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正在厅中向一个管事媳妇过问外院的酒菜布置的如何了,一个小丫鬟匆匆地跑了进来,一来就瞎嚷嚷着道:“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薛氏身边的管事媳妇闻言怒斥道:“夫人面前,你怎么说话的?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日子!”

薛氏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这边说着话的三娘和王筝也都看了过去。

“什么事情?你慢慢说。”三娘止住那还要骂人的管事媳妇,对那小丫鬟道。

小丫鬟怯生生地道:“刚刚二姑奶奶的马车走到巷子前头的的大街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了一群人,二话不说就将马车给围了。二姑奶奶带来的随从正要去驱赶,不想却又从一旁冲出来了几个女子,二话不说掀开车帘子,就往车里头倒了几桶……几桶……”

“几桶什么?”王筝听明白了当事人是谁之后就不着急了,反而饶有兴致地追问。

小丫鬟脸色一红,低头吞吞吐吐道:“倒……倒了几桶夜香。”

“……”

夜香,也就是……粪便。

王筝赶紧用手将自己地嘴给捂住了,转过了头来,肩膀还一抽一抽的。三娘看着她苦笑不得,幸灾乐祸也不用这么明目张胆的吧?况且人家还是到了王家家门口来闹的,针对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薛氏已经开口问道:“那些都是些什么人?”

小丫鬟道:“奴婢也不清楚,不过后来有个女子站了出来,说是二姑奶奶是……是长舌妇,呃……那个……”

小丫鬟一脸地为难,不敢说下去了。

王筝却是转过头来,故意板着脸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交代不清楚,你这是要故意干扰主子们地判断?说实话,恕你无罪就是了。”

小丫鬟年纪还很小,闻言被吓到了,赶紧道:“那女子说二姑奶奶是长舌妇人,死后要下拔舌地狱。还说她这么多管闲事,心肠歹毒,故意害她,她要诅咒二姑奶奶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最后被婆家赶出来。”

三娘闻言心中一动,与王筝对视了一眼,问道:“那未女子是不是姓甄?”

小丫鬟想了想:“奴婢开始站的远了,没有听到她报出姓名。之后又赶着回来与夫人报信。夫人,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派人去救二姑奶奶?”小丫鬟一脸天真的焦急。

“这……”薛氏也有些为难,她不知道二娘惹上了什么麻烦。

三娘对那小丫鬟道:“我们都知道了,夫人会处理的,你先回去吧。”

薛氏身边的青黛抓了一把糖给那小丫鬟,打发她走了。

“这事……”薛氏转头看向三娘还王筝。

王筝轻咳一声:“现在就算出去也晚了,况且这么丢人的事情……咱还是别管了。她那性子到处得罪人,谁知道这次又得罪了谁?谁沾上谁晦气。”

三娘看了说着光明正大的话,脸上却是十分愉悦的某人一眼,对薛氏道:“母亲派人去与父亲说一声吧,外院的事情,你也不好插手。”

薛氏不是亲娘,很多事情别人做了没什么,她做了就是个错,所以说后娘难为。

薛氏反应过来了,点头道:“这事情确实应该告诉老爷一声的。”她让自己的贴身丫鬟去外院找王栋了。

听到这种闹剧,一屋子的人脸色都有些古怪。过了好一会儿,薛氏派出去的丫鬟回来道:“老爷已经派人出去看过了。刚刚拦着二姑奶奶轿子的那一伙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二姑奶奶的马车也不见了,怕是已经回去了。老爷打发了人去将外头的的路清扫干净。”

薛氏道:“可知道拦着轿子的那一伙人是什么人?”

丫鬟道:“有路人说认得刚刚骂人的那名女子,是镇国公府上的一位少奶奶。不过这位少奶奶几日前已经被郑国公府休离了。现在外头都在议论呢,那位夫人如今已经有些疯疯癫癫的,家里轻易不让她出来。今日不知道怎么的跑了出来,还瞄上了我们家二姑奶奶了。”

王筝在一边与三娘使眼色,小声道:“这是不是就叫做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当初陷害你的时候没有想过会让自己今日出这么大的一个洋相吧?哎!我以后可要每日自省其身三次,看看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才行啊!”

