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璟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拒绝过三娘的任何一个要求。此时,即便他觉得三娘也没有办法让王家放他去军中,他也没有办法开口拒绝。有时候习惯一旦养成,又哪里那么容易就能改变?

王瓃点头:“好,我暂时不走。”

三娘粲然一笑:“既然已经说好了,那我们便回去吧?这里……我还真有些不习惯呢。”三娘扯了扯王璟的袖子。

王璟打量了一下床铺,以及四周的摆设,却是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苦涩和迷惘:“我在这里住了一日,也是不习惯的。这些年养尊处优当惯了少爷,却是连这点苦也吃不下了。可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贩夫走卒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你刚刚过来的时候是不是发现周围没有什么人?这个巷子里住的大都是前面菜市场里的小商贩,这个时候他们都出门谋生去了。”

三娘看着这样的王璟,有些心疼,她想她知道为何王璟会宁愿跟着张三住到这种地方都不愿意回王家了。

听说当年赵氏的丫鬟芙蕖,也就是王璟的生母,就是嫁给了在市场一个卖馄饨的小商贩。虽说芙蕖是在山东,这里是京城。但是无论那个城市,下层人民的生活都是差不离的。

三娘依旧是笑着:“等哥哥以后去了军中,会比这里还要苦呢。听说军中都是几十人甚至几百人共睡一个大帐篷,到了晚上那些刚去军中的人都会在睡梦中被雷声惊醒。你猜怎么着?一帐篷的人都在打呼呢。”

王璟闻言却是没有笑,反而抬头认真地注视着三娘。

三娘一愣,也缓缓收了笑:“哥哥?”

王璟看了三娘半响,突然出声道:“你已经都知道了?知道我不是……不是……”

三娘垂着眸子,浅浅笑着,打断了王璟的话:“哥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自母亲去世后更是相依为命互相扶持至今。我们一直都是彼此最亲近信任的人对不对?”

王瓃闻言,立即点头。

三娘轻叹:“哥哥你看,先皇他原本是有十几个兄弟姐妹的,可是等到他登基称帝的时候却只剩下了长兄和幼弟。这世上,想这样,父子相忌,手足相残的事情多不胜数。”

王璟见三娘直言议论皇家的是非,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阻止。

三娘自顾自地道:“在我看来,很多东西都可能是虚的。可是这十几年的感情却是真真实实的。你是我哥哥,我是你妹妹,我们相互信任彼此亲近,以前是如此,以后也不会改变对不对?哥哥?”三娘对上了王璟的眼睛,认真道。

王璟眼睛有些红,他抿着嘴没有发出声音来,头却是不住的点着。许久之后才出声道:“嗯,你永远是我妹子。”

三娘抿嘴一笑,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两人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近午时了,原本出了门的张三还没有回来。

由于两人已经说开了,王璟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原本在王家,最让王璟挂心的就是这个妹妹,不管以后会如何,至少他还是有亲人的。加上对自己未来的路途有了初步的规划,王璟年轻的心中,有着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斗志昂扬。

阳光下,三娘看着又重新振作起来的王璟,心中是喜悦的。

“小姐,我们这就回府吗?”白英看了一眼王璟,问三娘道。

王璟看了看天色:“你们先走吧。”见三娘看了过来,王璟怕三娘误会自己还是不愿意回去,忙道:“我要等张三哥回来,与他说一声再走。叨扰了他几日,原本就怪不好意思的,若是招呼也不打就走了,不妥当。”

三娘想了想,点头笑道:“哥哥说的也是。想来你们两人到是有缘分,居然还能在京中遇上。张三哥是何时来京的?”

