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太太再也忍不住,扑上去拉了苏老太太,只觉得两只手都控制不住的在颤抖。

“母亲,您疯了吗?!”她带着哀求看着苏老太太,几乎快要哭出来:“别再说了,这么多人,您别再说了。”

苏老太太呵呵一笑,皱纹密布的脸上全是愁苦之色,她拉着宋老太太的手握了握,叹了口气道:“老姐姐,日后得了空,常来瞧瞧我......不过瞧这样子,也没机会了......”

她这一席话将宋老太太说得差点掉泪,宋老太太当着这么多人又不好细细询问,只好回握了她的手,嗔道:“你说什么呢?!说的都是什么话,你要活九百九十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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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抄家

宋老太太与苏老太太也算是相识已久,见苏老太太这样枯槁的样子心里着实不好受,安慰了一会儿也不见效,不由也有些心有戚戚。

苏大太太却生怕苏老太太再说出些什么揭丑的话来,忙着送宋老太太等人出门。

只是才点好了车马,外头就有小厮们跌跌撞撞的闯进来哭道:“不好了!外头......外头指挥使陈襄带人围了咱们将军府,说是要......要抄家!”

陈襄!

苏大太太听了这个名字如遭雷击,脚下站不稳趔趄几下瘫倒在座椅上,失声道:“怎么可能?!”

大年下的,纵然有再大的事也该延后再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围府?!

宋老太太与镇南王妃也都吃了一惊,一时竟没能做出反应来。

谁能想到只是来赴宴而已,竟会遇上锦衣卫抄家这样的祸事?何氏只觉得手脚冰凉,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战战兢兢了半响才跌足道:“我家小七呢?我家小七还在外头!”

可是苏大太太已经无暇去替她找人了,她一头跪倒在了镇南王妃跟前:“王妃,王妃您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出了这样的事,镇南王妃自己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哪里敢应承她,只是拉着两个女儿不断后退。

外头喧哗吵闹声不绝于耳,须臾之间,花厅里已涌入十几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锦衣卫指挥使陈襄走在最前,拱手不甚有诚意的冲苏老太太说声叨扰,便向北再拱了拱手,清了清嗓子,道:“奉皇上旨意,苏义交结外患,恃强凌弱,盘剥百姓,着革去世职,下诏狱。”

苏义正是现如今袭爵的苏大老爷。

苏大太太手脚俱颤,抖抖索索的竟连哭也不敢再哭了。

“还请各位太太姑娘们移步,方便卑职交差。”陈襄挥了挥手,便有锦衣卫涌上来拖苏老太太跟苏大太太。

曾经的超品诰命,一朝沦为阶下囚......宋老太太饶是见多识广,也被这番变故惊得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她见苏老太太被推搡,面上大有不忍之色,扬声道:“陈大人!”

陈襄见是宋老太太开口,倒是真的叫人住了手,自己先上前来与宋老太太、镇南王妃都见了礼,牵了牵嘴角算是笑了:“听说今儿苏府办宴会,没料到两位婶子都在这里。有公务在身,恕侄儿不能多陪了。”

宋楚宜躲在宋老太太背后,瞧见苏大太太已经是木头人一般只晓得掉泪,苏二太太更是神魂俱丧被丫头扶着,唯有苏老太太却仍旧站的笔直,脸上也不见一点惊慌之色。

她想到刚才苏老太太送客时说的一番话,不禁觉得有些蹊跷。苏老太太竟好像已经预料到了今日会有祸事一般......

“两位婶子,如今这府里已经被围了,出去怕是不便。不如等我们办完了差,我亲自着人送二位回府。”陈襄瞧了一眼后头瑟瑟发抖的女眷们,回身冲着已经停手的锦衣卫下令:“全带到隔壁去,先把后院东西都抄捡一遍。”

苏老太太被推搡到了半路,忽然回头冲宋老太太艰难的跪了下来。

宋老太太唬了一跳,忙颤颤巍巍的上前将苏老太太扶起来,忍不住哽咽道:“咱们之间,何须如此......”

苏老太太神情平静,她用力握了握宋老太太的手,看向陈襄问道:“不知圣上旨意,是光抄的我们家,还是也抄九族?”

陈襄没料到苏老太太这么问,怔了怔才回道:“圣上旨意,只抄苏府。老太太您不用急,旨意上只有苏大老爷是下诏狱的,您跟府上各位太太们......”