第四百八十八章 余波

二娘的事情就像是一场闹剧一样,不过因为三娘等人都没有亲见,二娘也自始至终没有露面,所以也就没有太影响众人的心情。

时候薛氏又去问了王栋,是否要派人过去沈家过问一下三娘。王栋却是说,连人都没有见到,是不是真有其事还说不准,就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言辞之间态度几位冷淡,薛氏便作罢了。原本她过问这件事情也不过是碍于面子情罢了。

于是猫儿眼胡同众人便都当作没有这件事情一眼,气氛很快就又恢复了。

二娘却是已经气得肺都要炸了。

好在她来的时候并不止一辆马车,于是在僻静的地方她换到了后面丫鬟的那一辆车上去了。

只是她头发上,衣裳上面尽管丫鬟们已经忍着恶心用干净的帕子给她擦过了,却哪里是能擦干净的?炎热的天气,密不透风的车厢里,二娘沉着脸一只忍着。

有沈府的丫鬟小声问二娘的陪嫁丫鬟道:“刚刚已经到少夫人的娘家了,为何不进去将衣裳换了,这样子回去……”

陪嫁丫鬟似乎是隐隐知道二娘与娘家众人不合的事情,闻言悄悄看了自己的主子一眼,不敢搭腔。

二娘这次回家是备了好些礼的,从孩子到大人,人人都有份。很明显她是想要回去给自己长脸的,而不是让自己丢人的。况且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模样,王家的人怕是幸灾乐祸的多。想起可能会从三娘的那张脸上看出嘲讽的笑容。让她想起上一次三娘抚着她脸上的伤疤说的那一句话,让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她想也没想,就让人回转,连王家的门都没有进。

二娘心中恶心有烦闷,正要开口让丫鬟们将车窗帘子拉起来一些通一通风。不想却是毫无预兆地“哇”地一声,吐了起来。她前面正给她整理头发的丫鬟躲避不及,被喷了一裙子。

二娘却是再也忍不住似的。在车里大呕特呕,似乎是想要将自己地心肝皮肺都给呕了出来才作罢。

这里本就是丫鬟们坐的马车,远没有主子们坐的那一辆宽敞。狭隘的车厢里,粪便的味道和呕吐物的味道,以及各人衣裳上的狼藉。让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丫鬟们像是被传染了一般,也实在是忍不住,捂着嘴呕了起来。

一时间,车厢里的情形颇为壮观。

马车一路行过,里面传来的声音,以及所过之处留下来的不怎么清新的气息让路人无不住步,侧目,指指点点。

马车回到沈府,二娘径直就往自己的院子里冲,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拜访柯氏的几位夫人结伴出来。正好与二娘在二门口遇上了。

几位夫人见了二娘原本还想要迎上去打一声招呼,不想却是被扑鼻而来的气味给熏得差点没有晕过去。几人下意识地伸手将自己的嘴鼻给捂住了,还往旁边退避了老远。

二娘板着脸,看也不看这些人,风一样地往自己的院子里急冲。

直到回道了自己地房间。二娘似乎还能看到那些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捂嘴嘲笑。这些日子她本就不太想要出门,想起三娘上次说的许多人都在背后偷偷议论她不得夫君欢心,她原本还是将信将疑,不想还真让她发现有许多人背着她在议论,见她看过去便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眼。她因此也被气得好几日没有出门。

今日之所以会去王家。是因为昨日从自己地婆婆哪里知道了薛氏的女儿今日满月,问她东西都备好了没有,她才想起来。而她根本就没有收到王家的信。

可是面对自己婆婆的眼神她自然是不能说自己不受娘家人的喜欢的,所以便故意备了许多厚礼,想要挣回一些面子的。不想今日出门之前没有查黄历。

“王三娘,我与你势不两立!”二娘在洗澡的时候,一边狠狠擦着自己的身体,一边狠声道。将一旁伺候她的丫鬟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

二娘在一遍一遍地冲洗自己的身体的时候,已经将今日的事情都在心中捋了一遍,若是她还没猜到这事三娘那日搞|了鬼的话,那她就太蠢了。也因此二娘心中对三娘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甚至恨不得将她撕碎了,嚼烂了才能解她的心头之恨。

