄙视,那灰衣人高兴地应了一声是”便转身走了。

富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沉思了片刻,转头吩咐八两道把马牵出来,我要回去一趟。,顿了顿,你等会儿进去帮我与别家说一声,另外把这件事告诉王螺。,八两忙领命去了。

内院这边,因为已经快到午膳的时间了,夫人与小姐们便都前往别府摆酒席的大厅里喝茶,等着就席。苏成之与元娘两人在一边鸡司鸭讲,却竟然也聊得十分融洽。

三娘与王筝惊讶了一会儿,便丢开了,任由她们两人聊着,自己两人凑在一起小声说着二娘的事情。

找遍了,都没有人,恐怕走出府去了。,王筝皱眉。

三娘沉吟道我祖母那边怎么说?,

王筝看了三娘一眼,有此无奈也有此嘲讽还能怎么说?一昧地护着呗。我倒是想知道,等真相揭露出来的那一天,婶婶是不是还是有这么好的腴气。,三娘没有说话,那人明面上是她祖母,自不言父过,何况是比父亲还要大的。

王筝也觉得自己这么说长辈有此刻薄,便停住了话头。

这时候,候在厅外的白果朝着厅里探了探头,三娘皱眉道我先出去一下口,说着便起身走了出去,却是见王螺正远远在在厅外的r条小径上。

三娘走了过去,发现王螺面容很是严肃,心中一凛,知道走出了事哥哥,出了什么事了勺,王螺见到三娘走过来,面上的神色放松了一此,眉头却依然是皱着的妹妹,二娘是不是不见了勺,三娘刊言便知道定是二娘那边出事了,忙道她一个时辰前就不见了踪影,我与九姑姑去府中四处寻了,都没有她的人影。,王膘声音徵冷你们在别家自然是寻不到,她出府去了。,三娘早就有了推断,因此听了也不意外我记得富韶有派人跟着她的,怎么勺没有消息吗勺,王螺摇了摇头刚刚富公子打发身边的小厮来告诉我,他派去跟踪的人只跟了两条街便被三个黑衣蒙面人拦下了,其中一个还追着那马车去了。,黑衣蒙面人勺,三娘听到这个词心中一动,虽然知道大白天里穿着夜行衣出来做坏事的人不只那么几个,但是这几个词还是让她想起了四年前从济南府去兖州的那一次,遇到了那一伙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那黑衣人是二姐姐那一方的么勺,三娘问道。

王螺摇了摇头看当时的情况应当不是,他们也是追踪二娘的马车去的。,三娘闻言,沉吟不语。

‘我已经将这件事情告知叔祖父和父亲,妹妹你就不要操心了。,王螺见三娘沉思,怕她又要劳神,心中不舍,忙劝慰道。

我知道了,这件事不是我该操心的,哥哥你去吧,我也回去了。,:娘笑着点头道。

王螺见到三娘乖巧的笑容,忍不住想要抬手摸r摸她的头,想着这里是外头,旁边还有一对人或远或近地看着,便轻咳一声收回了乎。

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情我会来告诉你的。,三娘又点头,笑着目送王螺去了。

回到厅里,王筝便问道阿螺来了勺有什么事勺,她是听丫鬟禀报知道的。

三娘也不隐瞒,只将刚刚王螺对她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

王筝听完,呼出了一口气她可真是够有本事的,这都是惹上的什么人啊勺完了还要家里给她擦屁股事出突然,这边,王家的人自然是一番忙乱,二娘却是在开席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

看着端着笑容,款款走进厅里的二娘,三娘与王筝对视的一眼,松了一口气的司时,心中也更是警惕了。

你去哪里了刁让我们找子半天“王筝板着脸,拿着姑姑的架势,引斥道。

二娘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我听闻西街那边有个医术很好的能治人头疼的老大夫,便带人去看了看,我已经与祖母说过了的。,二娘又打出了别氏这张牌王筝本想说你祖母那边我去过了,她也不知道你在哪里,最终却是忍住了,只淡淡道你有心了,到真是个孝顺的。,二娘笑了笑,没有说话。

只是接下来一整日,:娘与王筝都发现二娘似乎有此心不在焉,神不守舍。就连中午吃饭夹菜的时候,都能把菜掉在桌子上。

三娘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中却是在琢磨,二娘这一次出去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能让她如此,想必定是大事了。

别家的寿宴很热闹,下午的戏也是极好的,楚岚秋的唱歌一流,扮相绝色,连一向对听戏没有兴趣的三娘也看得投入,连二娘带来的那此忧虑也暂时抛到了一边。

以前也听过楚岚秋的出戏,三娘却觉得今日的戏唱的比上一次的还要好,也不知道是楚岚秋的表演功底有进步,还是她自己已经比当初更加融入了这里的生活。

看着楚岚秋那张绝色倾城的脸,看着坐在前面愣愣地盯着楚岚秋发呆的惠安郡主,想起自己上午在庭院中所见,三娘叹息,果然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第二百九十九章 狠

