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叮嘱了马三和马永福去蜀中好好互送宋琰回来,宋楚宜又提起他们儿子进学的事:“学里先生都说他们如今已经开了蒙,读千字文百家姓了。”

马三和马永福哪里听得懂这些?只知道宋楚宜确确实实是替他们把儿子照顾的好好的,心里先松一口气,这么几年下来,也知道宋家这位六小姐不仅出身和别的贵女们有些不同,就算是心智也比普通的女孩儿家要强上百倍。偏偏她还晓得怎么御下,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硬,手指缝里却也宽松,漏下来的好处足抵得上他们为她卖命了。

当下马三就笑了一声:“这些我们这些个粗人也听不懂,可我晓得姑娘不会亏待了我们。”他最大的女儿十二岁,已经定了人家,宋楚宜还特意赏了一百两嫁妆银子出来。光是这一项,他女儿在夫家就挺得直腰板。

马永福没马三那么活络,可是人却老实,当年要不是实在没了办法,也不会上山当了土匪。如今宋楚宜安顿他们的父母妻子,他又比以前活的不知滋润安心多少,自然而然的就有了几分忠心,斩钉截铁的下了保证一定护着宋琰平安回来,又担心宋楚宜:“可我们这一走,姑娘身边可就只剩了旺琨和长江他们几个,若是再有些什么事......”

宋楚宜感念他们的这一点真心,笑着说已经有了打算,让他们不必着急,又叫青莺留了三百两银子给他们当盘缠,这才准备出门。

可门前望风的马长江难得慌张的跑了进来,急的脸色发白的叫宋楚宜千万别出去:“外头先是来了几个人鬼鬼祟祟盯着,后头人就不知为何越聚越多,如今连带着后门都被人堵上了!”

青莺吃了一惊,悄无声息的跃上树去,借着树枝遮挡往外张望一阵,跳下来冲宋楚宜点点头:“确实来了许多人,恐怕咱们如今是出不去了。”

之所以会把地方选在黄大仙庙旁边的巷子里,自然是因为这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不会惹人的眼。

可是瞧着这帮人专程还捡了自己来的日子堵上门来,分明就已经盯着这座宅子很久了。

屋外的门已经被敲的砰砰响,不一会儿就不敲了,似乎是拿了锯子在外头一下一下的锯起来。

马三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发狠顿足:“他娘的,光天化日的,他能吃了老子不成?!”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这里头还有个玉瓶在,他们这些粗人自是不打紧,可要是带累了宋楚宜,那才是最要命的。

正没法子的时候,一墙之隔向来紧闭了的隔壁家上了锁的大红木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青卓露出个脸来,被灰呛得咳嗽几声,朝着宋楚宜招手:“六姑娘,快往这儿来!”

青莺以前是宫里出来的,哪里会不知道向来特立独行的太孙殿下身边的青卓小道长,当场就松了一口气,扶着宋楚宜往那头走。

如果不是青卓露了这么个脸指了一条道,还真是没地方能藏。韩止那个丧心病狂的,恐怕当场就能把她们全给埋在了这里。

宋楚宜却看一眼已经伸进了门的锯子,迟疑着看了马永福和马三等人一眼。

马三知机,忙朝着宋楚宜摆摆手儿:“我们不跟着姑娘过去,人多了反而不好藏。何况我们都有些本事在身上,若不用顾着姑娘,此刻已经散了个干净了。”

他也不是个傻的,知道人家能挑宋楚宜在的时候上门来,就是已经盯了他们一阵子了。而最有可能花这么大力气看住他们还要找到背后主人的,可不就是两年前那桩事的事主么?

宋楚宜也就不再犹豫,瞥了外头一眼,轻轻点了点头:“四散开了走,趁着天没黑赶紧出城,若没人跟着就在老宅里头等青莺的消息,若是有人跟着......到偏僻没人的地方,杀了,只要不被他们抓住,使怎样的法子都成。”

马三等人齐齐应了一声,瞧见她去了隔壁,这才轻呼出一口气,互相点点头,爬墙的爬墙,钻狗洞的钻狗洞,耗子一样的脚底开溜了。这里他们已经住了许久,该往哪边跑才能避开人跟踪,心里门清,一丝犹豫也没有,不一会儿就没入人群里。

大红木门堪堪关上,宋楚宜就听见隔壁传来轰隆一声,心知这是隔壁大门被砸开了,抿抿唇眉头轻轻蹙在一起。

青卓领了她们快步穿过了走廊进了堂屋,又快手快脚的挪开了明间里的书柜,宋楚宜和青莺就看见书柜后头有一匹打开的暗门。

“六姑娘快跟我一道进去吧,殿下在里头。”青卓朝她点一点头:“那边可不是个好相与的,立时就能追到这里来。幸亏我们早有准备,这里头住的人都住了十数年了,同周边街坊邻居都是熟识的,他疑心再重,找不到人也没办法。”

第一百二十章 气急

宋楚宜直到瞧见周唯昭,才觉得一颗浸在冰里冰凉凉的心有了些暖意,轻轻松了一口气。

周唯昭这间暗室布置得极雅致,四面都粉刷得雪洞似的,正中间挂着希维先生的秋霜图,其他三面画了连绵起伏的山水,地底上铺了厚厚的羊毛毡毯,中间陈设了紫檀雕云蝠纹展腿方桌,桌上如今养着一盆碗大的牡丹花,红黄白三色团成一团重云叠瓣,叫人眼睛都挪不开。