等她将自己的身体擦得脱了好几层的皮,从净房里出来之后,却被告知自己的婆婆柯氏正往这边来了。

二娘心中十分的懊恼。

说起来相比与沈惟这个当夫君的冷淡,柯氏这个婆婆却是个十分和蔼可亲的,对二娘也从未有过刁难。这大概是二娘嫁到沈府之后,唯一的幸运之事了。不过这个时候,二娘谁也不相见。

可惜,柯氏来的很快,在二娘头发还没有干的时候,柯氏就过来了。

“你怎么样?我已经让人去叫大夫了。”柯一进来就对二娘道,眼中还有些兴奋与期待。

二娘一愣:“母亲,我不用大夫,我没事。”二娘想不通她不过被人泼了污物,怎么还用得上大夫。

柯氏却是狐疑地看了二娘一眼:“不是说你呕吐不止吗?难道不是……”

二娘瞬间就明白柯氏的意思了,看着柯氏眼中的那点盼望,二娘心中又羞有恨。她从未与沈惟圆过房,怎么会有孩子。也不知道是谁在乱传,还传到了柯氏耳朵里。

二娘不知道,有婆子见二娘一身狼狈,便问了这次跟随去的小丫鬟,小丫鬟在车上就被严厉警告过了,哪里敢多说,只道少夫人半路吐了就回来了。婆子琢磨了琢磨,自然是想到了别处去了。便不分青红皂白赶紧地往柯氏那里报信,于是柯氏也想歪了。

柯氏一走近就皱着眉头轻轻嗅了嗅,狐疑道:“这是什么味道?”

二娘又是羞愤欲死,可是又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只有捂住自己的头装晕,被丫鬟们扶到了床上歇着。有机灵一些的丫鬟就道二娘是半路中了暑,头晕又呕吐。所以回来了。至于纸能不能包住火,她没想这么多。

柯氏最后还是把大夫请来了,一番折腾诊断结果自然是让柯氏失望的。

“过几日有几位高僧要进宫。我去求了皇后娘娘让你也进宫去,让那高僧给你念一念经。听说这个是很灵验的,许多夫人在让高僧念过经之后都一举得男了。”柯氏走的时候。还不忘说道。

二娘闭着眼睛继续装昏睡。

等到柯氏走了之后,二娘才终于忍无可忍地坐起身夺过了丫鬟手中捧着的用来熏香的小香笼,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去准备水,我要沐浴!”

“少夫人,你不是刚刚才……”后面的话在二娘冷冷的注视中被咽了下去,丫鬟不敢再多说半句话就低着头退下了。

一脸扭曲的二娘坐在床上等着热水,一面在心中发狠。可是这个世界注定是不会让她消停的,当听到丫鬟禀报说沈惟来了的时候,二娘恨不得将自己埋了起来。不过最后她只能选择将自己埋到被子里,继续装昏睡。

沈惟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大热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将背对着他的二娘。

沈惟静静看了二娘半响,冷淡地开口道:“一脸的汗,你不热?”

二娘的身子僵了僵。

沈惟对这屋里的怪味皱了皱眉,其实二娘身上的臊臭味已经几乎没有了,不过丫鬟们祭出的各种熏香的味道合在一起。其实也不怎么好闻。

“既然不愿意起身,你只听着便罢了。再过两日,皇上就要请高僧们进宫,大概在第一个七日之后,母亲会带你入宫求高僧祈福,你跟着去……”

“我去做什么?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我从来就没听说过哪个女子自己就能生出孩子的!”二娘今日心情实在是不好,这会儿便又忍不得了,她也顾不得装睡,将自己身上的被子一掀,抢了沈惟的话。

沈惟见她一身整齐的穿着躺在床上,脸上红红的也没有半分的病态,也不觉得奇怪,只似笑非笑地看了二娘一眼。

二娘说完了之后才后悔自己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不由得有些恼怒。

这时候却听到了沈惟带着笑意却让人忍不住浑身发冷的声音:“你若是想要男人,我今晚给你送一个过来就是。”

