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春嬷嬷离开之后,太后将自己的手递给了一旁的三娘,三娘忙上前恭谨地扶了。因此三娘才一跨入殿中,就见铺了毡子的地上,有还来不及收拾的血迹,尤其是靠近通往右次间的门帘处,地上的血迹更是触目惊心。

便是沉稳如三娘,也不由得心中一沉,感觉到太后的身子微微晃了晃,三娘忙不着痕迹地多用了一些力气,将太后撑住了。

“太后凤体尊贵,踩不得这些,快拿干净的毡子先将那门口的地方铺上了。”三娘忙对一旁的宫女道。

太后可能是有些晕血,也可能是跟太多数的女子一样,怕见这些。

那宫女见太后没有说话,忙急匆匆去了。

这时候皇后从右次间出来了,太后见她衣袖上也沾了血迹,一惊:“皇后,你也受伤了?”

皇后忙道:“母后,臣妾没事,是二娘身上的血沾上的。二娘她……我已经请了太医来了,正在里间给她处理伤势,母后先在这厅中坐吧。”

太后点了点头,让三娘扶着她在厅中的一张罗汉床上坐了:“皇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刚刚派过去的人也没有说清楚,既然是投毒,王家二娘又怎么会遇刺?”

皇后闻言叹息一声:“我让二娘陪着我在园子里散了一会儿,有些累了,便让她扶了我回来。这时候御膳房那边送今日的菜单子过来,接菜单的时候,二娘发现那个宫女有异,便喊了一声,那宫女见行迹败露,狗急跳墙,拔出自己袖子中的匕首就朝我刺来。二娘挡在了我的身前,赤手接住了那刺客的刀刃,这时候我身边的宫女也上来了,一起将那宫女制服了。可是二娘的手……”

说到这里皇后眼中一红:“那孩子,太可怜了。那匕首虽小,却是能削铁如泥的,二娘的整个手掌似乎都要断了,连骨头也断了,经脉更是……太医说,即便是指了血,右手也废了。”

“怎么会如此眼中?”太后震惊道:“蒋太医来了也没有办法吗?”

皇后揩了揩眼角:“太医说,经脉断了,谁来也没有用。蒋太医也只能让二娘的手,外表看起来好一些。”

薛氏看了三娘一眼,一脸的担忧,三娘心中也是被这件事惊得无以复加。

整个手掌近乎全断,这件事情若说是二娘有预谋为之的话,那她就不得不佩服二娘的狠心了。对别人狠不算什么,对自己也能下狠手,那就真的是个狠角色了。

至少她自己自认是做不到如此的。

“可是……二娘是怎么看出来那宫女是有问题的?”太后有些狐疑道。

皇后闻言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母后,儿臣还有一事相禀告。”

太后想了想,起身道:“你与我去左次间吧。”说着就站起了身,皇后忙上前去将太后搀扶了,两人一起往左边的次间去了。

三娘觉得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了扯,转眸,见是薛氏借着袖子的衣摆掩饰做的小动作。知道她心中定是十分不安,便朝着她安慰地笑了笑,示意她不要紧张。

二娘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三娘也有些摸不透。不过今日二娘如此作为,若是有预谋的话,那她就是想要借着这件事情,让把自己卖一个好价钱,代价是一只手。

只是不知道这是南疆人指示她如此的,还是二娘与那边有了嫌隙,为了摆脱那边的控制,想反水。只是这么做太过冒险了。

想起二娘以前的所作所为,似乎也没有哪一次不是在冒险的,二娘,说白了,她其实就是一个赌徒。自己的命也可以拿来做赌,甚至没有输完这个老底,她不会罢休。

那边太后听完了皇后的话,惊怒道:“什么竟有此事”她这一声因为是怒极了,所以声音很大,连三娘与薛氏也听见了。

薛氏不由得更为紧张,三娘也蹙起了眉头。

第三百章 沈惟

厅中的气氛有一些凝固,就连一直在云里雾里的五娘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站得离着三娘近了一些。

这时候帘子一动,却是右次间的一位太医模样的人出来了。

三娘想了想,拉着薛氏上前,语气担忧地轻声道:“大人,我二姐姐她伤势如何了?”

薛氏反应过来,她们应当是要关心二娘的伤势的,便也忙道:“右手真的没有办法好了吗?”

