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好端端的,天就突然变了?!

绿衣红玉担心死了,与徐妈妈商量着要去宁德院探探消息,却又转头想到宋楚宜的交代跟院子里的汪嬷嬷,到底忍住了担心没敢胡来。

此刻见宋楚宜毫发无伤的回来,三人的心才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徐妈妈连话都说不大利索了,深呼吸了几下也没用,一开口那哭腔就带了出来:“小姐!您可真是吓死我了!”

宋楚宜面色还是如同早上出去时一般有些憔悴,眼底有一圈乌青,但是精神却显见好了许多。她笑着由徐妈妈左看右看,等徐妈妈看完了,才笑道:“好了妈妈,我这不是没事儿吗?”

徐妈妈的失态也就是一瞬的事,听了宋楚宜的话就立即反应过来,转而冲黄妈妈扯出一个笑脸来:“忘记请老姐姐进去喝茶了,该打该打。”

从前崔氏在的时候与老太太的关系极好,黄妈妈也与徐妈妈因此有几分交情。

此刻她闻言就笑了:“咱们俩什么关系,还在乎这些子虚礼做什么?你快点带着人去清理清理,瞧瞧六小姐有什么要带的东西,明日就准备搬家罢!”

搬家?!

徐妈妈如遭雷击,心里先浮现的居然是不好的念想,难道老太太这回真的气的不行,要将宋楚宜赶回晋中崔家吗?

可是她立即就又否定了这个推测,回晋中更不可能,难道,是要把宋楚宜遣到哪个庄子上去?

她想了想,心都灰了。

第二十章 老练

黄妈妈立即就知道她是想歪了,不由好气又好笑的拍了拍她的手:“大妹子,日后六小姐就搬去同老太太做伴啦!这可是喜事!”

轰隆一声雷炸响,这会儿众人却真的是如遭雷击了。

汪嬷嬷一张绷得和树皮似地脸终于再也维持不住原样,眼珠子都差点要瞪出来。

黄姚更是面色发白,额际的冷汗都顺着头发渗出滴落在地上。

徐妈妈自己也许久才算反应过来,茫然看向宋楚宜。

黄妈妈当她们全是欢喜坏了,笑意盈盈的叫徐妈妈:“快将六小姐的东西整理整理,明日老太太看了黄历,选好日子,也就该先搬了。”

风卷起落花吹过穿廊,檐下挂着的画眉鸟飞扑着翅膀乱叫,吵的叫黄姚心烦。偏偏入夜伺候了宋楚宜睡后,汪嬷嬷还来敲她的门。

她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奔赴正院,印堂有些发青。最近真是流年不利,本来还以为宋楚宜这回定然是讨不了好了,谁料这个六小姐自从病了之后运气竟这么好,不仅又躲过了不说,竟还讨得了老太太亲自教养这样的好事。

她想了想同算是嫡出的宋楚宁,后槽牙有些发酸。

她的老子娘都是伯府的家生子,当初送她进二房来当差,还只当她能攀上宋楚宁这颗高枝,谁知宋楚宁没瞧上她,李氏倒是瞧上了,把她送去了宋楚宜身边。

从小对伯府后宅之间的事耳濡目染,她自然知道宋楚宜这个主子不是什么好主子-----年幼失母,外家又远在千里之外,家中还添了也算是清流世家的继母,日后能有什么前途?

因此李氏稍稍冲她努努嘴儿,她便心动了。

其实她一向做的也算是顺利隐秘,宋楚宜待她比绿衣红玉还好,有好吃的好穿的从来都记得分她一点。李氏又不忘时常给她些小恩小惠,最近更是许她日后可到宋楚宁房里当大丫头这样的好处....

可是谁知道她趁着混乱推了宋楚宜一把,满心以为宋楚宜会就此落魄的时候,宋楚宜竟开始走运了!

真是晦气!她在心里骂了一声,胆战心惊的站在李氏下首。

“你来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李氏坐在软塌上看她,脸色平静没有怒意,甚至还带着一丝隐隐的笑意,却无端的令人后背发寒:“怎的一转眼的功夫,你们六小姐就要搬去宁德院了?”

黄姚吓得魂不附体,膝盖一软就重重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夫人饶命,我真是照着于妈妈的话去做的,六小姐她也很听话的去跟五夫人闹起来了呀!只是后来......”