王璟嘿嘿一笑:“我也觉得是缘分,说起来咱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吧?他是年前来的京,因为家中婶娘已经过世,他想来京城谋生,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去处,便暂时借助在朋友的这个小院。听说如今朝廷正在征兵,他与几个朋友便想一起去。”

难怪王璟突然想要去军中,虽说王璟喜武不喜文,但是以前从未听他有想要去军中的打算,看来是受张三的影响不少。

王璟送三娘出门,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外头有人笑道:“寒舍简陋,就不请公子进去了,多谢公子赠予的这一坛子好酒,以后若有机会定当回谢。”

是张三的声音?三娘与王璟对视了一眼,三娘轻轻拉了拉王璟的衣袖,对他摇了摇头。王璟会意,两人就在原地站了,不出声。

“张兄言重了,不过是一坛酒而已,这也是我们之间的缘分。”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不紧不慢,隐隐含笑,让人听着就又如沐春风之感,可是这声音听到三娘的耳中却让她心中惊异万分,眉头不由地紧皱。

张三爽朗一笑:“那就多谢了,至于公子的好意,我还需与我几个兄弟商量商量,到时候再给您答复。”

“无妨,我也是正好听你有从军之意,才这么一提。”那人声音依旧不温不火。

之后两人又说了几句,那名男子终于离开了。

张三哼着小曲儿,将门推开,抬眼就是一愣,却是走了进来又将门关上了,才转身朝三娘与王璟道:“你们这是要走?”

三娘见张三一手提着一个大酒坛子,另一手提着一个大纸包,离得远还能闻到一股浓郁的卤肉味。

三娘笑着点了点头,王璟却是伸手将张三拉到了一边,小声皱眉道:“你认识沈惟?”

“沈惟?”张三一愣,想了想恍然大悟:“哦,你是说刚刚帮我付了酒钱的那位沈公子?是刚刚才认得的。我刚去西大街有名的酒楼里打酒,可是他们店里的极品桂花酿是不外卖的。我正与那掌柜理论呢,这位沈公子就出现了,还让那掌柜给了我这么一大坛子酒。”

张三将手中的大酒坛子往上提了提,见王璟的脸色,觉得有些不对,他皱起了眉头表情也严肃起来:“怎么了?你知道他?还是有什么不妥?”

“这……”王璟抓了抓头,要他说沈惟有什么不妥他也不好说,只是……

“你刚刚说什么要与兄弟商量的?”王璟想到了刚刚听到的张三与沈惟的对话。

张三将酒坛子放到了地上:“说起来也怪,我不认得他,他却是问我现在在哪位将军麾下效力。我莫名其妙,说还没去军中呢,他看了我半响才道是自己认错人了。不过我不是正要去吗,他便说我很像他的一个朋友,还说我若是要去军中的话他可以让给我一封推荐信。”

三娘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听着,越听越觉得诡异。她原本以为沈惟是冲着她和王璟或者说是冲着王家来的。可是听着又不像,而且王璟要去军中是刚刚才做出的决定,甚至连跟张三也没有明确地表示过。

难道沈惟是冲着张三来的?可是张三身上又有什么可以吸引他的地方?三娘打量着张三,五官算是端正,衣裳虽然不新但是也还算整洁。以前听王璟说张三会一些功夫,驭马之术也很不错。可是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以沈惟的身份,想要多少没有?用得着这样放低了身段来结交么?三娘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沈家的那位国舅爷?”张三有些惊讶,他以前虽然是走南闯北,但是以他的身份结交的都是些与他身份相当的人,像王璟这样的都让他意外了,可况是皇后的亲弟弟?对于沈惟为何会突然纡尊降贵与他结交,他也很是不解。

王璟想了想,见三娘还在一边,便道:“妹妹你先回去吧,我与张三哥喝几杯再走。你放心,不会耽误太久的。”

三娘出来的时间也确实够久了,而且这件事情即便不简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弄明白,于是她点头道:“那我先走了。回去之前你最好洗一洗,把自己身上的酒味先去了。”

王璟闻言有些窘迫地嗅了嗅自己的衣裳:“有味道?”他看着张三,小声道。

张三夸张地将鼻子捂了,往外一蹦就是五步远,想了想又回来将酒坛子提走了。

三娘摇头失笑,示意白英与白兰离开。

主仆三人出了张三的院子往外走,临时换来的小马车还停在巷子口,三娘正要上车,旁边却是走出来一人:“三小姐,请留步。”

三娘一惊,扶住马车的手顿住了,白兰早已经闪身挡在了三娘的面前。

平复了一下心绪,三娘缓缓转过了身,朝着已经走到离自己只有三四步远处的人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沈公子。”