孙府寿宴,宾客云集,似锦繁花的外表掩盖下,众人的心思就只有众人自己知了。

王家众人在参加完晚上的寿宴之后就回了府,猫儿眼胡同这边只有孙氏,二娘与三娘一起。王家的男人们与她们不是一起回去的,什么时候离开的并不清楚。

三娘一路上独自在车中一直都在想着,现在二娘与苗疆那边起了变数,有不知名的第三方力量加入了进来,敌我不明,王家可能要提前行动了。

就这么过了一夜,内院风平浪静。

第二日,上午,宫中传来皇后懿旨,宣薛氏以及王栋的几个女儿进宫。

这次进宫的除了薛氏,三娘和五娘以外,还有二娘。

四娘见了自然是眼红不已,她也是想去的,偷偷去求二娘,二娘以宫中旨意谁也没有办法更改为由拒绝了。

这道旨意来的突然,王家的女眷接到后便迅速备了马车进宫。马车上,薛氏紧张不已,问三娘知不知道这次是为何事请她们进宫。

皇后明面上的旨意是因为太后喜欢薛氏和三娘,请她们进宫去陪太皇太后说话解闷,可是谁都知道,太皇太后每天其实是很忙的,而且她也根本不需要特意宣人进去给她解闷。

三娘想着这次是不是与二娘昨日的事情有关联,但是又没有什么依据,因为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三娘只得要薛氏派人去将这个消息告诉温家园那边,万一有事情,外头也好想对策。至于别的便也只能水来土掩了。

这次去的依旧是太后的慈安宫,皇后也在那里。几人行礼,太后赐座,聊了没有多久皇后便说看着二娘很是投缘,想要她陪着去御花园里走一走。

太后看了二娘几眼,便应了。

三娘心中惊愕,但是在这里轮不到她讲话,只能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看着二娘低眉敛目地扶了皇后伸过去的手,离开了太后的慈安宫。

太后这边,又有几个夫人进宫拜见,太后因为喜欢三娘的乖巧,便依旧留了她与薛氏在一旁坐着,并没有让她们离开。这样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虽然大都是官腔,没有几句有用的话,三娘到也接的娴熟得体,太后见她不急不躁,性子贞静不浮躁,心中自然又更加满意了些。

过了许久,却是有一个宫女匆匆从外头进来了,附耳对这太后说了几句。

三娘因为坐的离着太后近,将她眼中的那一抹震惊看得很清楚。只是几乎是一瞬间,太后娘娘便又恢复了平静,挥手让那宫女离开,甚至还若无其事地又与在座的几位诰命夫人说了几句话。

只是之后,太后总是似有若无地往三娘这边看了几眼,看得三娘心惊肉跳,心中一直在猜测刚刚那宫女来禀告的是什么事情,是不是与二娘有关,又是不是攀扯到了她,若真是攀扯到了她,她又该如何应对。

只是太后一直没有动声色,三娘面上也是一丝破绽也没有,高手之间的过招,就是如此。

直到又说了一会儿,太后推说累了,那几位诰命夫人见机告了退。薛氏与三娘也想离开,却是让太后留住了。

直到,殿中只剩下了太后身边的近侍以及薛氏,三娘和五娘,太后的脸色才一下子沉了下来。

三娘心中一惊,却听见太后道:“皇后宫中来了刺客,王家二娘因护驾,受了伤。”

薛氏等人皆是惊得忘了言语,三娘却是只有一个念头:二娘,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们随我去皇后宫中看一看吧,你们家二丫头……伤得不轻。”太后看着薛氏,语气柔和道。

太后身边的春嬷嬷闻言劝道:“太后娘娘,您还是晚些时候再去吧那刺客如此胆大妄为,难保她们是不是还有同党,您要等到皇上派人排查了凤栩宫的人过后才能去。”

太后却是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一个老婆子还怕什么?”说到这里太后目光一厉,“你可知道,刚刚的刺客是哪里的人?是御膳房送食盒的宫女,她们在身上藏了毒药今日中午,皇上是要在皇后宫中用饭的。她们这是谋逆”

众人闻言一惊,太后此事已经是盛怒,于是再无一人敢插嘴。

“皇后定是受了惊,凤栩宫那边可能要哀家去主持,哀家也有一些事情不太明白想要过去问一问。摆驾吧”

于是春嬷嬷也只能叹息一声,吩咐下去。

三娘与薛氏随着太后的驾去了皇后的宫中。

“皇帝来了没有?”太后还未进殿就问道。

一个掌事嬷嬷模样的人应了上来:“回太后娘娘,皇上此事还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奴婢已经派人将事情报了上去。”

太后顿了顿,转身对自己身后的春嬷嬷道:“你去跟皇上身边的掌事太监说一声,就说是哀家说的,这是后宫的事情,自有哀家与皇后处理,让他先不要回后宫。”

春嬷嬷闻言,应声去了。

太后这才举步进殿。

凤栩宫是历朝皇后的居所,殿中自然是富丽堂皇,太后的慈安宫与之相比,要朴素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