羊毛毯上还另外铺设了方方正正的白狐狸毛的方毯,周唯昭坐在上头听见宋楚宜松这一口气,忍不住就笑了:“你倒是也知道怕。”

宋楚宜屈膝跪坐下来,端了案上才分好的茶喝了一口,不错眼的盯着周唯昭瞧:“殿下怎么这么巧跑来当了我的救命恩人?刚才若不是青卓引了我们过来,我可就要被韩止大卸八块了。”

她向来出门都往素里打扮,力求不引人注目,此番也是如此。穿着兰色滚金边绣竹子的右荏褙子,底下系着霜白色锁金边的百褶裙,头上除了一只寿字金簪,其余一点装饰也无,清清爽爽的像如今刚开花沾了露水的栀子花。

外头隐隐传来翻箱倒柜的嘈杂声,间隙还夹杂着女人孩子的哭声求饶声,宋楚宜捏着帕子的手一紧,眉间笼上一层阴云。

周唯昭还是那副镇定的模样,见宋楚宜有些忧心,轻声开了口:“放心吧,若是连这点子能耐都没有,也不至于你们那头的人住到如今也不晓得隔壁普通小宅小户里头竟别有洞天了。”

马三和马永福等人进出也有两年了,确实竟不曾发觉过隔壁瞧着普普通通的人家有不对过,宋楚宜这么一想,绷得紧紧的身子疏散了些,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周唯昭一眼。

这两年叶景川固然忙,可周唯昭也没闲着。圣上向来宠着他,就算出去历练,那些患了水灾的地方也是不许他去的,叫他去了江南一趟。

去江南,自然就不可避免的见过了那些富得流油偏偏一毛不拔的盐商,也遇着了扬州织造署章家的事儿。

他原本就是深不可测的样子,如今经过了两年历练,更是周身恨不得散发出沉稳二字,叫人越发看不透。

“我听说青卓含锋把事儿给你办砸了。”周唯昭修长手指点了点桌面,抬起眼来看她:“难怪你要去寻你舅舅要人办事。”

连韩止赚走宋楚宁,自己又派了人半路截杀的事情都知道了,宋楚宁不知为何总觉得心惊,垂下仿佛能说出话来的眼睛轻笑了一声:“殿下永远这么眼明心亮无处不到,我有时候真以为殿下跟我一样,也是经历了两世的人。”

“这个运气却不是人人都有。”周唯昭不急不躁,看着含锋捧着个荷花攒盒摆上桌:“你那是老天优待,我这却是事在人为。”

他顿上一顿,也不跟宋楚宜卖关子:“我母妃向来和他母亲不和,这一点你应该知道。既然如此,我怎么能不防范?他身边能用能信的人无非也就那么几个,我都让人给盯住了,长年累月下来,总会有些收获。”

卢氏跟大范氏两厢不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一个有皇后撑腰,一个有太子倚仗,这么多年一直角着力没放松过。

可到底太子也是皇后的儿子,且向来身子不好的,皇后难不成还真为了个侄女不顾着儿子了?大范氏这个太子良娣,在太子跟前比卢氏这个正经太子妃还要得脸面些。不然当初周唯昭也不会被卢氏送去了龙虎山。

想起这些,又想起韩止和周唯琪,宋楚宜忍不住替周唯昭担了几分心。

韩止却气得发狂,好端端的跟着两个月,好容易今天大鱼入网了,可收上网来一瞧,哪有什么大鱼,小虾米都没有一只。

他站在小小的院子中央,脸上阴云密布,朝着韦言希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下了令:“我们的人一刻不错眼的盯着,明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难不成他们还能长了翅膀飞了不成?!给我搜,今日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我找到!”

韦言希眼睛利,一眼叫他发现了狗洞和那墙上的脚印,立即着人分头去追,又带人进屋仔仔细细的搜了一遍,搜出许多家伙用具来,有用的书信却一封也没见着。

韩止眼睛就盯在那一扇红木门上,招了手唤韦言希上前,努了努嘴:“隔壁也搜,再使人去问问这四周住着的邻居,看看有没有人知道这两家的底细的。才刚不是说来人是坐了马车来的吗?她们总不能这么短时间连马车也处理了,去看看马车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可他亲自带着人只差把隔壁翻了个底朝天,连只蟑螂也没搜的出来。倒是隔壁家的老弱妇孺被他惊得去了半条命,不住的哭喊着要去告官。

那辆马车也干干净净的----马车是雇的,车夫早已不见,里头根本没能证明车主身份的东西。竟然是连这个都想到了,把首尾处理的这么干净。

他犹自不肯罢休-----隔壁宅子就和这户人家一墙之隔,若是真要脱身,怎么也是这家是上上选。面上看着再老实,内里说不定也是精明的芯子,纵然本身没什么问题,指不定人家多给了几两金子银子就动了心帮忙遮掩。他领了韦言希翻箱倒柜的再寻上一回,连后院都派了媳妇子进去找过了,还请了对门上的人家过来认这户人家有没有多出来的人。