那位太医摇了摇头,一脸惋惜:“怕是没有办法了,伤口太深了,经脉全断,还好救的及时,否则这么重的伤,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见三娘往右次间看去,太医又道:“王二小姐刚刚已经疼昏过去了,我怕她又疼醒来便给她用了一些安神的药。如果可以,还是暂时让她歇一歇吧。我去给她开了几副有益于伤口愈合的药,已经交给药童了,等她醒了再让她服下。”

因皇后与太后还没有出来,太医也还要复命,便也没有离开,薛氏与三娘便又问了太医一些平日里要注意的问题。

那左次间里,太后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见你今日独独留了她说话,还以为你是为了沈惟的婚事,不想竟是她有事情要禀告于你。”太后若有所思道。

“她昨日在孙家遇见了阿惟,便趁人不注意,请求阿惟让她进宫一次。还说她愿意以性命担保自己所言不虚,阿惟想着事关重大,所以便告诉儿臣了。儿臣想着,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招了王栋的妻子和女儿都进宫来。”

“这事王家的人也不知道?”

“二娘说,她与她祖母的性命都捏在那些人手中,若是告诉王家的人,她怕自己的祖母会性命不保,所以那边要求她做事情的时候,她也只能想办法敷衍拖延。只是这一次,她不小心得知那些人竟然想要下毒谋害皇上,知道事关重大,她也只能想办法进宫向我示警。”

太后闻言,点了点头,叹息道:“到也是个有心的。”

“谁说不是,这些日子也可怜她了,既要顾忌祖母的性命,又要与那些人虚与委蛇,她小小年纪,有这份心思,也实属不易。她告诉我,那人今日会从我的凤栩宫下手,我想着这件事情还不知道真伪,怕母后担心,又想着若是属实,便不能打草惊蛇,所以就带了她回宫。特意招了今日伺候膳食的那几个御膳房的人来,不想二娘她听见其中一宫女语调与那一帮人有些相似,便试探地吓了那人一吓,那人果然狗急跳墙,后来我们又从她身上搜到了还未来得及下的毒药。”

“你这孩子也是,你贵为皇后,怎么能以身试险?”太后责备地看着皇后道。

皇后忙告罪道:“是儿臣鲁莽了,让母后忧心实在是儿臣不孝。只是这件事情,那帮人匿身在暗处,若是不借此机会拔除后患无穷。儿臣……不得不想办法将那些人引出来。”

太后见此,也不再忍心责备皇后了,只道:“下次若是再遇到这种事情,定不可再鲁莽了,要告诉哀家。”

皇后忙应了,又道:“顺着这条线,果然又从宫中摸出了几个人来,竟然都是藏身宫中多年的。这次是因为南疆那边的形势有变,才决定铤而走险,孤注一掷。”

太后闻言面容严肃了:“既然是藏身多年,那以前有没有动过手就很难说了。”太后说着,看向皇后的目光中带了些惋惜和心疼:“我一直想着,你身子一直是好的,怎么孩子生下来却……还有这些年宫中出生的孩子都寥寥可数,唯一存活下来的阿原却是天生痴傻。会不会是种了什么毒之故。”

皇后闻言脸色刷地白了,身子还有一些发抖,太后以为她是因为想起了死去的二皇子才会如此,便叹息了一声,拍了拍皇后的手:“我也就是这么猜测的,你还年轻,不要急。”

皇后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是的,母后。”

感觉到皇后在发抖,太后转移话题:“对了,既然二娘与她祖母已经被下了药,那这次刺客的事情败露了,她与她的祖母身上的毒……”

皇后收敛了情绪:“二娘昨日才知道,她祖母中的毒其实并不致命,只是能让人成瘾。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二娘她自己中的却是剧毒。所以她这次站出来指证那些人,其实是已经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了。我刚刚让太医给她把过脉,太医说她果然是有些不妥的,只是此事暂时不便张扬,我便嘱咐了他先不要说出来。”

“她中毒了?”太后惊声道。

皇后面色沉重地点头:“我已经去招蒋太医来了。”

太后唏嘘道:“王家的女子果真都是好的,这个二娘也是个忠君之人,为了保驾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

……

太后与皇后从左次间出来的时候,三娘她们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三娘见太后面容依旧是慈爱,甚至比之前还好了一些,心中稍定。