李氏瞧她一眼,竟还心平气和的嗯了一声。

“后来如何?”

黄姚不知为何越发觉得齿冷,打了个冷颤才急忙道:“后来的事我便不清楚了,才进老太太院子不久就被玉书姐姐她们赶出来了......只是听说六小姐是在受罚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李氏眉头紧皱,面色凝重的看向于妈妈:“这是个祸害,不能留了!”

原先还想等到离了伯府去任上的时候再处理她,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老太太竟然打算把宋楚宜带在身边养,这是在打自己这个继母的脸!

她面上贤良淑德了五年多,对宋楚宜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外人谁不称道?这件事一传扬出去,别人会怎么想她?!

黄姚闻言已是汗湿夹背,垂着头发抖,一言不发。

听见了李氏这样隐秘的打算,她就算是想脱身都不可能了。

大夫人听闻的时候也很有些吃惊,转头问她旁边跟着的大丫头金铃:“你没听错吧?许是只是去老太太那里住几日养养病?”

“这种事奴婢怎么会听错?”金铃上前给大夫人摘下银丝髻,笑道:“这位六小姐可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金铃是大夫人的心腹,说起话来也不如何避讳。

大夫人此番却没能笑出声来。

傻么?

那孩子这几日可比谁都精明。

老太太是什么人?出身高贵年纪又到了的、年老成精的老封君,素来喜欢的都是伶俐的女孩子,傻人能在她那里讨到好处?

要知道,前前后后算起来将近三十几年,得宋老太太亲自教导的女孩子不过两个:一个是老太太嫡亲的唯一的一个女儿宋琳琅,另一个便是伯府的嫡长孙女、大夫人的亲生女儿宋楚宸。除此之外,老太太虽说也疼孙女儿们,到底没有教养过女孩儿了。这可是破天荒头一份的宠爱。

“老太太亲自教养呢,多大的福气啊。”大夫人感慨的叹了一声。

金铃将大夫人的钗环都尽数卸了交给金环,一面用浸湿了的帕子轻柔的去帮她擦脸,一面又抿嘴笑道:“谁晓得这位莽撞的六小姐会不会翌日就得罪了老太太,又被赶出来呢?她平日里可实在是冒失得有些吓人,老太太一时新鲜劲过了,只怕会觉得六小姐聒噪。何况,咱们二夫人心里恐怕也不会痛快。”

二夫人心里若是不痛快了,那定然是要找找能痛快些的法子来出出气。一个继母要是想拿捏前任妻子的儿女,可是容易得很。

当然,若是这位六小姐能长长久久的抱着老太太这根大腿就又不一样了,可是金铃不觉得有这种可能。

金铃最近没跟着大夫人出去,今天的事她也不在,自然不知道宋楚宜已经与以往不同了,她凭借着宋楚宜咬了五夫人这一点,便觉得宋楚宜仍旧是那个随便调唆调唆便能爆炸的炮仗。

邱妈妈却看了大夫人一眼,迟疑着道:“也不尽然吧.....我瞧着六小姐今日行事,再老练不过了。”

大夫人心念一动,看着邱妈妈点点头。

平心而论,连她自己都没那个能耐,能在宋老太太的怒火下全身而退。年纪尚小的宋楚宜能做到这一点,还做的不露痕迹,不叫人觉得刻意攀附,当真不是一般的老练。

第二十一章 诡异

绿衣起来替宋楚宜穿衣裳,因着昨日黄妈妈过来说的搬家的事,她一整晚都没能睡着。只要想到以后她们便不用缩在二房小心翼翼的过日子,她心中就不知道多快活。

这快活多半来自于替宋楚宜高兴。

老天爷还是有眼睛的,她想起上回宋楚宜表情虔诚的跪在崔氏灵位前的场景,越发觉得这是崔氏在保佑着她们。

心一旦放宽松了,也就想的多了。她指了指黄姚所在的房间,努了努嘴有些鄙夷的问:“小姐,现如今咱们能去老太太那儿了,能不能把她给打发了?昨晚我下半夜换红玉下来的时候,听红玉说她又往正院去了。”

宋楚宜嘴角含笑,因着消瘦许多而越发显得尖尖的下巴扬了扬:“不,我们什么都别做。”

绿衣有些不甘心:“可是她没安好心呢!天天撺掇着您去做那些惹老太太讨厌的事儿,谁知道日后她胆子会不会越来越大?”