对门上的人家吓得瑟瑟发抖,勉强辨认了一回,不住声的说是没有,一条街上临门对户的住了这么多年了,家里有几口人都是心里明镜似的,再不能弄错。

韩止愤愤然的想要杀人,他派韦言希跟着这么许久好容易才算有了些动静,可是眼看着能揪出人了,却什么都没了,哪里能甘心,又哪里肯善罢甘休,气的一脚把院里摆着的长桌踹翻,眼神阴鸷的看了众人一眼。

多谢花落意闲520的香囊,也多谢豆豆暖房的平安符。大家周末愉快~~~

第一百二十一章 妄念

韩止派了人在胡同两边守着,进出恐怕都不下几双眼睛盯着,就是怕漏了什么人-----他的疑心病向来比宋楚宁还要更重一些,既然对隔壁起了疑心,自然是不肯凭着街坊邻居的几句话就放松,虽然面上装作信了,心里是再也不信的。

周唯昭凉凉的呼一口气轻笑一声:“这个的性子和那个却是一样的。”

青卓和含锋定然是把宋楚宁害宋毅进了刑部大牢的事给说了,宋楚宜也不意外他说出这样的话来,眼睛一眯遮住了里头陡然大盛的光芒,冷笑一声附和道:“可不是,若是光论心思恶毒不恶毒,恐怕这位还要更甚一层。”

心里想的却更多些,周唯昭上一世若果真没死在端王手里反而死在了周唯琪手里,那周唯琪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两个姨表兄弟的心肠一个赛一个的狠毒,恐怕里头少不了大小范氏的功劳。

周唯昭使了含锋出去看看天色,又蹙眉道:“若是不把人引开,你今日也别想回家了。他这个人心思重,此刻恐怕连你家也有人守着。”

韩止是喜欢炫耀的人,炫耀过了出了事,肯定也会一缕一缕的屡清楚头绪,他到底对着她才念过那段意味不明的诗,又知道她的底细,会怀疑到她头上是必然的。

宋楚宜有些犯难的看向周唯昭:“可今日我祖父回来,家里摆宴。”

不回去是再行不通的,宋老太太虽知道她出门,可却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到时候闹起来,反而让韩止得了确信。

周唯昭眉一挑眼一抬,立即就想出了主意:“也不必着急,待会儿我叫旁人坐了你的那辆马车出去,你和你的丫头换了衣裳,跟青卓含锋另走一道回去罢。”

算起来这一世她因为帮过太孙一次,已经得了许多的实惠,宋楚宜心头松一松,面上也有了几分笑意:“多谢殿下周全。”

周唯昭摇摇头,因着跟着张天师呆了七八年,身上少了旁的贵家子弟的纨绔气,整个人都散发出超尘脱俗的清秀俊逸:“我师傅说我能逃过命中注定的劫难,都是多亏了你。既是替我消灾解难了,我帮你这些忙,原本就不值当什么。何况这回青卓含锋还把事情给办砸了,如果不是你自己警醒,他真是如愿把你那个叫人忌惮的妹妹招在了身边,我才真是寝食难安了。”

他已经帮着她把人完好无缺的弄来了京城,余下的事怎么还和他相干?宋楚宜心里感念他的这份恩情,面上却不再说了,见青卓进来点点头说暂时没人盯着了,才忙站起身来。

青卓带了她们坐一辆雇来的青油小车,七拐八绕的在臭水巷甜水巷和朱雀街上各自打了个转儿,还特意去三省胡同里的李府门前也转了一圈,看看身后着实没人跟着,才又半路换了一辆马车,送宋楚宜主仆俩回去了。

今日宋老太爷回了伯府是人尽皆知的,人才进门门上的拜帖就收的堆了整整一桌子,来探听消息的各府的长随小厮伴当更是不知凡几,这一辆青油小车如同一滴水进了大海,一点儿波浪都没惊起来。

韩止听了回报说长宁伯府没有丝毫异样,也没听说过姑娘出门,捏着棋子的手背青筋凸的厉害。他心里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宋楚宜,此刻就算是听了回报说没什么特别的,还是不肯信,吩咐盯着的人一个都不许偷懒耍滑,日后睁大了眼睛仔细盯着宋府进出人等。

若是要用人,总得再出门找人吧?他就不信真的能一点儿马脚都不露出来。

宋楚宜那边却真是松了一口气,只等进了西角门才觉得整个人活泛过来了-----外头盯梢的人青莺瞧的清清楚楚的,这回若不是青卓机灵,她再也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她出门之后照常还是换了普通马车的,那马平平无奇,车里更是寻常,韩止要是想凭着这个找出她来,再不可能。

她自己的马车在崔家,等再过个几日人不知鬼不觉的弄了回来,才算是万事大吉了。

关雎院一干人此刻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宋楚宜虽然时常出门,可再也没有这么晚回来的,眼看着至多半个时辰翠茗轩那头就要来邀人了,连紫云都忍不住急出了一头的汗-----要是叫宋老太太知道此刻人还没回来,还不知道会担心成什么样儿。

幸好宋楚宜总算是回来了,几个人急的把她上上下下看一回,见她身上衣裳换了,俱都惊诧得张大了嘴巴。

“遇上了些事儿,所以换了衣裳。”青莺冲她们摆摆手示意没事:“天色不早了,快给姑娘换衣裳理妆罢,否则待会儿老太太要是瞧见姑娘这副模样可了不得。”

