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正面和宋毅较劲,也不想对宋毅做什么----她始终记得上一世他对自己的好,和对宋琰的好,看在这一点骨肉亲情的份上,她也下不了手真的永绝后患。何况宋琰也快下场了,若是宋毅这个时候出事,宋琰的前程免不得就要被耽搁三年。

向明姿误以为宋毅是不顾女儿的死活和意愿倒是真的有些冤枉他,宋毅自己还觉得这是在替宋楚宜着想-----虽然宋楚宜不把他当父亲,连命格这样的事情都不和他说,可他因为宋楚宁的事情始终对宋楚宜姐弟俩心存愧疚,听了宋楚宜在围场被元慧大师批了命格之后忧心的连饭也吃不下。

时人多看重命格一说,成亲还有把男女双方压在灶君像底下三日,家中无事方可成亲的规矩。宋楚宜这样天煞孤星的命格,要嫁出去何其难?

宋二老爷不想自己女儿和三弟家的宋楚蜜一样,嫁个小小的举人,成亲才一月左右就要和婆母回乡拜祖宗告亲戚,为了她的前程简直是伤透了脑筋。

恰好这时候在外头喝酒,沈晓海听他说起这个烦恼来,不仅没有嫌弃宋楚宜的命格,还主动提出要和宋毅提亲,替世孙沈清让定下亲事。

这在宋毅眼里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英国公府好歹也是开国勋贵之一,和长宁伯府的关系也一向不错,沈清让日后也铁定要承袭家业的嫡子,沈晓海居然不在意宋楚宜的命格之说,还拿嫡子出来和宋楚宜提亲,足可见其人赤诚了。

在他眼里这是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宋楚宜如今担着这样的命格,恐怕就算是低嫁也难,何况宋毅也不舍得她低嫁,他当即就应承下来。

沈晓海为叫他放心还特意叫人回去取了家传宝贝来当信物,他更是觉得此事可行,心里想着把东西带回来先给宋楚宜,然后自己再去找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说这件事。

谁知还没等到他主动去找,宋老太太就自己叫人来请了,他脚底生风的进了屋子,见宋老太太面色不好,那个装着沈家信物的金漆匣子被扔在一边,脸上的笑意就有片刻的迟疑。

宋老太太没容他说话,先把桌上的东西一把拂落在地上,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问:“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你就往你女儿的房里送?!”

宋二老爷被这劈头盖脸的一句话给问懵了,看着那串翠十八子手串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日后才后知后觉的回了这个东西的来路,又有些委屈似地和宋老太太分说:“儿子是为了小宜着想,她本就是丧妇长女,属五不娶之列,如今又摊上这样的命格,日后在婚姻一事上实是艰难......儿子记得她向来和沈七的关系不错,沈家又有这个意思......想着这也算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总算是青梅竹马,又知根知底,沈家也不敢亏待了她......”

宋老太太冷笑出声:“我倒不知你女儿在你眼里竟是这样不堪,什么五不娶,她头上还有我这个祖母在教养!至于命格一事总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那些人瞧不上她的,我们自然也瞧不上人家。你就这样迫不及待的要把女儿给随随便便嫁了?!退一万步来说,这样大的事你为何不来回我和你父亲就擅作主张?!”

宋二老爷脸上带着全然的不解,被宋老太太看的有些发慌的垂了头,视线落在那串手串上又觉得有些茫然:“儿子以为.......”

宋老太太觉得心里的那口气越发的堵,皱了眉头几乎是声色俱厉的呵斥了他一声:“你以为,你以为什么?!说什么青梅竹马,你何曾见小宜和沈七有过什么交集?这样大的事,小宜没了母亲,你也不和我们商量一声,也不问问小宜的意思,上下嘴皮一碰就打算把这事儿给定了?!”

宋二老爷叫宋老太太问的张口结舌,他只觉得宋楚宜如今有沈家这样的人肯要就已经是意外之喜,哪里还能想到再去问问父母的意思和女儿的意思,总觉得他们都该欢喜才是,可如今看来,竟不是这样?

宋大夫人适时的插进话来:“二叔你也太自作主张了,这样大的事,怎么能不跟老太太老太爷商量商量就定?这事关小宜的一辈子呀。”

当时宋毅哪里能想到和人商量,只觉得是捡了莫大的便宜,生怕沈家回过神来再反悔,只觉得越快定了越好,他没料到自己一心一意替女儿着想竟然换来宋老太太这样的责难,既茫然又委屈:“我总以为小宜是喜欢她七哥哥的......从前她不还对沈七趋之若鹜呢么......”

从这一点就可以想见宋毅对宋楚宜已经生疏到了什么份上了,多少年的陈年旧事了,他还沉浸在里头,丝毫不知道时移世易的道理。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左耳进右耳出没听进去一句,竟全都成了耳旁风。

第一百九十章 敲打

宋老太太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还没回转过来,一时竟失去了继续和他说下去的兴趣,压低了声音无限疲惫的告诫她:“小宜的婚事不是你能自主,甚至也不是我们能自专的。你可知宫里头这回送了什么赏赐下来,又可知小宜的赏赐是京城贵女圈子里独一份的?!你如今急急慌慌的替她定下亲事,有没有想过贵人们是什么意思?”她顿了顿,见宋毅猛地抬起头来,就叹气道:“这事儿你不要再惯了,这东西也留在我这里,我来和沈家的人说。日后沈家你还是远着些罢。”

既然道理说不清,就只能用以势压人这一招了,宋二老爷再糊涂,也知道宫里贵人的意思忤逆不得,日后估计也不敢再生出别的心思来。

宋老太太停顿了一会儿,偏头看看里间,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叹气,可到底是忍住了,语重心长的看着宋毅:“小宜从小在我身边长大,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你做什么事情之前,也该问问她的意思。你说她和沈七的关系好,可你仔细想想,那已经是多久前的事了?这些年来,你何曾见过小宜跟沈家的人有过来往?上次你叫她借琴给沈七的事,你莫非都忘记了不成?”