沈惟身穿一件精致的白色狐狸毛的鹤氅,嘴角含着温文的笑意。

他本就生得面如冠玉,气质温雅,若是一般的闺阁女子被他这样瞧着,定是面红心跳。

第三百七十四章 诡异

这里是城西的一条不知名的小巷。连地面也是最原始的黄土路,若是遇上雨天必定是泥泞不堪,现在上边还留下了一些独轮车的轮辙。蛋壳,青菜叶之类的垃圾也能随地看见。

这个巷子里居住的都是前面一个大的菜市场里的小商贩,这个时候都还没有回来。只偶尔不知道从哪个院子里传来一两声犬吠。

沈惟一身雪白的裘毛鹤氅风度翩翩,三娘一件深紫色绣金缎面出风毛连帽斗篷将一身浅藕荷色衣裙遮了。

这两人与这里都是格格不入的,却偏偏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此地。

对上三娘平静含笑的目光,沈惟眸光一闪。

看了一眼三娘出来的那条狭窄的小巷,沈惟若有所思地笑道:“三小姐怎么会在此处?”

三娘面色不改:“让您见笑了。我哥哥前日多喝了几杯惹了些麻烦,怕家中长辈责骂便借住到了朋友这里,我听闻了便想办法来劝一劝。”

说着三娘看着沈惟微微皱眉:“还请沈公子不要对人说起在这里见过我,毕竟这里……”三娘看了看周围,有些欲言又止。

这里确实不是三娘这种身份的女子该来的地方。

沈惟闻言自然是会意,不由地微微一笑,很是儒雅温柔:“三小姐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三娘点了点头,行了一礼当是谢过。沈惟既然看见她了,王璟在这里的事情自然也瞒不过,到不如真真假假地说了。

“沈公子又怎么会在此处?”三娘装作有些狐疑道。

沈惟沉吟道:“我正好送一位朋友,经过此处。”

三娘恍然点头:“原来如此。”看了看天色,三娘抱歉地笑了笑,“时候不早了,我也该离开了。”

“三小姐。”沈惟又开口叫住了三娘,三娘有些疑惑地看着沈惟,等他开口。

沈惟有些探究地看着三娘,直到三娘面上的神色越来越疑惑,他才笑着道:“听说三小姐几年前曾得过一场大病?”

虽是笑着,沈惟却是一直在观察三娘的表情。

三娘心中惊了一惊,沈惟调查过她?可是这时候问她几年前的那一场大病又是怎么一回事?几年前……沈惟说的那场病是让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场大病么?

三娘装作皱眉沉思的样子,看着沈惟道:“我前几年一直身体不好,生病是常有的事情。沈公子为何会问起这个?”

三娘的表情确实让沈惟看不出来什么端倪,沈惟垂眸一笑:“偶尔听闻,沈某认得一个擅于治疗疑难杂症的大夫,所以才问一问三小姐如今身子好些了没有。若是有需要,沈某可以介绍那位大夫为三小姐诊治。”

三娘闻言感激地一笑:“多谢沈公子了,只是之前我曾经得了一个古方,吃了几年的药,身体便慢慢好起来了。如今到是少病少痛呢。”

沈惟黑不见底的眸子看着三娘,浅浅一笑:“这样的话就再好不过了。此处风大,三小姐上车吧。”

三娘点了点头,又朝沈惟行了一礼,才在白英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沈惟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三娘的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巷子里看不见了,他才头也不回地对自己身后的随从道:“走吧。”

那随从跟着沈惟从酒楼一直到此,心中满是疑虑。这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爷,刚刚那个张三不过是个小人物,您何必降低身份亲自送他回来?他虽然看着有些武功底子,但比起爷您手下的那些,到也不算什么了。”

沈惟闻言顿了顿,转头看向张三所住的那座小院,目光中闪烁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只是觉得这人或许将来会大有前途罢了。”

随从闻言忍不住笑了:“爷,小的知道您向来有神通,可是您怎么也学人看起了面相了?”

沈惟回转头来,闻言也是一笑:“是啊,我看面相自来就很准。”说着便当先往巷外走。

那随从最近正得重用,见沈惟脾气也好,便也不惧他:“那爷你说说刚刚那位夫人面相如何?看您待她有些不同,想必也是个面相好的?”