“什么叫做今晚就给我送过来一个?”二娘颤抖着声音问道。

沈惟看着二娘,笑得事不关己:“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对于我下面的人,我向来很宽容,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吝啬的主子。

二娘觉得自己一定真的中暑了,不然她怎么就听不懂沈惟的话呢?可是莫名其妙的她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我只是来告诉你,进宫那一日我会有事情交代你。到时候你什么也不用问,按着我说的去做就是了。”沈惟柔声对二娘道,“你乖乖的,自然就能坐稳你少夫人的位置。”

第四百八十九章 退婚

沈惟的声音低沉温柔继续道:“母亲若是与你提及孩子的事情,你应付着就是了。 等时候到了,我自然会给你一个孩子。”

原本眸子里已然是死气沉沉的二娘听到这一句,眼中便恢复了一些神彩,她试探着道:“你是说你现在不……不要孩子,是因为时候未到?”

沈惟想了想,点头:“可以这么说。”

二娘觉得自己刚刚死了一次,如今因为沈惟的一句话又活了过来,可是刚刚沈惟的话还是让她心中不安又惊悚:“那你开始说的那个是……是气话?”二娘问的是沈惟说要给她送男人的那一句。

沈惟闻言笑了,很是愉悦的样子,他调侃地看着二娘:“你信吗?”

虽然他没有正面回答,二娘却是松了一口气:“我,我自然是不信的。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沈惟笑了笑:“现在你不必知道,到时候我自然会有交代。”

二娘好不容易等到沈惟过来找她,虽然她现在的样子没有办法见人,但是她还是想要与沈惟多说说话的:“你,你要做的事情是什么?我要等多久?”二娘问这话的时候有些脸红,但是她又不得不问,至少她需要一点心理准备。

沈惟偏头想了想:“应该不用太久了吧。等这次事成了,目标就近了。”

这个答案,二娘是满意的,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帮你办成的。”

沈惟看了二娘一眼笑道:“你休息吧,我走了。”沈惟说完便转身,不过仅仅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来了,这次却是没有回头,只是用他那带着笑意的声音道。“对了,今日这种蠢事,我希望是最后一次发生。”

他的声音虽然是带着笑意的,却总是让人心中发冷。

二娘坐在床上羞愤难当,他果然是知道了。

沈惟说完了那一句便出去了。自始至终他离着二娘的床都有差不多一丈远的距离。

猫儿眼胡同那边。三娘与几位亲朋好友们渡过了十分愉快的一日。

晚上要离开之时,王璟特意送了宣韶与三娘出门。他因为听宣韶提起了孙金生的事情。想要再问一问清楚,看看有没有什么他能帮忙的。

宣韶道:“你最近几日不是很忙么?”

王璟摸了摸头:“是有些忙,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丁叔这几日不在。我不用找他练武。还是有些空闲的。”

三娘疑惑地看向宣韶:“丁叔最近不在京中吗?”

宣韶想了想:“想必是为了私事吧,他这次回京我本也是想要他休息一下,见一见家人。”

王璟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我占用了他不少的空闲。这次他离开了好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出来什么事情。要不要人帮忙。可惜我去找他的时候总是找不到人。”

三娘看着王璟笑:“即便丁叔不在,哥哥也不能懈怠。不然等丁叔回来见你一点长进也没有,怕是会后悔收了你这种徒弟呢。”

王璟咧嘴一笑,带着些自信道:“这个不用妹妹你说,我也是知道的,你就放心吧。 ”

见马车就在眼前了,三娘还宣韶都听了步子,王璟也停了下来:“你们路上小心,我明日得空了就去东升栈找金生,问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三娘知道王璟的性子,虽然读了这么多年的,却是个讲情义的,闻言要不拦着他。王璟与孙金生都不是蠢子,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他们心里还是有些底的。再说王璟若是遇上了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一定会去与她商量。

王璟看着三娘和宣韶的车走远了,想了想还是让人去牵马,他想要去看看丁酉回来了没有。

等到了以前经常光顾的酒楼的时候,王璟依旧是下马去买了一坛子好酒。走到丁酉的院子外头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的灯是亮着的。

王瓃心中一喜,推门走了进去。

“丁叔,你回来了?”

