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烛火下,青年静静讲述,少女时而插一句。他们都不是习惯诉苦的人,都有些不自在。但这世上的苦太多,如果有人可以倾听这些话,可以对他们的过去感同身受,也只有对面的这个人了。

他们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

谈及当年的不得已,说起这些年的不如意,再直面如今的大好局面。

无限心酸,有限欢愉。

卫初晗出神半天,对床下的青年招一招手,“别离我那么远。上来,洛言。抱一抱我。”

洛言犹豫一下。

卫初晗垂眼,“我身子很冷,像还睡在冰湖中一样。”

洛言飞快起身,说,“那我进来了。”

他的话平铺直叙,没什么感情。以他的那颗死水一样不起波澜的内心,他话中也不会带什么黄色思想。洛言的心,那是一张干净的白纸。但是卫初晗思想活泼,洛言多次招架不住她发散的脑洞,此时也如是。洛言说一句“我进来了”,卫初晗愣一下,脸就红了。

青年进了被窝,伸出手臂抱住赤身的姑娘。他单纯怜惜她,并不含什么旖旎思想。可是卫初晗目光闪烁,脸颊飞红,倒是让洛言跟着不自在了一下。只是这些不自在,在他隔着几层布料,碰到她冰冷的身体时,就消失了。

卫初晗没有骗他。她身体像冰一样冷,洛言伸手摸到她的手腕,都被那刺骨的寒意冻得瑟缩了一下,继而不犹豫地握住她的手。

他心有丝丝痛意,还有隐约恐惧。抱着卫初晗,那是欢喜、恐慌,再混着前路茫然未知的混合物,让他不知如何自处。

卫初晗身体冷得,就好像死人一样。

洛言在心里说服自己:不会的。她没有死,她还活着。她有心跳,有呼吸。她现在借助我的寿命而活,等娓娓姑娘去了甘县,重新导正阵法,卫初晴那拢下来的寿命,会全部转给她。所以她会活得很好,自己无需害怕。

卫初晗感知到他心里的惊慌,她贴着青年火炉一样的身体,头靠着他的胸口,听他平稳的心跳声,只觉得这一切真好。伴随着少女的羞涩,她咬咬唇,跟情郎保证,“洛言,别害怕。我会陪着你走下去的,我不会离开你。”

对她来说,这已经是一种直白到极点的保证了。

卫初晗原想说些以后的安排,比如她要去邺京。原本觉得洛言理应陪着自己一起,可是从卫初晴口中得知洛言的身份后,卫初晗就不敢这样做了。邺京,对洛言来说,是很危险的一处地方。诚然已经过了很多年,邺京的大人物,不一定还记得当年的这个少年,不至于还不肯放过这个无辜的棋子。洛言能活下来,卫初晗就觉得,皇室并不是非要对洛言斩尽杀绝。

这个孩子,只是不能动摇国本,不能在他们眼皮下晃。

洛言入了绿林,不踏朝野,刘氏皇族会对这个幸存的孩子睁只眼闭只眼。连当年的卫家灭门案,也没有必除洛言。

但那是在洛言不去到他们眼皮下晃,不去招惹大人物的前提下。

卫初晗也不知道此一入邺京,报仇的那个大人物是谁,会不会给洛言招来无妄之灾。

她正思忖着想说这些,洛言握着她手腕的动作忽然用力了三分。感受到青年心头的不平静,她吃惊抬头,对上洛言微红的眼角,“发生了这样的事,对不起卫卫卫卫卫姑娘,你能嫁给我吗?”

卫初晗愕然。

洛言这是向她求婚吗?

那丝丝欢喜停!得忍住心头的波动,不能让洛言猜到她在想什么。

卫初晗扬眉,故意逗他,“卫卫卫卫卫姑娘,你在叫谁?谁是卫卫卫卫卫姑娘?”