苏老太太挥了挥手,形容枯槁却还算是平静的看着宋老太太:“老姐姐,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从没求过你什么。这回我就厚着脸皮仗着这点情分求求你......”

苏大太太看着苏老太太,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宋老太太有些为难,她不知道苏老太太要求她什么,不敢随便答应。

好在苏老太太没叫她先答应再说要求,她含着泪看着宋老太太:“我家云溪同你家琳琅是同年出嫁的,琳琅命不好,云溪命更不好。她只留下了锦心这一点骨血......现如今苏家完了,不能叫她一起折进去。老姐姐,看在云溪面上,也看在我面上,求你收留她一段日子,等她身体养好了,把她送回陈家去......”

陈襄面色有些不自然。

论理来说,陈锦心的父亲陈君安还是他的族伯。

宋老太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心酸,想了想终究还是不忍,点头算是答应了。

苏大太太却挣扎着想朝这边扑过来,她歇斯底里的喊了苏老太太一声:“平日里我们稍待她有些怠慢,您就说都是自家骨肉。到如今我们遭难了,她就是陈家的人了?母亲,人不可偏心太过啊母亲!沉香她们也是您的亲孙女!”

苏老太太恍若未闻,回头又给陈襄行大礼。

陈襄目光微动,终是一把将她扶住了。

“陈大人,既是圣上仁慈,未曾波及我外孙女。不知大人可否网开一面,将我外孙女及我女儿留给她的妆奁交给宋老太太?”

陈襄迟疑一会儿,点头道:“那还劳烦老太太将单子交由我下头的人对一对。核实无误了再交给宋太夫人。”

苏老太太点点头:“应该的,我这就派人去拿单子同大人交接。”

苏大太太她们很快就被锦衣卫拉走了,可能是因为陈襄对苏老太太这番礼遇的原因,这回锦衣卫的动作轻了许多。

陈襄的人动作很快,将东西都清算完毕了之后就着人一股脑的抬到了前厅,宋老太太拿过单子一看,竟足足有二十三个箱子。

一个时辰左右,苏府抄的也算差不多了,陈襄过来同宋老太太及镇南王妃告罪:“今日惊吓了两位婶婶,改日一定登门赔罪。”

镇南王妃同宋老太太都摇头。

陈襄便收了队,押着苏大老爷走了。

镇南王妃与宋老太太对视一眼,皆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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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嫁妆

好好的一个宴会竟惹来锦衣卫抄了家,众人难免心中惊怕,勉强互相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各自散了。

英国公夫人何氏也苍白着脸色来向宋老太太辞行。

宋老太太这一日下来又惊又气,老人家难免有些受不住,撑起精神来与镇南王妃跟英国公夫人说了几句话,才放下了帘子。

马车宽大,又铺了厚厚的福禄双全印花地毯,老太太靠在引枕上总算是放松了些许。

大夫人沉默许久,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声:“锦绣繁华之地,顷刻间就成了......”她嫁到宋家将近三十载,大风大浪也算见过,可是经历锦衣卫抄家还是第一次,情绪多少被这件事影响,只觉得手脚乏力,头昏脑胀。

宋老太太并没说话,眯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下马车的时候宋楚宾腿都伸不直,脸色苍白如纸,一看就知道受了极大的惊吓。

邱嬷嬷恨她没用,忍不住用手重重的抓住她大腿上的肉左右一拧,不甚有耐心半拉半拽的将她拽下了马车。

宋楚宾被邱嬷嬷这一拧痛的眼泪都出来了,加上今日受的惊吓又大,终于忍不住低头抽泣。

宋楚宜在她后面下车,将这一幕瞧的清清楚楚,眼神就不由得在邱嬷嬷身上再次停了半响。

宋老太太听见她哭,还以为是吓着了,虽然心里将她与宋楚宜的镇定稳重对比觉得她没用,可是回头想想毕竟她与宋楚宜不同,便和颜悦色的吩咐大夫人亲自将宋楚宾送回去好生安置。

大夫人自己其实也筋疲力尽,可是她晓得老太太的意思-----若是宋楚宾自己回去,五夫人见到她这副形容,说不定又要折腾人。只好笑着应是,伸手拉过宋楚宾来,亲自送她回五房去。

宋老太太打发了宋楚蜜,同宋楚宜坐在暖间里,见她脸上并无惧意,不由就笑:“这会子不由得我不信你当了二十几年的国公夫人了,这通身的气派跟见识,果真不是小女孩儿该有的。”

宋楚宜笑着蹭过去揽了老太太的胳膊,忍不住也笑着拍宋老太太的马屁:“到底只是半吊子,不如祖母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的超品诰命这么气定神闲。连指挥使大人也要给祖母留面子。”

宋老太太忍不住戳她的额头:“小马屁精!”

