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路,因为身体的不适,一直是洛言背着她。但就算如此,卫初晗也没有舒服太多。她缓解疼痛的方式,就是逗洛言说话,“我们玩游戏好不好?不是说心有灵犀吗,我在心里想个类似的情绪,给你提示几个字,你来猜猜是什么。”

青年背着她自径走路,不理会她。

卫初晗没有放弃,“我猜你现在肯定在心里骂我:烦死了。”

“”

“啊,这个聒噪的美丽姑娘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呢?”在青年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她一眼后,卫初晗惟妙惟肖地模仿他的死人语气说话。洛言,那么平淡的语气在她这里,却充满了跌宕起伏的生气。

洛言抿嘴,没忍住,“聒噪的美丽姑娘?”

他肩膀被打一下,卫初晗语气很不美妙,“你到底是嫌弃聒噪呢,还是嫌弃美丽,抑或姑娘?”

洛言没说话,唇角却翘了翘,但是卫姑娘看不到。她只叹口气,自言自语,“小洛,你得学会说话啊。再像你这样下去,不是哑巴也被你作成哑巴了。以后想向喜欢的姑娘告白,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边说边走,天空中飘落细细雨丝,落在青年眉间眼上。薄薄的青天下,周围新鲜蓬勃的绿意在雨中摇落,包围簇拥着他们。

洛言伸手揩去眼睛上的水珠:向喜欢的姑娘告白?还会有那一天吗?

在跟着洛言翻山越岭,真的找到他做标记的大榕树后,卫初晗松了口气。她之前还挺担心以洛言这种事事不上心的性格,会弄错地方。风雨招摇,卫初晗向后面慢吞吞在草木间掩盖两人行踪的洛言招招手,“过来,挡一下雨。”

洛言就过去挡雨了。

卫姑娘蹲在树下,看他从土里将包袱提出来,拍去包袱上的泥土。看到里面的真金白银,卫初晗那点儿不愉快的心情很快丢掉了。她夸奖洛言,“小可怜儿,你还是有点儿生活技巧的嘛。”

洛言冷声,“我不叫‘小可怜儿’。”

卫初晗嗤一声,她从他怀中接过包袱。一边想说“有了银子,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一边想说“你背好包袱,丢了别找我”,但到口边,心不在焉下,话就变成了,“你喜欢我吗?”

“”洛言一愣。

“”卫初晗咬舌头,话说得太快了。正想补救,她见青年侧了侧脸,淡淡说,“不喜欢。”

卫初晗:“”

别看洛言野外生存技能几乎为零,但这只是因为他对自身不上心,并不代表他是傻子。有了银子,他领路带卫初晗寻找山下小镇的路。中途雨渐大,卫初晗冷得哆嗦,被雨淋得很是狼狈。洛言静静跟在她身后,看她苍白的侧脸,挽着的秀发被风雨吹乱,几绺湿润地贴着面颊。

卫初晗回头,想跟洛言说什么。看到他的动作,警惕后退,“你干什么?”

青年正在解腰带。

第14章 小洛的温柔

卫初晗想:他吃错了春=药,突然间兽=性=大发了?

卫姑娘的警惕,洛言心中是完全能感觉到的。他神情淡淡,“给你挡雨。”

卫初晗眼睛眨了眨,幸亏她已经熟悉洛言那贫瘠的语言表达能力。他说得不清不楚,她却一下子能想通,他是想脱衣,遮在她头上挡雨。

哎,小可爱

卫初晗忍笑,“心领,但是不用了。看看有什么大的树叶,能不能挡雨吧。”

他依然没给她好脸色。

卫初晗逗他,“小可怜儿,你要是生病了,我可舍不得啊。”

洛言瞥她,“我不叫‘小可怜儿’。”

但他分明没醒悟到卫初晗那随意的态度。晚上他们找到了镇子,在行路商那里买了伞。两人持着一把伞站在雨中,洛言想要她拿些银子去住客栈,卫初晗眼睛却一下子看到正准备收摊的小贩。那里有锅碗瓢盆,调料香料在她眼中发着光。