正房那边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出来的人却不适丁酉,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天色已经黑了,那男子的面容在夜色下有些不显,王璟眉头一皱正要拦了人问话,正房又出来了一人,这回是丁酉本人了。

“阿璟你来啦!”丁酉看到王璟高兴地打招呼。

“许久不见你了,来找你喝酒。”王璟咧嘴一笑,单手举了举自己手中提着的酒坛子。

丁酉哈哈大笑:“正想要找你呢,有酒喝最好不过了,进来吧。”

王璟正要进去,响起刚刚那位男子,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院子里却早已经没有了别人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些,我馋虫全被你勾出来了,已经许多天未曾沾酒了。”丁酉在屋里嚎了一嗓子,脸屋子里的烛火都被他吼得一阵颤。

“丁叔,刚刚那人是谁啊?”王璟将酒坛子往床上一放,随口问道。

丁酉笑道:“小孩子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老子干什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说的。来,喝酒!”

王璟闻言却是有些纳闷,丁酉这话含含糊糊的说只是公事,可是刚刚宣韶还说丁酉是去忙私事去了。

不过他也知道,很多人都有自己不愿意对外人提及的私密之事,于是他便也没有在意。

王璟与丁酉喝了大半夜的酒,丁酉心情一直很好的样子,不过直到最后王璟还是不知道丁酉这一阵子做什么去了。

只是第二日,在方静宜还拿着账本听管事们细细汇报的时候,李家的人又一次进京了,这一次来的人据说是在李家还有些分量的李园的一个堂叔。只是这一次,李家的人没有先来方伯爵府,而是先去了方家族长府上。

李家这位堂叔与方家族长谈了什么方静宜不知道,但是第二日李家的人便又来了伯爵府。这一次。李家还是来退婚的。

这一次李家来的是一位爷儿们,自然用不着卧病在床的方夫人接待。而是方伯爵亲自接待的。

自然,方静宜也还是不知道方伯爵与李园堂叔的谈话内容,只是这一日她的心神总是有些不宁。她父亲那边一直没有与她联系,她也没有出府。所以她自己也不清楚这一次李家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的。

到了傍晚的时候。方静宜去方夫人那里守着她用了药,正要回自己院子的时候。方伯爵过来了。

按照以往,方伯爵是不怎么与方静宜说话的。两人见面不过是方静宜请安问礼一声罢了。

这一次,方伯爵却是叫住了请了安。就要退出去的方静宜。

方静宜意识到方伯爵可能是要与她说李家的事情了。心里不是不紧张的,不过面上却是装作疑惑的样子。

方伯爵沉默了半天,似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还是指了指外厅道:“我们去外面说话。免得扰了你母亲休息。”他也想要多走两步酝酿一下措辞。

方静宜顺从的跟在方伯爵身后退了出来,之后又亲自接过了丫鬟捧上来的差奉上。

方伯爵拿着茶碗。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还是说道:“今日李家又来人的,来的是李园的堂叔。”

方静宜安静地听着,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方伯爵,方伯爵却是有些狼狈地避开了,依旧是微微低着头,拿着茶碗盖儿拨弄着茶水。

“他……是来退婚的。”

方静宜听到这一句,终于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是低下了头。

两人便这么坐着,谁也不看谁,只有方伯爵有些尴尬又机械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这件事情,族里也是知道的。原本族里是不允的,不过……后来又允了。你……明日我就派人就将婚换了回来,今后你们两人各自嫁娶,不相干涉。”

方静宜深吸了一口气,许久才道:“是的,父亲,女儿知道的。全凭长辈们做主。”她依旧是乖乖巧巧的样子。

方伯爵看着这样的方静宜,突然就觉得有些难以面对。当年他夺了原本属于方静宜父亲的爵位,让他被人当作笑柄笑了十几年,如今他的亲生女儿又搅了太夫人给方静宜谋的亲事。方伯爵觉得,自己怕是要一辈子都觉得亏欠了这父女两人了。