“就是要把她的胆子养的越来越大。”宋楚宜穿戴好了,掀开珠帘往外面的小圆桌一瞧,见早饭都已摆好,便坐下来先喝了一口粥:“等过些日子你且看吧。”

为什么要自己动手呢?

上一世她学的最多的就是如何兵不血刃、借刀杀人。

她现在虽说已经得了老太太的喜爱,到底才是一个七岁的小姑娘,要真正做出什么有杀伤力的事来不大可能。

就算闹到最后她如愿处置了黄姚跟汪嬷嬷她们一干人等,难免也要落下少年尖刻的名声。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流言的伤害上一世宋楚宜已经领略的太清楚-----瞒着姐姐,私底下勾搭姐夫的渣男贱女到最后都能洗白成人间真爱,而她这个正牌妻子倒是成了阻挡她们真挚情感的恶人......

垂下头又舀起一勺粥,她勾唇一笑,这一世她会好好爱惜羽毛,谁也别想有机会把脏水泼到她身上来。

她这里气定神闲的喝着粥,那头黄姚就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神色还很有几分惊慌:“小姐小姐,不好了!”

绿衣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什么不好了,大清早的你瞎说什么呢?!”

黄姚虽说因为昨日的事有些心虚,到底仗着近几日宋楚宜给的脸面,横了绿衣一眼,自顾自的跟宋楚宜回话。

“二夫人,二夫人她去老太太那儿啦!”

宋楚宜偏头瞧她一眼,脸上仍旧挂着浅笑:“去老太太那儿请安不是应该的?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并没有问起昨日为何要撺掇她去五房的事,也好像不知道昨晚她出门去正院了。黄姚觑着宋楚宜的神色似乎很是欢喜,且看不出别的异样,心里的惶恐就去了几分,心也放回了肚子里-----也是,她跟青桃一间房,青桃那丫头虽说木讷的很,但是也没胆子去告发她,汪嬷嬷更是二夫人的人,哪里有不替她遮掩的?

这么一想,她心里更加松快几分,发挥的也就愈发自然,只差要手舞足蹈起来:“不不,二太太可不是前去请安的,她是去请罪的!”

宋楚宜果然立刻含了忧色,转头去看她,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去请罪?”

青桃拿了青花瓷汤勺去给宋楚宜再舀了一碗碧粳粥,手肘往黄姚肚子上一捅,越过她将粥稳稳的放在了宋楚宜面前。

黄姚没料到青桃会忽然来这么一下,痛的弯腰捂住肚子,顾不得宋楚宜还在旁边,就怒道:“你作死啊!手脚怎么这么笨?!”

宋楚宜瞧瞧黄姚,余光再往青桃那里一晃,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这个青桃可真是比她想象当中的还要聪明啊。

青桃没料到黄姚这么不上道,她本是想趁机给她提个醒叫她别再说出其他招祸的话来,谁料黄姚竟半点光都收不到,不由有些丧气,回头一见了宋楚宜似笑非笑的神情,她心里就咯噔一下,当真手脚无措起来。

宋楚宜却若无其事的将头转开了,接着就站起身来,直接点了她与黄姚的名字:“你们随我过去看看。”

黄姚接下来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不由有些不甘心,待要再说,却又怕太过热切漏了马脚,只好跟在宋楚宜后头去了宁德院。

才进了院门,就瞧见廊下几个丫头闲坐晒太阳,见她们来忙立起身过来请安。

宋楚宜含笑进了穿过回廊进了正院,紫薇已经笑道:“六小姐来了?快请进。”

屋里气氛似乎有些沉闷,宋楚宜一眼望见宋老太太面色有些不好看,再看下首左边坐着的李氏眼睛也是红红的,心里就有了谱。

见了她来,李氏已经率先起身一把拉了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着冲宋老太太哭诉:“母亲,这么多年来我自问对小六儿尽到了本份。徐妈妈没想到的,我先想到了,只要她要,只要我有的,我无一不满足她......纵然是宁儿也落在了后头。您今日要把她带在身边养着,媳妇不敢有意见,只是......只是日后外头人要怎么看我呢?二老爷、崔家又会怎么想我,日后我还怎么做人?”

