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英走了过来,扶着三娘在明间的主位上坐下。

白果屁颠儿屁颠儿地跟了过来,眉飞色舞道:“刚刚奴婢去了议事厅那边找庄嬷嬷回话。”庄嬷嬷现在被三娘派去给姜氏打下手,帮她管家。

姜氏自从嫁进庄亲王府之后就没有当过家,虽然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肯定是学过这些俗务的,毕竟没有实践过,刚开始难免会有些手忙脚乱。三娘原本就打算让庄嬷嬷去襄助姜氏的,所以当老王妃身边的张嬷嬷过来问庄嬷嬷的时候,三娘二话没说就给人了。

“议事厅里跪了一大片儿人呢。”白果神秘兮兮地道。

白英瞪她:“有话就快说,在小姐面前你卖什么关子!当自己说书呢!”

白果吐了吐舌头,眉眼生动地道:“奴婢当时也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便看了庄嬷嬷一眼,庄嬷嬷朝奴婢使眼色让奴婢站一边儿去什么也别说。奴婢就听话地挨着墙边儿去了。之后奴婢看了半天才知道,大夫人她要把地上跪着地那些人都送到新开的郡王府里去。连内院的管事黎嬷嬷也在里头。那些人不愿意去,说郡王府的奴才已经满了,郡王妃不想要她们跟去,便一起去议事厅求大夫人。”

三娘听到这里也愣了愣。她自然知道黎嬷嬷是郡王妃的人,上次惠兰县主想要对她下药也只是走了黎嬷嬷的路子,三娘也知道这个人是留不得了。正想着过一阵子等姜氏将内院事物真正都接过手来了,想个法子把她给收拾了。

说起来,郡王妃虽然是个没什么脑子地棒槌,这个黎嬷嬷却是个厉害的角色。且在内院当了这么多年的总管事,手下人脉也不少。而且她为人谨慎。平日里人缘也不错,连老王妃对她都还算满意。

三娘想了想又问了那些人的名字和差事,白果当时也特意留意了,便一一说了出来,三娘听了便知道了。那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是郡王妃明里按理留下来的人。

白果又接着道:“无论她们怎么求情哭诉,大夫人都不搭理。有几个泼辣的婆子原本是伺候过老王妃的,便说要去找老王妃求情。不想……不想大夫人这次不知怎么的,似是铁了心了。早就安排了几个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在一旁,那些人无论怎么撒泼都出不去。大夫人说,老王妃正在生病。不能让她们去惊扰了。最后那些人还是被赶上了马车,挣扎不肯上马车的几个被大夫人让人给绑了上去……”

“……”

屋里的几人听了静了静。

这种激烈果决的行为真的是那个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姜氏做出来的?

想到姜氏那张美丽却温婉的脸,大家都觉得有些违和感。

“然后呢?”白英面色有些古怪,看了三娘一眼,出声问白果道。

白果反倒有些莫名其妙:“什么然后?没有然后了啊,那些人被送走了之后,大夫人又开始处理家事了。哦,还回绝了几个拜帖。”

“动静这么大,王妃那边没有派人过来看?别的丫鬟婆子们都没有反应?”白英提醒白果道。

白果摇头:“王妃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也没有派人过来看。连张嬷嬷也没有过来。至于那些丫鬟婆子们……倒是老实了很多。以前有些人还因为大夫人性子软和。有些阴奉阳违的,今日半句多余的话也不敢多说。”

白英还是有些不信:“当时庄嬷嬷也在场吧?是不是庄嬷嬷的主意?”

“我瞧着庄嬷嬷今日也有些惊讶的样子,好像也不知道大夫人会突然发难。”白果依然摇头。

三娘到不认为这是庄嬷嬷的手笔,这么大的事情,若是庄嬷嬷的主意,依着她的谨慎。应当会先过来与三娘商议的。

三娘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将两个丫鬟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便笑道:“等等看吧,这事儿还没完呢。”

郡王妃那种性子的人是不能忍受吃明亏的,至于暗亏么……吃了她也不知道。

这次她留在庄王府的明线暗线们被姜氏一锅端了,她忍得下这口气才怪了。

白英闻言皱了皱眉,想到郡王妃的胡绞难缠,她有些为姜氏担心。白果倒是满脸的兴奋,她觉得主子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热闹还没完,她还有得看。

至于姜氏会不会吃亏,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即便姜氏最后抗不住了,只要她家小姐在这里,郡王妃就肯本不是个问题。

果然,还未到中午,郡王妃就气势汹汹的来了,与她一起来的还有清早就被姜氏送出去的那两大车的人。

郡王妃带着人昂首阔步要去找姜氏算账,走到半路的时候黎嬷嬷瞧瞧与她说了两句什么,郡王妃气势一敛,转而带着人往老王妃的寿辉堂去了。

不过她才走到门口就被张嬷嬷拦了下来,张嬷嬷对郡王妃身后的那一群人视而不见,就当郡王妃是回来看长辈的,笑得十分恭敬:“郡王妃,王妃昨日受了些风寒,一夜都未睡得安稳。刚刚才吃了药歇下,您若是想请安的话……不如明日再来?”