“你退下吧。”方伯爵闭了闭眼,摆手道。

方静宜依旧是一脸恭顺地起身,朝着方伯爵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一离开正院,方静宜就忍不住笑了。

退婚的一应事宜,自然是不用方静宜亲自过问的,也轮不到她自己过问。又一日,方家的三老妇人派人来接方静宜进府。

方静宜出门前细致地装扮了一番。衣裳首饰依旧使得体的,只是脸上有些苍白,眼下有着厚厚的脂粉也遮掩不住的青色的一片。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方静宜笑了笑。眼中的璀璨却是与她有些憔悴的面色极为不搭。

方静宜见到三老夫人的时候,三老夫人是在床上躺着的。

方静宜急急走上前,关心地问道:“三祖母,您这是怎么了?”

三老夫人身边地周嬷嬷抹着眼泪道:“十三小姐,我们老夫人她因为您的婚事气得病了。”

方静宜闻言眼泪也出来了,赶紧走道三老夫人床边,握着她的手道:“三祖母,您这样让静宜心里……十分难受。静宜自己福薄,遭人退了亲事,这是静宜自己不好,三祖母,您可不要再为这事儿操心了,您的身子要紧。”

三老夫人挣扎着坐起了身子,方静宜和周嬷嬷连忙相扶。

“好孩子,三祖母觉得有愧于你也有愧于你太婆婆。哎!原本我还夸下海口,说是一定会为你抱住这门亲事的,不想……那李家太过与咄咄逼人,那李园竟然还以死相逼。族里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没有办法……一日的时间就让人家说服了?方静宜心中一叹。

不过面上她依旧是一脸的惭愧:“这本就是静宜不好,李家实在要退,那就退了吧。静宜还未出嫁就已经让婆婆不喜,让夫君嫌弃,想必即便是嫁了过去也讨不了李家人的欢心。”

周嬷嬷看方静宜明明是一脸憔悴,心中难过,还强撑着在她们面前笑,不由得也有些唏嘘,心里也为她心疼起来。

三老夫人责备地看了方静宜一眼:“这事儿怎么能算是你的过错?明明就是李家有眼不识金镶玉,是李园那小子没有福气。拿着鱼目当了珍珠,却把真正的宝物舍弃。咱且等着瞧吧,总有他悔的一日。”

方静宜俯身靠在了三老夫人怀中,哽咽着道:“静宜知道,三祖母是真心疼爱静宜的。三祖母,你可要好好养着身子,静宜以后还要靠您帮扶呢。”

三老夫人轻叹一声,搂着方静宜,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三祖母这次不过是气急攻心罢了,你放心,三祖母不为你再寻一户好人家看着你风风光光出嫁,是怎么也不甘心的。你的事情就包在了三祖母身上了。”

方静宜却是摇了摇头:“三祖母,静宜知道您的好意。不过……静宜这一生是不打算再嫁了,如今二妹妹不在了,母亲身子又不好,静宜就暂且留在方家照顾母亲,为母亲打理内务。等到母亲病好了之后,静宜就去乡下的庄子里住着去。”

“胡说,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一副堪破了红尘的模样?”

周嬷嬷也劝道:“十三小姐,这人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您现在觉得心里承受不住,再过些年你就知道了,这些事情也不过是如此,您的日子还长着呢。”

方静宜却是坚决地道:“都说一女不嫁二男,静宜……静宜虽然还未过门就已经遭夫家厌弃,但是静宜也直到从一而终。既然这一桩婚事不成,那静宜就自己清清静静地过吧。静宜不愿意给家族抹黑。”

虽然这世上,被人退婚又另寻姻缘的人多了去了,不过方静宜的这几句话还是漂漂亮亮很博人好感的。因为即便遵守的人少,有些“美德”早已深入人心。

第四百九十章 所谓秘术

三老夫人与周嬷嬷对视了一眼,周嬷嬷笑着道:“十三小姐,这事儿现在还不急,您再好好想一想,我们老夫人也再给你合计合计。”

方静宜也不坚持,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便不在提这个。有些事情是需要一步一步来的,方静宜并不着急。