宋毅心里浮上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宋老太太这一席话将他的一腔热血瞬间都给浇灭了,他如今在宋楚宜面前,又何曾有父亲的样子?她除了见面时恭恭敬敬的喊一声父亲,再没有旁的话和他多说,他又哪里知道她已经不喜欢沈七了?

第二天的时候宋毅痛定思痛,叫了宋楚宜去二房正院。

一晃已经过去好几年,宋楚宜踏足二房正院的次数一个手指头都数的过来,地锦上头缠着的金银花散花出幽幽清香,和李氏在的时候已经是截然不同的景色,宋楚宜目不斜视的穿梭其中,进屋后垂眉敛目的和宋毅行了个礼。

和在宋老太太跟前的随性自然是完全不同的态度,宋二老爷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咳嗽了一声喊了她坐,又斟酌着语气和她说起沈家的事情:“这件事的确是父亲考虑的不周到......我原本以为你们小儿女之间青梅竹马的,你从前又那样喜欢......”

他话题说到这里,见宋楚宜猛然皱了皱眉头,就不由自主的打住了,有些尴尬的咳嗽了几声:“你不喜欢?”

宋楚宜抬起头朝他微微笑了一下,这一笑如同昙花一放,美丽至极偏偏又一瞬即逝:“对,我不喜欢。”

宋毅就愣住了,宋楚宜这副模样真是像极了崔氏和他自己,且尽挑了两个人的优势长,一笑之下竟叫人有柳暗花明之感,他晃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宋楚宜说的是什么,略带了些难堪的问:“那你......那你可有.....”他问不出来了,他怎么好问自己女儿有没有看得上的玩得好的玩伴可以拿来做夫婿人选?虽然宋老太太说宋楚宜的婚事恐怕要由宫里的贵人作主,可是他还是想先问一问宋楚宜自己的意思,若是她不愿意呢?若是她不愿意,自己或许还可做一做努力......

宋楚宜并不感念他的这一份难得的真心,她仰起头看着宋毅,忽然察觉他已经憔悴了很多,再不是几年前那个意气风发,活的如鱼得水的宋二老爷。

这一个念头不过片刻之间,她立即就把这点难得的感动抛开了-----宋毅这个人太糊涂,活的也太自我,自己就时常能感动自己,若是给他一点好脸色,他难免又受到了鼓舞,做一些自认为是对她们姐弟好的事。现在宋琰马上既要回京,她不能叫宋毅的糊涂害了宋琰。

“父亲可能实在太不了解我了。”宋楚宜看着他,目光灼灼:“我记得我和父亲说过很多次,我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不知深浅不顾脸面跟在人家后头热脸贴冷屁股的我了,可父亲你总是听不进去。”

她见宋毅愕然的看过来,就讥讽的笑了一声:“父亲凭什么认定我就喜欢沈七呢?他小时候有多厌恶我,父亲不是知道的吗?未必我就要这么自轻自贱,非得贴着一个曾经对我冷脸相待的人过一辈子。父亲自以为是为我好,可其实却全然没有顾过我的感受。”

宋毅无话可说,被她说的竟有些面红耳赤。他以为那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龃龉,过了也就过了,他以为宋楚宜之前几次的拒绝,不过是在耍女孩子的小性子......

如今看来,确实是他太不了解自己的孩子了。

宋楚宜没等到宋二老爷再说话,他跌坐在长桌后头的圈椅里,目光怔怔的看着某一处地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从前父亲能放心把我托给李氏,如今不如也放心把我托给祖父祖母吧。或许我生来就没带到父亲的缘分,没有那个运气享受父亲以为的好。”她轻轻的福了福,和宋二老爷行完最后一个礼,背过身出了门。

屋外阳光洒在地上,到处都蔓延上一层金色,她抬手遮了眼睛,青桃迎上来跟在她身边,轻声和她回禀:“才刚大夫人已经派人去英国公府送帖子了。”

沈家打的这些主意宋老太太和宋大夫人曾经都心中有数,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们这回竟然趁着命格之说直接来提亲了。

这哪里是雪中送炭,分明是趁火打劫。

听见这消息的时候周唯昭正和叶景川去了一眼马旺琨,这家伙福大命大,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撑了过来,如今已经能自己下地走路了。

叶景川平素就没真正对谁服气过,可他对马旺琨却是真正服气的,韩止那个人是个疯子,能从他手底下过一圈儿而且一句话都不肯透露的马旺琨是条汉子。叶景川最佩服的就是硬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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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拒绝

关上门就听见青卓说了这个消息,叶景川一时没反应过来,隔了好一会儿才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本能的反问了一声:“谁?你刚刚说的是谁和宋六提亲了?”

“沈七公子啊。”青卓没料到自家主子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叶景川跳了脚,怀疑自家主子是不是到如今还没开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满怀希望再接再厉的观察起了周唯昭的反应:“听说英国公世子和宋二老爷在外头喝酒的时候连信物都给了,已经约定好了挑个好日子就去长宁伯府提亲了。”

叶景川愤愤的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口水:“我呸!就那个窝囊废也配?!”