洛言目光闪烁了一下,正想重新开口。少女一只纤白的手指伸过来,贴着他的唇,堵住了他再来一遍的话。洛言身子僵了僵,那鼓起来的勇气,瞬间泄回去。他心里何等在意卫初晗,便有何等自我厌弃。自觉自身污垢,已经配不上卫初晗。但他要为卫初晗的清白负责即使什么都没有,他也不想她委屈。

卫初晗伸指贴住青年的唇,便是不想他再说一遍,她自有话对他说。但是洛言会错了意,并没有领会到卫初晗的心意。他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听话,而是伸手拉下了她的手,再次抬起眼,“卫小初晗,”一开始想叫“卫姑娘”,怕卫初晗不高兴,憋了回去;想到她的喜好,又想称呼她“小狐”,可他有心理阴影,才说了一个“小”字,就说不下去了;算了,干脆叫她“初晗”吧,这个他倒是说的出口。于是青年的几多斟酌,到了嘴边,就成了“卫小初晗”这别具一格的称呼。

卫初晗:

洛言轻声,“初晗,我想娶你,想养你。我并没有什么,颠沛流离,身无所长,没有住宅,也没有多少钱财,就连我自己,也是在刀口上舔血混命。我想娶你,不能让你过少年时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是委屈了你的。但是我想过了,我会改的。房子,钱财,我都会挣给你的。你不高兴我做杀手,我也会慢慢退出初晗,我会想办法的。我努力挣钱养你,会让你过得很好。只、只比你少年时差一点。”

卫初晗怔住,抬手拂去青年面上的发丝,望进他深潭一样浓黑的眼睛深处。

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诉说。

他变得很不一样。之前还跟她吵架。她不愿他做杀手,他说关你什么事。他现在却说,都可以改的。

他还说养她,说让她过上少年时一样的生活。

傻子她早已经没有少年时的生活了。

傻子他永远也不可能打下卫家那几辈子积攒的基业,让她回归少年时的闺秀生活。

岁月不可欺,一切皆已改变。

他说养她。实际上,她本就是靠他在养。他争的卖命钱,都是她花出去的。他什么都没说,现在还说养她!

卫初晗目光变得湿润。

她听到青年的哑声,“初晗,求你说句什么吧。”不要什么都不说,让他如此煎熬。

卫初晗沉默了很久,手抚摸他俊秀的面孔,目光迷蒙,又有璀璨星光在闪烁,“阿洛,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在说傻话。你怎么可能让我像以前一样生活?”

洛言低下了视线,身子微凉。

卫初晗静静说下去,“你说这些傻话,真让人想哭。”

她骨节纤细,抚摸他面颊的手柔滑如玉。那是她很少展露的温柔,只针对洛言一个人。

卫初晗静静道,“你永远不可能让我像以前一样生活。你却是可以养我的。一直可以。我很欢喜你这么说。”

洛言愣一下,眼睛猛地抬起,他眼睛里瞬间亮起一千一万盏灯火,照亮了卫初晗的视线。睡在他怀中的卫初晗,美丽得让他怦然心动。他愣半天,然后忽而笑起来,伸出手臂,用力地抱紧卫初晗。洛言木头人一样,没有什么表情,他都不笑。正是如此,当他笑起来时,便有一种格外动人的韵味在里面,让人心驰荡漾。

卫初晗嘴角上翘,“不过我还不想嫁你现在。”

“为什么?”洛言不误会她是排斥他了。

卫初晗瞥他一眼,“你能坦然直面过去了吗?你能坦诚地说你爱我吗?不能吧?等你什么时候说出你爱我了,我再嫁你。”

这是一个不知未来的期限。

相当于给洛言开了个空头承诺。

她不知道能不能把卫家的仇报了,不知那时候是什么样的光景,她怎么敢拉洛言一起死?索性洛言本身的心理压力很大,正好给他克服的时间。

果然,洛言望她一眼,答,“好。”

如此一夜,解决了人生大事般的轻松。

第二日,卫初晗仍在寻着机会,跟洛言说说邺京的事。试探下他,对他的身份到底知道多少。但是她依然没有等到这个机会。

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顾千江回来了。

她在后院,与洛言呆在一处发呆。耳边是小孩的哭泣声,伴随着青年磕磕绊绊的安慰。

卫初晗面无表情地看着:离她十步开外的地方,顾诺坐在台阶上哭泣。卫初晴死后,这个孩子没法处置,便又被白英领了回来。小孩子比以前任何时候都难照顾,日日声嘶力竭地吼,喊着要娘。但谁能给他变出一个来?