接着方静宜便又仔细地过问了老夫人的身体状况,问答之间倒像是一对亲祖孙。长辈慈爱,晚辈孝顺。

方静宜在三老夫人的府上待了一日,直到用过午饭,方老夫人要休息的时候,方静宜才离开回府。

周嬷嬷亲自将方静宜送出了二门。

“十三小姐,老夫人待你比待府里的小姐们还亲呢,以后你多来我们府里陪老夫人说说话,老夫人保准儿病就好了。”

方静宜笑着请周嬷嬷留步:“静宜过几日就又过来探望三祖母,三祖母就劳烦周嬷嬷您照顾了。”

周嬷嬷笑眯眯地:“这是奴婢应当做的。”

见周围只有方静宜两个贴身丫鬟,周嬷嬷特意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十三小姐,您回去之后只管在伯爵府好生住着,不用怕谁说你什么。无论如何我们老夫人都会给你做主的。”

方静宜感激不尽:“三祖母对静宜如此,静宜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周嬷嬷也一直对静宜关照有加……”

周嬷嬷赶紧道:“十三小姐快别这么说,奴婢当不起。时候不早了,这外头有热,十三小姐还是快些上车,早点回去歇着吧。”

方静宜这才与周嬷嬷道别,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动力起来,缓缓地使出了三老夫人的府上。从一上车就闭目养神的方静宜才终于睁开了双眼。

“小姐,三老夫人她说什么了?她还会为你争取李家的这门亲事吗?”春华赶紧问道。

方静宜笑了笑:“李家这门亲事与我再不相干了。”三老夫人再如何,也不是她的亲祖母。再她的利益与自己一家人的利益面前。自己只能是被牺牲掉的那一个。这是她一早就料到的事情了。可是刚刚她还是有些失望的。

春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茫然。松了一口气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家小姐很像要摆脱这门亲事。茫然是因为她不知道从此以后她家小姐要何去何从。毕竟这么些年她一直都是以为小姐是要嫁到李家去的。

相对与方静宜和春华,心思憨直的秋实要想的简单的多。反正方静宜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去不去李家她都是无所谓的。

周嬷嬷送完了方静宜回到三老夫人那里,刚刚还说要歇着的三老妇人一身整齐地坐在榻上。

“静宜走了?”

“已经走了。”周嬷嬷走到三老夫人身边立着。

三老夫人有些疲惫地靠在了榻上。微微眯着眼睛道:“我终究还是对不起婶婶地托付了。”

周嬷嬷走上前去轻手轻脚地为三老夫人捏起了肩膀:“奴婢说句实话,这事儿也怨不得您与老爷。实在是李家太咄咄逼人了,您也是没有法子。自顾都不暇了,哪里还能顾得上十三小姐。咱们府上还有一府的少爷小姐的前程要顾着呢。”

三老夫人叹气:“正是这个理儿。但凡我能给她出头的,自然会给她出头,实在是这一次……哎……这次孙家出事,朝中牵连甚广。许多以前与孙家有过来往的人家都是如惊弓之鸟。我们方家与孙家到没有什么太大的瓜葛,偏偏这李家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了一封早年我们太老爷与孙家太老爷来往的书信。尽管如今我们太老爷已经有些不管事了,方家老太爷早几年也瘫在了床上,但是那信笺在李家人的手上,难免会生一些事端。当年先皇在位的时候,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儿而倒下的人家还少么?以前都说当今圣上性子软弱仁善,与先帝不同,可是这次看他收拾孙家那些人家的手段。还是有当年先帝的影子的。

周嬷嬷附和道:“可不是么,龙生龙,凤生风。皇上自然是像先皇的。”

三老妇人靠在榻上道:“若是静宜的一桩婚事。能换来我方家一门人的安然无恙,那也算是值得了。”

周嬷嬷想了想,道:“说起来,这十三小姐也真是一个可怜人。偏偏性子又是极好的,有时候奴婢看着她也为她可惜呢。”

三老妇人点头:“静宜是个不错的,就是命不好。这次也算我们这一房欠了她的,今后我自然会尽力为她谋一个好的前程。”

周嬷嬷道:“可是刚刚听十三小姐那意思,似是堪破红尘了的样子。”