“二娘伤成了这样,不好移动,便让她在宫中养伤吧。”太后对薛氏道。

薛氏岂敢不从,忙谢了太后恩典。

太后又问了那还候着的太医几句,见二娘已经睡着了,便也不进去了。

“你姐姐一人在宫中想必心中不安,三娘,你便留下来陪陪她吧。”太后见三娘看着帘子那边也是一脸的担心,便笑着对三娘道。

三娘心中更是惊讶了,太后竟然给二娘这么大的恩典?二娘说了什么?面上却是感激地应下了。

于是,薛氏带着五娘回了府,二娘与三娘留在了宫中。只是二娘歇在皇后的殿中终究是不妥,便移到了离着凤栩宫不远的一座宫殿,听说那里之前是先皇的一位得宠的公主曾经住过的。

皇后这边才将人移了出去,就脸色惨白地坐倒在了凤榻上,良久她才哑声吩咐身边的宫人道:“把沈惟叫过来,”

不多会儿,一身白衣的沈惟就到了皇后的凤栩宫。沈惟深的太后喜爱,自幼就经常进出内宫。她一来,皇后就将左右谴了下去,只留了心腹在身边,用来避嫌。

“她人呢?”沈惟随口问道。

私下里,沈惟面对皇后的时候,没有在人前的恭敬。

皇后却是没有答话,只是紧紧地盯着沈惟瞧着。

沈惟发现了皇后今日的不对劲,皱眉淡淡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声音却是带着他与生俱来的温柔与柔软。

“你一开始就知道?”皇后声音里带着些压抑的嘶哑。

沈惟盯了皇后良久,才耐着性子柔声道:“一开始就知道什么?”

皇后眼睛赤红,一下子从榻上站直了身子,往前行了一步,站到了沈惟面前:“我的孩儿是不是就是今天的这一伙人害死的?你既然知道这么一伙人的存在,当初在我的孩子出事之前怎么就不把他们揪出来?非要等到他药石无医的时候才与我说他养不活了,还要我利用他来博取太后和皇上的同情。他是我的孩子,我怀胎十月,倾注了无限希望的孩子,而你是他的亲舅舅,你怎么能如此的冷血”

沈惟面色未变,仿佛没有看到一脸悲痛欲绝的皇后,只轻声提醒道:“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快将眼泪擦干了,别让人看见。你贵为皇后,怎么能流泪?”

沈惟的声音里带了些不以为然,但是温柔依旧。

“什么皇后?还不就是你和父亲的一颗棋子还不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你不是从来就算无遗策么?不是连父亲都听你的么?你怎么就不能算出我和我的孩子有这么一劫?”皇后哭出了声音。

失去了孩子,她不是不悲恸的,只是她的父亲她的弟弟都告诉她为大事者不能被这么一点打击击败,而是要想办法将这些利用起来。她以为这样是对的,可是当她知道这样的事情有可能避免的时候,她再也支撑不住了。

她是皇后,是沈家的女儿,可是她也是一个母亲。

沈惟轻叹一声,带着些无奈地拿出一方帕子,轻轻为皇后擦拭眼泪,看他的表情似乎是面对着一个在他面前无理取闹的孩子,需要他轻声哄着。

他声音温柔,甚至是宠溺:“好了,不要再哭了,嗯?你要知道,我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那件事情……是无可避免的,我若是能阻止的话,怎么会看着你的孩子死?”

皇后哭了一会儿,终于抬头,有些不信道:“真的?你真的不是事先就知道?”

沈惟目光柔和,带着些无奈:“自然是真的,你的孩子是我的外甥,他死了于我有何好处?若真的能救,我岂能不救?你想多了。”

见皇后终于安静下来,沈惟笑道:“不哭就好了。我希望以后你急急招我进来不是为了这么无理取闹的事情,你也不是孩子了,嗯?”他的笑声带着些鼻音,很好听,语调也是很柔软。

可是皇后知道,沈惟这是不高兴了。

第三百零一章 杀与不杀

沈莺虽然贵为皇后,但是不知道为何,她对沈惟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惧怕与服从。

沈莺记得,小的时候并非是如此的。沈惟比她年纪小,是她的弟弟,又因为他沈怀中唯一的儿子,母亲自小也对他格外娇宠,她这个当姐姐的自然也是疼爱这个温柔又乖巧的弟弟的。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的角色开始对换了过来。