在围场的时候沈清让那个窝囊废一改往日的殷勤狗腿,就因为宋楚宜什么天煞孤星命格的事情和后来被刺客刺杀的事一直对宋楚宜敬而远之,现在事情才过去了多久,就又开始不要脸的往上贴了?!

叶景川想起之前沈清让提起宋楚宜时候不屑轻贱的语气,和他理所当然的认定宋楚宜是他私有物的态度,一下子蹦了起来:“老子不把他打残,他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周唯昭也有一瞬间的走神,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有些想笑-----他本来想帮宋楚宜一个忙的,所以在范良娣一力在皇后跟前鼓吹宋楚宜的好处,要给宋楚宜赏赐的时候才叫太子妃也赏了东西下去,以为这样至少沈家那边没那么大胆子和皇家抢人,至少知道收敛死心。

可是恐怕沈家这回是会错了皇家的意思,或者说是为了日子能过下去不至于没落,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死死扒拉着宋家这条船不放了。

他知道宋楚宜对沈清让究竟厌恶到了什么程度,也知道沈家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就轻轻的弯了弯嘴角,挂着一抹在叶景川看来有些意味不明的笑,轻轻的叹了一声。

青卓挠了挠头,没弄明白自家殿下这是什么态度,瞧着好似一点儿不如叶二公子义愤填膺,还挺开心似地。可这叹气又是什么意思?

叶景川瞪了他一眼,气势汹汹的要去找沈清让算账:“我就叫他知道知道,宋六到底是不是他这样的龟孙子能染指的人!”

叶二少爷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这么上心,从前只当她是个了不得的玩伴,可在围场一行过后被自家哥哥耳提面命敲打一番之后就突然开了窍,他这哪里是把人家当成了玩伴,分明是喜欢上了人家了。他向来不是个爱害臊的人,既然喜欢,既然家里也有顺水推舟成全他的意思,他自然也就觉得自己才是最适合宋六的人选。

周唯昭轻飘飘瞥他一眼:“打人?打的还是要去和宋六提亲的人,你是宋六什么人?”见叶景川愣在当场,又提醒他:“宋六命格的事情已经闹的满城风雨,你现在冲去给她打抱不平,日后人家该怎么说她?”

叶景川就气焰顿消,可仍旧没法子叫自己安静下来:“那就这样算了?宋二老爷都答应了,若是宋家二老也跟着答应,那宋六她......”

周唯昭斩钉截铁的摇了摇头:“放心吧,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事实上也的确如同他预料的那一样,何氏瞪大眼睛坐在花厅里,只觉得宋老太太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刀插进了她心窝里,叫她动弹不得。

来之前她还以为是商议聘礼婚期的事,没料到宋老太太却是半点也没犹豫的叫她重新把这信物拿回去,什么叫做拿回去?意思自然就是不肯了,可何氏有些不明白,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信物都给了,宋六又是那样的命格,宋家怎么还有底气这么硬气。

她强打起了精神听宋老太太说话,越听脸色就越差。

“不瞒你说,小六儿她还小,我们也想多留她两年......”宋老太太话锋一转又语带嘲讽看了何氏一眼:“何况婚姻二字是合两姓之好,贵府世孙上回和陈家姑娘做的事我就不说了,都过去了。这回沈二小姐又和陈家小姐一同来算计我们小六儿,实在瞧不出你们所谓的诚意二字从何而来。”

何氏没料到这事儿这么快就被抖落了出来,指尖一用力不小心就扣进了掌心,划出几道红痕,看着宋老太太的眼神竟不知不觉偏了头。

这一下子露了怯,之后的话就更不必提了,她也没胆子再提-----沈清让自从围场被刺客那一吓,对原本嗤之以鼻的命理之说也信实了,虽然面上不说什么,可心里对宋六终究是膈应的,沈徽仪为了讨好哥哥,也替哥哥母亲着想,一时糊涂就扯进了这件事......

宋老太太的话说的不紧不慢却又叫人万分悬心,她看了坐立不安的何氏一眼:“这东西夫人拿回去,没交换过庚帖,没请过媒人,我家老二也没给你们家什么信物,口头之约就不作数。日后两家就和和气气的当个故交往来,日后这件事,再也不要提了。”

何氏心里倒是不想提,可是她知道丈夫的想法,也知道这件事若是被沈晓海知道了,恐怕沈徽仪算是彻底的没了活路,一时眼泪都吓得下来了:“不不不......我晓得老太太担心小宜来了我家受委屈,担心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回去我就好好收拾她.......”

宋老太太不耐烦再和她说下去,只想快刀斩乱麻,也知道何氏是在害怕什么,眼睛一眯就笑了一声:“这恐怕不是我这个老婆子能作主的,夫人不妨想想,这回围场回来,宫里赐下来的东西,我家小六的有什么不一样?”

何氏如遭雷击,脸色煞白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了。

她最后几乎是踉踉跄跄出了长宁伯府的门,一脸冷汗的坐在了马车里,整个人都如同虚脱了一般靠在引枕上半日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宋老太太这语气,分明就是从未想过要和沈家结亲,这回更是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沈家要是再不知死活,那就真的不是要结亲,而是要和长宁伯府结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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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出气

隔日宋楚宜去黄大仙庙的宅子里看马旺琨,周唯昭就和她提起这事来:“看起来你好似一点儿也没受影响。叶二是白担了一天的心了。”

宋楚宜接到了马永福的信,得知这一路算是太平,差不多再过半月余就能进入河北,当下把信往桌子上一放,略有些疑惑的抬头问他:“担心什么?”