她一把推开身旁好不容易有说话欲望的某人,持着伞热情地迎了上去。

付钱的时候,没有银两,这才想到洛言,卫姑娘一回头,就看他跟落汤鸡似的站在水洼中,青黑长睫上沾满水雾。

端的是秀色可餐。

“”卫初晗连忙反省自己的反客为主。

洛言实在是太可怜了。

他长久不说话,难得有话说,想跟旁边的姑娘交流。结果才“呃”一声,姑娘就以力拔山兮的气势推开了他。她之前还好心买了把伞,说好两人一起打。结果她一看到心动的,就忘了他,把他推到了雨里面。不光把他推到雨里,旁边正好有一辆马车驶过,速度很快,泥水又溅了洛言一身。

卫初晗想到付钱人回头时,看到的就是雨中的青年平静地抹去脸上的水珠,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泥水。

“洛公子”卫初晗很是不好意思。

他捂住鼻子,“阿嚏。”

“”卫初晗呆住,她不会把洛言给弄得染风寒了吧?

洛言目光冷淡地将她扫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他心情明显不好,还伴随着委屈。能不委屈吗?她说让他不要这么闷、要多说说话,他才开个头,就被她推到雨里了。她说要共打一把伞,同甘共苦,她一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卫初晗分明只是哄着他玩,根本不在乎他的想法。

他救了她,还给她花钱。她在临州犯下的命案,他也无声无息地挪到了自己头上。就是一个陌生人,对卫姑娘的情谊,也最多这样了。但她回报他的方式如此的没诚意。

无奈洛言是个沉闷寡言的人,他对卫初晗不满情绪的表达,不过是不理会她而已。

而现在,这正是卫初晗的致命伤。洛言是个生活不讲究的人,可她不是。他一路带着她走难走的路,吃难吃的食物,卫初晗的忍耐力一直在下降。如今到了镇上,看到有调料之类的可以改善伙食,她如何能不激动?

怪她太激动,忽视了初初有跟人交流欲=望的小洛,让小洛心灵受了伤。

眼见他走得头也不回,卫姑娘在调料和青年之间犹豫,终是叹口气,丢下一大堆准备付钱的作料,撑着伞跑入了雨中,“洛、洛公子!”

她追上他,将伞高举,给他挡住头顶的雨,他也没领情。

“对不起,我错了。你才是最重要的,和你相比,那些作料都是空气。我再不会这样啦。”

青年不理她。

“洛小言?小洛?洛大哥?言大哥?阿洛?”

他身子僵了下,有了反应,“别叫我‘阿洛’。”

卫初晗眯眼。

她习惯性地嗤笑,“你毛病还挺多。‘小可怜儿’不许叫,‘阿洛’也不许叫。那我该叫你什么?叫你殿下?”

“卫初晗!”大雨中,他与她怒目而视。渐暗下去的天光中,他气场陡开,向前一步,仿若寒冰利器破开虚空,向前劈去。他望着少女的眼睛深沉幽冷,寒光渗人。

卫初晗被他心神牵动得一阵心悸,同时被他突然发出的暴戾之气吓了一跳。她沉默,洛言平时太闷了。面瘫,语言贫瘠,自理能力差,还冷清无聊。全身上下,除了会发光的一张漂亮脸蛋,还有超高的武力值,简直对她毫无吸引力。一般情况下,他只有一张脸在她这里刷存在感。以至于卫初晗差点忘了,这个人武力值很高。

他是杀手,不是她以为的那种纯良无害的小绵羊。

大雨中,卫姑娘咬着腮帮,勉强压抑下自己心中的烦躁。只是她出身名门的骄傲,刻到骨子里。在别人这样和她当面开火时,她不撕也罢,再好的修养,也做不到低头道歉。她会委曲求全,却也做不到一径把腰弯得看不见。

而洛言,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外放的戾气。在和卫初晗呆久后,他越来越习惯收敛自己的杀气。到底她是这么脆弱的一个姑娘,碰一碰就受伤,吓一吓就慌乱。他总是阴沉沉的,会惊到她。但是现在,他依然在不经意间,吓到了她。

洛言有些意兴阑珊,径自收了气息。他盯着脸色冷漠的卫初晗看一会儿,又沉默了下去。

接下来一段路,虽是共持一伞,两人却是谁也没再开口。一直到客栈中,选了两间不同的房,两人也没再交流。

可惜有了暖和的屋子,卫初晗却睡不着。

她的癸水还没有去,向客栈老板娘借了些热水,却还没有昨晚洛言用内力帮她驱寒的效果好。只是两人在冷战,她傍晚时才得罪了洛言,又哪里好意思去求助他?