可是笑完了,二人又都有些沉默。

陈襄这哪里是给宋老太太面子,分明是给任着户部尚书的宋程濡、宫中的宋贵妃留面子。

“祖母,我今日在苏府花园里听见有人讨论西北军饷的事。”宋楚宜看见宋老太太聚精会神的在听,便简洁的将事情讲述一遍,有些担忧的道:“所以我在想,苏府或许同西北军饷的事有些干系。只是不知道这回抄家......”

不知道这回抄家会不会跟这件事情有些联系。

宋程濡上回经过宋楚宜提醒之后,这几天已经开始留意西北军饷方面的动静。

西北军饷这档子事之前确实一直都是由宋程濡亲自经手,但是自从钱法堂跟宝泉局要铸新币、户籍名册要新修之事出来后,宋程濡便将西北军饷交由他的门生-----户部右侍郎季明德来做了。

他去衙门仔细查过记录,季明德确确实实将二十万两白银划出去了。

大周只有边军有军饷,西北这些军事重地的军饷拖不得,一拖就要出事。

这些冲着宋家来的人想用西北军饷来设计,也真是一个绝好的开口。

宋老太太蹙了蹙眉,忽然开口问道:“你刚刚说,除了苏大少爷外,还有个人的口音是.....闽南的?”

宋楚宜点点头:“前年刚被母亲放出去的嬷嬷就是闽南的,我常听她说话,今日在苏府听到的那个人的口音与嬷嬷说的一模一样,就是闽南话没错。而且......”她顿了顿又道:“祖母,你有没有发觉苏老太太有些太过于镇定了?”

这也是宋老太太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的,纵然是久经风浪,只算旁观的自己都不免心有余悸,可是苏老太太竟好似早有预料一般,不急不慢的甚至还交代了外孙女的去处,居然还能将外孙女的嫁妆留出来。

以她对苏老太太多年的了解来看,苏老太太不是个有急智、能经事的人,除非,苏老太太是早有预料。

“之前苏大太太提到要放烟火,苏老太太就说放烟火做什么,叫人看苏府死人庆祝吗这样的话......”宋楚宜回想了一下,又道:“而且,镇南王妃与苏府的关系也算好,英国公夫人何氏更是与苏府来往密切。祖母您虽然与苏老太太交情不错,但是到底多年没大来往了,她为何单单选中了您来帮她?还反复的提到陈姑娘的嫁妆......”

陈锦心的二十三抬箱子的嫁妆!

苏老太太反复交代不要弄丢了,那是陈锦心安家立命的根本。

宋老太太灵光一闪,立即吩咐许嬷嬷:“结言,你快去问问大夫人陈姑娘的那些嫁妆何时抬回来,又安置在哪里。”

许嬷嬷知道事情重大,忙答应着去了。

宋老太太想了想又问宋楚宜:“那你觉得这位陈姑娘许也是个关键人物?”

“苏老太太对这位陈姑娘这么好,未必会愿意将她拉到污泥里,她或许什么也不知道。不过她身边总有老太太得用的人......想必那些人总会知道些东西的。”宋楚宜笑笑,露出两个梨涡来:“而且,苏老太太已经同祖母您讲的很明了呀,嫁妆才最紧要,那是陈姑娘安身立命的根本。”

宋老太太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虽然精灵古怪却又不失稳重的孙女儿,忍不住伸手在她尚显圆圆的小肉脸上捏了一把:“你这个小鬼灵精!”