“何况,媳妇当真是将她当成了亲生女儿来看待。以后她离了我身边,我怎么能放得下心啊?”

宋老太太看着李氏没有说话。

凭良心说,李氏嫁过来之后对宋楚宜确实是没话说的,至少明面上的确是没话讲。宋楚宁也真的被忽视了很久。

老太太还想起一件事来,宋楚宜四岁的时候发了高热,自己在宋楚宜身边守了多久,李氏就也在旁边守了多久。后来听闻清凉寺有高僧能驱邪解厄,还亲自去了清凉寺求高僧做法-----连宋楚宁高烧了两三天都没发现。

也就是从这一件事开始,她彻底对李氏放了心。

现在没有一点儿征兆她就要把宋楚宜放在身边养,对于李氏来说确实未免残忍了一些。毕竟后母难为啊。

可是宋楚宜做梦这样的理由,当然也不能说出来。

第二十二章 妥协

李氏果然是个人精。她不说宋老太太的不是,不说宋楚宜忘恩负义不记得她这个母亲的恩义,她只是明明白白的说出自己的难处,又把自己放在一个慈母的位子上。叫人先就不忍,生出几分愧疚之心来。

若不是因为宋楚宜已经提前把自己做的那个“梦”告诉了老太太,那么纵然是老太太,也要被她这一番肺腑之言打动。

幸好提前做好了准备,宋楚宜垂下头扬了扬嘴角。

沉默许久,宋老太太终于开口。

“谁说我把她要过来带着是因为你照顾的不好?”

李氏红着眼抬头看着宋老太太:“自然是媳妇做的有不周到之处,才惹得老太太这样。”

“胡说!”宋老太太沉着脸让黄嬷嬷把李氏拉起来,语重心长的叮嘱她:“我也是为了你们着想,你嫁过来五年,什么都好,就是还没能给老二添上一个儿子。”

一句话说中了李氏的心病,也击中了李氏的软肋。她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子嗣毕竟是大事,她嫁过来五年多了到现在都只有个宋楚宁,确实说不过去。

幸亏宋老太太是个开明的婆婆,也未曾拿这件事为难过她。

宋老太太难得提起来,她就更不好再说什么了。

“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却也不能只一味的把心思都花在小宜身上。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又要打理二房的事,又要伺候老二,还要兼顾着小宜跟林姨娘所出的宴姐儿。”宋老太太拉住她的手,拍了拍。

李氏就哽咽起来,像是受了许多委屈终于有机会发泄。

许嬷嬷忙上前劝住了,又笑道:“二夫人平日里最是仁善体贴的,怎么就看不出来我们老太太的好意?这也是为了二老爷与您着想呀!”

李氏有些为难的看向宋楚宜,似是极为不舍:“可是,小六儿惯常被我宠坏了,怕是会闹着老太太。”

宋楚宜走近几步亲密的揽着她的手,声音甜糯一如既往。

“母亲别担心,祖母昨晚跟我说了好些道理。每每八妹妹都为了我与母亲更亲密些而生气,等日后母亲有时间了,能多关心关心八妹妹,八妹妹就会开心些了,母亲也能尽快为我添弟弟妹妹。这也是为了我们二房好,我都省得的。”

李氏就知道此事是不可转圜了,便又带着哭腔谢了老太太。转头出了门就拉了黄妈妈叮嘱:“小六儿她不喜欢吃甜食,那些糖水呀****呀碰都不碰,肉也不喜欢吃....晚上还爱蹬被子......”

黄妈妈听的都忍不住心酸,不免又感叹起李氏果真是个难得的善良人。回头就冲宋老太太细细说了。

宋楚宜在旁边听着,一言不发。

她要由着李氏表演,李氏的面具越好看,到时候面具被揭下来露出丑恶面容的时候,就会越让人厌恶。

宋老太太沉沉的点了点头,拉了宋楚宜在身边坐下。

“昨日太晚了,我又被你闹了一场,有许多话来不及告诉你。”

宋楚宜窝在她怀里,安静得像只小猫。

真的同以往不一样了,这样的变化若是没有那场梦,还真是叫人难以相信。宋老太太叹了口气,问她:“你做了那样一场梦,醒来以后是不是满心怨忿?恨不得沈七立时死了,恨不得把梦里欺负你的那些人统统杀死?”