青莺进来取了给马旺琨带来的药带出去,就见青卓一改往常的沉稳贼兮兮的凑在门上,不由挑了挑眉:“你这是在做什么??”

青卓冲她摆了摆手,欲待要说是在看看自家殿下究竟开没开窍,又觉得这样说难免显得自家殿下傻气了一些,挠了挠头寻了个借口:“我想听听六小姐预备怎么找回场子。”

陈明玉和沈徽仪针对算计宋楚宜已经不是一两次,这次不仅算计到她的名声打算叫她身败名裂,居然还妄想着朝她的婚事下手,宋六小姐要是忍得下这口气可真是怪了。

青莺就住了脚往里头瞧了一眼,她也不知道宋楚宜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这次陈明玉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叫人生气,纵然陈老太太抛出了什么商丘沈家来,她也觉得自家姑娘吃了大亏------这个陈姑娘心狠手辣而且是个笑面虎,一次两次都没事,又有家里宠着护着,不给她一个深刻些的教训,日后还不知道她会做出多少丧心病狂叫人难以招架的事情。

周唯昭仿佛不知道窗外青卓在急的跳脚,嘴角微翘看着宋楚宜竟然像是在看一个小孩子:“自然是担心你被你父亲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定下了亲事,他向来知道你不喜欢沈清让,也知道沈清让不是个好人。昨天要不是我拦着,恐怕他已经去把沈清让痛揍一顿了。”

比起叶景川的气愤填膺,周唯昭始终显得更气定神闲一些,他知道梦里的宋楚宜受尽了委屈,也受尽了沈清让的冷待,可他也同样知道宋楚宜如今已经不是梦里的那个宋楚宜,她现在很明白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沈清让这样的苍蝇,已经入不了她的眼,更别提有叫她难过心动的资本了。

宋楚宜却微微的垂了头,玉白的指尖拈着一颗棋子,鼻尖在阳光照耀下微微有些透光,能瞧见上头细小的茸毛,她美好异常的侧脸此刻线条紧绷,却又在下一刻放松了,嘴角勾勒出一个弧度来,坦然的看着周唯昭:“不瞒殿下,我初时不是真的就这么镇定自若的。在看见那一串惯穿我人生悲剧的、沈家拿来当信物的翠十八子手串的时候,我没有一刻那样想要杀人。”

她抬起头直视周唯昭,被他目光里的全然信任和平和看的鼻头莫名一酸,语气也不由自主带了情绪:“我始终记得梦里我是被英国公府利用的棋子,也始终记得我和我的孩子是怎么一点点被磨去了性命。沈家在现实里却还妄想继续拉我走上老路......说我心里没恨,那是假的。”

周唯昭一直没问宋楚宜在她梦里自己会怎么样,他从来都觉得事在人为,顺应天命那从来就不是他该做的事-----若是真的听天由命,他在十几年前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此刻听见宋楚宜这么说,他沉默了一刻才开口安慰她:“事在人为,我也相信人定胜天。在梦里你可没认识我,既然现在认识了,就算有我在,我也不会叫你重复一遍梦里走过的路。”

宋楚宜忽然收起了脸上的肃然,浅浅的露出一个笑来。

她笑的时候眼角上挑,眼睛弯弯的带一点儿狐狸尖,瞧着就令人赏心悦目,配上她黑白分明又灵气逼人的眼睛,实在让人不得不跟着心生愉悦。

“正好,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个来求殿下帮我一个忙的。”

自从围场的事情过后,宋楚宜对他在信任之外就又生了一层亲近,这一点细微的改变连她自己也没发觉,就像她如今越来越频繁的开口请周唯昭帮忙,这都是随着时间很自然的改变。

周唯昭两只酒窝深陷下去,露出一口大白牙:“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看,是什么事?”

宋楚宜的确没想过原谅陈明玉,会和宋老太太建议再狠狠敲陈家一笔竹杠那也是权宜之计------毕竟陈明玉的确没有直接去找师婆,宋楚蜜蠢的把事情全替她干了,到时候就算闹开了,陈明玉也顶多名声不好一阵子,过段时间陈家在想想办法替她活动活动,她就又能活的风生水起如鱼得水。

可这些远远不够,不说旁的,就算是这几年来陈明玉私底下不断的小动作已经足够令人厌烦,在围场那一件事更是让人心寒,如今她把自己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会再设计一出这样的好戏。

现在一个韩止已经让她烦不胜烦,加上范良娣如今暧昧不明的态度,她可以说是一只被人估量价格待宰的羔羊,实在禁不起旁边虎视眈眈的饿狼一扑了。

既是这样,当然要给陈明玉找些事情做,免得她有花不完的精力,天天来找自己的麻烦。

“殿下应该知道陈家如今对您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宋楚宜看他一眼,似乎有些迟疑,过了一会儿见周唯昭没什么反应,才又把话接了下去:“可不知道殿下对陈家又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呢?”