她之前将宋楚宜放在身边养,一是因为宋楚宜做了那个梦的原因,二是因为宋楚宜毕竟年纪还小,有这样特殊的经历,她生怕宋楚宜一不小心就想歪了钻了牛角尖。

幸好现在看来,这个小孙女儿是个有福气的人。只记缘来不记仇,这样才是有福之人。

第三十八章 萧墙

陈锦心病的很重,宋老太太投了名帖请了孙太医来给她看病,孙太医面色凝重,脸色很不好看。

宋老太太还以为陈锦心快要药石无灵了,心里唏嘘不已,怀着对苏老太太跟苏云溪的情分,冲孙太医沉下了脸:“你也是太医院的老人了,平日里都说你是华佗再世,难道都是哄我们玩的?这个小姑娘也才十三岁,她父亲更是抗倭名将,你这么吞吞吐吐的是什么意思?”

孙太医拈着胡子愁眉苦脸的站了半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冒火。

他为难的看了看坐在宋老太太旁边的小姑娘跟一干服侍的下人,叹口气语重心长的道:“还请老太太屏退左右。”

宋楚宜知道接下来的话恐是不宜她听的,便笑着站起身来:“祖母,大伯母说明日晚宴做裹馅寿字雪花糕,我去大嫂嫂那里瞧瞧是什么样子的。”

宋老太太点点头,等屋里人退的差不多了,冲着孙太医扬了扬脸:“难道有什么不妥?”

“老太太,我为府上看病也整整有二十载了,从进太医院那日起就经常在府上行走。若是这事儿放在别人家,我是断断转身就走的,这也就是碰上了您,我不得不跟您说句实话了。”孙太医蓄了一把好胡子,此刻随着他说话一颤一颤的,胸腔也起伏的厉害,说明的确是件要紧事。

宋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你说罢。”

“这位小姑娘.....才小产过......”孙太医眯了眯眼睛,狠了狠心才咬着牙继续道:“小产过后身体本来就差,又掉下了湖沾了一身的寒气,纵然是日后病愈了,在子嗣上怕也有些艰难。”

宋老太太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向来慈祥的脸上霎时出现震怒之色,她怒看着孙太医:“你嚼什么蛆!她可是个......”

可是理智又告诉她孙太医说的是真的,孙太医没理由乱说。

她觉得脑子有些混乱,良久才冷静下来朝孙太医挥了挥手,长叹道:“我知道了,你尽力替她调养好身子吧。这事情切忌不可对外说去,苏老太太舍了命也要保住这个外孙女,你就当看在她面上。”

这是在告诉孙太医,这个姑娘不是她们宋府的姑娘,是苏家的。她们宋家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替苏老太太照顾忠臣遗孤。

孙太医晓得利害,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头点的像个拨浪鼓。

宋老太太平稳了一会儿情绪,冲一直站在身后的黄嬷嬷道:“去请陈姑娘的奶娘过来。”

宋楚宜料得没错,陈锦心身边带着几个老人,都是苏老太太身边曾经得用的人,宋老太太见过几次。

陈锦心的奶娘很快就来了,一进来她就先跪倒在了地上,目不斜视、恭恭敬敬的给宋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

“你老太太既然把她托付给我,这些事情就一定会给我个交代。”宋老太太看着地上跪着的、年纪还不满四十的妇人,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那妇人脸上现出挣扎之色,看向宋老太太身后躺着的面如金纸的陈锦心时,眼里都蓄了泪。她再次端端正正的给宋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老太太您目光如炬,我们老太太说将姑娘交给您绝对没错,现在看来,她真是有先见之明。”

宋老太太总算明白为何苏老太太单单选中了自己了,也是,镇南王妃的情分还不到能替陈锦心处理这些杂事,何氏算起来也未必就可靠。

“宋老太太,您别觉得我们姑娘失德......”她忍不住哭起来:“我们姑娘也是可怜人,她是被逼的!孩子......孩子是我们大少爷的......他用了强,我们姑娘人小不知事,她根本什么都不懂,老太太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宋老太太震惊不已。

她的手撑在圈椅旁边的把手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陈姑娘的乳娘跟着就又抛出了另外一颗炸弹:“老太太跟大太太闹了一场,大太太不说大少爷的不是,反而将我们姑娘磋磨了一番,说她是狐媚子,说她勾引人......我们姑娘被闹得生不如死。后来她甚至还要将姑娘送去给人做妾......”