沈惟闻言微微偏头,却是嘴角的笑容含了一分诡异:“恰恰相反,我算出来她本该是个福薄命短的。”

那随从一愣:“可是小的看她衣着富贵,面色也是极好,怎么也不像是爷您说的命格呀。”

沈惟依旧是含着笑,却是没有再回答随从的问题了。

那随从也是个知事的,见状也不再打破砂锅问到底。

直到两人走出了错综复杂的巷子,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沈惟突然转头看着那随从温和道:“庚新,与你同一批进府的人有二十来个,你可知道,为何我独独对你另眼相看?”

庚新闻言眼珠子一转:“莫非,爷也是给小的看了面相,觉得小的定是个衷心护主的命?”说着他自己先笑了出来。

沈惟却是看着他,半真半假道:“你说的没错,你的面相瞧着就是个得用的。”

庚新眨了眨眼,不知道沈惟这是与他玩笑还是当真的。直到沈惟走出去了几步,他才连忙回神跟了上去。

王璟之后回到王家,少不了被王栋叫去了书房一翻责备,最后还被罚了抄书。

不过这件事情到算是暂时揭过去了,赵嬷嬷像答应了三娘的那样开始正常进食,她本来身体就没有病,只是心病。因此到也渐渐好了,只是她不再轻易出房门,好像是怕见到谁一样。每日就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做针线。

过了几日,三娘又接到了魏夫人的帖子,邀她去她们如今住着的别院。

三娘想了想,便带着丫鬟们出门去了。

这几日她在府里一直没有出去,可是脑中却是不停地在想事情。

想怎么样才能让王璟如愿,让他能去走自己想走的路。

想莺歌,这具身体真真的姐姐,以后该如何安排。比起王璟的事情,莺歌这边更为棘手。她不知道莺歌现在的想法,不知道她对王家,对赵氏,对她是一种什么态度,会不会心中含怨。

若是她开口说要回王家,那她还真是没有办法帮她。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是赵氏当年做下的,虽然赵氏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但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没有办法更改。

坐在去魏家别院的马车上,三娘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少夫人,奴婢帮您按一按?您这几日都没有睡好,按一按会舒服一些。”白英轻声道。

也难怪三娘会格外疼她,白英因为是王家的世仆出身,身上有一身从家中前辈哪里继承来的职业技能。懂事能干不说,伺候人的法子她也都会,简直可以算是丫鬟中的模范。

三娘看着这样的白英,又想起了如今与白英差不多身份的莺歌,忍不住轻声道:“白英,你累不累?会不会觉得苦?”

白英一愣,随即摇头道:“奴婢不累,苦更是无从说起了。因为小姐的看重,不知多少人羡慕奴婢呢。不仅仅是我,白果她们也都是一样的。”白英的神情不似作伪。

作为三娘这种身份的女子身边的一等丫鬟,一些小门小户家的小姐都是比不上她们的。这也是为何她们这种丫鬟若是主家要放出去,会有许多的好人家来求了去做当家主母。

别人求也求不来的身份,又怎么会嫌苦。

看着车里几个一脸莫名的丫鬟,三娘苦笑,她问白英她们又能问出个什么?

出身不同,期望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白英她们的身份,要爬到最高也不过是如此,再就是给少爷姑爷们当姨娘了。可是莺歌她却是出身高贵,她的身份与她现在的处境是云泥之别。让人心生不满的从来就不是现状,而是落差。

说起来,赵氏的孩子都是命途多舛。原本的王三娘早已经香消玉殒,莺歌又是如此。

想到这里,三娘又不禁想起了沈惟。

这些天沈惟这个人她也想得很多,只是沈惟平日很是低调,外间关于他的传闻甚少。她见他的次数又不是很多,实在是没有办法多方位地评价这个人。

不过仅有的两次交谈,让三娘觉得沈惟这人有些诡异。他总是说一些云里雾里的话,让人摸不着他的真正意图。

还有他刻意结交张三,到底有什么所图?若说他是因为喜欢结交朋友,那三娘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沈惟这个人,虽然向来低调,看上去也温和可亲,但是他并不是一个容易让人接近的人。

可是她之后让白兰派人去调查过,张三此人真的是再普通不过的了,绝对没有什么不平凡的背景。

难道,沈惟还能神机妙算地看出他将来必定会宏图大展?