只是强忍着,却依然疼得受不了。卫初晗只好起身,想去楼下请客栈帮熬些红枣汤。满脸冷汗,长发披散,卫姑娘浅紫上衣,雪白长裙,推开了门。她惊愕地看到门口站着的青年。

天已经晚了,客栈已经打烊,楼下只有一盏昏黄的烛火。万丈漆黑,青年静默站在她门口。她手中举着的火烛焰舌上腾,映着青年沉静的面孔。火光照着他金黑色衣上的泥污,他眼睛幽静平和。在这样的目光中,卫初晗持着灯台的手,颤抖了下。

外面下着雨,她在里面难受,他已经站在了门口,安静地低着头,几次想敲门,问她需不需要帮助。但是他没有,他只是站在门口。

黑暗中,他的出现,让她无言以对。

青年长睫如鸦羽,挡着自己的眼睛。他漠声问,“你疼吗?”

第15章 追兵到

卫初晗点了点头。

他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了头,犹豫半天,问,“那你需要我进去吗?”

“现在不用。”卫初晗说。

他肩膀垮下一点,转身就打算走。却又听卫初晗在身后哎一声,“我现在不需要你进去,但需要你帮我熬碗粥,可以吗?”

他的眼睛抬起,瞳中黑色似乎亮了些,不过因为他平常就这样,卫初晗也不能完全确定。听他说,“我不会。”

卫初晗有气无力地笑,“我知道你不会,我跟你一起去。咱们小洛这么聪明,有我在旁边指导,你什么学不会呢?”

“咱们小洛”被她虚弱的语气说得怅然,像一个久远的记忆,引起她一声叹息。

洛言望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两人一起下楼,但是卫初晗是真的虚无力,几步路,她也走得很是艰难。青年在一边等她半天,忽地在她面前蹲下。卫初晗笑一下,没有再说什么,接受了他的好意。

去后院的灶屋并不远,青年背着少女。在她手中举着的灯火映照下,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跟客栈老板说明情况后,灶屋便被借给两人使用。卫初晗靠坐在长凳上,看青年在她的指挥下忙碌。热气从锅盖边沿冒出,朦胧水汽无法掩盖他眉目间的俊朗秀丽。他并不慌张,不紧不慢,握惯了冷兵器的手就着冷水洗枣洗莲子,依然那样的修长好看。

他的沉着冷静,与生俱来。他的光华锋利,刻意掩藏。他的不通俗物因为没人需要。

卫初晗不觉想:拐走洛言的这一路,她不知道教会洛言多少生活技能了。如果以后自己不在,他一个人会那么多的事,却没有人需要,该是多么孤独。

卫初晗难得生了不忍之心。

“是这样淘米吗?”青年的声音淡淡,将卫初晗拉回现实。

卫初晗“嗯”一声,斟酌着字句,“今天的事情对不起,以后再不会不顾你了。”

他没有吭声。

卫初晗扶额:还以为他帮自己,是跟自己和好了,原来这根木头,还在生气呢。好吧好吧,她得想别的法子哄他。

“你衣裳脏了,我帮你洗。”

他摇头。

就着微弱的灯火,洛言漠着脸忙活。卫初晗解读半天他的微表情,才恍然,“我不用冷水洗,热水洗。”

他这才没说什么。

卫初晗咬唇忍笑。

“洛公子,我这个人出身大家,从小被人捧着长大。自认为性格不差,却也称不上多好。虽然我尽力调整,但有些习惯深入骨髓,是很难改掉的。多有得罪,望你海涵。”

他已经熬好了红枣莲子羹,端到了她面前,木着脸请她品尝。卫初晗那么严肃地跟他剖析自己,他好像没听到一样。

“”卫初晗无力。

她努力跟他交流,“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洛言注意力只在手中端着的红枣羹上,神情冷冷淡淡,完全不打算跟她说话。

卫初晗故意道,“你不答,我就不喝了。”

他这才有了反应,看向她。在卫初晗期待的目光中,他随意瞥了她一眼,说,“你眼睛很大。”

“你选择性听不懂人话啊?”卫初晗被他气着。

青年给她一个“还好”的诚恳眼神,又低下了头。

卫初晗:“”她再没有跟他说话的兴趣了,接过他熬的羹汤,小口小口地喝着。

那晚,卫初晗又做了梦,梦到少时,她与刘洛坐在树下乘凉。看天光澄亮,云卷云舒,没有什么烦恼的岁月好像可以任意挥霍。

少时的她突发感慨,“阿洛,你说十年后的我们,会有变化吗?”