好歹是忠臣烈士的遗孤!苏大太太还是陈姑娘的嫡亲舅母,居然这么狠得下心。

宋老太太眯了眯眼睛,看了一眼身后几乎弱不胜衣的陈锦心,忽然由衷的觉得心酸。若是琳琅去了,明姿也被人这么对待......她简直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

乳娘给宋老太太不断的磕头,嗓子喑哑而沧桑:“本来我们欲待瞒着不告诉您,可是我们老太太说让我们如实跟您说。她说您跟其他人不一样......宋老太太,求您发发慈悲,我们老爷夫人只剩了这么一个孤女在世上,她活的太不容易了。这些事真的不是她可以控制的......”

“我知道。”宋老太太略带疲惫的摆摆手示意她起身,自己却回身拿手探了探陈锦心的额头,叹气道:“这跟她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责怪她?难道这世上不管对错都只是苛待女子的吗?!她在我眼里,同我这些小孙女们一样,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区别!”

乳娘没料到宋老太太是这样的想法,只觉得眼睛一热,眼泪就断了线似地往外流。

宋老太太当机立断,想了想就道:“马上就过年了,你们姑娘又病着不好移动,干脆就在这东厢房里过了春天罢。等天气暖和了再挑住处。我给你们这里再拨几个人伺候,你还是管着你们姑娘的事,她们来了你该怎么管就怎么管。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三娘,多谢老太太!”三娘噗通一声又跪下来,仰头看着老太太,诚心实意的道:“我们老太太说,她要告诉您的,都装在那个红漆木描金箱子里。”

第三十九章 石破

苏老太太知道,将一个这样的女孩儿交给宋老太太照顾,不能完全凭情分。毕竟陈锦心情况特殊,放到谁家都是一个祸患。

所以宋老太太既然肯看在这几分情分的面上收留照顾陈锦心,她就会给予对等甚至加倍的回报,来巩固这份情分。

宋老太太沉沉的叹息一声,亲自给陈锦心掖了掖被子,扶着玉书的手往外走。

原本嫩绿的才抽芽的柳树已经完全舒展开来,长长的枝条垂下来,风一过就飘荡起来,映衬着东厢房院门口摆放着的几盆三角梅格外鲜艳明媚。

可是屋里的那个女孩儿,世界里可能再也不会有春天了,她还未绽放,就已经从鲜艳明媚变得枯萎颓败。

这是谁的错?宋老太太想着苏家的大少爷跟大太太,心中浮起不屑之外更多了几分警惕。

她忽而回头去看玉书:“我记得昨日小宜身边的那个丫头找过你?还送你一只绞丝三环白玉镯?”

按照老太太的性子,本该再过几天,细细观察了之后再发作。今日估计是因为瞧见了陈家姑娘,受了刺激。

玉书明了的垂着头,一如既往的恭敬而柔顺:“正是呢,倒是把我吓了一跳。我问她说,是不是六小姐差她来的,她说是,东西也是六小姐给的。”

偷盗瞒昧主子财物犹可恕,诬陷主子指鹿为马却殊为可恶!

宋老太太眉间掠过一丝厌恶,心里有了几分不满。

李氏瞧着是个能干温柔又有分寸的,怎的给宋楚宜配的大丫头竟是这么个掉进了钱眼里,还喜欢揣度主子心思的蠢货?

默了半响,宋老太太冷笑一声,冲玉书吩咐道:“你去瞧瞧小宜在做什么,叫她晚上来陪我用饭。”

玉书知道宋老太太的用意,将宋老太太送回了正院就去了抱厦一趟。

宋楚宜正在房里准备新年给姐妹们的礼物,见了她来就热情的招呼她坐。

红玉在卷线团,绿衣在廊上描画样子,青桃也在喂雀儿,唯独不见黄姚。玉书等了一会儿,仍旧没等着黄姚,就笑着开口:“怎的这三个忙成这样儿,黄姚却躲清闲去了?”

红玉撇了撇嘴没说话,绿衣也沉默的转过了头。

玉书就有些不解的蹙眉。

宋楚宜笑着打圆场:“不是躲清闲,估计是往母亲那里送梅瓶去了。老太太院里的三角梅开的正好,我摘了几枝插瓶,想着给老太太、大伯母她们都送一份。也增添几分喜庆。”

老太太屋里可还没收到,这个黄姚居然这么能掐尖卖乖。

宋楚宜看了看外面,红玉就会意,借着提热水的借口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汪嬷嬷的房门。

汪嬷嬷正打包东西准备回家过年呢-----她向李氏告了半个月的假,要回家瞧瞧刚出生不久的孙子去。

红玉咦了一声,明知故问道:“嬷嬷这是要家去?”