陈家是死忠的东宫一党,可以说生死荣辱都和东宫绑在了一起,和东宫是共同利益体,手上又握有重权,是决计不能被东宫放弃的一个帮手。

可宋楚宜想知道,周唯昭对陈家怎么看。

周唯昭实诚的摇了摇头:“东宫自然需要陈阁老这样的人来辅佐,可我却不需要一个太孙妃来锦上添花。”

有了这句话,宋楚宜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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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将军

周唯昭从头到尾压根就没看上过陈明玉,虽然一开始连卢皇后和太子妃也对陈明玉青眼有加,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个女孩子第一眼就不叫人舒服。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遇见宋楚宜,隔着帘子,他只知道坏了端王好事,还能揪出家里内贼毁了镖局的是个幼女,却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模样,直到他在通州第一次看见她的脸-----他觉得和他想象当中竟然如出一辙,就像是在他在龙虎山上养着的那只猫,虽然时时叫人气的急,可是每每做了坏事也一副理所当然趾高气扬的模样,从不假作委屈害怕的模样来企图求饶卖乖。

陈明玉和她不一样,永远端着和善大方的面孔,就算做了坏事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那一****推宋六出来,分明就是怕被宋六连累,可事后竟然能在那样快的时间里就换一副面孔遮掩过去。这份心机叫他害怕,哪怕他知道他就该娶一个有心机的太孙妃,日后才能在吃人的东宫里保住自己,也保住母亲。

而经过这一次围场的事,他就算是看在陈阁老的面上也不可能再对这个姑娘生起一丝丝好感来------恩将仇报的人永远比不做好事的坏人还要可怕。

因此宋楚宜这次问他,他毫不犹豫就说出了自己的决定:“若是陈阁老觉得非得要一个陈家女才能绑牢我,那可能要叫他失望了。”

宋楚宜眯起眼睛笑了笑,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笑的眉眼弯弯的:“那就太好了,既然殿下看不上她,不如就早点决定了她的婚事怎么样?这样殿下日后也不用再担心她会成为您的太孙妃啦。”

周唯昭缓慢却坚定的摇了摇头:“这件事恐怕你不好插手,现如今范良娣不仅对你有意思,这位陈家小姐,她也没打算就这么放弃。昨日陈家老太太刚带陈小姐进了宫,见了皇祖母和范良娣。”

意思就是范良娣给周唯琪挑的备选名单里,除了她就是陈明玉?

这可真是会过日子的,挑的还都是重臣阁老家的嫡孙女,还都是受宠非常的,打的是什么主意简直是司马昭之心了。

而现在要动陈明玉,肯定就又要冒着惊动范良娣和周唯琪的风险,宋楚宜向来不是个不会转弯的人,略微思忖了一会儿就放弃了这个计划,转而想起旁的事来。

她不能动范良娣和周唯琪,也暂时不能动陈明玉,可是却未必不能清除一些其他的苍蝇,不过是先后顺序要变一下罢了。

比如说,如今沈清让不就是一个堵在眼前的苍蝇吗?

何氏是个胆子小不敢惹事的,可是沈晓海不是,否则他也不会明知道她的赏赐非同一般可能另有深意的时候还敢来忽悠宋毅了,这次宋老太太斩钉截铁的拒绝,恐怕在他眼里也起不了什么威慑作用。

不彻底断了他的念想,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又要跑出来使绊子。

“太遗憾了。”她摇摇头看着周唯昭,丝毫不藏着自己的险恶用心:“原本我还想着,陈家姑娘估计和沈七公子挺配的,两个都是削尖了脑袋要往上爬的人,放在一起肯定能过的很和谐。”

周唯昭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对她这样的说法竟有些无言以对,半日后才饶有兴致的问她:“那现在呢,现在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他和一般读着四书五经和圣人之言的贵族子弟不一样,他养在龙虎山上,被当作一个道士那样养大,他师傅日常也不教他多么虚无的大道理,只告诉他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顺心二字。

而人家既然已经欺负好了你的头上,你若是不还以颜色,也算不得顺心了。何况他觉得宋六委实该气愤----成天像是一个疲于奔命的兔子一样被饿狼跟在屁股后头咬,换做谁都要气急的。

宋楚宜没有立即回答他,转头看刚刚进门来的青莺,吩咐她:“待会儿出去的时候交代马长江他们一声,叫他们替我留意留意最近沈七公子的动向。”

前世今生她都算得上了解沈清让,这个人永远不晓得知足二字怎么写,得不到的时候就要想要,得到了之后又觉得前头还有更好的。这次在宋老太太这里碰了壁丢了脸,他只会觉得丢脸难堪,最近该是去到处找乐子借酒消愁的时候了-----他和京城里大部分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一样,斗鸡走狗无一不精,如今多半混迹在各大茶楼酒肆。

青莺欢快的答应了一声,在她眼里沈清让比起陈明玉还要叫人更加讨厌一些,平日里跟苍蝇一样围在旁边嗡嗡嗡的嗡个不停,可是在围场那个时候一听见宋楚宜的命格就霎时跑的不知多远。这样的人怎么能嫁?何况看宋楚宜厌恶他就知道,这样的人绝对不是个好人,如今看宋楚宜有要收拾她的意思,青莺只觉得万分欣喜。

“既然这位陈小姐一时半会儿我还动不了,那殿下总不能再拒绝帮我另一个忙了吧?”宋楚宜叹了口气:“身边苍蝇太多了,再不及时处理一些,日后就没法儿活了。”

这个比喻......周唯昭被她苦恼的样子逗得会心一笑,转着手里的茶杯噙着笑意问她:“那你准备要我怎么帮?”