宋楚宜这回没有再哭,却也没有点头,她似乎有些犹豫。

宋老太太这才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露出长辈关心晚辈的慈爱来:“你会犹豫,就说明心没有完全被愤怒仇恨填满。”

“祖母接下来要与你说的话,也许你还不能全然了解,可是却一定要好好牢记,知道吗?”

宋楚宜无言点头。

“你姑姑像你五姐姐这般大的时候,你祖父与我就开始忙着替她相看人家。你姑姑从小没有姐妹,只有兄弟,一个女孩儿家被我们娇宠坏了,给她相看人家她都要自己过目。看了许多,京城的少年郎们几乎都挑遍了,却总是没有她喜欢的。我觉得不对,不想由着她拖了,就打算帮她订下来,谁知她自己看中了人。”

老太太喝了一口许嬷嬷递过来的茶,润了喉就接着讲:“她倔,又撒娇撒痴惯了,缠着我与你祖父只是非君不嫁,我与你祖父也就只好由着她。可是我们到底是不放心,提前派人去了你姑父的老家,查探人家门第门风。你姑父家也是清流出身,在蜀中也小有名气,我们也就应了这门亲事。”

“想着只要你姑父上进,对她好也就罢了。为人父母的,所图者不过是子女过的好。你姑父也当着我们的面立过誓,四十无子方才纳妾。他都这样表明心意了,我与你祖父就更觉放心,明知他日后要远去赴任,也允他们成了婚。你姑母出嫁到如今,统共也只回来过京城一次。你也知道,这辈子......她怕是没这个命再回来了......”

老太太的声音越放越低,略显浑浊的眼里有了泪意。

宋楚宜终于听出些了不对劲来-----传言中她的姑父对姑姑是极好的,结发夫妻,恩爱不疑。可是,听老太太的意思,似乎不是这样?

“她嫁过去十一年了,到如今膝下也只一个女儿......而你姑父,早在大前年就纳了几房良妾。满打满算的,你姑父也才三十三呢。这还不算他们成亲第三年你姑姑主动给他的那些通房丫头。”老太太的话里带了些嘲讽:“我怨你姑父,他不守信用移情别恋,可我更怨你姑姑。当年若她但凡肯听我与你祖父的话,就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第七年的时候,你姑姑就已经与你姑父没了情分,我曾经写信问她要不要帮她和离。她斩钉截铁的说不用。你大伯三叔亲自去替她撑腰,她也不领情,强撑着体面把他们打发了回来。我真是气急了,气她为了个男人家也不要了,父母也抛下了,连伯府嫡女的尊严也不要了。”

第二十三章 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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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楚宜沉默了半响,问道:“后来呢?”

“后来?”宋老太太冷笑半响:“后来就是你姑父又新得了几个美人儿,到如今已经有了三个庶子了。而你姑姑,身体每况愈下......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肯答应我们回娘家,仍旧死守在青州。”

宋楚宜捏紧了帕子,没有说话。

原来一颗心真的可以从热血沸腾到冷硬如刀,原来不顾尊严不顾脸面不仅换不回夫婿的心,还反而将他推的更远。

“小宜,若你没有做这个梦,没有对我说那些话。这些话我永远不会对你讲。”宋老太太看着她,就如同看见了当年那个肆意明亮的宋琳琅,目光也渐渐的发冷:“我要你永远记住这一点,但凭相貌或许会有片刻的心动,却与真正的喜欢有极大的区别。与其去想什么不切实际的****,不如踏踏实实的选个老实的过日子。这世上原没有哪个男人,值得你抛下所有去追随。若有,他不会叫你抛下所有。你懂不懂?”

许嬷嬷有些不解,这样一个小人儿怎么会懂那样深沉的话?