汪嬷嬷只同李氏请了假,还未知会宋楚宜,闻言就有些不自在的点了点头:“家里有些事,不得已只得先回去几日。”

她与红玉绿衣的关系向来不好,如同分水岭一般明确。

红玉也就不多客套,皱了眉问道:“那嬷嬷可知黄姚去了何处?玉书姐姐在我们小姐屋里等着她呢,半日都没等见她。”

玉书?

汪嬷嬷瞪大了眼睛,猛然想起昨日黄姚鬼鬼祟祟的过来冲她要了个镯子的事情来,当时黄姚怎么说的来着?说是犯了要紧的错,得去同玉书疏通疏通关系......

想来玉书是因为这个才过来找她的,只是黄姚去了李氏那里,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回不来了。汪嬷嬷有些头疼,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笑道:“既是这样,我随红玉姑娘走一趟。恐怕那丫头是在厨房绊住了脚了,不也为的咱们姑娘好?”

居然被宋楚宜猜对了!红玉心中微讶,早在回府之际宋楚宜就交代过她们,若是今日玉书会来,就直接来找汪嬷嬷,汪嬷嬷自会替黄姚兜揽。

虽然心里惊讶,可是面上红玉到底是维持住了什么也没显露,爱搭不理的先朝屋里去了。

汪嬷嬷咬了咬牙,整理了包袱等上了一会儿,见黄姚仍旧没影儿,这才磨磨蹭蹭的到了正房。玉书见了她来倒是没有为难,还笑着同她打了声招呼。

汪嬷嬷不敢在玉书面前装腔作势,陪笑叫了声玉书姑娘好,就接着话道:“黄姚那丫头就是忠心,才回府就半刻闲不住,去了厨房替六小姐守着中午就炖上了的雪梨汤呢。”

玉书脸上的神情慢慢的就变了,刚才六小姐说黄姚是去了二夫人房里送梅瓶,可是到了汪嬷嬷嘴里,就是担心宋楚宜上火去了厨房等雪梨汤。

她在心中冷笑片刻,不免就起了疑心,盯着汪嬷嬷看了一会儿,眼神倏然转厉-----汪嬷嬷头上带着的金玉相逢掐丝发簪,还是去年宋老太太专门给府里姑娘们去珍宝阁订的。可是现在却戴在了一个嬷嬷头上!

联想到昨日黄姚送那么昂贵的镯子却一副这是小东西的肆意,玉书只觉得心头邪火蹭蹭往上冒。

可是她到底忍住了,还与汪嬷嬷客套了几句才站起身来同宋楚宜告辞:“老太太叫您晚上过去用饭,晚些时候我再来接您。”

宋楚宜笑笑,接过绿衣递来的一个荷包塞到她手里:“这是我绣的,就当送给姐姐的年礼了。”

那荷包上用金绿双闪丝线绣着双鱼戏莲,绣工竟丝毫不显稚嫩粗糙,她笑着叹了一回,瞥了一眼汪嬷嬷就走了。

汪嬷嬷看玉书出了门,才告诉宋楚宜请了半月假的事。

宋楚宜看了一眼她头上金灿灿的金玉相逢掐丝发簪,也笑的和煦可亲:“既是母亲答应了,嬷嬷尽管去就是。听说嬷嬷得了个可爱的小孙子,我这里先恭喜嬷嬷了。”

这六小姐自从病了一场之后,连话也更会说了。汪嬷嬷听的心里舒服,笑着谢过了宋楚宜。等她走了,绿衣就忍不住柳眉倒竖,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这样的人真是叫人瞧着堵心!”

第四十章 天惊

绿衣脾气不如红玉好,有什么不满当场就要露在脸上。

宋楚宜好笑的看她一眼:“你若是再这个脾气,连我也治不住你了。”

她不能因为绿衣红玉忠心就由着她们发泄自己的脾气,上辈子的惨况还历历在目,她不想也不可以重蹈覆辙。

绿衣就想起来宋楚宜最近一再的告诫自己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她略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我又忘了,只是这汪嬷嬷当真烦人的紧。睁着眼睛说瞎话都不怕闪了舌头,我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宋楚宜将手里的线团放回笸箩里,语重心长的道:“咽不下也要咽。我并非时时刻刻都能护着你,在你旁边替你圆场。如今这屋里还不是铜墙铁壁,汪嬷嬷又看你不顺眼已久.....尤其是今日之事一出,二夫人那里怕是已经恨我如眼中钉肉中刺,免不得再从你们身上下手。你们若是再不小心仔细一些,怕是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绿衣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小丫头,不然上一世也不能到最后还依然陪在宋楚宜身边。她想了想利害关系就重重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姑娘,我一定改。”

