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月娥正依着小几,单手支着头坐在榻上。眼睛眯着,面色却是有些不好看。

“娘娘,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奴婢让人去请太医来?”宫女上前小心地问道。

魏月娥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去把上次严太医给我准备的药丸拿来。”

宫女犹豫着道:“娘娘,您最近总是头晕,严太医给的药丸虽然吃了之后能暂时抑制症状。可您却还是时不时地会复发。您看要不要再另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魏月娥闻言眉头微皱,想了想缓缓摇头:“不过是有些晕眩罢了,坐一小会儿就能好,太医也说了是我上次生产后遗留下来的毛病,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好好调养,假以时日就能痊愈了。”

宫女还想再劝,魏月娥却是冷了脸:“不必说了,本宫用不着请太医!”上次生产之后因为她身体虚弱。皇上就下旨将四皇子养在了太后的慈安宫。

这次她若是再生病,孩子不知道又要被谁借机抱去了。所以这病,她生不起。

即便皇后现在有了麻烦,可能暂时顾不上这一头。可是又多了一个刚刚才搬离宜春宫的贞贵人莺歌!

莺歌打的是什么算盘魏月娥不知道,可是魏月娥知道无论是太后还是皇上对莺歌这个丫鬟出生的人都十分信任,总是放心让她看护四皇子。每遇到这种时候。魏月娥都要绞尽脑汁的拒绝了。

她不想自己的儿子与别的宫妃走的太近,即便再其他所有人的眼里,莺歌是她的心腹。

“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本宫的病!”魏月娥看着宫女,冷声吩咐道。

宫女忙低头应了。

“去把严太医的药拿来吧,我服过之后歇会儿就好了。”

宫女不敢再违拗,立即转身去了。

而此时的芙蓉宫的内殿里也只剩下了宁妃和她最信任的老嬷嬷。

“皇后那边现在如何了?”宁妃拿着一直小银剪子,漫不经心的修剪着一盆茶花盆景,面色平静,姿态闲雅,一点也看不出来亲生女儿刚刚才遭难的担心和难过。

嬷嬷低头道:“太后和庄亲王妃已经离开凤栩宫摆驾会慈安宫了,皇上安慰了皇后娘娘一番又回了御书房。”

说到这里,嬷嬷小心的觑了一眼宁妃的脸色,有些担忧地道:“娘娘,皇上她如此维护皇后娘娘,定是还念着一分夫妻情分的。到时候即便是沈家垮了台了,这后宫想必也还是会又皇后娘娘的一席之地的。我们这么做,会不会……”

“咔嚓”一声脆响,那最中间的一朵碗口大的白茶花被宁妃给剪了下来,宁妃笑了笑,将手中的剪子递给了嬷嬷,自己将落在桌上的那朵白茶花拿在了手里仔细端详:“什么一如夫妻百日恩……全是骗人的鬼话!”

宁妃嘲讽不屑的语气让嬷嬷心中一跳:“娘娘……”

宁妃一边将茶花的花瓣一片一片的撕扯下来,一边淡声道:“妻子死了可以再续,孩子没了可以再生,这江山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我母亲就说过,在男人眼里,女人再重要也比不过他们的前途重要。为了权势地位,他们什么都可以牺牲掉。平凡的男子尚且是如此,何况是一国之君的皇上?”

“可是我们公主她就造孽了……”嬷嬷有些心疼地道。

宁妃脸色一暗,却是哑声道:“这是她的命!若她生来不是公主而是皇子,我又何须这般算计?熬不过这一关是她命中与皇家无缘,熬过来了就是她的造化。等到我们为皇上除去了皇后和沈家,她自然是功不可没!以后她就是我朝最尊贵的公主!”

嬷嬷看着宁妃坚定的眼神低头不再言语了。

宁妃将手中仅剩的花梗随手扔到了桌上,漫声道:“你别看皇上今儿出面护住了皇后,他还不如不护着呢!如此一来,这罪名皇后是不想受也得受着了!皇上他若是真顾及夫妻之情,当时就应当让太后娘娘彻查完了这件事情再出来表态。而不是在事情还在云里雾里的时候就偏帮。所以我今儿不怕皇上出来护着皇后,恰恰相反,我怕的是他不来!”