挨着她肩膀的少年望着她清澈纯然的眼睛,很认真道,“不会。十年后,你眼睛还是这么大。”

“”少女嘴角僵住。

余下来几天,在这个小镇上歇两天,总算将癸水熬了过去。卫初晗仍惦记着她想买的各种作料,也许是洛言本来就不喜欢管账,他也没什么嗜好,当卫初晗总向他征询意见时,他干脆将财政大权都交到了她手中,自己一点也不插手了。

对方如此心大,卫初晗很是不好意思。她对生活太讲究,如有可能,香料茶叶丝绸,这些物件她都需要。如此一来,就衬得洛言这个银钱的主人太没追求——他什么都不需要。出门前,卫姑娘客气问,“你平时都做什么呢?”她希望从中找到一些痕迹,给洛言买些他感兴趣的物件。

洛言:“杀人。”

“洛公子,和我在一起,你最好不要杀人,”卫初晗被噎一下,谆谆善诱,“我们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做。做完了这些,你也能得到大笔银钱。我不会让你吃亏的。”事成后,她是肯定会还洛言钱的。

靠墙而坐的青年没说话,眼神却在问:哦,你终于想起更重要的事情了?解开我们之间那麻烦的羁绊吗?

卫初晗想了半天,“其实还是杀人。”

他扭头,不再跟她用眼神交流了。

卫初晗站在门口,郁郁看着屋中坐在角落阴影中的青年。干嘛这么冷漠其实她努力解读他的眼神,也很辛苦啊。卫初晗再三确认他不愿意跟自己出门,才离开了屋子。

洛言从没指望卫初晗做什么,对他表示什么。现在跟他同行的这个姑娘,是剔除了一切无聊幻想后的姑娘。她很现实,很明确。扒着自己,也以需求为目的。现在她出门就是去买她想要的东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她自光华满目,他自沉入深渊。

但傍晚回来后,卫初晗却给他带了不少礼物。她从镇上买来好几样糕点,如数家珍地摆在他面前;她掏出几把雕刻精致的小刀,让他挑选他喜欢的;她还口才了得,拐回来一位大厨帮他们准备晚膳。

洛言目光落在甜点上,芙蓉糕如意糕玫瑰酥,做的精巧可爱。卫姑娘善解人意地将盘子推到了他面前,“真像小狗。”

“”洛言木着脸。

卫初晗目光慈爱地看着木着脸的洛小狗重新埋下了头,“洛公子你看,我对你这样好,你有瞬间喜欢上我吗?”

“”洛言被一口甜酥噎住,脸胀得通红,开始剧烈咳嗽。杀手吃饭没有卫姑娘那种细嚼慢咽的优雅,向来是风残云卷。造成的结果就是当他被噎住时,受到的罪也比别人以为的多。

“”心有灵犀的技能,让卫初晗小脸同时涨红,喉间一阵阵咳意。而一切的起源,不过是因为她突然想跟他开个玩笑而已。

良久后,狼狈的两人对望半晌,卫初晗干笑,“早点解除这个联系,看起来比我以为的重要。”

彼此都没了聊天的心情,快速分开。

小镇并不是他们的终点,卫初晗身体好了些,两人就决定重新上路。比起上一次的空手而行,这一次带上了许多佐料。卫初晗有心带上锅碗瓢盆,可惜没听说过杀手背锅碗瓢盆的习俗,她只能放弃。

一路走到城门口,人流熙熙攘攘,看起来与平日并无不同。异变却是突然发生。

这两人一个失踪了十年,一个是杀手,身份都不清白。所以一路而行,一直用的是假路引。城口守卫倒没有多检查,两人已经出了门,后方一阵尘土扬起,马蹄声得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