郡王妃看了张嬷嬷身后两个守门的婆子,虽然只是两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可是她还是不敢就这样硬闯。闻言虽然脸上僵了僵,却是顿住了。

张嬷嬷恭谨地站在院子门口,呈恭送姿态。

郡王妃想了想,突然拿出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张嬷嬷看了郡王妃一眼,满脸无奈。

“张嬷嬷,您是王妃身边的老人了,您给评评理。我们爷好歹也是个郡王。我也好歹是皇家亲封的郡王妃,怎么如今分了府了,还要受一个不知所谓的疯女人的气?这庄亲王府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品行不端,命中带煞的扫把星说一不二了?”

张嬷嬷闻言皱了皱眉:“郡王妃,您的话老奴听不太懂。不过您说有人给您气受……不知那人是谁?又是如何给你气受的?”

郡王妃当即倒起了苦水:“……一大清早,送了两大车人去我们府里,还不收不行!这是怎么回事?她凭什么做我们郡王府的主了?如今庄亲王府虽然是她管家,那也是我让给她的。不然就她……一辈子也甭想出头!不知感恩就算了。铆足了劲儿要跟我做对……”

张嬷嬷见她说得越来越离谱,忙打断了道:“郡王妃,您是说大夫人她给你送了两车使唤的人?”

“可不是吗!我……”

“郡王妃。想必大夫人是担心郡王妃那边人手不够,才会给您送人的。毕竟你开始也说了,那边人手不足,想要从庄亲王府带人过去的。”张嬷嬷又连忙打断道。

郡王妃“哼”了一声:“即便是我想要人手,那也是我自己挑选吧?哪里轮得到她给我塞人!她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张嬷嬷低头道:“如今是大夫人管家,她安排府里的人手……也没错。您若是不喜欢,好好与大夫人说说就是了。这种小事,还是不要闹到老王妃面前吧?您也知道,你们这次分了出去,王妃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舍不得的,所以这一阵子心情正不好着,您看……”

郡王妃偷偷抬眼瞥了张嬷嬷一眼,将无论自己怎么说,这位老嬷嬷都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气恨。不过她也没有办法,张嬷嬷虽然是个奴才,却是一个跟了老王妃几十年的奴才,在老王妃面前十分得脸。

不过张嬷嬷的话也提醒了她了,这件事情其实也没有必要闹到老王妃面前,姜氏那种人,她自己就能打发了,想到这些年她在自己手底下吃得那些亏,郡王妃觉得姜氏比老王妃要好对付多了。

于是在不能面见老王妃的情况下,郡王妃也只能退出寿辉堂。

一旁的黎嬷嬷却是悄悄看了张嬷嬷一眼,眉头皱了起来,她想要提点一下郡王妃,无奈又不敢在张嬷嬷面前太过造次,最后只能跟着郡王妃离开。

郡王妃一出来反而是怪起了黎嬷嬷:“你提醒我过来找老王妃做什么?如今老王妃又不管事。我直接去将那个女人骂一顿,将你们留下来就是了,她难不成还敢违抗我?”

黎嬷嬷想要说什么,可是见郡王妃满脸怒气,她还是沉默了。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今早上的姜氏与以往任何时候都不同。她是庄亲王府的老人了,以前与姜氏自然是打过交道的,前几年更是没少在郡王妃的指使下打压关雎院。可是姜氏半点脾气也没有,很是逆来顺受。

可是今日早上,坐在那里发话的姜氏却很是不同,尽管她面容依旧是柔和的,话语也不多,可是眼神变了。

今日姜氏的眼神让她心惊,那绝对不是一个忍气吞声,性格懦弱的人会有的眼神。她自信不会看错。所以在郡王妃想要直接找姜氏算账的时候,她示意她先来老王妃这边看看。毕竟府中上下都知道,老王妃不待见姜氏。