三老夫人笑了笑:“她年纪还小,懂得些什么?见别人遁入空门,自己就以为那是一条什么好路子。总不过是一些走投无路的人罢了,如当年她的母亲那样。我尽力为她谋划着看看吧,实在是找不着像样的人家了,也只能由着她了。毕竟找一户不像样子的,她看不上,我们也会被人笑话。而出家是她自己的选择,最后要怪也怪不到我们身上了。”

周嬷嬷闻言心中叹息,她倒是真心希望老夫人能给方静宜寻到一门好亲事,虽然现在看起来有些难。那就再等一两年吧。

关于对孙家以及另外两家这次被抄的家族的处置,顺德帝有些雷厉风行的意思。连过堂,取证之类的程序也不过是短短的几日就已经过了一个遍,众臣们这才惊觉,或许皇帝盯着这几家已经不适一时半会儿了,偏偏之前没有一个人看出来预兆。于是众人这才明白,顺德帝的心思之深沉比之他的父皇建武帝不可谓不深。

因此等到处置结果出来的时候,朝廷中保持沉默的更加多了一些。顺德帝这次打了一些人一个措手不及,他的真实意图,还需要揣摩揣摩。

三娘最后听到的结果就是,孙家老太爷因早已经中风瘫在了床上,这次连上堂也不过是走走过场。皇帝念在他老朽,又是病体,便恕了他死罪,让他再狱中思过。而孙金生的二伯孙仲坤和他的嫡兄却是因牵连太深而被判了斩首,只是因为已入了宫的高僧说今年不能造太多的杀孽,否则凝聚的怨气将会影响朝廷运势,这些死刑犯们暂时被判了死缓,留到了明年的秋后。而其余人则被判了流放。家产全数没入国库。

平心而论,这些处置算是轻了的。国家正当灾年,皇帝也是十分相信运势一说的,所以原本应当判斩首的许多人都因此而得以存活。只是原本被皇帝开恩饶了一命的孙家老太爷却是突然以头触墙自尽了。

说起来,对他来说,死了真比那样苟活着要舒坦。皇帝当时饶他一命有没有安好心,怕是只有皇帝自己知道了。

皇上接下来一步打算如何,众人还在你猜我猜大家猜。

此外令有些人心中不安与不解的是,这次落马的几户人家最后审讯问出来的口供,皇帝却没有全部示于天下人,只是将他们一些利用职务之便贪赃枉法的证据,抛了出来,以示公正。

众人不由得感叹皇上的心思更加难测的同时,皇宫中的祈福活动依旧如火如荼。

这一日,老王妃将三娘叫了过去,对她道:“明日你随我进宫一趟。”

三娘纳闷:“最近宫中不是有大师们在念经吗?这时候去会不会不合适?”

一旁听着的范姨娘却是笑了:“正是要这个时候去才好呢,祈福的前七日已经过去,这时候浊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正是福气凝聚的时候,少夫人你也去沾一沾才好,这可是难得一遇的机会。到时候你求什么就来什么。”范姨娘意有所指地看了三娘的腹部一眼。

三娘顿时了悟了,不由得万分无语。

老王妃也道:“这次被皇上招进宫的大师们都是有些本事的,我听说有几位大师精通秘术,能与送子娘娘对话,凡是让他们念过经祈过福的女子都能一举得男。这几位大师有两位常年外出游历,难得集聚在一起,这次是机会难得。我已经一早就求了太后娘娘了,到时候让他们帮你念经祈福与送子菩萨说一说。”

“……”

三娘觉得自己已经无力吐槽了。

秘术?送子?还与送子菩萨说说?送子菩萨是他们家亲戚?

孩子还能这么来的吗?那还要老公做什么?

还有就是……三娘突然想起了一件往事。

当年在山东的时候,她和宣韶曾经听过一个和尚与王家一个管事媳妇的墙角。好像当时那管事媳妇就是找那和尚求子的,而那个叫悟深的和尚最后也确实是给了那位管事媳妇一个大胖小子。

她还在山东的时候,管事媳妇和她婆婆,那位金氏身边的林嬷嬷总是逢人就说和尚求子灵验。

灵验……

所以……所谓的求子秘术……不会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