“娘娘的意思是皇上他……”

宁妃微微一笑:“你当皇上什么也不知道吗?他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皇上现在最缺的就是一把刀,一把能让他指哪儿打哪儿,帮他在后宫披荆斩棘的刀!本宫现在要做的就是这把让他使着顺手的刀。”

嬷嬷看着志得意满的宁妃,心中微微一叹。她这声叹息是为了福安公主。公主千不该万不该生在皇家。

“等会儿让人扔出去,再换一盆喜庆些的进来。”宁妃指了指那被她剪得面目全非的白茶花盆景,吩咐道。

嬷嬷躬身应了。

宁妃看着那只剩下满满一盆绿叶的茶花,垂了垂眼,还是出声问道:“福安现在如何了?”

太后离开芙蓉宫之后宁妃就没有去看过女儿福安公主,她的理由再冠冕堂皇,对自己的行为再如何不悔,对于女儿也还是有愧疚之心的,她再也没有办法以平常之心面对福安的那双单纯信任的眼睛。

从这一日开始宁妃也再也没有抱过女儿福安。

“公主脸上被石子儿划了一道,好在并不算深,太医说等公主长大之后疤痕会淡了去,也全靠乳娘护的好。”嬷嬷回答道。

宁妃点了点头:“给乳娘的家里额外再赏赐白银五百两,就当是还她舍命救福安的恩情。”

嬷嬷忙又应了。

宁妃想了想,没有别的要说了,只坐下来轻声:“现在我们就等吧……等时机到了就能开始下一步的动作了。”

而皇上那边才从后宫出去就在御书房里大发雷霆,因此没有多久外头的人就知道了,因为南疆的诅咒,福安公主差点丧命。

皇上立场十分坚定的表了态,公主的这次意外不是皇后做的手脚,而是与南疆人对中原皇嗣的诅咒有关。

礼亲王被招进了宫,皇上命他挖地三尺也要将那个所谓的南疆圣女给挖出来,还给规定了期限。

在平民百姓的眼中,皇上是一个因为护子暴怒了的父亲。在后宫某些人眼里,皇上是一个为了包庇皇后而将祸水东引的丈夫。总之不管怎么看,顺德帝都是一个十分有人情味的皇帝。

第六百四十四章 妥与不妥

福安公主被害之事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平息了下来,只是宫里宫外的各种猜测却是禁止不了。

三娘从宫里回来之后决定这一阵子尽量不往宫里去,免得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这一日,老王妃又被太后娘娘宣进了宫去,三娘却是去赴了礼亲王世子姚悦容的约。

自上一次三娘在去礼亲王府的半途中被王家的人临时叫了回去之后,还没有亲自与姚悦容表示过歉意。

前一日姚悦容又送了帖子过来,说三娘的叔祖母温家园的李氏应了礼亲王妃的约要去礼亲王府做客,问三娘那一日有没有空可以一起过去。

三娘想着上次爽约之事,心中歉意,因此欣然赴约。

去拜见礼亲王妃的时候便见到了李氏已经先她一步到了。

除了礼亲王妃,李氏,姚悦容以外,在场的还有一个许久不见的方静宜。

几个晚辈都是熟识的,因此彼此之间相谈甚欢。

宣小一进门就盯上了摆在花厅南窗下的那两盆月季,四五月的时节正是月季花开的时候,虽算不得什么名花,却因模样讨喜花香浓淡相宜而被许多人家拿来点缀内室。

三娘见宣小一开始不老实了,暗自揪了揪他的小耳朵警告他,宣小一回头给了他妈一个傻笑,又接着盯花。

姚悦容见状问三娘道:“他这是喜欢花儿?”

虽然宣小一还是个光腚娃娃,三娘也不想四处跟人说儿子的糗事,这么小的孩子这么记仇。不过吃了点小亏就给惦记上了,不依不饶的德性不知道像谁。

那边礼亲王妃却是听见了,笑道:“园子里的琼树开花了,碗口大的一朵十分讨喜。小一若是喜欢就让悦容领着去看看吧。”

姚悦容正想要找机会与三娘说说话,闻言自然是应诺。

只是几人起身要走的时候,礼亲王妃却是叫住了方静宜:“你们都走了。谁还陪我们说话?让悦容陪着去,静宜留下吧。”

三娘闻言不由得看了方静宜一眼,见她也是有些意外的模样,不由的想着今日李氏突然来到礼亲王府的目的。

只是这时候她也不好说什么,便笑道:“那静宜就替我们陪在这里吧,小一这孩子淘气,我带他出去走走。”

方静宜自然是又坐了下来。

礼亲王府的花园三娘是来过的。这里一年四季的时令花都有栽种,所以就算是到了秋末和严冬也照旧花团锦簇。

今日的宣小一有些傲娇,出了门便要三娘抱,三娘见周围没有外人便抱了他一小会儿。不过小孩子长的快,已经有些沉手了。姚悦容见三娘有些吃力了,便试着伸手道:“小一,我抱你好不好?”