偏偏他是个脆弱的孩子。哭不下两声,就被自己作的晕倒了。醒来再哭。哭了再晕。

这日,丈夫和自己的一干兄弟合伙的生意卸货,九娘去帮忙,忙得脚不沾地,根本顾不上照顾这个小孩子。白英与陈公子失去了踪迹,娓娓本身又是个烂漫的性子,行事颇与正常人不同,天真中偶见残忍,九娘怕娓娓把小孩子给照顾得病上加病,根本不敢让那个小姑娘碰顾诺。思来想去,九娘觉得卫初晗是照顾顾诺最好的对象。

毕竟和卫初晴无论是模样,还是性情,都有□□分相似。在失去母亲的顾诺那里,应该能感受到来自亲人的温暖。

可惜抱歉,卫初晗根本没打算接手这个小孩。

好在有洛言在。

卫初晗不理会顾诺的哭泣,洛言蹲在一旁,沉默而耐心地拍着小孩子的脊背,任小孩子哇哇大哭,抱着他不肯撒手,眼泪流湿了他的衣襟。洛言本身是比卫初晗性情更温和的人,他虽然不说话,但小孩子天生敏感,自然知道眼前的人谁对自己好,谁不喜自己。见到卫初晗和洛言二人,根本不看那个和母亲一模一样的姨母,顾诺直接扑去洛言怀里大哭了。

卫初晗嗤笑,翻个白眼。

小孩子的哭恼声摧残了她美好的时光。

她几次瞥旁边的洛言,有心刺他“那是你儿子么你这么心疼”,但又想到洛言对她的求婚,便觉如果洛言娶了自己,凭自己现在的体质,洛言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如是,卫初晗没有狠下心把顾诺丢出去,勉强忍了洛言对顾诺的照顾。

就是这样的魔音摧残中,九娘匆匆从院门口走来。被小孩子震耳欲聋的哭叫声弄得阵阵耳鸣的卫初晗,听到九娘简短又复杂的声音,“小狐姐姐,顾大人回来了。”

“嗯?”卫初晗反应慢一下。

九娘看着她,“顾千江回来了。”

“啊?”卫初晗愣一愣,才迟钝道,“啊。”

同时间,那鬼哭狼嚎般的小孩哭声也停了。通红着一双眼的顾诺扭头,看向九娘。就算他年纪小,也知道母亲大概永远不会回来了。就算他与父亲偏见多多,他也知道母亲走后,他是个只有父亲的孩子了。这里,所有人都是外人,唯一的姨母,还是不喜她的。数日遭遇,让这个小孩的内心变得更为敏感而脆弱。只觉人生痛苦,自己独自一个人,咬着牙,真是无论如何也抗不过去。

如今听到好久没见的父亲回来,小孩子眼中的泪,无声掉落。即使父亲平日与他关系冷淡,他总是跟父亲相看两生厌,他那聪明的小脑瓜,也在母亲的潜移默化下,接受了一种思想:有什么关系呢?这是我的父亲。就是我和他关系太差,他也是我的父亲。别人对我好是有条件的,只有我父亲,会无条件地接受我。你看他这样不喜我,照样养我长大,供我读书,教我做人。

而现在,就是这个父亲,他终于回来了!小小的顾诺,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又是欢喜,又是怨怒,又是委屈。他扭过头,用力地看向院门的方向——你终于来了!你为什么早不来?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身形清瘦、容颜端和的青年,在九娘通报后,身后跟随几人,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进了院子。他尚没有想好该以如何面目面对卫初晗,一个火热的小身子就窜了出来,猛地跳向他,高高砸向他,让他本能伸手接住。

然后是小孩子带着哭腔的熟悉又亲昵的声音,“爹——!”