宋楚蜜冷冷淡淡的站在花荫里咬了唇,手指甲掐进叶肉里,满手指都是汁水。呆呆出了一会儿神后又冷然一笑-----宋老太太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教养坏了宋家规矩,还为着这个幽禁了她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快三年时间,可对着另一个不守规矩的,倒千宠万宠的宝贝着。

这一口怨气提上了心头就再难熄下去,她心里存了这样的想头,对宋楚宜就愤恨得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

当初如果不是宋楚宜见死不救,当面说会帮忙转头就把事情捅到了宋家二老跟前,她也不至于人不人鬼不鬼的过了这么几年。

原先当她真是个规矩的也就算了,这口气咽不下也得咽下去,可是事实却不是。宋楚宜竟有胆子在外头逗留到如今才回家,还穿的古古怪怪的,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可不就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需要这么藏着遮着?分明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她目光冰凉的看了灯火通明的关雎院一眼,扭过身一步一步慢慢的借着月色到了宁德院。

多谢g0578的香囊和小路的财神金猪,然后就是要和大家说一声很抱歉,矫正器带的口腔溃疡了,今天只能两更啦,明天还是三更。大家大人有大量千万别生气,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谢媒

宋楚蜜的事不由得她自己再反悔,她原本是不愿意的,虽然当初宋老太太去瞧她的时候战战兢兢的什么都应了,可是等真的出来了,其他的念头也都雨后春笋似地冒了出来。若真是嫁了个举人,日后看见家里所有的姐妹都要矮一头。

明明可以嫁去阁老家里享福的,可是如今却要嫁到贫苦的乡下去-----那举人家里说的好听是杜阁老家里的远亲,可也不过是出了五服的族人而已,老家更是在一个连地名也没听说过的乡下小镇......

可眼泪掉的扑簌簌的,宋三夫人这回也没软下心肠来,反而抱着她哭了一场:“你若是想我和你父亲立时死了,想你弟弟这辈子也没法儿翻身,那你就尽管闹!我为了你豁出去了这张脸,你丢了我的脸是小,害了你父亲事大。若是你再做出什么事来,我就一条白绫吊死了跟宋家谢罪!”

她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宋楚蜜怔怔的看了她半响,终于不敢在宋老太太跟前表示出一点儿不愿意的意思来。

也因此程序就顺顺当当的走了下来-----她本来就比宋楚宾大一些,按理是该先出嫁的,养病回来定了亲事,倒是没人说嘴。

等宋珏亲自送了宋楚宣去江阴送嫁,转头就操办起了她的事。

嫁妆妆奁宋老太太并不少了她,和宋楚宣一样拿了一万两,另外还给了两副首饰头面。就让宋楚蜜安心在房里绣起了婆家人的衣衫和自己的嫁衣被套。

隔日又让人抬去英国公府整整三头烧猪、十六样糕点、十坛烧酒当谢媒礼。又请世子夫妇上门来吃酒-----吃的正好是宋楚宣的回门酒,虽说人没亲自回来,可是酒席是该要摆的。

因着一连定了好几桩喜事,因此这本人都并不曾来的回门酒也只是简办,请了些亲戚朋友自家热闹热闹。

何氏得了消息喜之不尽,幽幽吐出一口气和沈晓海叹道:“果然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若不是花了这几年的功夫,恐怕从此之后两家就要断交了。”

沈晓海点点头,又看了规规矩矩坐着的沈清让和沈徽仪一眼,严厉叮嘱了他们不许闹脾气,要谨言慎行的话,这才领着沈清让先行骑马出了门。

何氏看着一身宝蓝衣衫的女儿,也跟着嘱咐一声:“如今晓得了父母的打算,可千万别再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我这里过得去,你父亲那里也放不过你。”

宋家上上下下都挂上了灯笼,廊下一溜烟儿的全是串成冰糖葫芦似的圆灯笼,花园子里树上系着彩色丝带,一颗大榕树上更是点缀了不少彩色纱灯,配着盛放的各式各样的花,叫沈徽仪也不由得叹了一声----几代皇帝对宋家向来都是偏爱的,否则也不会把这座前朝王爷的府邸赐给了他们。光是这里头的格局布置和这些上了年头的老树,就足以证明这宅子的底蕴了。

三夫人春风满面的亲自领了她们进花厅,一面又笑:“里头镇南王妃和端慧郡主都到了,兵部尚书和兵部侍郎的夫人也都带着小姐们来了,还有一个熟人你怎么也想不到。”

何氏自然凑趣,睁大了眼睛笑问:“哦?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谁知也并不用想,一进门就撞上了,可不就是李峪的夫人李夫人么?当年也是一道在闺中玩耍过的,何氏先是一怔,随即就笑意盈盈的上前问了好。

宋老太太已经少见外客了,花厅里是大夫人在招待着,何氏这两年很是会为人处事,加之又替宋家了了这样一件棘手的事,与大夫人的关系又似回到了三年前一般好。

不一会儿和各家夫人都见了礼,才笑盈盈的说要给宋老太太请安去。

大夫人点一点头,只做不知上回沈徽仪来了家里和宋楚宜的那场官司,笑着领了何氏母女一同去宁德院:“老太太这几日累着了,懶怠见客。但她老人家素来喜欢小姑娘们的,如今一众小姑娘都在宁德院里头玩呢。”