不管如何,她已经嘱咐了王璟,要他提醒张三不要与沈惟过于接触。沈惟想要拉拢张三,三娘也想为王璟拢络住这人。

她到不是神机妙算,也不是要故意与沈惟唱对台戏。她看上的是张三八面玲珑的生存能力。而这正是王璟所缺少的。

等日后王璟也去了军中,自然是需要张三这样的助力。

第三百七十五章 莺歌

“少夫人,魏家别院已经到了。”马车渐渐缓行,白果听了听外头的声音,禀道。

三娘点了点头,白英忙上前去帮三娘整理了一下发饰,衣裳,见她嘴唇上的胭脂有些淡了,又拿出胭脂为她再上了一层,直到没有什么遗漏了才作罢。

白兰在一边饶有兴致地瞧着,见白英停下来了才出声道:“少夫人,以后这种事情就交给我吧?”

三娘还没有说话,白果就不服气道:“你想得到美即便白英姐姐不做这些,也是我或者白芷姐姐做。你才来几日?与别的小丫鬟比你已经够便宜的了,现在还想要把我们挤下去。”

白兰莫名:“这还要分先来后到?”她只是纯粹的想要学一学当大丫鬟需要的技巧而已,说不定以后还能用得上。

“那是当然,这种贴身服侍的活儿历来就只有主子身边最亲近的大丫鬟才能做。”白果气呼呼道。

白兰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强求了。白果见白兰不说话,反而有些没意思起来。

“出门在外,不要争吵不休,让人看了笑话。”白英轻声提醒道。

这时候马车已经进了大门,就要到二门了。

白果也觉得自己的脾气有些过了,小心地看了三娘一眼,见她又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便低下了头,一脸的认错模样。

马车已经到了二门,外面的跟车婆子请三娘下马车。

三娘在白英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抬头随意地打量了一眼。魏家的这一座别院并不是很大,是个三进的宅子,不过如今只有魏夫人带着魏云英和魏月娥住着,也尽是够了。

三娘才走到二门门口,就看见魏云英和魏月娥在一旁的廊下站着。见三娘走了进来,魏云英满脸笑意地跑了过来:“阿珂姐姐,你来了?”

三娘笑着点点头:“在屋里等就好,怎么跑外头来了,怪凉的。”

魏云英还未说话,魏月娥却是已经笑道:“云英知道你要来,一大早就说要来等你,被我和母亲劝说你不会来得那么早才作罢。说起来,云英虽与你许久未见,跟你却是比我这个朝夕相处的姐姐还要要好呢。”魏月娥带着半真半假的醋意道。

魏云英闻言却是忙解释道:“哪有我很月娥姐姐也一样好呢。只是与阿珂姐姐好几年不曾见到,自然是想要与她多待上一待。”

魏月娥见魏云英当了真,“噗哧”一笑:“好了,我与你说笑呢。怎么就当了真了?你是我妹妹,我还能真为这种事情吃味不成?”

魏云英闻言瞪眼撅嘴,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

三娘笑了笑,转眸看向魏月娥身后,却只看见几个面生的丫鬟,没有见到莺歌。

“阿珂姐姐你看什么?”魏云英见三娘看向魏月娥那边,随口问道。

三娘便也随口答道:“哦,我见月娥今日这身衣裳蛮好看的。”

魏云英听了也朝魏月娥看去,魏月娥今日穿了一件粉色底子绣金镶领牡丹花纹样缎面对襟袄,浅绿色马面群,亭亭玉立如一朵初荷。她平日里喜欢穿红色的衣裳,因为皮肤白皙,容貌艳丽,红色与她是极为相配的。