沈惟再不是那个扯着她的裙裾,娇娇糯糯地唤她姐姐的沈惟了,他成为了沈家实际上的当家人,成为了像她的保护者一样的角色,连父亲沈怀中对于沈惟的决定都很少反驳。

沈莺也觉得自己今日的情绪太失控了,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让她如此的疑神疑鬼,甚至怀疑自己的弟弟会对自己的孩子见死不救。这怎么可能?沈家盼望一个皇子已经盼望了很多年了,若是自己有孩子,将来能继承大统的话,那沈惟就是皇帝的舅舅,沈家的地位也会更加稳固。

想到这里,沈莺有些歉疚道:“皇儿的事情过后不久,又要忙选秀的事。我最近有些太累了,所以……对不起,阿惟,我不该连你都怀疑的。”

沈惟闻言,安慰地朝着沈莺一笑:“我并不是责备你怀疑我,我只是担忧你身在这个位置,却是不能好好控制自己的言行,给自己惹麻烦。这里是内宫,而我一个男子,终究是不好总是出入的,所以以后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你捎话与我就是了。”

“是我疏忽了,你说的对。”皇后收了眼泪,又平静了心绪,此刻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高贵与端庄。她坐直了身子,整理好了自己的衣饰与表情,与刚刚绝望哭泣的那个女子判若两人。

沈惟看着,眼中闪过满意,面上的神色便更加柔软温和。

“对了,你真的要娶王家的二小姐?”皇后一旦恢复正常,便开始与沈惟谈正事,“虽说她也是王家的女儿,可是毕竟是庶出的。若是王筝的话,因为她是王显的独女,到也还算般配,可是二娘……而且这一次,虽说她身上的毒是我们自己下的,有蒋太医在要解不难,可是她的手是真的经脉全断,已经废了……”

皇后欲言又止地看着沈惟,她的意思很明显,这样一个身份不显的残疾女子实在是配不上他。

沈惟垂眸漫不经心地听着,直到皇后说完,他才一笑:“我原本也只是试一试她,不想她到真算是个人物,一只手说废就废,眼也不眨,连毒药也喝得痛快,让我到是欣赏起她来了。”

“你是说她是故意让自己的手断掉的?”皇后不敢置信道。

沈惟挂着浅笑偏头想了想:“我只是让她受些伤,至于怎么让自己伤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是不是故意的也已经不重要了。她如此舍得,自然是因为有所求,只要她有所求就好。说不定满京城的名门千金也就是她与我合适了。”

他的婚姻,需要的只是一枚可以掌控的棋子,而不是对他抱有妄想的,容易感情用事的妻子。王二娘这样的人,识时务,懂取舍,必要时狠得下心,这才是他目前所需要的。

皇后还是对二娘当自己的弟媳有些不满意,不过沈惟既然决定了她也没有办法,只道:“你开始说要娶王家三小姐,我瞧着那到是个不错的,可惜太后她终究还是先顾着宣家……算了,都已经定下了,现在再说什么也是没有用了。”

“王家三小姐么……”沈惟若有所思,眼中的情绪却是让皇后有些看不懂,只听他低婉的声音说道:“那到是个特别的女子,我当初想要娶她也不过是想要看看能不能改变……”

说到这里,沈惟却是突然回神打住了,朝着皇后淡淡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情要去与父亲商量,先走了。”

皇后虽然好奇,但是也不追究,点头道:“这桩婚事,我会处理好的,你回去让母亲准备好纳娶之事就好。”

沈惟朝着皇后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二娘这边发起了低烧,这边伺候的宫女忙去报到皇后的宫中,可是皇后宫里的嬷嬷却说皇后暂时不见人。这边的掌殿嬷嬷只有自己派宫女先去太医院那边去寻太医来。来的却是蒋太医。

三娘看到个信得过的熟人,自认是心中高兴的。

蒋太医摆起了架子,说自己诊脉不要人在一旁伺候着,要将宫女们都赶出去,可是他又说了,碍着骨肉亲情他可以大发慈悲让三娘留下来照看。

三娘在一边看着蒋太医装腔作势地糊弄一干小宫女,啼笑皆非。但是蒋太医是在太后面前也说的上话的人,连皇后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这里又暂时没有一个正经的主子在,加上人人都知道蒋太医治病有许多怪毛病,因此竟然无一人敢违抗,劝都乖乖地退了出去。

见人都走完了,蒋太医也不看三娘,只摸着胡子走到二娘的身边一番望闻问切之后,从自己的随身药箱子里拿出一个针灸包,从一排银针当中挑出了三根又长又粗的,眼疾手快地对着三娘头上的几个穴位就刺了进去。

三娘忍不住别开了眼,太暴力了。

见蒋太医记下就施完了针,二娘全身抽搐了几下,头一偏,似乎是昏厥了过去,不过三娘也不知道二娘开始是不是醒着的,所以也不敢断定。

只是见蒋太医已经施施然地起了身,三娘有些好奇道:“太医,这就能退热了么?这是什么针法?”