果然宁德院里欢声笑语不断,何氏领了沈徽仪在宋老太太跟前见过礼,眼睛就不由定在了宋楚宜身上-----年纪小的时候不觉得眉眼有多精致,只觉得可爱娇俏,如今酷似崔氏的眉眼长开了,就如同花苞舒展开了,整个人立在人群里就是一等一的打眼。

宋楚宜正和李欣桐李欣梧两姐妹说话,注意到何氏的视线眉头就是一皱,不动声色的倚在宋老太太肩上。

宋老太太就乐呵呵的笑一笑,赶着这些花骨朵似的姑娘们去外边玩:“花园子早就预备好了,如今栀子花开的正是好的时候,海棠花玉兰花和虞美人满满的开了一园子,假山上还爬满了地锦和迎春花喇叭花,你们出去赏一回花,若是觉得无聊了,往湖边钓鱼、往秋千架上打秋千都使得。”

谁不知道宋家这宅邸是前朝的王府,闻言都欢呼雀跃。

宋老太太年纪越来越大,就越来越喜欢热闹,满脸慈爱的笑上一阵,又特意嘱咐了宋楚宾和宋楚宜并向明姿:“你们是主人家,可得好好招呼着客人。”

几个人都笑一回答应了,外头秦嬷嬷和黄嬷嬷就面带喜色的进来报喜:“老太太、大太太,宫里来了天使,圣上和太子都有东西赏下来,说是贺咱们家的喜。”

宋老太太面色几不可见的变了一变,转头又是笑意满面。

小姑娘们结伴往花园里去,果然没走一段就瞧见了枝叶都伸展到了长廊上的栀子花,空气里满是花香,忍不住都叹一声。

忽然有人惊呼一声,众人顺着她的目光往天上看,就瞧见天上一只蝴蝶风筝稳稳当当的飞着。

一时都起了意想放风筝。

别的或许有些难,可是宋大老爷偏偏是最会做风筝的,自从宋楚宜说过想和他学放风筝,他就年年都搜罗来各式各样的风筝供几个女孩儿们玩。

此刻见她们都很意动,就笑着让跟着的管事娘子往库房里去取风筝出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前世

宋楚宜活过两世,上一世她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很喜欢这些小东西的。可她也就是死在了这些玩物上,此生除了和宋大老爷提过的那一句,再也不曾起意要玩这些东西。

库房里搜罗来了十几只风筝,有牡丹花的,有蜻蜓的也有蝴蝶和后头缀着一串儿彩带的嫦娥奔月样式的,小姑娘们各自选了称心的,商量着要往开阔的地方去放。

宋家的宅子很宽,宽阔的地方却非得是在西花园不可,宋楚宜怕此刻宋玠和宋玘在那头招待男宾,特意着人去问了一声。

这些小姑娘们年纪都差不多是适龄婚嫁的时候了,对待这些就要格外留意起来。

问明白西花园那边并未待客,这才领了姑娘们过去放风筝。崔华蓥因着要备嫁并不曾来,华仪揽着宋楚宜的手就不肯放,笑着和她比划说自己要放一个最高的。

因着是亲戚,年节里都要上门走动,一来二去的向明姿和华仪也是熟的,闻言看着她手上的那只风筝笑:“旁人都选了花儿蝶儿,偏你选一只大蜈蚣,可不就是标新立异?我等着瞧瞧飞得高不高。”

华仪喜欢她,闻言也不恼,拿着风筝在向明姿眼前晃了一圈,笑的得意洋洋:“你知道什么?瞧瞧我这风筝的个头,就晓得我肯定放的最高。”

正笑闹着,迎面就撞上了林海家的捧着金底托盘来,见了她们脸上先带着几分笑意:“这是宫里头赏下来的宫花,老太太说送来给姑娘们带。”

是用了薄如蝉翼的雾面纱折成的各式各样的堆纱花儿,有兰色的也有银红水红品红的,底下是用了银夹子做托儿,往头上一夹,又方便又俏丽。

众人都挑了喜欢的戴上,兴冲冲的往西花园里去,哪知道先前并没男客在的,如今却已经聚了一堆人在卷棚里吃酒了。

好在都是熟识的少年郎们,又都是通家之好平常多有往来,才不用立即就避了出去。宋玠忙忙跑出来,脸上红了一片:“原不知你们领着人来这里玩,就跟大伯母要了卷棚来吃酒玩耍。这就带他们出去了。”

宋楚宾这两年也颇有了些主意,跟着大夫人学当家理事,再不是当初那副瑟缩的模样,闻言想了一会儿,笑着安慰哥哥:“这倒不必,反正你们是在卷棚里头,我们在花园子里头,这四处又都是丫头婆子。”

这才开始放起了风筝,连向明姿也和崔华仪一道折腾起了那只蜈蚣风筝。

宋楚宜坐在凉亭里看她们放风筝,心里却惦记起马永福他们几个-----韩止不是肯善罢甘休的人,被他找着了痕迹,哪里肯轻易放手,恐怕最近都会蚂蟥一样的跟着。

这么一耽误,又不知什么时候能叫青莺联系上他们了。

可是宋琰那边若是没有马永福和马三跟着,她怎么能放得下心来?何况韩止那头的事儿也还只办了一半.......不管怎么样也得先想办法避过韩止的耳目把人给联系上才行。

想着又叹一回气,心里下定了决心不管怎么样也得尽快解决韩止。如今宋楚宁透露给了端王和韩止,她已经是满头包,若是韩止再往外露出去,落在有心人眼里,还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来。

谁知韩止那个麻烦还没解决,迎头就看见了沈清让。

他这两年也时常跟着何氏来府里走动,可是却极少能见着宋楚宜,一来二去的,他心里也琢磨出了些不同来-----宋楚宜同以往好似是不同了,竟好像完全没把他看在眼里。

他想着这些,脸上露出个笑意来,举着一只造型精巧的老鹰风筝,问她:“你怎么不一道同她们放风筝?”