今日这一身打扮却是敛去了平日里太过招摇的颜色。

“我还是习惯看月娥姐姐穿红色的衣裳,她是我见过的穿红色穿得最好看的人了。比那个什么郡主要好看多了,不过这几日月娥姐姐都不穿红的了。”魏云英有些不以为然地撅嘴。

三娘闻言到是心中一动,看向魏月娥。那一日在礼亲王府,惠安郡主见到魏月娥与她一样穿了一身红,虽然面上没有说什么,但是眼中的不高兴却是很明显的。难道魏月娥不穿红色的衣裳因因为这个原因?若真是如此的话,那魏月娥还真是小心翼翼了。

对上三娘投过去的眼神,魏月娥却是若无其事:“这些年总是穿红色,我其实早就想要尝试别的颜色了。这几日试了才发现,我穿别的色儿也挺好看的,有时候改变一下习惯也未尝不是好事。”

魏云英闻言沮丧地看着魏月娥:“月娥姐姐你这话就是存心气我的吧?明知道我肤色不好,只能穿几个颜色的衣裳,不像你,穿什么都好看。”魏云英如今皮肤虽然相较以往要白了许多,但是也只是自然肤色而已,离白皙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魏月娥笑着哄她道:“你如今看着一日比一日肤色要好,过不了多久定是能强过我的。到时候,不也照样是什么颜色的衣裳都能穿?”

魏云英闻言脸色立即转霁。

几人正在二门的廊下逗留着说话,一个丫鬟便沿着廊下快步走了过来。

三娘抬眼看去就见到了莺歌。莺歌穿了一件桃红色小袄,同色百褶裙,外面罩了一件莲青色的长马甲,标准的丫鬟装束。只是她行走间腰背挺直,气质与一般丫鬟想比多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也许莺歌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三娘因为知道了莺歌的身份,所以觉得她与丫鬟们在一起有些格格不入狼人。

“大小姐,二小姐,将军夫人,夫人见你们这么久了还未进屋,让奴婢过来请。”莺歌对着三人一一行了礼,低头禀道。

“呀,那我们赶紧回去吧,母亲肯定也想要早些见到阿珂姐姐所以才来催的。”魏月娥皱了皱鼻子,娇俏道。

于是几人便沿着廊下往正房去了。

游廊不是很宽,只能容纳两人并行。魏云英挽着三娘走在前头,魏月娥走在后面,低声与莺歌说话。

“刚刚夫人身边的唐嬷嬷说要找你说话,可是有事情交给你办?若是夫人那边有事情的话,你尽管去就是了,我这里总不会短了伺候的人。”

莺歌闻言却是顿了顿,才道:“没有,嬷嬷只是找奴婢说说话,并不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唐嬷嬷与你到是投缘的很,也没见她对别的小丫鬟这么好呢。”魏月娥笑道。

莺歌没有说话。

三娘虽是在前头走着,却是一直注意这后面的两人。

几人走到正房的时候,魏夫人正在与唐嬷嬷小声说着什么。见几人进来了便停住了话头。

三娘上前去给魏夫人请安,之后便与魏云英,魏月娥坐下了。

魏夫人与三娘说了一阵话,又吩咐唐嬷嬷道:“今日我要留三娘在别院用饭,你去厨房看看我今日点的那几个菜色食材都送过来了没有,若是短缺了什么,就先去外头的酒楼里买了来。”

唐嬷嬷闻言忙应了一声,走之前却是往莺歌那边看了一眼。

待唐嬷嬷走了,魏夫人又对魏月娥道:“你不是说带了些东西来要送给你阿珂姐姐的么?”

魏月娥这才想起来了般:“哎呀,我原本是让丫鬟们收在我衣裳箱子里的,可是新来的丫鬟粗心,不知被她放到哪个箱子里去了。到了京中有搬来搬去的,也一直没有空闲去找。”魏月娥有些不好意思。

魏夫人用手指轻点魏云英的额头,嗔怪道:“你呀,还是这小孩脾气,这可怎么是好。总归是在库房的那些箱子里的,你这就带丫鬟去找吧,不然可是要等到口年马月才能拿的出来?”