不想蒋太医白眼一翻,嘶哑的声音一如既往:“老夫是什么段数的?发个热还用的找我?杀鸡用牛刀老夫只是想要她晕过去而已”

“……”

见三娘一脸古怪,蒋太医不以为然道:“这丫头命硬着呢,发个热而已,暂时还死不了人,你不必担心她死在你面前。她身上的毒,也是好解的,算不得什么。”

“她中毒了?”三娘惊讶地转头看躺着一动不动的二娘,她头上插着三根粗长的银针,三娘头皮有些发麻,针拔了会留下血窟窿吧?

不过除此之外也看不出有什么中毒的迹象啊不是说中毒之人,面色会发黑么?二娘只是面色白得有些憔悴而已,但是三娘觉得那应该是失血过多才会如此。

“别看了,能让你看得出来的那是什么毒药?能让老夫出手的,自然是有些来路的毒。”蒋太医的自负,随时随地不加掩饰,三娘想,不知道宣韶有没有学到他这毛病。

如果有的话,那得趁早赶紧治了。

当然,这些腹诽三娘是半点也不会流露在表面上的,只顺着蒋太医笑道:“既然如此,那太医您定是能解了,那就好了。”

蒋太医却是突然面色一整,认真道:“你真要我给她解了?”

三娘一愣:“不……然呢?”

蒋太医撇了撇嘴,一脸理所当然:“听说你这姐姐不是个什么好鸟,若是让她就这么没了,你不是少了很多麻烦么?她救驾而死也是死得其所,死后荣光无限。老夫帮你做一次杀人的屠夫也没有什么,就当是给你和韶儿的成亲之礼了。”

三娘闻言认真想了想,似乎真在在想此计可行与否,蒋太医也不着急,等在一旁悠闲地喝着茶,一边还啧啧赞道:“这茶不错,上好的蒙顶甘露,皇后娘娘到是对你姐姐挺照顾。”

三娘瞥了老神在在的蒋太医一眼,慢悠悠道:“传说太医您那里有一对极品的血灵芝,能起死人而肉白骨的。”

“嗯?”蒋太医不解地看了过来。

三娘矜持地一笑:“礼物还是那对血灵芝好了,不然您这个当师父的也太吝啬了些。”

“噗……”蒋太医一口茶喷了出来,抖着手指了三娘,不可置信道:“你……你……”

三娘忍不住也笑出了声,她是知道蒋太医与别人不同,世俗礼教在他面前狗屁不如,所以才会大着胆子与蒋太医开玩笑的。

三娘怕真的把蒋太医气到了,收敛了神色:“太医,你看我姐姐中的毒是不是来自南疆?”

蒋太医好不容易顺好了气,瞪了三娘一眼:“韶儿他乖巧懂事,怎么会……怎么会……”见三娘一脸的一本正经模样,蒋太医只得顾忌自己作为长辈的颜面,没好气道:“南疆那么多毒,你当我是神仙啊?样样都知道?不过……”

蒋太医突然若有所思:“经你这么一说,我到是想起来了,我刚刚尝了尝她的血,发现解这毒所要用到的草药当中,有一味是生在在极寒之地的。一般来说,毒药与解药都是相辅相成,就如同世间万物之阴阳,它们相克却也是相生的。”

三娘刻意忽视了蒋太医说的那句尝了二娘的血的话,她虽然不懂医术,但是蒋太医的话她大概是明白了。

“那她就不能死在您手里了。”三娘皱眉道。

第三百零二章 相逢

“哦?为何?”蒋太医斜睨了三娘一眼。

“这次刺杀事件,看上去是偶然……不过也太过巧合了些。加上昨日发生的那些事情,也让人不得不防。”三娘轻声细语道,“昨日那黑衣人的身份,可是有眉目了?”

“韶儿说,可能是北镜那边的人。”蒋太医眉头纠结到了一处,“怎么又是北边?难不成这南疆与北镜还有勾结?”