“我明白。”宋楚宜扬起脸,目光明亮:“就像沈七,他原不值得我伤了您跟父亲的心。该是我的,就会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也没用。”

宋老太太觉得心中安慰,赞扬道:“你说的对,你昨日告诉我,你是强逼着我与你父亲答应你跟沈七的婚事。沈七后来既然那样对你,说明他对这门婚事原本就不满意,既是原本就不满意,那你们俩会成怨偶也是必然的。你梦里的沈七固然罪不可恕,你却也要负些责任。这也是我为何问你是不是恨不得沈七早死的原因。”

“幸好你并没全然将责任推给沈七。”宋老太太拉着她站起来,语重心长的道:“小宜,我希望梦中的一切都不要发生,若是发生了,我也希望你不要像在梦里那样执着。日后不管你会遇见什么,都要先想想你自己有的,不要只盯着自己没有的。”

宋楚宜明白老太太的意思,面上恭谨的应了是。

可是心里头她自然明白事情不是这样简单,有些事情是不能与宋老太太说的。就像是她跟宋老太太说的那个“梦”,从头到尾她都没提过李氏母女二人对她做过的事,也不曾提起过宋琰。

树欲静而风不止。

恨不恨、报不报仇这种事,从来不是她愿意便能行的。

李氏回房的时候宋楚宁正在穿廊下拿着玉签子逗鸟玩儿,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面上一派天真无邪。

她心里不由放软了几分,昨晚因着那番耸人听闻的话而盘桓的寒意就散去了大半,招手叫她到了面前。

谁知宋楚宁开口便问她:“母亲,不知你昨日有没有听见,长房那里请太医了呢。”

长房请个太医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李氏有些疑惑,顺嘴问了句:“谁病了?”

宋楚宁弯唇一笑,眉目间分明还带着三分狡黠七分慵懒,她拉了李氏进内屋,将众人都遣散了,这才仰着头笑道:“没病,是喜事。”

李氏蹙着眉头想了半刻,展颜道:“莫不是你大嫂嫂有喜了?”语气欢快,是真心替黎清姿高兴。

她虽前些日子与大夫人起了些不愉快,但是与大少奶奶的黎氏的关系却极好,闻言不由有些开心。

宋楚宁嘴角就含了一抹奇特的笑:“母亲也别高兴的太早。长房有喜事,也解不了您目前的窘况啊。要知道,六姐姐被要去老太太那儿养几乎已经成了定局,老太太今儿必定是用子嗣来压您了吧?”

李氏笑脸一僵,看着宋楚宁没有说话。

她觉得她似乎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了,也或者说,她从来就没了解过自己的女儿?

宋楚宁见她不答话,自顾自的把话接了下去:“日后母亲再想够到六姐姐那里可就难了。”

李氏有些疲累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抬手制止了她的废话:“你想说什么?”

往常她都是把宋楚宁揽在怀里的,此刻她却忽然不能这样做了。宋楚宁总叫她想起高高在上的宋老太太,似乎看透了世间百态。

一个五岁的孩子,跟这样的形容多么不搭边,可是偏偏宋楚宁的心智显然又真的不止五岁,她有些头疼了。

宋楚宁拨弄着手上的玛瑙嵌珍珠手镯,几乎一点儿犹豫也没有,理所当然的道:“现在喜讯大约是还没完全确定,老太太跟大太太那里都还来不及插手,若是琰哥儿或者六姐姐不小心与大嫂嫂发生了争执,害她小产了......不是一劳永逸么?”

李氏几乎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心头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冷到了脚。

等反应过来她就立即站起来狠狠地甩了宋楚宁一巴掌:“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楚宁人小力薄,立即被李氏的耳刮子打的倒退了好几步,手肘磕在了红漆木桌上,碰掉了上头盛着葡萄的琉璃盏。

“那是你大嫂嫂!”李氏气的眼睛都有些红了,指着宋楚宁手都有些颤抖:“当年你发高烧,还是她照顾了你半个多月啊!”

宋楚宁只觉得手肘又麻又痛,一下子几乎抬不起胳膊来,好半日才算是缓过来了许多,噙着一抹冷笑看着李氏:“母亲既然还记得,那我倒是要问一句,当时您在哪里呢?”

李氏怔住,半日不能言语。

宋楚宁就当着她的面把袖子撸起来,见蹭破了皮也不觉惊慌,顺手拿了帕子捂了,眼睛直直的看着李氏:“当时你可在清凉寺替六姐姐求平安符呢,连我已经高烧三日都不知晓,还幸亏是大嫂发现了不对,不然我的小命早就没了。既然你能为了除去先夫人留下来的儿女做到这个份上,现在来心慈手软什么?”