魏云英吐了吐舌头,朝三娘道:“阿珂姐姐,你先与我母亲说说话,我去把东西找出来就过来陪你。”说着就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魏夫人看着魏云英的背影摇头,眼神却是宠溺的。

三娘在一旁看了,觉得魏夫人应该是有事情要与自己和魏月娥说,所以才将魏云英打发出去的,便将手中的茶碗放下了,专心听魏夫人说话。

魏夫人却是沉吟着,半响没有开口。

魏月娥起身走到魏云英原本的座位,也就是魏夫人的榻沿坐了,笑着道:“母亲,你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们说?”

魏夫人闻言笑着看了魏月娥一眼,却又转头看向原本跟在魏月娥身后的莺歌:“其实,是与莺歌有关的。”

三娘原本有些好奇,魏夫人有什么事情不好当着魏云英的面说,却要与她和魏月娥说,闻言有些讶异地看向莺歌。

莺歌在几人的注视下脸却是渐渐红了,咬了咬唇,低下了头。

魏夫人见状笑了:“想必刚刚唐嬷嬷已经与你说过了,只是你是月娥身边的丫鬟,又是赵老夫人给月娥亲自挑选的,所以我到是不好做主了。还是问问月娥和你自己的意思吧。”

“我身边的丫鬟自然也是魏家的人,有什么是母亲你不能做主的?母亲这话倒是见外了,月娥可不依。”魏月娥轻声抱怨道。

三娘皱了皱眉,看向莺歌。莺歌依旧是埋着头,让人看不清楚面上的表情。

“好了,这事若是成了也是一件好事,只是还要你们都乐意了才行。”魏夫人拍了拍魏月娥的手道。

“什么好事?母亲你说来听听。”魏月娥很是感兴趣地道。

魏夫人笑道:“刚刚唐嬷嬷来与我说,她家侄儿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想要求一个夫人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去做当家娘子。”

第三百七十六章 求娶

魏夫人这话一出,三娘心里自然是百味陈杂。魏月娥到是笑着看向莺歌,面上似乎是在思考。

三娘想了想,面带疑惑地问道:“当家娘子?”这么说那人不是奴籍?

魏夫人点头:“若是不好,我也不会开这个口。唐嬷嬷是我从娘家带过来的,她的兄嫂都是我姨父姨母身边的得用的。她家这个侄儿一出生就脱了奴籍,不想长大之后对做买卖这事情到是在行,有因为又武定侯府的背景,这几年越发是一帆风顺,已经有了好几家铺子。只是这些年一直走南闯北,婚姻大事到是耽搁了下来,如今已经年满二十还未婚配。”

三娘一边听着一边沉思,魏夫人的姨父姨母武定侯夫妇也就是礼亲王妃的父母。在外名声也都是很好的,能得他们看重,唐嬷嬷的兄嫂想必是有些本事的。那男子听着也像是个能干的。

这样的人家,若是在一般丫鬟看来,自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亲事。也难怪魏夫人明知道莺歌是赵家给月娥的丫鬟,也会开这个口了。在众人看来,莺歌这是高攀了。

可是,莺歌是与别的丫鬟不同的。所以这门亲事,她能不能满意还真不好说了。

“说起来,我身边的丫鬟到也不是没有人选,可是唐嬷嬷她就是看上莺歌了。”魏夫人失笑,“原本我身边的那些丫鬟都是唐嬷嬷一手带出来的,不想她自己反而嫌弃了起来。不过,莺歌这丫头也确实是个好的,我也很是喜欢呢。你们若是没有意见,放了莺歌出去,我便将我身边的玉珠给月娥,让她随月娥入宫。”

魏月娥闻言眸光一闪,看向恭谨地立在魏夫人身后的一个绿衣丫鬟。三娘看过去,见那丫鬟气质沉稳,很有一股大家出来的丫鬟的气度,只是面容却是有些平凡,想必这也是唐嬷嬷没有看上她的原因。说实在的若是当丫鬟,这个叫做玉珠的到是比莺歌要合适。

“玉珠是前年我姨母给我送来的人,是个顶顶能干的,必不会委屈了月娥。”说起玉珠这个丫鬟,魏夫人很是自信。

这个丫鬟是出身武定侯府?那到真的是比出生赵府的莺歌有背景了。

三娘看了魏月娥一眼,见她有些心动,心中不由得一叹。再看向莺歌,却见她正看着自己,眼神中并没有悲愤,怨恨,或者不甘之类的情绪,倒是有一些迷惘与无措。

三娘不由得开口道:“唐嬷嬷的这个侄儿,这个年岁还未婚,身边定也不缺嘘寒问暖之人吧?”