三娘摇了摇头:“现在下定论还太早了,不过之前并没有过听说有这方面的苗头。”

蒋太医只对医术有兴趣,这些问题只能让他烦躁,遂不耐烦道:“这些事情,你们这些娃娃解决就是了。老夫是个大夫,哪里知道那么些?你不让我杀,我就不杀好了。”

三娘虽然不是那种视人命如草芥之人,但是她不让蒋太医动手杀三娘仅仅是怕这样做会被人抓住把柄,因小失大。二娘她再如何,也不过是一名女子罢了,杀伤力有限,隐在暗处的那一方势力才是最让人顾忌的。

“那老夫这就给她解毒。”蒋太医放下了手上的茶碗,站起身来,走到床边。

三娘在他身后,正好看见他扬手从二娘的脸上将那三根银针拔了出来。三娘头皮有些发麻,不过那针虽然很粗,二娘头上却没有流血,只是脸上的那三个小洞却是在的,就像是张开得很大的毛孔一般。

蒋太医似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不乐意看你就先出去,解毒也没有什么好看的,现在我身边药材不齐,无非就是给她刮骨放血。”蒋太医说到最后,故意将声音压低,似是想要吓唬人一般。

三娘无奈得看了蒋太医一眼。虽然她并不怕,但是也不想看这些,知道蒋太医是在报复自己刚刚说要他的灵芝的侍寝,三娘顺从道:“那我先出去了,这里就交给您了。”

蒋太医满意了,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三娘和薛氏进宫,家里的丫鬟都是在外头候着不让进来的,因此她在宫中便是这座宫殿里的宫女随身伺候。

出了殿,三娘便看见一溜儿宫女整整齐齐地躬身站在廊下,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宫女们见三娘出来了,便自动往这边来了四人。

“三小姐,您要去休息吗?娘娘身边的嬷嬷吩咐了,您就歇在这左边的次间里。”宫女对三娘恭声道。

三娘回头看了一眼,宫女说的次间就是这间宫殿的正房左次间,刚刚二娘是在右边的次间。三娘不想这时候再进去,便道:“我在这庭院里走一走。”

“是。”那几位宫女训练有素,听说三娘要走一走,二话不说就碎步跟在了三娘的身后,只隔了两三步远的距离。

三娘虽然不喜欢一群不熟悉的人这么跟着,但是她知道这是宫中的规矩,便选择了忽略。反正她也就是在这庭院中走走,透一透气,顺便将这两日的事情在脑中过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这一座殿不是很大,与偏殿差不多的规模,只是个一进的院子,三间正房,两个厢房,不过每一间房都比一般的民居要宽敞,所以看上去庭院也是足够大的,且院子中也是处处精致,深秋了还是绿意盎然,种了好些耐寒的植物。

三娘不知不觉走到了门口,正想回转却看到大门挨着门的地方放了一对琉璃的金鱼缸。

三娘虽然不是太懂风水这一套,但是金鱼缸一般都是放在进门的对角位置,所以对这对放在门口的金鱼缸便多看了几眼。

圆身的碧色琉璃鱼缸,半个人身高矮,上面雕刻了三只麒麟模样的小兽,没有别的花纹了,却显得更加剔透,阳光下,水波微荡,便是流光溢彩。

鱼缸中还游着一尾金鱼,这尾金鱼比一般的金鱼要大一些,眼泡有些大,上满还满是皱褶,看上去很丑,且没有什么活力,一直用头抵着琉璃鱼缸一动不动,应该是一条有些年头的金鱼了。

三娘转头看了另外一边的那一只与这只一模一样的琉璃鱼缸,那只鱼缸里却是养了好几位金鱼,站得远了都还偶尔能听到鱼儿在水中摆尾的声响。

这样一对鱼缸有些奇怪,不过想到宫里有许多的忌讳,三娘知道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所以并没有开口相问,只随便看了两眼。

正想往回走,却听到一个柔和的带着些鼻音的声音道:“静太妃娘娘当年信天命,悄悄找了一个道士为安定公主批命,那道士说公主命中带了凶兆,且与之相克的方位在离位,所以太妃娘娘便在这里摆了两个鱼缸,这叫做‘拨水入零堂’。 ”

三娘听到这个声音一惊,抬头便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眸,笑容很完美,让人找不出一丝的破绽,三娘却是觉得那一对眼珠子黑漆漆得,意思光亮也不见,让人无端地觉得恐惧。