“也不用费多少功夫。”宋楚宜飞快的接话,似是早已经打好了腹稿,打算张口就来:“沈七既然想要个位高权重身份贵重的妻子,我就想办法给他找一个。不过我的人殿下您也知道,平日里混迹市井还有些办法,可是碰上这些事,却很难派的上用场了。要给沈清让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还真是得殿下帮帮忙。”

找一个身份贵重的,可是却不是她上一世那样死心眼一心一意扑在他身上的,叫沈清让也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家有悍妇,什么叫做煎熬。

也叫沈晓海看看,是不是所有身份贵重的贵女他们英国公府都有那个福分能消受得起。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截胡

回府的时候宋楚宜才听说宋毅病了,听说是因为昨晚上在西花园里枯坐了一晚上,吹了冷风,回去倒头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宋大夫人忙着请太医给他诊治,一面却松了口气-----这个时候病了也好,省的到时候再折腾出些其他事情来。

一家子一下子‘病’了两个人,那些送拜帖准备来探听消息走走门路的惯会钻空子的人心里也就有了成算,加上传出来宋四小姐要随婆母回乡的消息,聪明知机些的,就再也不敢往宋家送帖子了。

宋家却并没有因为这一点而门庭冷落,皇帝隔三差五的就会想起宋老太爷来,还亲自指了太医院院判孙太医来给宋老太爷瞧病,人参也赏了不少下来,东宫那边也另有赏赐。

宋老太爷一面欣喜一面忧心,欣喜的是建章帝如今看明白了他当纯臣的态度,并且开始加以信任,忧心的却是东宫的攻势越发的频繁,摆明了不肯放他这个有力的臂膀脱身。

这次皇后娘娘和东宫太子妃范良娣不约而同赐下重赏的事,也结结实实的给他敲响了警钟。他坐到宋老太太对面,看着炕几上放着的一座银烛秋光的扇屏出了会儿神,就问她:“若是实在避不过去.....你说是太孙殿下好些,还是那位郡王好些?”

太子已经正式向建章帝请封周唯琪为郡王,折子到了内阁,常首辅也和他通了个气,这次十有*是一定要准了的,听说礼部那边连郡王金册都开始准备了。建章帝对这个孙子向来是宠爱的,虽然及不上周唯昭,可也不差什么了。而太子对周唯琪那更是不必提,算得上是偏疼......否则扬州这么大的事,也不会听他和范良娣的意见就决定。

宋老太太被宋老太爷问的这话惊得一抖,手里的茶水到了嘴边也喝不下去,放在炕几上发出轻微一声脆响,有些犹疑着问:“不至于吧?”

莫非东宫真就要死死绑着宋家不肯松手了?可东宫自己的情况还是那样......太孙殿下和那位郡王殿下二人最终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宋家若是这个时候押注......

宋老太爷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语气并不算好的冷笑了一声:“不至于?不至于的话,皇后娘娘就不会准许东宫一同赐下东西来了。可原本也是这个理儿,小六她的身份......值得人觊觎。”

也是,不说长宁伯府,就说如今的博陵崔氏,一个崔绍庭掌握着西北那边的兵马大权,一个崔应书既是郡马得建章帝重视,又是工部侍郎兼尚宝司少卿,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英国公府那个沈晓海要不是因为这一点,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敢和东宫抢人?

宋老太太觉得忧心,宋楚宜要是甘心当一个棋子,就不会这样拼命了,她不过是想求一个安稳罢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的身份就是她的原罪,这些人算计来算计去,终究是为了她身后的长宁伯府和崔氏一族。

宋老太爷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怎么说,我会尽我所能不叫小宜背负那么多。若是我有那个能力,我会叫小宜过她愿意过的生活。”嫁她心仪的人,不用和梦里那样误信了一个中山狼,清冷孤寂众叛亲离的过一生。

宋老太爷当初对宋楚宸也没下过这样的承诺,宋老太太惊讶的抬头看他。

宋老太爷说的坦然:“那个孩子是个好的,她本可以不这样护着我们,护着她哥哥......若不是她,我们也不能安安稳稳走到这一步。”

宋老太太跟着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说,这孩子就没叫我们担心的时候。”她顿了顿,直直的看着宋老太爷又道:“我心里有个想头,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都是多少年的夫妻了,有什么事不能说的?你说吧,我听着呢。”宋老太爷捧着茶杯朝宋老太太看去,目光平和脸色淡然。

“等琰哥儿回来了,我想着不如叫小宜和他一同回一趟晋中去。”宋老太太一气将话接下去:“现如今留在京城,这帮子人虎视眈眈的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似地,陈家那个丫头打量别人看不出她的想头,我却看的真真的,无非就是觉得小宜挡了她的路......太子妃和范良娣那里说不得日后也要寻理由三天两头的把小宜叫进宫去,实在防不胜防,真出个什么事,就算咱们想补救也来不及了。还不如暂时让她避避风头,也当是回去替咱们看看亲家母。”

还有一点宋老太太没说,宋楚宜这个命格终究是个隐患,若是崔家真的能找到那位云游的老神仙替宋楚宜解一解,就算日后宋楚宜实在逼不得已一定要在东宫那两位里头选一个,路途也会坦荡的多。

宋老太爷答应的很是爽快,几乎没有犹豫就点了头:“这有什么?论起来小宜还没见过她外祖母,的确该去一趟晋中的。等阿琰回来了,找个合适的时间去一趟也好。”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见玉书隔着帘子禀报说是宫中来人了,不由面面相觑-----这会子,难不成东宫竟然又叫人送东西出来了不成?

可这回送东西的倒不是东宫的,是宋贵妃身边的竹影,宋老太太笑容可掬的请她坐了,和颜悦色的叫人上茶,这才问她:“过几日就是十五了,贵妃莫非是有什么事?”

否则怎么会连几天都等不了,要这个时候让人送信出来。

竹影点了点头,习惯性的将声音压得低低的:“不瞒老太太您,贵妃娘娘是来请您打听打听消息。沈家那边是不是已经和贤妃娘娘那边有了默契了?今日皇后娘娘在宴上透了个消息,似乎九公主瞧中了这位沈家的公子......”