魏夫人一愣,她没想到三娘会问起这个。即便莺歌是个得用的丫鬟,那也不过是个丫鬟罢了。她们这些当主子的能给她寻这么一个好前程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哪里还有在意这个的?

连魏月娥也有些奇怪地看着三娘,她这个主人还没有开口呢。

魏夫人心里虽然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太当一回事,想了想答道:“好像听说他父母给他买了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后来收了房。”

三娘闻言,心中便有些膈应了。

魏月娥想了想,对魏夫人道:“这种事情我不懂,交给母亲你做主就是了。”莺歌再如何,也不过是一个丫鬟而已。虽是外祖母亲自给她挑选的,也不过是想要她有个助力罢了,只是这助力也并不是非她不可。

三娘却是笑道:“这事儿到还是要问一问莺歌本人的意思才好呢。”

魏月娥皱眉:“她是我的丫鬟,嫁娶自然是由着主人家的意思。”这时候的魏月娥,到有了几分几年前的影子了。

三娘不理她,只看着魏夫人笑着道:“据我所知,莺歌的身份还有些特殊呢。”

莺歌闻言身子一颤,猛地抬头看向三娘。

“哦?怎么特殊了?”魏夫人好奇道。

三娘偏头似是在思考:“我记得,莺歌的的生母芙蕖是原是我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后来嫁给了外头的一个商贩,因芙蕖自小就在我母亲身边伺候,跟随我母亲多年。我母亲就在她出嫁之前给她除了奴籍了。所以说起来……莺歌应该不算是奴籍出身吧?”

要给丫鬟脱了奴籍其实并不易,当初赵氏这么做,可能只是想要给自己的女儿一个不那么卑贱的身份。

魏月娥闻言一愣,她只知道刘氏将莺歌给了她,也没有注意身契之类的。

魏夫人也没有料到会是这种情况,倒是听说莺歌的生母是三娘的母亲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让她想到了难怪三娘会对莺歌这个丫鬟的事情这么认真。原来是看在赵氏的面子上。

于是她也不好对这件事情马马虎虎了。

“莺歌,是三娘说的这样吗?”魏夫人问当事人。

莺歌深深地吸了一口起,抬起头来的时候面容平静:“你是的,夫人,奴婢并不是奴籍。”只是她自小以丫鬟的身份在赵府长大,曾嬷嬷又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她的母亲也是赵氏的丫鬟。所以大家便忽视了这个问题。

魏夫人失笑对魏月娥讲:“既是如此,那我们到真不好帮莺歌做主了,还得问问莺歌她自己的意思才好。”说着魏夫人看着莺歌笑道:“莺歌,现在也不是你害羞的时候,你袭击说说看你是愿意嫁给唐嬷嬷的侄儿,还是继续留在月娥身边?”

三娘一直看着莺歌,自然是看见莺歌在听到魏夫人的话之后眼睫一颤,她看想三娘,眼神悲喜难辨:“我,奴婢……”

一屋子人都看着莺歌,让她没有办法把话接下去。魏夫人似是明白了,这样让莺歌有些难堪,便笑道:“好了,说起来这个事情是终生大事,到也急不得的。莺歌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晚些时候再来告诉我如何?”

莺歌闻言松了一口气:“奴婢多谢夫人。”

魏夫人点了点头,便暂且放下了这件事情,与三娘和魏月娥聊起了别的话题。期间,莺歌借故走了出去。

直到魏月娥道道:“我去看看云英,她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未归?即便是大海里捞一颗珍珠想必都已经捞着了。”魏月娥对魏夫人打趣。

魏夫人闻言摇头失笑:“你就是顽皮。去看看吧,若还是找不到那也只有暂且作罢,三娘还在我们府上做客呢。别顾此失彼,忘了重点。”

魏月娥笑着去了,三娘与魏夫人聊了几句便道:“我想去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