“小诺?”顾千江低头,看到自己抱在怀里的,是自己的儿子。他声音迟疑了一下,语调颇有几分古怪。

无怪他惊异,实是顾诺对他,从来没这么亲昵过。这个小孩子从小到大,都是跟娘亲,跟他横眉冷对。顾千江懒得理会他,儿子不待见自己,他也不主动化解矛盾。这么些年,幸而这对父子之间有卫初晴做调解,才能和平呆在同一个屋檐下。

卫初晴身死,顾千江想过这个儿子,也对儿子有所安排。

但千万种安排,都绝没有一种,是顾诺转了性般,扑到他怀里,亲热地叫他一声“爹”。

顾千江几乎没听顾诺叫过自己“爹”,他生性凉薄寡情,也不在乎这个。但今日听顾诺一声柔软的哽咽的“爹”,心头莫名有不可知的情绪涌动,眼前微潮,让他不觉伸出手,抱住这个小孩。

是了。

他默然想,卫初晴不在了,从此,顾诺只有他这个父亲,却再没有母亲了。纵是千万不是,到底是一对父子。

由是,在身后侍卫上前,准备从顾大人怀中接过这个麻烦小孩时,顾千江摇了摇头,抱着这个搂着自己脖颈啜泣的孩子,没有让下属接手。侍卫诚惶诚恐:怎么回事?顾大人和小诺之间,什么时候这样和平友善了?

顾诺被父亲抱着,孤苦徘徊多日的一颗心,终于寻到了落脚点。在扑到父亲怀中、父亲没有把他丢出去后,他心中更是信任父亲几多。他哽咽道,“爹,娘不在了。她死了。是这些坏人杀的娘。你把他们抓起来,给娘报仇好不好?”

顾千江神情恍惚一下,很快回神,温声,“小诺,别胡说。”

他转而视线向前,将注意力从儿子身上移开后,终于看到了长廊上,静静站起的少女。

微风习习,花荫在她脸上投下明灭的光影,她站在绿影深处,紫衫襦裙,柔软发丝垂落于脸颊,秀眉雪肤,目光莹莹。她站在光斑浮动的长廊深处,这一瞬间,风声哗哗拉,摧枯拉朽般,好像褪色的岁月重回回来,却又幽幽地再次拉开。

顾千江痴痴地凝望着面前的少女,光影包围着她,她是那样亘古明媚。他好像又回到卫家的院落,在花丛深处,初次见到年少的姑娘,深深浅浅,温温浓浓,在老师的介绍下,拱手喊她一声,“小师妹。”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这世上,无数人生,无数人死。时时刻刻,岁月从不停留。所有人都老去了,只有昔日的小师妹,还站在长廊里看着他。十年前与十年后,她看着同一个人。而他也回望着她。

他风霜满面,有妻有子,一瞬间,妻子死去,幼子多病。不至于好,也不至于不好。

而她依然是少女时的风姿,独自一人,隐去了少时的盈盈与好奇,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探究地打量着他。

如此相逢

顾千江如释重负般,淡淡笑一声,唤一声,“小师妹。”

卫初晗怔愣一下,低低道,“师兄。”

他是她父亲一心提拔的学生,她理应叫他一声“师兄”。虽然在之前,对他恨之入骨时,她一声声叫的是他的全名,顾千江。无有半分情谊。

顾千江又怔了一下,唇角的笑意浅浅,声音低悦悠远,“我无数次想过与你重逢的画面,无数次想过再见到你,该和你说些什么。我无数次的想与你重逢时是何等光景幸而,眼前这种,我也曾想过。”

他抱着儿子,侍卫跟在后面。卫初晗站在长廊里,不动声色的,似熟悉似陌生的青年,站到了她身边,与她一同望着自己。

顾千江看到卫初晗身后的青年,唇角的笑收敛了一些,几分慨然地垂下了眼。

他低声,“想来,这位便是洛公子吧。”