这个消息倒好像是长了脚似地,陈老太太当初说过沈家只和她们露了意思,那现在除了自己就该只有陈老太太知道,偏九公主就瞧中了沈家?现在沈家分明都还没上京来......

这是想着截胡了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 争取

宋老太太不意外九公主和贤妃为什么会露出这个意思来,经过东瀛使者的事,她们恐怕更加觉得九公主的婚事该及早定下来,否则这一次是东瀛使者来求亲,下一次若是高丽的呢?何况东瀛如今被郭怀英压着打,很可能不日就要举白旗投降,若是再派一批人来和大周求和,并又提出要公主和亲的事......远嫁总归不是一件叫人欣喜的事,何况如今贤妃失去了一个向来得宠孝顺的儿子,九公主也因为嚣张跋扈而在建章帝跟前地位一落千丈,积极些为自己谋划,再正常不过了。

而至于消息是怎么被透露出去的......宋老太太牵起嘴角露出个讥诮的笑,这一点还用再说么?定然是陈老太太既想卖这个消息换取陈明玉的名声,可偏偏又不想她们宋家平白真的得一个这么大的好处,所以想办法囫囵透给了如今正急着找出路的贤妃和九公主,指望着她们来搅黄了这件事,好阻止宋家真的和沈家结成亲。

她惊异的是皇后娘娘竟会把贤妃和九公主已经偷偷联系沈家的消息告诉宋贵妃------这说明什么?说明皇后对宋家的拉拢加快了?还是皇后娘娘其实也不愿意贤妃和九公主借助沈家再次站起来,甚至可能把鲁王变成下一个端王?

这两种可能性都兼而有之,可有准备总比没准备的强,她冲竹影微笑着说了声知道了,又叫她带话给宋贵妃:“请娘娘不必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们的吃相不会太难看。一切等十五那日进了宫以后再商量。叫她千万保重身体,别为这样的事伤脑筋。”

竹影心里提着的一口气渐渐放下了,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又笑道:“贵妃娘娘还说,若是方便的话,还请老太太带上六小姐一道进宫。有些时候不见了,怪想的。她叫您不必担心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她那里没这个忌讳。”

可九公主那里就不一定没这个忌讳了,这阵子因为她生了大病好容易才好转的原因,建章帝对她又有些予取予求起来,天知道她会不会借机又生出什么事。可宋老太太知道宋贵妃这是有事非得和宋楚宜商量不可,也就只好先应承下了下来:“等她身体好些了,就带她进宫一道去觐见贵妃娘娘。”

等竹影走了,宋老太太倚着引枕养了一会儿精神,吩咐玉书去请宋老太爷和宋珏晚间一同来宁德院用膳。向明姿和宋楚宜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宁德院里用饭的,也不必另行去请。

等吃完了饭,撤了桌子,重新上了银耳蛋奶羹,宋老太太就提起今日竹影来说的事:“贤妃娘娘恐怕是叫这次的事情吓破了胆,生怕九公主会被胡乱嫁出去,挑不到可心的驸马。因此对沈家格外满意......”

贤妃始终是不死心的,鲁王就算是个认命的,她也能逼得他不认命,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机的非要瞧上沈家了。

宋珏皱起眉头冷笑了一声:“陈老太太可真是人老成精,一面透消息给我们,口口声声说乐见其成。一面又生怕我们能成,非得跑去贤妃那里透露这个消息,叫贤妃来恶心恶心我们。”

九公主有的担忧,宋贵妃和十一公主也有,而且更甚。毕竟上次那批所谓的东瀛使者来求亲的时候,建章帝可没想着叫九公主嫁过去,人选是十一公主。

正如贤妃担心的那样,若是这次东瀛输了,那些大名难免会想着来大周求亲,并且借大周的兵力消灭其他大名,一统诸侯。而建章帝为了沿海那一片的安宁,很可能会准许。

花形碗里的银耳蛋奶羹颜色鲜亮味道香甜,叫人瞧着就食指大动,宋楚宜捧着小小的喝了一口,听见宋珏这么说,又见宋老太爷和宋老太太都朝自己看过来,就吐了吐舌头。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她正愁打发了沈清让以后九公主不知该怎么办,如今似乎九公主的出路也有人替她找好了呢、

“贤妃娘娘毕竟身处宫中,能做到的事情有限。”宋楚宜放下碗,一双眼睛在灯下格外明亮,像是镶嵌在剑柄上的宝石熠熠生辉:“而我们可比她自由的多,也近水楼台的多。这件事,祖母何妨去求求镇南王妃和李夫人?”

李峪的夫人本来就和沈鸯是手帕交,关系匪浅,而镇南王妃也因为当初叶景川要去郭怀英手底下做事而着意和沈家郭家打好了关系,叶景川更是和郭燕堂好的似同一个人。

这个时候她们两个若是去沈家那里说通说通,沈家又不是个糊涂的,做什么放着身上带有宋家血脉的公主不要,去求一个牵连进扬州弊案的端王的妹妹?