宣小一原本紧紧箍住三娘的脖子,闻言便转头看向姚悦容,偏着头不动。

姚悦容逗着他道:“你看你这么沉你娘抱着你累了一身的汗,我抱你一会儿不好吗?”

宣小一眨了眨眼又看向他娘,最后在众人 惊讶中将双手递给了姚悦容。

姚悦容愣了愣,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了,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小一真乖。”

宣小一回头看着三娘咧嘴笑。

三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问姚悦容道:“最近过的如何?”

礼亲王府园子里的琼花果然开了满丛,入目皆是碗口大小洁白如玉的花朵。

“嗯,我很好。”

姚悦容带着三娘进了园中的亭子,这亭子被琼花丛包围在了中间,坐在凭栏边一伸手就能够着外头的花瓣。

宣小一显然是十分开心,待姚悦容抱着他坐下来。他便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摘花,只是他的小短手怎么也够不着,折腾了半天之后他开始拍着姚悦容的手臂“啊,啊”地表达自己的诉求。

姚悦容抱着他转了个身,让他能离栏杆近一些,三娘在他伸手的时候悠悠道:“还记得上次被花扎手疼疼吗?”

宣小一转头回来看她娘,伸出去的手停在了花的上方。

姚悦容一饶有兴致地看着宣小一,一边道:“姚惜容死了。”

三娘一愣,将目光从宣小一身上转开:“什么时候的事情?”

姚悦容叹气:“今日凌晨,中毒身亡。她身上原本就种了慢性毒。”

三娘想着听宣韶说起姚悦容那里有一种十分厉害的迷香,这种香其实是一种药引,被不同的药物催发会起到不同的效果,很多时候会变成慢性或者烈性的毒药。

姚惜容会不会是因为经常接触这种迷香,不小心中了毒?

姚悦容面容有些愣怔:“我虽与她是同父姐妹,却不过只见了她两次。而我的父亲我们姚家甚至还不知道有她这一号人物的存在。说起来她也是个苦命人。”对姚惜容的死,姚悦容说不上伤心,却是难免有些感触的。

“要怪也只能怪那幕后操控之人。”三娘看着宣小一小心翼翼的去碰触那洁白的花瓣,一脸的兴奋探索,一面淡声道。

姚悦容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要怪就只能怪那背后操纵这一切的……沈家。”

三娘看了看了姚悦容一眼。

姚悦容道:“姚惜容还在庄亲王府的时候曾经去见过一个接生嬷嬷,这接生嬷嬷正是沈家公子的人。他的已故继妻生产的时候,沈公子曾急急忙忙将这个婆子与另一个婆子招去了沈府。之后沈家少夫人就难产死了。这事……你应当也是清楚的才是。”

三娘当然知道二娘的死的。

“这些账,我们都先记下了,总有一日会让他偿还!”姚悦容冷静地道。

三娘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这一日总会来的。”

姚悦容拿出自己的锦帕,亲自为宣小一擦拭手上沾染上的花枝。这小子自小就辣手摧花,地上已经多了许多被他揉碎的花瓣。

三娘有些头痛,不知道他现在告诉孩子要爱护花草树木。爱护环境,他能否听得懂。

好在宣小一在摧残完了几朵花之后就收了手,“咯咯”笑着将自己的手掌贴到姚悦容的衣裳上按手印。好在姚悦容之前有先见之明的将他的手给擦拭干净了些。不然被他盖上几个手印也很正常。

“对了,之前没有空问,我叔祖母怎么今日过来了?”李氏不是平白无故就喜欢窜门的人,她这次过来想必是有事情的。

姚悦容弯嘴一笑,对三娘小声道:“你不知道吗?这次却是是为了你王家五公子的婚事来的。”

三娘尽管已经有了些这方面的猜想,三娘还是忍不住愣了愣:“我五哥?方大小姐?”