偏偏老王妃这个时候病了。黎嬷嬷这时候心里也有些打鼓了。

郡王妃吃了闭门羹,心里火气更大,随便抓了一个小丫鬟问了,知道这个时候姜氏还在议事厅那边处理事情,便雄久久气昂昂地问罪去了。

郡王妃来的时候,姜氏正坐在议事厅中央的那个大桌子上埋头看账本。眸子轻敛,长长的睫毛在眼帘下方头下浓厚的阴影。庄嬷嬷搬了个小杌子坐在她身边。轻声对她讲着王府里地账目。

就在这时候帘子突然被掀开,郡王妃不让人通报就走了进来。

姜氏抬眼看了一眼,朝她点了点头,却是没有起身迎她。只转头对庄嬷嬷道:“这些都看完了。让人搬下去吧。今日怕是没有功夫了,剩下的明日再看。”

庄嬷嬷早已经站了起来,行了礼。闻言低头应了一声是,又让一旁的小丫头来搬了账本下去。只是看了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的郡王妃一眼,心里有些为姜氏担心。正想着要去给三娘那边报个信,姜氏却像是知道她的想法,直接吩咐道:“你在这里伺候。我等会儿还有事情要交代你。”

庄嬷嬷便低头站在了她身后。

姜氏这才起身,指了自己下手的位置道:“你来了?坐吧。”

郡王妃一进来就愣住了,甚至忘记了立即发作。刚刚姜氏坐在那里看她的那一眼让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她实在是不想想起的人。那个人就是她的嫡母,姜氏的亲娘。郡王妃幼年还有少女时期就是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的,那是一个厉害的女人,郡王妃在她手下不敢有半点小心思。

这时候郡王妃再看向姜氏的时候,又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眼花了。这个没用的女人怎么会像她的娘?两人半点相似之处都没有。

郡王妃为自己刚刚那一瞬间的胆怯不岔。见姜氏指着下手的座位让她坐,脸上更是不屑。趾高气扬的走了过去,将姜氏的身子往旁边一挤。坐到了主位上。

姜氏似是料到她会如此,在她撞过来的时候就移开了一些,见她坐了自己的位子也不计较,倒是郡王妃坐下之后觉得自己矮了一节,其实也弱了下了。

好在姜氏又缓缓地在她旁边坐了,端起手边地一碗茶,低头不语.

郡王妃等了半天没见姜氏说话,她自己的气势却是不知怎么的越来越弱,就连坐在主位上,也压不住一旁的姜氏了。虽然她自己也不想承认。

于是她色厉内荏的开口了:“这些人,你给我收回去!我们郡王府里的奴才够了,用不着你给送人。”

姜氏漫不经心地将手中没有喝上一口的茶碗又放了下去,闻言看也不看郡王妃,倒是拿眼睛扫了一眼跟着郡王妃进来的那些人。

郡王妃觉得刚刚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姜氏的眼神没有落在她身上,她却感觉落在了她身上。

她不由得想起来九岁那一年。自己被姨娘带着去见自己的嫡母的那一次。当时嫡母就是高高在上的坐在那里,眼神漫不经心地在她和她姨娘身上一扫,似是在看两个无关紧要地物件,而那个时候姜氏正倚在嫡母的怀里,好奇地打量她。

她已经好多年没有感受到那种屈辱了。

好在黎嬷嬷说话了,她跪了下来,朝姜氏道:“大夫人,奴婢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赶奴婢出府?”

姜氏终于说话了,声音一如既往的轻缓:“我并不是赶你们出府,只是让你们去郡王府伺候郡王妃罢了。”

郡王妃冷哼道:“我们郡王府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姜氏淡声道:“我并没有那个闲功夫去操心你们郡王府的事情,你想多了。这些人之所以给你送去,不过是因为她们是你的人。庄亲王府庙小,容不下这么多牛鬼蛇神。”

此话一出,郡王妃倒吸一口凉气,连底下的那些人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姜氏,像是在看一个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怪物。

姜氏知道这些是郡王妃的人到还没有让人太震惊,顶多是惊讶。让他们震惊的是姜氏的态度。她们从没有见姜氏说过这样的话,这也太……傲慢了……

郡王妃回过神之后咬牙道:“谁说这些都是我的人了!”虽然声音有些心虚。

姜氏终于正眼看了郡王妃一眼,却是有些似笑非笑:“卖身契还捏在你手上,不是你的人又是谁的?”

郡王妃这下像是被咬了尾巴,指着姜氏道:“你,你说什么!”