李氏瞧着她白生生的藕臂上的血迹忍不住心疼,待要上前搂住她安慰一番,就听见她撂出这么一串话,不由得愣在原地无言以对。

第二十四章 背后

连日的春雨总算是给人留了个喘息的日子,阴霾了许久的京城这日太阳高悬,初阳升起,嫩叶抽芽,叫人心情舒畅。

英国公世子沈晓海下了衙回府,就见世子夫人何氏正与大儿媳妇一同在商量着去忠义将军府的贺仪。

“今儿回来的早些?”何氏放下手里的单子,起身亲自替他下了披风。

大少奶奶也上来请安见礼,沈晓海点点头,挥手叫她下去了。

“去忠义府那里的事,宋家可来了消息?”沈晓海随意往黄桦木圈椅里一坐,挑眉看向何氏:“我听说他们府里的大少爷去了青州,怎么回事?原先不是说好的会去参节围猎?这么来回一耽搁,肯定是去不成了。”

何氏上前替他脱了靴子,又给他换上舒服的毛线勾鞋,嘴里也不忘回他的话:“是去青州了,我过去那天宋老太太恰好就提起了这事儿。是赶巧了,老爷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家姑奶奶那点儿破事儿。”

沈晓海点点头,似乎带着些看热闹的心态:“今年他们家宋仁去不了,四月围猎他肯定是要随行的,老二老三刚出远门回来。按理来说会派个管事去,怎的这回要宋珏亲自去?难道是要不行了?”

何氏将他的衣裳摊在架子上,想了想就道:“我看着估计也是这么回事儿,宋老太太似乎心情不好呢。伯府的嫡女,沦落到这个下场,也真是可惜了。”

沈晓海不以为然,也就不再提这事儿,转而说道:“到那****警醒着些,宋家老太太那可是个人精,当年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别漏了痕迹。”

说到这个何氏不由有些惊惶,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口:“可是他们家已经出了一个贵妃,又如何肯投靠别家?”

“贵妃又怎样?”沈晓海讥诮一笑:“她到如今也只生了个公主,连个皇子都没生下来。何况就算生下来也不见得就能养大,皇上皇后那是自小的感情,是她能比?就连贤妃,都生下了两个皇子,而且都已成年封王。她如今四六不着,比情分比不过贤妃良妃,比地位比不过皇后,难道不要给自己找条后路?”

贵贤淑德,宋楚宸只用了短短几年就成了四妃之首,表面看着风光无比。但是细究之下却不难看出她的处境尴尬。

建章帝毕竟已经年过半百了,她却才二十三岁,青春正艾,若是再生不出皇子来,日后的处境还真的难说。

何氏还是有些眼界的,想了想又提醒他:“老伯爷可是只老狐狸,他现在是户部尚书,身份地位都有了,只会比从前更谨慎稳重,怕是不会拿宋家的前程来冒风险啊。”

“所以这事儿急不得。”沈晓海拿手指一指桌上摆着的枇杷,示意何氏递过来:“宫里贤妃是个没主见的,还不是端王叫做什么就做什么?等她与贵妃熟了,有些话自然也好说。贵妃若是有了想法,难道宋家还想置之不理不成?再有咱们这外边帮帮腔,事情也就有六七分可能了。”

何氏替他剥了枇杷,拿牙签挑给他,担忧的叹了口气:“毕竟这是大事。您要不要同父亲商量商量?”

沈晓海听不得这话儿,脸上显出些不耐来,枇杷也不接了。

“与他商量?他除了混吃等死还会什么?现在他还熬着不肯把位子传给我,不就是怕要降等了吗?若是我再不做些功绩出来,这位子轮到清让的时候就是个伯了。长宁伯府还有实打实的实职,我们有什么?等到降等成了伯府,我们的日子能比得上长宁伯府?”