也难怪三娘会觉得意外了。

她是不反感方静宜,可是她也没哟想到别人会撮合这们亲事。毕竟双方的身份其实并不怎么相配。这也是三娘没有在李氏面前提方静宜的的事了。

姚悦容点了点头:“王妃她很喜欢方大小姐。”也因为王妃喜欢方静宜。所以才会为她的婚事操心,不然按理说王妃虽然对外宣称是方静宜的干娘,对与她的婚事却是不好插手的。

见三娘低头沉思,姚悦容道:“我倒是听世子说过,其实这次是方静宜的生父看上了你五哥。因此才脱了世子帮忙。世子便去找了母亲。”

原来如此。

三娘轻叹,就是不知道叔祖母会不会考虑方静宜。

这古人的婚姻最重要的还是看门第的。

“姚小姐自己也是还不知道呢。”姚悦容笑道。

现在肯定是知道了,毕竟刚刚礼亲王妃的意思十分明显。

三娘这会儿已经没有太多的心情赏花了,她很想知道叔祖母李氏对这门亲事的态度。

于是两人再坐了一会儿,说了些体己话,就打算回去了。

宣小一却是很喜欢这里,抱着他走了他还指着外头的花丛“啊,啊”个不停。

姚悦容让丫鬟去采了几朵来,用个临时编成的草篮子乘了给宣小一提在手里。

宣小一果然就心满意足了。不再试图阻止大人们的脚步。

回去礼亲王妃那里的时候,三娘特意打量了一下那三人的脸色,见她们都是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融洽。

于是在从礼亲王府回去的路上,三娘直言问了李氏。

李氏点头道:“礼亲王妃今日确实是有想要撮合方小姐和阿璟的意思。”

三娘探着李氏的脸色,问道:“那您觉得这们亲事……如何?”

李氏闻言沉吟了不短的时间。才道:“即妥当又不妥当。”

三娘一愣:“叔祖母的意思是?”

李氏斟酌着道:“方家虽然是贵勋,可是与我们王家结亲,算是他们高攀了。加上方家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实在算不得是一门好亲家。”

这话很客观,三娘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这是不妥当的地方。”李氏顿了顿,“不过……撇开这些不谈这方静宜本人却是个极为妥当的。她性子坚毅,为人稳妥,知书达理知进退,将来定是个十分合格的当家主母。阿璟他性子单纯为人赤诚,与这方静宜的聪慧细腻倒是正好能互补。”

 

第六百四十五章 合与离

李氏这话分析的十分透彻,三娘问道:“那叔祖母觉得方大小姐与之前您打听到的那几位小姐相比,谁更合适一些。”

李氏却是看向三娘笑着道:“你是如何看的?”

三娘一愣:“我?”

李氏道:“你与阿璟自小一起长大,兄妹感情深厚,彼此了解也多,因此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三娘想了不过片刻,便朝李氏一笑:“我自己对这些事情是不懂的,不过我常听祖母说妻贤夫祸少。由此可见,这女子的人品性格是最为紧要的。何况世人婚嫁向来是高嫁低娶,伯爵府的小姐嫁到王家也算般配。”

伯爵府的名声虽然不怎么样,方家本族的声望却还是不错的,方静宜本人也没有传出来什么不好的名声。

最重要的是王璟并不反感方静宜,甚至可能还是带着些好感的。与其给王璟找一个不清楚本性的女子,方静宜其实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少两个人的开头不会太糟糕。

家世背景什么的,三娘这个现代人并不会用太严苛的眼光来衡量,她只是怕王家那边……

李氏倒是笑了:“你小小年纪就能知晓这些倒是不错了。不过我原来还真没有考虑过方大小姐,礼亲王妃与我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还一时没有转过弯儿来。这事儿等我回去之后与你叔祖父两人合计合计,也不急着做决定。”

三娘点头,笑着应了。李氏说将这事情回去与王显商量。而没有说要与她们的父亲王栋商量。

其实他们这些孙辈虽然是王宏那一房的人,祖母祖母的职责却一直是王显夫妇代行的。就连当年王栋在京求学的时候,也是受王显的照拂。所以王栋对王显夫妇与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并无差别,他们这些孙辈的婚事。王显夫妇自然是可以做主的。

回去之后不过几日,三娘就收到了王筝让人送来的信。原来王筝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礼亲王妃有意姚撮合王璟与方静宜的事情。王筝正闲的发荒,自然是想要与三娘就此事好好讨论一番。无奈她现在大着肚子不便外出,三娘又不去她府上,于是她便想出了写信的法子。