姜氏将郡王妃的手轻轻推开:“你那日拿走的卖身契可不止你带过去的那些人的,我以为你是忘了带她们走了,才把人给你送去。”

老王妃当初说了随便郡王妃挑多少人,所以她把卖身契都拿走了,人却没有带走。郡王妃还以为自己这事儿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因为这些东西原本就都是她管的。

“你刚搬了府,想必也忙的很,我便不留你吃饭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你带着你的人回去吧。”姜氏淡声道。

郡王妃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半响发不出声。倒是黎嬷嬷提醒道:“郡王妃,那日您走的急,是不是将奴才们的卖身契弄混了?若是拿混了,送回来就是了。”

黎嬷嬷暗中使眼色,让郡王妃将此事揭过,除了卖身契,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让人给她办事。

郡王妃虽然有些难堪,不过还是道:“可能有些拿错了,不过……黎嬷嬷还有其他几位嬷嬷的卖身契我可没有带走,她们还是庄亲王府的人。那几个小丫头我带走就是了,黎嬷嬷几个留下。”

郡王妃觉得自己已经是在忍气吞声,退让一步了。不过显然今日的姜氏一点也不好说话,对郡王妃的这句在她自己以为是让两人都好下台的话并不感激。

“你自幼跟着姨娘长大,大家子的规矩不懂也不为奇。不过作为长姐,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声,免得你出去了之后胡乱当家做主给人笑话,丢了我们庄亲王府的脸。”姜氏淡声道。

“你……”郡王妃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抖。

姜氏不搭理,继续道:“有底蕴的人家里的奴才,向来是一房一房的算的,你在这里论个儿算,不是笑话是什么?黎嬷嬷的卖身契虽然还在庄亲王府,她家儿子媳妇还有孙儿可都跟着你去了郡王府。她自然是算郡王府的人。”

黎嬷嬷立即开头,看了姜氏一眼,对上她的眼神之后,却不知怎么的立即低下了头去。

“如若你想让我留下黎嬷嬷,那便将她一家子的卖身契都送回来吧。黎嬷嬷向来还算能干,留下也好。”

郡王妃再也忍不了了,伸手拍了桌子,站了起来:“姜若熙,你是存心要与我做对是吧?”

姜氏面不改色:“我没那功夫。话已至此,这些人你要带走还是要留下,请便吧。我还要去厨房看看今日的午食,失陪了。”说着姜氏便站了起来,往外走。

郡王妃看着姜氏的背影,心中的恨意滔天,实在忍不住冲上前去,要扯姜氏的头发,姜氏走在前面自然没有注意后头,等觉得有人朝自己扑了过来想要闪避却是晚了。

正在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了一个人,举重若轻般地挡在了姜氏身后。郡王妃只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谁的脖子,之后却是被一道奇怪的力量给弹开,后退了几步,因收不住力道,后腰狠狠地撞在了桌子上。

“哎哟”一声女子带着哭腔的尖锐叫喊声传了出来,压过了郡王妃的呼疼声。

众人便看见少夫人身边的那个叫白兰的美貌丫鬟正站在那里,捂着自己的脖子,眼泪汪汪地看着撞在了桌子上,疼得脸色青白的郡王妃。她的脖子一侧是三道深深的指甲印子。

第五百七十六章

刚刚郡王妃是一下子突然就冲了出来,而白兰是什么时候到的,又是怎么到了姜氏的身后的根本没有人看清楚。就感觉白兰好像凭空就站在了场中央一样。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在场之人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知道白兰抽泣般的哭泣声在场中响了起来。

大家的目光又都被白兰吸引了去,没有人发现郡王妃的异样。毕竟白兰的伤口明晃晃地展示在了人前,她又是个难得的美人,“抓破美人脸”的震撼自然比郡王妃那一张青白的脸要引人注目。那又深又长的血印子让人怀疑会不会在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上留下疤痕。

“你……你这个……贱婢……”郡王妃疼得声音都在发颤,险些就要背过气去了。她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直身子,连说话都要废好大的力气。

众人这才将注意力往郡王妃身上移过去,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吓了一跳,忙跑过去扶了郡王妃。

白兰却是哭得梨花带雨:“郡王妃,您为何要对我们夫人动手?奴婢的脸伤了不要紧,您自己却没站稳给闪了腰。您是金贵的身子,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闪了腰?她是被这贱婢给推出去的。

郡王气得差点要翻了白眼晕过去,可是她实在是说不住话来,只能喘着粗气指着白兰:“你……你……”

白兰吓得往姜氏身后躲了,怯怯地道:“郡王妃您年纪大了,这闪了腰可大可小,还是去找大夫看看吧。我们夫人向来宽宏大量,不会计较你冒犯长嫂的。”