三娘低眉敛目地行了一礼,正想离开,却听到自己身后的宫女高兴地道:“沈公子又来喂鱼了啊?这只‘大将军’已经好几日都没有精神了,嬷嬷说它太老了,可能熬不过今年冬了。”说到后头,那宫女语气中带着些惋惜。

三娘便看见沈惟身后还跟着好些内侍,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个小碗,里面装鱼食一样的东西。

“刚好进宫了,就过来看一看。”沈惟走到养着那一尾老金鱼的琉璃鱼缸前,伸手抚了抚鱼缸上的一只麒麟,微微弯身看着浮在水下不动的那条金鱼。

他身后的内侍早已经熟门熟路的开始往另一只琉璃鱼缸里撒起鱼食来,三娘听到了水花被拨动的欢快声。沈惟却是接过了一个小食盒,也不怕脏地自己亲自喂了起来。

他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水缸里的鱼儿,没有动,撒鱼食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地,生怕撒多了或者撒少了。那鱼原本没有动,过了一会子却是慢慢浮到水面吃起鱼食来。

它一人占了一只鱼缸,没有鱼儿与它抢食,或者它原本就已经不太能进食了,所以吃得很慢。这种无声的,似是慢条斯理在咀嚼的吃法,让三娘感觉到了怪异,仿佛那浴缸里的不是一条金鱼,而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满脸沧桑,带着些云淡天青的淡然。

三娘为自己的想法失笑。

一旁的宫女们却是小声惊讶起来:“呀……它竟然进食了。它已经两日没有吃过东西了。”宫里的女子,被管束得习惯了,再惊喜,再惊讶,变现出来的也淡了些。

“听嬷嬷说安定公主在的时候,沈公子就经常来给它喂食。它定是认的沈公子的。”宫女小声道。

沈惟嘴角挂着笑,依旧温柔而完美,没有说话。

那边的内侍也已经喂好了金鱼,沈惟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却是又转头对三娘柔声道:“这一尾‘大将军’已经养了十几年了,原来公主的那些金鱼只有两头存活下来,只是前一阵子我许久没有进宫来,总管公公见这鱼缸里的鱼儿太少了便又放了几尾新的进来,不想这一对‘大将军’却是死了一只,所以,只好又分开放了。”

三娘倒是知道,有时候因为外头新来的金鱼因为带了病毒,破坏了原本鱼缸中的平衡,所以会让原来的鱼儿死亡。

三娘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沈惟便又转过头去看鱼缸,弯着嘴角柔声道:“公主当年离开宫里的时候,交代我给她照看这对鱼缸与鱼。只是,万物皆有时,它们也要离开了。生与死,是连人都无法掌控的事情,是吧?”

这话是对她说的?三娘微微挑眉,三娘觉得沈惟这句话里带着些特别的意味,但是,三娘想了想还是没有体味出来什么,可能是多心了?

沈惟微微转头,笑着看着三娘,黑漆漆的眸子里依旧如暗夜一般毫无光泽。见三娘朝他淡淡笑了笑,沈惟目光一闪。

“时候不早了,沈某先告辞了。”沈惟朝着三娘微微施礼,风姿卓绝,仪态优雅。

三娘还了一礼,沈惟便转身去了。

三娘朝又朝院子里走去,这时候蒋太医却是正好走了出来,三娘忙迎了上去。

蒋太医瞪了跟在三娘身后的那几个宫女一眼,宫女们立即低下了头停下了步子,没有跟上来了。

蒋太医满意了,将药箱递给了刚刚一直在外头候着的药童,示意三娘送他出门。

三娘想起了刚刚一直想问有没有人可问的问题:“蒋太医,原本住在这里的那位安定公主如今在哪里?”

蒋太医闻言奇怪地看了三娘一眼:“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安定公主啊十几年前被先皇嫁到了北边的蒙古,后来……好像没有几年便得病死了。”

十几年前就出嫁了?当时沈惟还小吧?她见沈惟那么重视那条金鱼,还以为他跟那位公主有什么呢……差了这么大的岁数应该不可能。

“哦我只是看到那一对鱼缸,突然想起来问一问罢了。”三娘笑着道。

蒋太医眼睛在那对鱼缸上一溜,摸着胡子道:“哦,这对鱼缸啊,我知道。”

第三百零三章 宫中

三娘闻言看向蒋太医。

“这一对鱼缸是当年从大食那边来的,却是按照这边的鱼缸样子给造的,原本是先皇赏给了庄亲王世子。”

“庄亲王……世子?”三娘惊讶道。

蒋太医朝着三娘诡异地一笑:“没错,是韶儿的父亲。”

这鱼缸还能与宣韶的父亲扯上关系?