三娘看了信后不由得失笑。

王筝与方静宜是旧识,对她的评价向来很高,因此这这桩婚姻的态度是乐见其成,还与三娘细数了一番有个志趣相投的好嫂子是一件多么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差点就要将她自己和苏成之两人拿出来现身说法。

最后还道。若是三娘没有异议的话,她定要使出浑身解数促成此事。

三娘当即提笔写了回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让人送到了苏家给王筝。

三娘以为这不过是王筝无聊之下好玩罢了,也没有怎么当真。

不想不过过了半个个月。温家园那边就传来消息说王家决定要与方家结这门亲。

王筝再这当中有没有真的起到什么作用三娘不知道,不过在知道王璟的婚事已经定了下来,且对象还是她认识的方静宜的时候,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那日对李氏说的那句“妻贤夫祸少”其实正是她心理的想法,她还真怕这盲婚哑嫁的环境会给王璟弄来个不着调的媳妇。

平心而论,方静宜的容貌性情皆是上佳,至少比之前李氏提到的那几个要让三娘满意的多了。

婚事已定,三书六礼自然有李氏和薛氏她们操办,没三娘这个出嫁女什么事情。

方静宜那边却是在得知自己的婚事被定下来了之后愣怔了许久。

直到丫鬟春华进来禀报说夫人过来了。

方伯爵夫人病好之后也很少出门了。她因为方静妍之事受了打击,原本就不算丰腴的身子更是瘦得皮包骨头,形容憔悴。

方静宜见方夫人来了忙起身行礼,并上前去将她扶了。

“之前族里来人了,三伯母身边的周嬷嬷说你出嫁之事族里会帮你操办。这样也好,我如今身子不行。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方夫人被扶着在椅子上坐了,看着方静宜的眼神有些复杂晦涩。

方静宜装作没有看见,红着脸微微低头:“静宜全凭长辈做主。”

方夫人愣愣的看了方静宜许久,想着她就要嫁入王家,而自己的女儿却是被方氏一族除名,如今在李家过的连个妾都不如,不由得悲从中来。

方静宜虽然低着头,可是也能感受到方夫人情绪的变化,便默默的掏出了自己的帕子递给了方夫人。

方夫人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接了帕子揩了眼泪,掩饰般地道:“我这是想要你就要出嫁了,心中不舍。”

方静宜笑了笑,语气温和地配合道:“静宜是母亲的女儿,这一点无论到了哪里都不会变的。”

方夫人勉强挤出来了一个笑脸,想了想,却是一把握住了方静宜的手带着些希冀道:“静宜,母亲知道你向来是个好性子,心肠也好。你……你能不能替你妹妹在三老夫人那里说说好话?”

方静宜拍了拍方夫人的手,接着给她倒茶的动作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出来,一边问道:“静妍妹妹那边又捎信来了?”

方夫人眼泪又流了出来:“那李家简直是欺人太甚,妍儿好歹也是伯爵府的千金,自小就被我们捧在手心里疼的,李家却是这般糟践她。怀了孩子不明不白的没了不说,连下人都欺到了她的头上。妍儿她这次派人送信回来给我也是废了好大的周折,她在信里说不想再待在李家了,要我们想法子接她回京。”

方静宜亲自将茶递到了方夫人的手上。

方夫人接过之后,看着方静宜道:“好孩子,你现在有了好姻缘。你妹妹却是过得这般不如意,你就帮帮她可好?三老夫人她向来喜欢你,若是你在她面前帮着求求情的话,说不定她会同意我们接妍儿回来。”

方静妍被族里除了名。已经不是方家的女儿了。方夫人一片慈母心肠,想要顶住压力将方静妍接回来,方爵爷却没有那个胆量敢违背族里的意思。

方夫人求了方爵爷未果。便求到了方静宜这里来。

方静宜并没有拒绝,点头道:“好,等我下次见了三老夫人,定会在她面前提一提。”

方夫人闻言十分高兴,将茶碗放下又握紧了方静宜的手:“我就知道你是个心肠好的,你妹妹她……她当年也是犯了糊涂,难为你不与她计较。”

方静宜笑了笑。又陪着方夫人说了些别的。

方夫人身体不好,不过是坐了一会儿就显了疲态,与方静宜说了一会儿话就起身离开了。

待她走后,丫鬟春华忍不住抱怨道:“小姐,您还真的应了夫人啊?要奴婢说。你刚才就应该狠狠的拒绝才是!二小姐是什么德性您还不知道吗?即便是你好心好意的帮了她,等她真的回了京之后非但不会记着您得好,还会千方百计的给您添不痛快!她有如今的下场,纯属她自己活该!而且三老夫人那边已经发话了,您的婚事族里会给您一手操办,即便是夫人她想以此来要挟你也是不能的,您又何苦看她的脸色?”