宋楚宜沉着脸往外一瞧,就瞧见靠着树干和小丫头嗑瓜子的碧莲。

沈清让有些忐忑,他自来没在宋楚宜跟前低过头,前两年宋楚宁死讯传来的时候还刻意到宋楚宜跟前兴师问罪过。

可是劲头缓过来了之后却又后悔了,他知道父亲说的没错,家里若是只指望着爵位活着,那两代之后他自己的儿子都不能被称世子了,很快就要没落下去。

原先年纪小,想的只有喜欢不喜欢,少年人的爱憎都是分明的。可是现在长大了,就不能只顾着爱憎了,也该想想以后,想想怎么担起一个家来,想想怎么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宋楚宜实在是最好不过的人选。

“之前我找你生气的事儿,原是我的不是。”他挣扎着吐出来一句,自认为在宋楚宜跟前低了头,又像小时候那样朝她微笑:“你别再生我的气,赶明儿春猎我猎一只白狐狸给你!日后咱们还和从前一样,我以后都带着你玩儿。”

他向来只要招招手宋楚宜就会原谅他贴过来的,何况这回还赔上了十分的小心,他以为必然会成功。

宋楚宜站在凉亭里,四周的风裹挟着花香味灌进来,将她垂在胸前的发丝吹得飘起来,可她的心里却一点儿波澜也没起。

她已经两世为人,历经了世上所有的人情冷暖,心里对于****的那点朦胧的期盼和爱意全在上一世被沈清让磨得干干净净尸骨无存,内里早已是个垂垂老矣的老妇,可沈清让却仍旧当她是从前那个好欺哄的幼稚少女。

她心里觉得好笑,自然而然的就真的笑了出来。

沈清让记不得从多久前起就再没见她笑过,如今宋楚宜眉眼又长开了,这样一笑开来仿佛瞬间就雨散云开彩蝶展翅,脸上两个梨涡更是仿佛能盛满酒,他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上前两步递出了那只风筝。

宋楚宜却没接,上一世盼也盼不来的东西,如今被人捧着了捧到她面前,她却再也不想伸手了。

“我不喜欢风筝。”她看也没看沈清让一眼,疾步转身下了楼,看向碧莲的眼神很有些意味深长。

多谢稳稳地幸福和妖精的尾巴是妖的打赏~~另外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我今天可能又不能三更了,口腔溃疡疼起来真是要人命,现在连喝冷的八宝粥都疼.....

第一百二十四章 背后

沈徽仪立在凉亭边上把这番话听的真真的,咬着唇拿眼睛最后剜一眼宋楚宜,莫名觉得自家矮了一头-----向来没肯跟人低过头说过软话的哥哥,都已经把身段放低到了这个地步,可是连人家一个笑脸都没换着。

沈清让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手里的风筝面都被他给捏烂了,一口气堵在心里许久才呼出来,恨不得立时把丢掉的脸面给找回来。

可是到底已经不是小时候不知世事的时候了,他忍一忍,竟真的忍下了这口气,只一双眼睛亮亮的闪着光。

这件事早被小丫头报上去给了宋老太太,宋老太太并不理论,等晚间送走了人却拉了宋楚宜在身边,摩挲了一会儿她的脸,问她:“当真厌恶到这个地步?”

停上一停就又觉得问的多余,宋楚宜受那个梦的影响至深,若不然也不会转头就把从前心心念念的沈家七哥哥抛在了脑后。她冷眼看着,宋楚宜这几年别说是同以往一样,就算是个正眼,都没给过沈清让。

宋楚宜抱着她的胳膊轻轻叹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道:“只希望他别来招惹我,各不相干的过日子也就罢了。若真不许我过太平日子,我也有不过的法子。”

她一说这话宋老太太就抖了一抖,却说不出责备的话来,拿了手去刮一刮她的鼻子:“哪里至于这样?只要我和你祖父还活着,你的婚事就由不得别人来乱拿主意。”

宋老太爷从外边进来,正好听了这么一句,诧异的抬眼去看宋楚宜,又向着宋老太太笑:“哪个这么不长眼,要越过我和你替小宜拿主意?”

宋老太太笑着岔了过去,问他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难不成又是为了扬州的事儿?”