“原本太妃娘娘到这里的鱼缸是个彩瓷的,公主见了不喜,说要扔了出去。正好有一次去庄亲王府的时候见到了世子的这对鱼缸,很是喜欢,非要搬回宫里来。世子当年性子也是个跋扈的,硬是拦了不让搬,两人还差点打起来。”蒋太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神情愉悦。

“那之后世子爷打架……打输了?所以这鱼缸还是被公主搬进宫了?”三娘偏头道。

蒋太医“噗哧”一笑,斜了三娘一眼:“你这娃娃,胡说八道世子爷打架可是一把好手,你看韶儿就知道。”

说到这里,蒋太医敛住了笑意,叹息了一声:“世子是在被先帝罚去北地的时候,将这鱼缸和金鱼托付给公主的。世子他说等他回来,再搬回王府。可是……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京。”

三娘也是脸色一暗。

“可是之后不久,公主也远嫁蒙古。公主原本是要将这对鱼缸也带去的,被太妃娘娘劝住了,说那边的风水与这边不同,养不活这里的金鱼。”蒋太医看着门口的鱼缸,一阵唏嘘。

最后,世子和公主,一个也没能回来。

蒋太医被勾起了回忆,心中难免有些感触,与三娘说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之后太医院里又来了一个太医,是刚开始给二娘诊脉的那一个。

这个才是真的来给二娘治病的,这时候二娘身上的温度已经很高了,想起蒋太医的各种傲娇,三娘很是无奈。难怪说高人都是性情中人。

经过太医院的精心调治,二娘在第二日傍晚的时候退了烧,清醒过来。

看清了自己周围的坏境,二娘疑惑了一瞬便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转头又看见而坐在一边的三娘,不由得愣了愣。

三娘见她醒了,朝她点了点头:“我去让人叫太医过来。”说着便朝着门外的宫女轻声吩咐了几句,再回到屋子里的时候,二娘还是睁着眼睛看着她,一眨也不眨。

三娘当作没有看见,只笑着问道:“二姐姐要喝些水吗?”

“你一直在这里?”二娘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干涩。

三娘自然是不用亲自喂二娘喝水,只朝着外头招呼了两个宫女进来,看她们将二娘小心的扶起来,喂了她一茶盏的温水,又伺候她躺下了。

“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这里是宫里。昨受了重伤,不好移动,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便开恩让你在宫中治伤,我也被留了下来,现在已经是第二日了。”三娘简单的跟二娘将情况说完。

二娘缓缓闭目,似是在思考三娘的话,又似是依旧有些疲惫,三娘想要出去让她自己待着,不妨二娘却是开口道:“我的手……”

三娘一愣,看向躺在榻上的二娘,她的脸色依旧是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有些颤抖。三娘看她受伤的那一只缠了纱布的手手动了动,却是没有抬起来。

沉吟了一会儿,三娘道:“你的右手伤得很重,暂时不宜动。

“是不是好不了了?”二娘没有睁开眼睛,语调也很平静。

三娘也不隐瞒,她觉得二娘不需要她的这点虚伪的安慰:“太医是这么说的,经脉全断,神仙难治。”

二娘终于将眼睛睁开,看向三娘,三娘一脸平静,连同情的神色也没有。二娘竟是勾了勾嘴角:“是吗,这样啊。”

三娘想要离开,二娘却是开口挽留:“等等,你陪我说会儿话罢。”

三娘顿了顿。

二娘却是没有等三娘转身就道:“你比我来京里早,一定见过沈公子吧?他……是怎样的人?”

三娘回头,却是看到了二娘眼中的那一丝迷惘。可能是收了伤的关系,三娘敏锐地感觉到二娘今日有些不同,似是比以往的时候要脆弱许多。

想到今日的局面是二娘自己一手造成的,三娘自然是对她同情不起来。她相信二娘这么骄傲的人也不屑要她的同情。只是她这会儿问起沈公子又是为何?

三娘想了想:“我只远远看到过沈公子几眼,并不熟悉,况且他是外院的男子,他是怎么样的人我怎么知道。不过……昨日沈公子到是到这里来过。”

三娘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是待着试探的,所以她没有说沈惟其实是来喂金鱼的,她是故意想要二娘误会的,因此话一说完她就认真观察二娘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