姜氏也被这一连串地事故惊到了,见郡王妃像是真的疼地狠了,本还有些担心,可是看到白兰脖子上那留着血的印子却是又冷了脸色。刚刚若不是白兰挡着,这伤的就是她了。

“你们还瞧着做什么?快扶了你们郡王妃回去。找大夫瞧瞧。”姜氏看了一眼黎嬷嬷。

黎嬷嬷见郡王妃已经说不出话了,她一个奴才自然是不敢跟姜氏对上,便低声应了,立即出门去安排马车还有请大夫。

郡王妃身边的那个婆子却是知道郡王妃这会儿是气得狠了。她若是不开口说些什么,等郡王妃缓过神来,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就要遭殃了,便急急开口道:“大夫人,你身后那个婢女以下犯上,胆敢伤了郡王妃,您应该交给我们郡王妃处置。”

姜氏淡声道:“你们郡王妃刚刚难道不是冲上来攻击长嫂的时候闪了腰?以下犯上?这个罪名倒是不错。等你们郡王妃腰好了之后与御史说去吧。”

说着便带着白兰还有庄嬷嬷扬长而去,看也不看郡王妃一眼。

余下一感人等目瞪口呆,这……这个牙尖嘴利,一点亏也不肯吃的女子是……大夫人?

对于姜氏口中的御史,婆子丫鬟们即便不太了解,也是大概清楚的,这帮人就是皇上平日里养着得一帮子嘴巴厉害,性子尖刻。专门盯着京中世家贵勋们府上的那些个阴私之事,动不动就要上折子弹劾。别的不说,镇国将军的爵位就是被这群人给弹劾没了的。

所以她们都不敢多话了。而郡王妃是说不出来话了。最后郡王妃是被人抬着出去的。因为姜氏说让她们抬人回去请大夫,所以她们便下意识地听从了,没有想过请大夫进府来。因为出了姜氏,庄亲王府现在没有别的主事人。

那边姜氏带着人从议事厅里出来,走了老远了终于轻轻吁了一口气。

“夫人,您没事吧?”白兰走上前来扶了姜氏一把。

姜氏要来摇头,转头看向白兰:“你怎么来了?”

白兰笑道:“少夫人让奴婢过来看看,她怕您吃亏。奴婢原本就站在门口,听到不对才进去的。”

姜氏这才笑了,不由得又看了她一眼:“你倒是个有本事的。难怪你家少夫人重用你。”

白兰笑容灿烂,姜氏又道:“你放心,今日之事你也是为了护着我才会伤了她,我不会让她动你的。”

白兰笑吟吟地福了福:“奴婢多谢夫人了。”

姜氏对庄嬷嬷道:“三娘那里应该有上好的伤药,让她给这丫头一瓶子,别留下疤了。”

庄嬷嬷忙应了。

几人在快走到花园子的时候。迎面又有两人走了过来。前头的那名妇人穿了一件秋香色的褙子,外头是一件鸦青色的棉披风,梳了一个圆髻,头上只有一根银包金的玉兰花簪。她身后跟了一个小丫鬟。

那妇人见道姜氏忙快步迎了上来,在姜氏身前三步外就屈身行礼:“婢妾见过夫人。”

庄嬷嬷和白兰也给来人见礼:“范姨娘。”

范姨娘朝两人和气地笑了笑,在白兰脖子上的伤痕处扫了一眼,有些担心地对姜氏道:“听说郡王妃来了,刚刚可是出了什么事?”

姜氏对范姨娘态度很好,点了点头示意她等会儿再说。一行人便又往姜氏的院子去了。等快到了往宣韶和三娘的院子的分岔路的时候姜氏让庄嬷嬷和白兰先回去了,范姨娘却是跟着姜氏去了关雎院。

范姨娘亲自服侍姜氏换了衣裳,净了手,姜氏便将今日郡王妃闹上门来的事情说给范姨娘听。

范姨娘等姜氏说完了,接过彩蝶端上来的茶双手奉给了姜氏,笑道:“夫人您早该如此了,若是……你也不必受她这么些年的闲气。”

姜氏接过茶碗放到了小几上,却是看着那袅袅升起的水雾怔忡了半响,最后才微微蹙眉叹息了一声:“我与她争个什么?她看重的那些我并不放在心上,我看重的东西却……”姜氏眼神暗淡,“她哪里能给我闲气受?我今日发作她,也并非是为了挣一口闲气,或是报复她这些年来的那些所作所为。”

范姨娘看着姜氏,笑了:“婢妾知道,夫人今日如此强势,是为了少爷和少夫人。”

姜氏闻言也微微一笑:“若琳那人我是知道的,你让她三分。她非但不会收手,还会逼得你将另外的七分也让了出来。我可以不与她一般见识,但是韶儿和三娘不可以。只是毕竟差了辈分,三娘再能干也不能去与自己的婶娘硬碰硬。我这个当娘的再没用。也要护着自己孩子,况且三娘如今有孕,我不想她以后还要面对那些糟心的事情和糟心的人。”

范姨娘有些怔怔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氏却是突然对范姨娘道:“玉芹,谢谢你了。”

范姨娘回过神来:“夫人谢婢妾做什么?”