红玉将线团鞋样子都收好了放置在箱子里,才接过了话头:“姑娘,那她呢?”她用手指了指窗外,显见说的是青桃。

青桃这个丫头倒是跟黄姚不大一样,以前是埋着头做事,后来宋楚宜病了一场与以往不同了之后,她似乎就格外的小心敏感了,连二房正院那里都没再去过。

这样聪明知机的丫头,若是能收为己用,比一棒子打死可划算的多。

正说着,徐嬷嬷已经进门来,她手上捧着一个簸箕,里头盛满了鲜嫩的春笋。她笑着将簸箕交给了绿衣拿着,一脸喜气:“今年绿衣她爹去山上挖笋,可了不得,挖了足足有几大瓮呢。我带些回来给老太太尝尝鲜。”

宋楚宜也跟着笑:“那敢情好,想必老太太最迟也就是过一会儿就来找您,您恰好把这个带过去。”

徐嬷嬷脸上轻松愉快的笑意变得凝重许多,她呆了一会儿才问道:“玉书姑娘果真是同老太太告状了?可是这能行吗,老太太到后来不会只是将黄姚那蹄子罚几个月月钱就了事吧......若是这样,那咱们日后的处境不是更尴尬?”

“妈妈您照着我说的去做,黄姚就绝不会只是罚罚月钱就能的。”宋楚宜见她拳头紧紧攥着,似乎还是有些不安心的样子,就轻声道:“嬷嬷放心,我有把握才会把事情闹出来。您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

徐嬷嬷本能的觉得宋楚宜说的话是真的,定了定神仔细梳理了一下待会儿老太太要问的,她该答的话,确保哪里都不会有错漏。老太太那可是个人精,稍微有一点儿对不上,说不定就要疑心起来。

果然没过一会儿,玉兰就笑吟吟的捧了一盏造型精巧玲珑的灯进来,见了宋楚宜便笑:“六姑娘快来瞧新奇东西!”

她说着,就把灯递给宋楚宜笑:“瞧见没,这灯可是云南进贡的羊角珠灯,里头的蜡油烧完了还能换,比普通的灯亮七八分,夜晚点上不费眼睛。关键是做的好看,老太太只得了两个,一个自己留下了,还有一个就叫我给你送过来。”

宋楚宜忙伸手接了,又看了一回,笑道:“原来云南那边还有这样的好东西,我倒真是第一次见。”

一面又谢过玉兰跑这一趟,照样送了她一个荷包当年礼。

“这年礼我收,可是姑娘看顾我些,好歹再帮我一个忙,也不枉我揽了这桩差事走了一趟。”玉兰与宋楚宜最近的关系越发的好,说起话来也没甚顾忌:“我得借姑娘身边的徐嬷嬷一用,听说她做的蛋奶羹极好,大夫人那里今日恰好想做这道菜送给老太太,少不得要麻烦徐嬷嬷一趟了。”

“当然。”宋楚宜忙笑着摆手:“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徐妈妈最喜欢做东西吃。何况晚间我也有份尝鲜的。”

徐嬷嬷也早已笑着放下了手里的活儿,陪着玉兰一路说笑出来。

正院里静悄悄的,太阳已经落下了半边,从屋檐底下看出去,只能看见红红的火烧云。

老太太正倚在榻上翻看什么东西,见了她们进来,先将东西给了黄嬷嬷。指着下首的椅子冲徐嬷嬷道:“你坐罢。”

徐嬷嬷惊得退后几步连说不敢。

宋老太太也就不再勉强她,反而开口问道:“小宜房里,现今是谁在管事?”

徐嬷嬷弓着身子答得小心翼翼:“现如今汪嬷嬷管着六小姐房里的事,我管着小姐的衣食起居。”

“我记得当初汀汀......她留下的东西大宗的我都叫老大家的收入库房了,余下一些首饰钗环、衣衫布料、药方子点心单子,都预备着日后小宜长大了之后用的上,都留在了你那里。现如今这些东西呢?”