“可不正是为了这事儿,章渊是提了回来,可这案子牵连了扬州大小官员十几个,加上京城里也有牵扯。一时半会儿哪里审问得完?”宋老太爷叹一声,去净房换了衣裳出来,端起玉书送来的茶喝了一口,就又道:“这事儿我是不准备沾手了,已经揪出一个章渊来,再多上几个,只怕我这官也就做到头了。”

宋老太太听得出丈夫不高兴,也知道他为了什么不高兴,半垂了眼睛半响才应上一声:“不沾也好,世事哪里事事如人意呢。”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投靠太子,纵然里头没有十足真心,还有一二分想要中立的私心,可也是难得的冒险了。

太子却非得再这个关头还要逼上他一把,生生的把他当成了一把枪,促成了他和方孝孺去江南征收灾款的事情不说,竟还要他亲手把章渊揪下来 。

原本端王就已经把他当了眼中钉肉中刺,这回太子和陈阁老还非得推着他连恭王也一起得罪。这是不给他后路走的意思了。

宋楚宜却知道这恐怕不是太子的意思,太子要是真有这个本事把伯府绑上他那条船,三年前就不会有端王的那桩事了。

她低下头轻轻叹一声,这只能是锦乡侯府的事。

锦乡侯府虽然和章家有口头约定的姻亲关系,可别人不知道,宋楚宜却是知道的,上一世韩止分明就没娶章家的姑娘,章家一样倒了。

恐怕是两家站的队不一样起了争执,小范氏天然就是和大范氏同一个鼻孔出气的,韩正清既然会知道大范氏成了太子良娣之后还执意办了不光彩的事娶了小范氏,自然是死心塌地的攀附了太子。

章家偏偏却和杜阁老一样,是恭王一派。

恭王和太子虽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自小就不对盘,说是两兄弟却比陌生人还要生分些。太子能容得他,可禁不住大范氏在旁边调唆。锦乡侯府低调了这么多年,看着崔绍庭和崔应书都起复了,肯定开始着急了,光是一个大同的总兵满足不了他们,还想握着织造署这个富得流油的地方,恐怕还不止这些,宋老太爷才刚也提过,扬州咬出一串官员来,恐怕一层一层查下去,还得来个大清洗。

宋楚宜越往深处想,就越觉得事情一环扣一环让人越想越心惊-----这么想来,连宋老太爷被设计去江南募集灾款,恐怕都是大范氏早有预谋。

却不知道一力促成此事的陈阁老,虽然站的是太子一队,可站的究竟是太孙,还是那一位?

宋老太爷笑了一声,眼里却一丝笑意也无:“恐怕就连这次选公主伴读,也有的闹起来。”

宋老太太立即想起来十一公主和九公主的龃龉来,皱了眉头有些生气:“天家教养出来的,怎么反倒连普通人家的女子都不如?重物**,这若是放在前朝当官的身上,还不被御史给参几本?”

“参她什么?若说她教养不好,岂不是指着圣上的鼻子骂?”宋老太爷点了点桌面:“那**子臭脾气的御史也是会看人眼色上折子的。可圣上也是心中有数的,最迟拖不过春猎,公主伴读的事就要定下来。”

贤妃向来小气,因着年轻时的那桩事都要记到如今,她女儿就更别提了,这会子恐怕是和十一公主老死不相往来。

偏十一公主还是跟宋府有关系,她可不得把这笔帐记在宋家头上。

静默一回,宋老太太和宋老太爷商量:“能不能想个法子,报个生病的由头上去,免选罢。”

否则还不定被九公主磋磨成什么样。

宋老太爷瞧一眼宋楚宜,缓缓摇了头:“本来就是有人刻意撺掇着贤妃和咱们对上,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咱们家?随意报个生病的由头上去,恐怕上面贤妃娘娘传出几句暧昧话来,反而麻烦。”

宋老太太就禁不住有些烦躁:“这些天潢贵胄的心眼子一个比一个的多,投到他们门下了还非得逼着你做个孤老,就怕你还能上别人的船,真是叫人发笑。”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召见

但凡宋家要是能受人威胁的,当初也不会远着端王了----其心不正,日后纵然是助着他登了大宝,日后也是狡兔死走狗烹的命运。

向来还以为太子是个仁慈的,可是如今看来,也并不如此。

宋老太爷心里还有另一层担忧,看一眼宋楚宜:“当初圣上这样宠爱太子,太子的病和仁慈可都是原因。现如今圣上千秋正盛,太子连走路都不稳就想开始跑了,日后恐怕走的不顺当啊。”

何况太子谁不好动,偏偏去动恭王-----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何况可怜年纪小小的,十五岁一满就被打发去了封地上。建章帝和皇后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对这个儿子却终究是爱重的,时常着人问讯赏赐东西,前年恭王的嫡子终于出生,圣上和皇后还特意赏了几车的东西叫人送去。太子偏偏挑恭王的人下手,看在皇后和皇帝眼里,就是不悌......

太子自来身体就不好,底下的藩王们一个个又都年轻力壮,有别的想头也是难免。如今他的身子眼看着倒是好些了,可是后头那一竿子事尚且还乱糟糟的没个头绪,又急慌慌的想要立威了,端王岂是好对付的?就算是恭王也向来不服他。

宋老太太越听这些越觉得烦,提起进宫的事情面上神情还很是不好看:“皇后娘娘说是要办个春日宴,让各家带着女孩儿们进宫玩耍一日。恐怕就是说定伴读的事儿,这回进了宫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

宋老太爷原先才说过定下伴读的事情最迟拖不过春猎,现在看来,宫里的意思分明是要在春猎之前就把这件事给定下来了。

报病免选是行不通了,到时候她们借着这个名头说宋楚宜身体有毛病被影响了前程反而不值当,宋老太爷思索一回,就道:“这事儿恐怕还得求到荣成公主那儿去。”