长宁伯府有个贵妃娘娘,伯爷又破天荒的考了科举有了出身,爬到了户部尚书的位子。

这也是天家恩典,当年老长宁侯亲兄弟争产以至惊动了先帝遭了申饬,又将爵位从侯降成了伯,长宁伯府就元气大伤。

本来是伯爷的嫡兄宋程演袭爵,谁知才袭爵没几天他就被亲军十二卫中的一场骚乱给折腾的丢了性命,而此时本不用袭爵的嫡次子宋程濡已经考了进士领了官职外放了知府。

先帝念着长宁侯的功绩,也念着宋程演毕竟算是因公丧生,就允许宋程濡以官身接了爵位。长宁伯府也因此更加兴旺起来。

这当然是四代之后就要减等的英国公府所不能比的,眼看着就要到降等的时候了,沈晓海当然坐不住。

东宫太子的地位稳如泰山,他这样空有虚名没有实职的人投奔了过去,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只能剑走偏门了。

何氏见他神色不愉,不敢再开口多说什么,唯唯诺诺的应了。

沈晓海最讨厌她露出这副德性来-----何氏出了名的欺软怕硬,在外头低一等的命妇面前就趾高气扬,回了内宅也是事事不容人,只在公婆与自己面前当个应声虫。

若不是四代英国公都沉迷享乐不知进取,他又怎么会落到娶个毫无实权的外戚家的女儿。瞧瞧这教养,一与别的贵夫人比起来就露怯了。

想到这一点,再想想幼时的玩伴、养在太后跟前的王瑾思来,不由觉得兴味索然。

纵然是有了这层嫌弃,他仍旧不忘再一次叮嘱何氏:“这次的事千万别给办砸了,也不要多话。话自然有忠义将军府的人去说,你少多嘴多舌惹了宋老太太疑心。”

何氏哪里敢不听,忙忙的应了。

沈晓海就站起身来拿了外袍往外走。

“您不在家用饭?”何氏忙迎上去替他穿衣裳,面上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落寞。

沈晓海摇头,等整理好了衣裳就迈步出了门,想了想又倒转回来:“对了,你平日里还是给我好好管教那个臭小子。既是年纪相仿,就叫他与宋家那个.....排行第几来着?”

何氏知道他的意思,忙接话道:“姑娘们里的排行好像是第六。”

“就容他们多来往些。那个小丫头可比宋家的其他姑娘们又多一重好处。”沈晓海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二十五章 诱饵

宋老太太很快就选定了日子,将宋楚宜搬至宁德院的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七。

眼看着近年关了,户部那头一大堆事。西北的军需又报上来了,十年一换的户籍册子也要重新登记造册,宋程濡几乎日日忙的脚不沾地。

好容易沐休一回,就听见宋老太太正着人布置宁德院的小抱厦,不由挑了挑眉:“你怎的好端端的管上这种事来?”

自从宋琳琅之后,宋老太太统共也就教养了一个宋楚宸,那还是因为知道宋楚宸必定是要进宫的,不得不打点精神来点拨。到如今宋老太太提起还要教养宋楚宜,他就觉得有几分奇怪。

宋老太太嗔怪的看他一眼:“前日我就使人往书房给你报了个信,想必你是又没放在心上。”

宋程濡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我这阵子手上多少事,前日还与仓部主事吴元一就西北那边的事商量了个通宵。家里这些事委实是不知晓。”

宋老太太知道他最近确实事务繁忙,也就笑着点点头,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我瞧着小宜很喜欢。小小一团儿,待人接物却自有一套,难得的是沉得住气。许多年没见过这样出色的孩子了,留在身边养着,日子过的也松快些。”

从前并没听说过宋楚宜还有这些优点,很会闯祸倒是真的。前些日子不是刚说跟蜜姐儿起了争执?

因为家中曾出过争产而降爵的事,宋程濡对家风看的尤其重,自从知道这两个小姑娘竟不顾姐妹之情大打出手之后,他心中就已经对二人不喜了。

此时听起宋老太太提宋楚宜的这些优点,他就摇头不信:“你少瞒我。怕是你见她哭闹的不像了,要亲自管教吧?”

内宅的事男人们大多都少的管,以这些年来的观察,他觉得李氏是个不错的继室,对原配留下来的子女已经够好。只是宋楚宜脾性不好太过娇纵,被惯坏了性子。

这样的情况下,作为继母的李氏不好下狠手管,只好求到了宋老太太这里来,请她代为管教,也是正常的。

宋老太太不置可否,吩咐黄妈妈领宋楚宜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