果然来了!

徐嬷嬷闻言更是谨慎,几乎不假思索就道:“这些东西原本都是我替姑娘收着的,底单也都在我这里。只是后来汪嬷嬷说她管起事来不方便,二夫人便将这些东西都交由了她来保管。至于首饰钗环这一类的,都是大丫头黄姚锁在箱子里头,她保管着钥匙的。”

“怎么叫一个连等也还没升的丫头管财物?!”宋老太太语气有些不好:“她懂的些什么?”

徐嬷嬷将头垂的更低,不敢接话。

宋老太太略一沉吟,吩咐紫兰:“去将汪嬷嬷、黄姚带过来。”

徐嬷嬷有些为难的张了张嘴:“汪嬷嬷已经告假回家去了......黄姚还在二夫人那里没回来。”

宋老太太直到此刻才真是怒极。大年下的,房里的管事嬷嬷告假?!她告的哪门子的假,服侍的哪门子的主子?!

这帮人偷奸耍滑不说,还瞒昧主子财物,不仅如此竟还想告假就告假,想走就走。这是把伯府当成了什么?

宋老太太胸膛剧烈起伏,半响才冷笑了一声。

第四十一章 收服

徐嬷嬷被宋老太太的怒气吓得手脚发颤,回抱厦的路上都只觉得浑身冰凉凉的。此刻她不免觉得自己有些没用,开始怀念起当年跟在崔氏身边的几个大丫头来。她们才是正正经经的博陵崔氏出生的家生子,规矩礼仪、心机手段都是一等一的。

可惜......她想起这些只觉得心里压了一块石头。

回了房宋楚宜正靠在榻上小憩,今日事情繁多,还经历苏府被抄家这样的大事,想必是累极了。徐嬷嬷觉得心疼,上前轻手轻脚的替她把滑落的毯子往上提了提。

这轻微的响动却已经将宋楚宜惊醒,她拥着毯子坐起来,问徐嬷嬷:“徐妈妈,祖母怎么说?”

徐嬷嬷一五一十的将自己与老太太的对话全说了,末了有些担心的道:“老太太可真是生气了,这么多年来,我还没见过老太太生这样大的气......”

“妈妈别担心。”宋楚宜缓缓笑了笑:“祖母的怒气不在我们身上,遭殃的是汪嬷嬷跟黄姚她们......”

她话音才落,青桃却忽然推开门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跪在了地上。

地上未铺地衣,光滑的方格纹地砖又冷又硬,青桃跪下去的时候,徐嬷嬷都似乎听见了骨头咯嘣的脆响。

其实这么多年来,黄姚可恶,青桃却向来不错-----虽然徐嬷嬷把他们俩个都像贼一样的防着,但是对青桃却多了许多好感,毕竟青桃从不多嘴多舌,只是埋头干活,也几乎不到李氏那头去讨好卖乖。

她有些犹豫的看看宋楚宜的脸色,想要开口替青桃说几句话。

青桃自己已经开始向宋楚宜求情了:“小姐,求您救救我,我跟黄姚不一样......自从您病好了之后,我连二夫人那里都没再去过了。我爹娘都在二夫人的庄子上做事,二夫人叫我来伺候姑娘,我不敢不来。可是我一直都是能避则避,从来没做过对姑娘您不利的事啊姑娘!”

青桃的父母确实是在李氏的陪嫁庄子上管事,这个宋楚宜上一世就知道。这一世青桃主动跟她坦诚,她心里曾经对青桃跟青桃父母的怨恨就减轻了不少。

她虽然满腹心酸仇恨重生而来,却不是个不分是非不辨黑白的人,青桃上一世虽然背弃了她,却真的并没做对不起她的事,只是在她需要帮忙的时候选择了明哲保身而已。

若是换个身份,她应该也会做同样的事。

想到这里,她好整以暇的下榻穿了鞋子,在多宝格上找那盏玉兰送过来的灯,却也没闲着问青桃话:“你也知道你爹娘都在二夫人的庄子上做事,我怎么能信你?”

李氏会把黄姚青桃安插进来,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青桃摇了摇唇,好一会儿才下定了决心,以头触地:“小姐,我知道您一定有办法的......我不敢说其他,但是敢指天发誓,日后若是做了对不起小姐的事,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