后宫里的事比之后宅里的又更复杂上不知多少,如今显见得九公主和十一公主撕破了脸,贤妃既没有一点儿惩罚女儿的意思,自然是认准了觉得是宋贵妃和宋家的不是。有了这层关系在,宋贵妃这边若是越要指定宋楚宜当十一公主的伴读,九公主那边就只会咬的更狠更不肯松口。

反而荣成公主是圣上的第一个女儿,向来荣宠非常,不管是在圣上还是皇后跟前都能说的上话。让她开口在皇后跟前求个情,干脆叫宋楚宜两边都别去了-----这个伴读的名头好听倒是好听,碰上个不好伺候的金枝玉叶,却能把你磨去半层皮,有这个功夫镀金,还不如在家里修身养性。

这一点和宋老太太想到了一起,就笑:“说起这个,我正好想同你说的,干脆就叫大儿媳妇领着小宜往镇南王府去一趟。”

叶景川这两年跟着郭怀英,是不是长进了暂且还不说,可是却真的一路升到了百户。郭怀英如今又已经是新任的福建总督了,叶景川吃住都在他家里,当半个子侄对待,日后拼搏前程也是大大的便利。

镇南王妃向来记这个情,顺水的人情不做白不做,再加上看着端慧郡主的面子,又哪里会不答应?

宋老太爷点了点头下了决定:“既是如此,明日就上门去拜访拜访人家。一色的礼都备好了,也别叫其他的人背后说嘴。”

宋老太太又提起了向云章:“已经判了流放,男丁未成年的都叫发卖,女眷也是一样。幸好咱们早一步就已经去向家办妥了明姿除族的事儿,否则岂不是还要受这等人的拖累?”

这还是夫妻俩头一次当着宋楚宜的面提起向家和宋琳琅的事,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连灯火噼啪的声音都听得见。

宝象香炉里飘出袅袅的烟,将宋老太爷的神情遮住了。

可是宋老太太和宋楚宜都知道他心里头是必不好受的,这世上有人把女孩儿认作是赔钱货包袱,亦有人把女孩儿看作是掌上明珠。

宋老太爷一颗明珠捧在手心里十几年,等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化成了齑米分,最后一眼都没看着,心里怎么会好受。头回回来看见向明姿的时候,面上还没什么,晚上背人的时候却向着宋老太太狠狠哭了一场,说外孙女简直和女儿长了一个模样。

静上半响,宋老太爷就道:“既已经除族了,就再不是向家的人。改个日子请个先生,把姓也给改了,日后就是咱们家女孩儿。”

这也是叫京城里的人知道,宋琳琅和向云章是和离了的,女儿也归了娘家,向明姿和罪臣向云章再没关系了。

第二日大夫人果然领着宋楚宜去了一趟镇南王府,回来的时候笑着让宋老太太放心:“邀了郡主一起去的,王妃一听就应下了。”

她就算不看在宋府的面上,也要看在端慧郡主的面上。

虽然宋老太太心里早就已经有了谱儿,可是如今听到确切的答案却还是忍不住笑起来:“既是这么说,这几日就坐着听信儿罢。”

宋大夫人也知道宋老太太的心事,笑着附和她:“公主亲自去说,娘娘必会给这个面子。”

九公主这样的人,宋楚宜若真的被她要去了当伴读,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

可是这一等没等来荣成公主的信,倒是等来了宫里的天使,说是皇后娘娘召见宋府的几个女孩儿。

还没到春日宴的时候,也没说不叫去春日宴了,如今说要进宫去。宋家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收拾衣裳翻检出首饰来好给姑娘们第二日带着进宫去。

宋楚宾是已经定了亲立即就要出嫁的,料想应是没有什么妨碍,宋老太太一手拉了宋楚宜一手拉了向明姿,和风细雨的安抚她们:“虽说来的突然了些,可你们都是好孩子,规行矩步自己把规矩做足了,就错不到哪儿去。我明日吩咐厨房给你们炖上血燕盏,等你们晚上回来喝。”

第一百二十六章 错处

虽嘴上好言好语的安慰了孙女儿们,可哪里就能真的不担心。宋老太太怔怔的坐着出了半日神,嘱咐宋大夫人:“明日给火者太监的赏预备好了。”

宋大夫人轻声答应了,侍奉着宋老太太好歹用完了汤羹才退出来。

这一出门就见宋楚蜜眼圈微红的从耳房里出来,见了自己墩身喊了一声大伯母,就扭身跑了。她皱了眉往后瞧去,宋楚蜜的两个丫头就都住了脚,毕恭毕敬的喊一声大太太,低眉敛目的侍立在一旁。

“这是怎么了?”大夫人叹息一声,到底还是过问起三房的事来:“好端端的谁惹着了四姑娘?”

宋楚蜜如今虽然说定了亲事,外头不知就里的人也只当养了三年多身体的宋楚蜜是身体不好才不得已下嫁,可宋家的人却都清楚缘由,宋大夫人自从宋楚蜜回来了就悬了一颗心,生怕她又做出什么了不得事来,因着她之前的丫头都被打发出去,还特意给她挑了两个稳重的丫头伺候着。

粉衣面带难色的瞥一眼宁德院,宋大夫人就知道宋楚蜜这番作态是为何了-----进宫的说了是宋家女,可连向明姿都有份,独独少了她。

可这关头,谁敢把她带出去?巴不得她赶紧远嫁走了,宋大夫人摇摇头,到底吩咐粉衣和莫愁:“你们两个去对三太太说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