“若非你提醒,我也不能一下子将她布置在府里的人都找出来。”姜氏拉着范姨娘的手。真诚地道。

范姨娘下意识想要将手给抽出来,却是忍住了,只是被姜氏握住的手颤了一颤,姜氏皱眉:“你冷?”

范姨娘忙摇头:“不,婢妾不冷。是夫人您的手有些冷。”

姜氏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却是是比范姨娘的温度要低一些,便有些歉意地将她的手放下了,捧起了小几上的茶碗捂着手。

范姨娘却已经转过头去吩咐彩蝶去寻个小手炉子过来。

“这些年,韶儿他在我身边的时候少。倒是你一直与我相依为命。我不耐烦理外头的事务,关雎院也大多是你在照料……”姜氏缓声道。

范姨娘打断了姜氏的话:“夫人您这话言重了,婢妾也是关雎院的人。胳膊肘自然是往自己院子里拐的。何况当初婢妾跟着您与少爷从北疆一路回京,若非少爷三番几次护着婢妾这条贱命,婢妾哪里还能有命在此?婢妾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初婢妾与那些流民一样染上了时疫,物资又极度短缺,少爷都没有扔下婢妾,那段日子有夫人您一口吃的,少爷也没有亏待过我。少爷对婢妾有大恩,婢妾从不敢忘。”范姨娘的眼睛里有了泪光。

姜氏似乎也被范姨娘的话带到了那一段艰苦的日子,那时候天灾。流民四窜,连身体健壮的汉子都不一定能在那个时候保住性命。宣韶那时候年纪还很小,却是护着她们两个女人完好无损的回到了京城。

“你在他年幼的时候救过他的性命,这孩子性子虽然清冷,却是个恩怨分明的。”姜氏提起自己的儿子,嘴角不由得带了笑意。这个儿子是世子爷手把手亲自教出来的。是她这一生的骄傲。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从未让她失望过。

范姨娘微微垂了垂眸子,笑了笑,却是另起了话题:“只是夫人您今日这么一出手,以后怕是要不得安生了。郡王妃她原本就对您有偏见,这次您彻底的得罪了她,依着她的为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另外老王妃那边……”

她这话转移话题的痕迹很是明显,不姜氏却没有怎么在意。

“我要那好名声做什么?当年若非答应了世子爷绝不轻忽自己的性命,要替他看着韶儿子孙满堂,我早就……随了他去了。”姜氏的话语平静,最后几个字却是有些抖,时至今日她都不肯真的承认那人已经真的离她而去。

“我愿意为了他们当一回恶人。我再如何伏低做小,若琳她都恨我入骨,我也不怕她多恨我一些。至于王妃那里……我从未尽过为人媳的孝道,不奢望她老人家对我改观。只要她喜欢韶儿和三娘就好了。”顿了顿,姜氏又道,“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她说得淡然无波,却是让人听出了几分苍凉的味道。

范姨娘看着姜氏,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觉得鼻酸。很多时候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她觉得她心里似乎住了两个人,一人活动的时候,一人就在一旁冷眼看着。到了最后,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了。

恩恩怨怨,说要分明,其实很多时候,想要分明是很难的。

三娘那边在庄嬷嬷和白兰回去了之后也知道了议事厅里发生的事情。

白果一边给白兰上药,一边叽叽喳喳地小声问她当时地细节。白果与白兰两人可谓是不打不相识,两人从开始地不对付,到后来,白果却是三娘的几个大丫鬟里与白兰最亲近的。

当听到白兰说她以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悄悄推了郡王妃一把,让她撞到了桌子上的时候。白果两样放光,十分崇拜地看着白兰。

“郡王妃她没有治你的罪?”

白兰皱眉想了想:“若是她能开口说话的话,应该是会想要将我扒皮拆骨吧。”

白果吓了一跳,有些担心道:“那怎么办?等她好了之后回来找你算账怎么办?我们终究是奴才。她动不了主子,要动你一个丫鬟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白兰笑道:“夫人说了,郡王妃那是以下犯上才不小心闪了腰。至于我么……谁看见我推她了?她虽是主子,再如何的不讲道理,也应该对着她自己的奴才去不讲道理,我可不是她们郡王妃的奴才。”

白果闻言却是看向三娘,眼巴巴地问道:“小姐。是这样吗?白兰她不会有事情吧?”