方静宜看着窗外的石榴树出神,许久才轻叹了一声:“何苦这个时候给夫人添不痛快?再说了求不求情在我,答不答应却是族里的事情了。我不过是给夫人带个话。你以为我的话真的那么有用?”

“您是说,无论您怎么求情族里也不会同意让夫人把二小姐接回来?”

方静宜点头:“她若是回来,定又是一番风波。方家的名声已经经不起她的带累了。听闻族里的几个堂妹这几次议婚的时候也受了些牵连。她好好的待在李家,有夫人时不时的接济这是她最好的结局。她若是非得要折腾着回京,到时候怕族里那边……”

方静宜说到这里没有接着往下说。

所有威胁到方氏一族的人或者事,方家的当权者都会想尽法子将之出去。不止是方家会如此。这些世家名门贵勋之家都有他们立足的一套规矩。方静妍远远的躲到李家内宅,方家便眼不见为净,她若是想要回京来,怕是不能活着进城门了。

春华听着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随即心有余悸地道:“说起来那李家还真不是个东西!好在小姐您不用嫁过去了。如今瞧着二小姐她竟是干了一件好事。”

“祸兮福兮又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分辨的?最重要的还是要看人自己怎么个活法 。”方静宜淡声道。

春华眼珠子一转,凑过来小声道:“奴婢就觉得小姐是个有福气的,那王家五少爷奴婢也见过几次,别的不说,至少不是个心术不正的。”

方静宜的思绪却是不知道飘到了那里,并没有回应。

她原本想着这一生常伴青灯古佛也无不可,可是谈过了三老夫人几次口风,她就知道这件事情定是不成的。

如今既然前事以定,她再与其再纠结嫁与不嫁的问题,还不如想着怎么才能把以后的日子过好了。

王家五少爷……

这个开始或许并不糟糕。

果然如方静宜所料,在她为方静妍求情之后三老夫人根本就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倒是叮嘱她好好在府里绣嫁妆,不要胡乱掺合到伯爵府的事情里去。

说起来方氏一族原本在朝中的态度算是中立的,还曾因孙家之事差点被牵连。如今出生方家偏枝的方静宜与王家的嫡子定了亲,方家族长亲自接手方静宜的婚仪事宜,不得不说算是方氏一族投来的一个信号。毕竟王家这个保皇党的帽子是铁板钉钉的。

方静宜与王璟的婚礼最后被两家商定在了十月。

三娘知道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已经到了六月末。

七月初三是宣小一周岁,虽然三娘依旧不打算大办,可是为了安抚老王妃也不得不请上几桌。

于是到了这一日。来庄亲王府参加宣小一周岁宴的除了至亲之外也有不少的故交好友。

宣小一乖乖的坐在澡盆里让乳娘和两个丫鬟给他洗澡,自顾自的拿着一个他爹亲手给他雕的木头鸭子在玩水,这是宣小一最喜欢的玩具,洗澡必备。

三娘进来看他的时候。他正洗得香喷喷的被乳娘用小毯子包着提出来,脸上红扑扑,双眼水灵灵。怀里还抱着他的宝贝鸭子。一笑就露出了小白牙。

三娘摸了摸他还湿着的小脑袋,听乳娘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叮嘱:“……等会儿要抓周的,小少爷您可千万记着要拿笔墨印章之类的。”

宣小一懵懂地看了几眼喋喋不休的乳娘,又低头玩他的小鸭子。

三娘在一边啼笑皆非:“你与他说这些他也不懂,到时候还不是瞧见什么好看拿什么?他最近喜欢颜色好看,上面有雕花的东西,王妃屋里那几个雕花小葫芦和核桃摆件都被他抱了回来。现在寿辉堂的小丫鬟们满库房在找那雕工细致的小玩意。”

宣小一虽然还小。却是十分喜欢那些漂亮精致的东西。连穿衣服都要穿那些绣工精致的。三娘发现了他这个少爷毛病,便给他穿了几次普通的布衫。

布衣裳上身之后宣小一盯着自己身上的行头看了许久,也没闹腾,该玩玩,该闹闹。可是乳娘却是发现原本尿尿极有规律的孩子。总是把自己身上弄脏。连吃饭的时候身上也会洒些饭粒和菜汁。