他是知道洛言的。卫初晗醒后,一路行径,都有他提前安排的影子。若非知道洛言在她身边,顾千江又怎么敢放心卫初晗来淮州?在他心中,妻子的心计,是卫初晗万万比不上的。妻子顾千江神色微黯,他的妻子,已经被他亲手害死了。

卫初晗踟蹰一下,有心试探。卫初晴身体不好,平日根本不会出门。那她得知的消息,必是顾千江无意间透露出来的。只是卫初晴那个人,满口谎话,不知哪句真,哪句假。她说了洛言的身份,卫初晗也怕她在其中埋了什么钉子。如今见到顾千江,卫初晗便有心试一试卫初晴是否说谎。

毕竟,卫初晴知道的消息,顾千江肯定也是知道的。

她将后方的洛言让了出来,介绍道,“阿洛,这是我师兄,顾千江。你也叫一声‘师兄’吧。”

她探寻地看着顾千江的反应。

洛言:“顾公子。”

顾千江:“不敢当。”

这两人同时开口,声音诡异地重叠,却谁也没应卫初晗的好意,客气而生疏,彼此又提防。

卫初晗:

好吧,虽然试出了卫初晴确实没骗她,不然顾千江不可能对洛言态度如此冷淡,但是,他们这样的疏离,实在让她这个中间人很尴尬。

不过卫初晗并没有尴尬多久,因前院来了人,是白英。白英拱拱手,打破了院子里这几个人的沉默,“顾大人,我家大人听说您回来,请你去锦衣卫所和官衙分别走一趟。”

顾千江笑了笑,语气温和点头,“好。”

他将顾诺抱给身后接管的侍卫,问白英一声,“请问你家大人是?”

白英看他一眼,“我家大人姓陈。”

陈?

顾千江蹙眉,在记忆中搜索。

至少他熟识的锦衣卫中,没有一个姓陈的。不过他又很快释然,锦衣卫对他紧追不放,一路追到现在,那位大人,必然不可能是无名之辈。只消见一眼,顾千江相信,自己定会有所收获。

锦衣卫在试探他的时候,他也在试探锦衣卫的态度。

同时,他的指节轻轻摩擦衣袖,想到:据顾府留活的人说,卫初晴死前,烧了顾府。他虽然没有来得及回顾府看一眼,但那是他的妻子。这么多年,他了解卫初晴,一如卫初晴了解他。只这样一个讯息,他就能猜到卫初晴的目的。

她烧掉了他可能定罪的所有证据,让锦衣卫找不到出口。

便是死了,便是恨他,她依然在背后,把后事做得干干净净,不给锦衣卫一点机会。

可她到底是心硬的。

不肯见他最后一面。

不言不语,无话可说,兀自结束一切。所有的答案,她都永不会说。即使他千千万万遍地问,她也不能回答他,永不会回答他。

这样的妻子啊顾千江垂下了目光,身畔袖中的手,轻微颤抖。

但他控制着情绪,至少在表面上,没有任何人看到他的失态。他还是那个看着温和、实则心狠的顾千江顾大人。妻子的死亡,没有带给他一点波澜。

那日与锦衣卫的会面,没有透露出什么消息来。但当晚,顾千江便与陈曦陈公子和和气气地一同去了官衙。对于知道陈曦一直在调查顾千江这种内情的人来说,这种结果,自然是明白陈曦没有从顾千江那里找到什么线索,只能继续迂回了。

次日,顾千江去给亡妻扫墓,于情于理,没有人会阻拦。卫初晗想了下,寻个理由支开洛言,她自行离去,与顾千江一同去了墓陵。陪顾千江沉默地给亡妻磕了头、出神片刻,两人并肩离去,气氛消沉,一时间都没什么心情说话。

好一会儿,从低迷的气氛中回过神,顾千江似回忆般,喃声,“她是何等心狠而绝情的人,至死不肯等我。连问我一句为什么,她都不肯问。想来我永远不会知道临死前,她在想什么,对她来说,是种复仇般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