三娘正在一边与庄嬷嬷说话,闻言朝她看了一眼,她刚刚也听到两个丫鬟说的话了:“夫人说没事,自然就没事。”她婆婆都发话说没事了,她哪里敢说有事?

白果便放了心了。

三娘在宣韶回来了之后,与他一起去看望了姜氏。

范姨娘已经回了自己的院子,姜氏坐在自己房里的软塌上看账本。见三娘与宣韶来了,便将手中的账本放下了:“外头下着雨呢。怎么就过来了。”

傍晚的时候,又下起了小雨夹雪,房檐下的冰凌子往下滴着水。不知道是冰溶了还是雨水,气温却是越低了。

宣韶打量了姜氏几眼,见她完好无损,面上也没有什么不妥,便放心了。

“三娘说要来给娘请安。”

姜氏便看向三娘:“下雨天你也不仔细些。”说着便让人赶紧上了热茶来,拉着三娘在软塌上坐下了。

宣韶刚刚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裳有些湿了,姜氏便让人伺候宣韶去将面上那件大氅脱了下来。

宣韶去了隔壁间,三娘便看着姜氏道:“娘,谢谢你。”

姜氏闻言微微一笑:“谢我做什么?”

三娘双手拉了姜氏的手,低头道:“您今日这么做。都是为了我,我知道。不然依着您的性子,怎么会与郡王妃计较?你知道我对郡王妃留下来的那些人不放心,迟早有一日要与她对上,便先一步下手帮我解决了这个难题。这样以后就不会让人说我不敬长辈了。只是……委屈您了。”

姜氏也认真看着三娘,最后却是笑了。笑容有些欣慰:“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韶儿娶了你,也是他的福气。不过我并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的孙儿孙女。”

三娘抬头看了姜氏一眼,突然有些扭扭捏捏地道:“娘,您让我自我满足一下不好吗?人人都只疼我肚子里的这个,怎么就没人来疼疼我?你还非得要揭穿我。没有我哪里有他?”

姜氏一愣,随即哭笑不得:“连自己孩子的醋你也吃!瞧你这点子出息。”

三娘笑嘻嘻地扑到了姜氏怀里,抱着她撒娇:“娘,您就多疼疼我呗。等孩子出来了再疼孩子。”

姜氏摸了摸三娘的头,看着她笑的无奈,眼中却是十分慈爱。

三娘待她越发亲密,她虽早已经为人母,不过宣韶那性子,你让他撒娇……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儿子从来没有在她这里撒过娇,媳妇倒是三天两头的来这么一出。

姜氏早已经由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坦然受之。

宣韶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看见窝在一起的母亲和妻子,嘴角缓缓勾起,眼中尽是温柔。

郡王妃回去了几日都没有消息,倒不是她突然转了性子,宽宏大量了起来,而是她实在是起不来身了。白兰那一下虽然不动声色,却是使了巧劲儿,让她撞到桌子上的力道十分的大,她回去之后婆子脱了她的衣裳一看,右边的后腰处已经青了一片,将一干伺候的人也吓得魂飞魄散。

这一次,郡王妃整整在床上躺了七日,才能起身,算是吃了一个大亏。

而老王妃那边却是半点动静也没有,像是不知道两个媳妇之间的明争暗斗,也不知道两人曾经剑拔弩张一样。每日都只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不轻易见人。

不过庄亲王府里的几个主子自然都不会认为老王妃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的,不过老王妃既然一声也没有吭,这本身也说明了她的态度。

其实议事厅的冲突发生之后不久,老王妃和张嬷嬷之间是有过一段对话的。

张嬷嬷将姜氏发作,郡王妃受伤之事告诉了老王妃。别问张嬷嬷是如何知道的,她要是真不知道那才是奇了怪了。

老王妃斜斜地倚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完后只说了一句:“我还当她真是个神仙脾气呢,今日倒是硬气了一会。”

张嬷嬷笑了笑,看了老王妃一眼:“那郡王妃那边……”

老王妃移了移自己颈下的弹墨靠枕,张嬷嬷忙上前去帮她调整了一下。

“郡王妃那边怎么了?我这里身子不适,什么也不知道。”

张嬷嬷便立即明白了老王妃的立场,再也不提那件事情了。

等到五日后郡王妃那边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即便还是下不了床,她也命令黎嬷嬷将那些丫鬟和婆子连同她们地卖身契一起又送了回来,黎嬷嬷倒是被她暂且留下了。