三娘知道之后开始还不信这孩子这么蔫儿坏的,依旧给他穿布衣裳。宣小一从来不面上抗议,只暗地里使坏让乳娘换衣裳。

然后过了几日三娘给宣小一又换上了一套范姨娘给新做有着精美刺绣的小褂子,这一日直到临睡觉的时候宣小一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

三娘看着臭美如此的儿子彻底无语了。

不过三娘的话提醒了乳娘,乳娘一拍脑门:“怎么忘记这茬儿了?不行,今日抓周用的东西我得亲自去把关。我这就去挑几只好看的笔和砚台出来。”说着给宣小一穿好了衣裳就急急去找东西了。

三娘去捏宣小一的脸,换来宣小一一个傻笑,三娘戳着他的额头笑骂道:“小小年纪这么臭美,不知道像谁。不过你若是长大了之后还喜欢穿得跟开屏的孔雀似的。我就真服你。”

说到这里三娘不由得想到了宣云,顿时觉得面上一僵。

宣云那骚包的性子就喜欢往自己身上穿大红大绿,三娘甚至还见他穿过粉嫩的粉红色。三娘看着傻乎乎的捧着小木头鸭子啃得自己一脸口水的儿子,顿时觉得莫名忧伤了。

等到宾客云集,穿了一身崭新的红色绣花褂子的宣小一被抱了出去。

老王妃屋子里的一张大矮几上放了许多抓周用的小玩意儿,笔墨。刀剑,金玉……铺了一桌子,不过都是些喜庆的东西。不好的玩意谁敢往上头放?

三娘扫了一眼,觉得随便抓个什么都没关系,上面又没摆胭脂水粉。

“乖孩子,快过去抓一件。”老王妃笑眯眯的对宣小一说。

乳娘抱着他有些紧张的往矮几上去,特意将他放在靠近摆着笔墨印章的地方。

宣小一被放下来还有些懵懂,不明所以的看了看乳娘,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三娘。乳娘低声在他耳边念叨了几句,无非提醒他抓什么到手上。

宣小一见他娘只看着他笑,总算低头看屁股下的东西,然后他如了乳娘的意将一只白玉管的羊毫笔抓到了手里,乳娘大喜正要说几句吉祥话,宣小一已经动作麻利的将旁边的一只小银弓,一个金元宝,翡翠玉佩,黄石印章……等等他能拿的动的小玩意全都抱在了怀里。

厅中一阵哄堂大笑。

宣小看了众人一眼,无视大家的狂笑只顾着玩他自己的。

乳娘忙道:“小少爷长大后定是文武皆皆宜,福禄双全。”

老王妃好不容易收住了笑,让自己的丫鬟去将孩子抱起来,准备开席。

宣小一被抱到了老王妃面前。却是扬着笑脸将自己怀里的一个小玉牌递给了她。老王妃一愣,宣小一却已经开始分东西了。站的离他近的姜氏和范姨娘分到了一个黄玉印章和小银弓。然后他还伸长着胳膊给三娘递手里的笔。

乳娘忙笑道:“小少爷真孝顺,难怪他要拿这么多东西呢。”

最后乳娘也因分到了颗小珠子,而感动得热泪盈眶。

老王妃自然是十分欢喜。亲自抱了宣小一去入席。

等宴席闭,兵客们都散去了之后,三娘带着宣小一回院子。走到回廊处的时候却发现范姨娘独子一人站在了廊下。

见她们走来。范姨娘莞尔一笑,灯下的她笑颜竟是极美的,带着平日里没有的艳丽。

三娘还来不及细想,范姨娘就已经走了过来。

“姨娘您不是与母亲先回去了么?您身边的丫鬟呢?”三娘见范姨娘只身一人,不由得问道。

范姨娘笑了笑:“刚刚喝了几杯有些醉意,出来吹吹风,醒醒神。”

难怪三娘觉得今日的范姨娘有些与往日不同。原来是喝了酒。

“那您出来的时候身边更应该跟着人了。”

范姨娘却是偏着头看着宣小一,还轻轻扯了他的小袖子笑道:“小一喜欢这身衣裳么?”

宣小一立即回了范姨娘一个傻笑,他对范姨娘向来很友好,因为范姨娘总是给他送好看的衣服和鞋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