郡王妃一心想要等自己养好了伤再去与姜氏算总账,而那个伤了她地丫鬟,她也不会放过。想着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自然要未雨绸缪,先安排些自己地人回去。虽然卖身契还了回去,但是她手中还捏着那些人一些把柄,且她平日里的积威尚存,暂时控制那些人也不成问题。

郡王妃这边忍辱负重,打得好算盘,不想姜氏如今却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那些人上午被送回来,姜氏清点完了卖身契之后,下午就找了牙婆来将那些人一个不落地卖了出去,还交代了要卖远一些。

郡王妃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又被气晕了过去。接着又在床上躺了五日。

说起来姜氏这次确实是狠了点儿,她原本不收这些人的理由是庄亲王府没有这些人地卖身契。等卖身契到手了之后,却立马就将人给卖了。果决的态度令人咂舌。

第五百七十七章 擒获

等到郡王妃能起床了,一大早带齐了人马要回去庄亲王府去找姜氏和白兰算账的那一日,却被好久没有回内院的庄郡王给拦了下来。

郡王妃像是被踩着了尾巴一样炸了毛了,当即与庄郡王争执起来。她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也没见庄郡王过来看她一眼给一句安慰的话,她要去找那个女人晦气的时候,他倒是出面来维护了。饶是平日里在庄郡王面前老实的像个猫一样的郡王妃也忍不了这个气了。

庄郡王却不愿意与她纠缠,只厌恶地骂了她一声:“无知泼妇!”便强势地让人将郡王妃给禁足了。

郡王妃好不容易搬离了庄亲王府,做了郡王妃名正言顺地女主人,没有几日便又被关了,这一次可没有了一个姚悦容来帮她周旋。

于是庄亲王府的人过后也知道了,郡王妃扭伤了腰之后又生了一场大病,正在府中休养,不见外客。郡王府里的内宅暂时由郡王爷的一个知书达理的宠妾帮忙照看。

庄亲王府这边派人送了些吃食,药材什么的去探望郡王妃,之后便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了。

于是,在姜氏大刀阔斧不留情面的整治之下,庄亲王府里的势力空前简单起来,全府上下各个院落,再也没有了吃里爬外,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奴才。

虽说姜氏一直一来温和无争的形象被铁腕冷酷所替代,不得不说,庄亲王府里的氛围好了许多。好在姜氏也是赏罚分明,所以即便当了恶人,也没有引起太大的风波。毕竟现在整个庄亲王府,除了不理事的老王妃,就是姜氏的地位最高了。

外头有了姜氏的支撑,三娘的日子也一日比一日过得水润,一不小心就给胖了几斤,腹部也渐渐有了隆起的弧度。

总而言之。三娘怀孕之后的日子过得还是舒心惬意的。

不过相比三娘。另一个孕妇的生活就没有这么安生了,所以有时候,人不得不认命,怎么扑腾也是没有用的。

自从上次二娘让人去悄悄联系了惠兰县主之后,就心情很好的在府里等消息。无奈等了两人庄亲王府里并没有传出三娘生病的消息,倒是惠兰县主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被送出去休养了。而三娘却是传出来了怀孕的消息。

二娘在听到消息之后,呆怔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脾气,打了身边的贴身丫头出气。这原本就是她少年的时候惯用的出气方式。修身养性了好几年,因为坏了孕之后性情越发暴躁,原本的习气便暴露了出来。

不过她肚子里有孩子,身子金贵,所以沈家也没有人敢说她。

二娘没有害到三娘,自然是心中不甘的。这种不甘心,像是一个小爪子。时不时地要跳出来挠她一下,挠得她心情恶劣,憋屈难耐。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别的法子要对三娘动手,无奈庄亲王府不愧是亲王府,她使了许多地手段都没有成功。

不过希望总是不会刻薄那些个有准备的人的,在二娘心情暴躁挠心抓肝的这段日子里,她的婆婆沈夫人很是担心她,以为她是被什么邪祟之物迷了心窍,便带了她去了一个据说很灵验的道观里祈福。

二娘虽然知道她自己的心思与那些邪祟扯不上什么干系。不过对于沈夫人的好意她不敢拒绝。在沈家她能过得舒坦,与沈夫人对她的关照是分不开的。

于是二娘跟着自己的婆婆去了,这所道观是京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们经常来的,香客还算是不错。

原本二年以为这只是一次可有可无的出门,直到她在道观里安排给她的房间里休息的时候,看见了来给她送茶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