宋老太太眼前一亮,忍不住笑了一声:“偏你鬼灵精怪,竟想到她们俩头上去了。”

她想了想,就笑着道:“过几日就叫老大媳妇下个帖子把镇南王妃请到家里来,咱们家里也很久没热闹热闹了。这回趁着给亲家母送行,就摆几桌,大家也开心开心。”

反正名目都是现成的,给亲家母送行,几家通家之好来凑个热闹当个陪东也没人能说出什么不是来-----宋老太爷躲清静都躲了这么久了,连朝也不去上了,在家里摆个宴给亲家母送行,这总没人能挑的出不是来。恰好趁着这个机会和李夫人镇南王妃都谈一谈这事儿,央她们先和沈夫人探探口风,看看沈夫人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大周的驸马不比前朝,也可以在前朝领职,就像是荣成公主的驸马叶景宽,照样当驸马都尉,在都尉府做事,日后也能承继家业,掌管府君卫。

沈家未必不肯尚主,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们不想尚十一公主,也绝对不能叫九公主占了这个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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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损人

宋家给镇南王府和李家送帖子的事情沈晓海是在酒桌上听人提起的,他有些意外的推开了臂弯里才梳拢了的姑娘:“给镇南王府和李家都下了帖子?”

他当然还没糊涂,这个李家可不是前阵子倒了大霉被抄了家的李家,而是山东巡抚李峪。可他有些不明白宋家好端端的怎么下帖子请这两家人,说是给亲家母送行,可是陪东怎么也该是崔家的人才是啊。

他想起自己似乎已经在院里流连了半月有余,想起自己和宋毅定下了口头之约,自己也送了信物,可宋毅一直都没再有动静了的事来,顿时有些坐不住,进屋拿了衣裳就吩咐人备马。

何氏倒是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希望院里的那些粉头能多留沈晓海一阵子,听说沈晓海已经进了门,竟然连手上的青橘都没捏住,啪嗒一声摔落在玉白的瓷盘里,面色煞白的看了旁边坐着的沈清让和沈徽仪一眼。

沈清让和沈徽仪二人自然也没能好到哪儿去,通通不约而同的悬了心,手足无措的站了起来,耷拉着脑袋一声儿不敢吭,像是两只缩着头瑟瑟发抖的鹌鹑。

沈晓海进了屋也没看忙着行礼的儿子女儿,大踏步先在正位上坐了,偏头去看何氏,张口就问她:“宋家送了信物来了没有?”说起来也怪他自己实在是太经不住诱惑,竟然被一个唱曲儿的雏儿给笼住了,还梳拢了人家,在院里荒唐闹了这大半月,要不是听见席上的人提了一句宋家,他都没想起这事儿来-----毕竟在他看来,这事儿已经十拿九稳了,连信物都都给了宋家,宋毅又是宋六的父亲,还能生出什么事端来?

这回听见说宋家借故给镇南王府和李家下帖子,在路上他思来想去,觉得这或许是在请媒人当见证,到时候好来讲亲的,因此心情还很是不错。

何氏面色煞白的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半日没敢说话,等到沈晓海不耐烦的咳嗽了一声,方才如梦初醒的摇了摇头:“之前我叫过人去寻您.......可底下的人都说没找着......这事儿就一直没机会告诉你.......宋老太太前些日子叫了我过去,指明了说这件事儿是不成的......”

不成?!为什么会不成?!沈晓海面色陡变,眯起眼睛来瞧了何氏一眼:“连信物宋二老爷都收下了,怎么好端端的又不成了?!”

何氏死也不敢把女儿也参与过设计宋楚宜的事情说出来,勉强笑着告诉他:“听宋老太太透露的意思,皇后娘娘和东宫这回给宋六小姐的赏赐比京城里其他的贵女都要重......想必是存了那样的想头,如今对宋六小姐的婚事,她们不敢擅专......”

借口,通通都是借口!他还会不知道宋家人的心思?宋老太爷现在分明一力想要撇开东宫,不想再攀附任何党派当个纯臣,怎么可能甘心情愿的被东宫用孙女儿给绑住?

这分明就是不肯和沈家结亲的意思!

宋家既然不肯被东宫绑住,宋楚宜又是这样的命格,居然还不知道顺水推舟的答应这门亲事......沈晓海不由自主捏紧了拳头,心里怨气横生。

也就是说她们这次给镇南王府和李家下帖子,根本就不是为了请她们作为媒人帮忙相看的,而是真的是为了叫她们做个陪东,送她们那个举人亲家母回老家?!

沈晓海不由笑了,一口气梗在心里差点儿叫他呼吸不过来,狠狠地锤了一下子桌子。

沈徽仪和沈清让都吓得像是弹簧一样跳了起来,沉不住气且心虚的沈徽仪还控制不住的小小惊呼了一声。

何氏也被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立即就瞄了女儿一眼,警告她别自己露出马脚,上前壮着胆子扶了沈晓海,轻言细语的劝他:“宋家既然看不上咱们,必定是有了更好的人选。咱们会算,人家也会算,就算嫁不成东宫的太孙殿下和郡王殿下,镇南王府也还有一位二公子不是?听说这位二公子和宋六的关系也向来不错,镇南王妃也好几次在我面前夸过宋六......恐怕她们两家是早有默契了。”

沈晓海不认命,也不肯甘心,拿眼一扫战战兢兢的沈清让,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的问他:“素日让你多在宋六跟前下下功夫,你这功夫都下到哪里去了?整日里斗鸡走狗,正事儿就放着不做,我看你日后打算怎么着!”

沈清让自己心里也难受,虽然他怕被宋六的命格连累,也的确算不上喜欢宋六,可是被人瞧不上总归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何况还是被以前那样黏自己的姑娘瞧不上。

他垂着头半响也没答话。

沈晓海不耐烦的扯了扯衣襟,扭头冲何氏问:“宋家没给咱们家下帖子?”

何氏老实的摇了摇头:“听说只请了镇南王妃和李夫人,恐怕真是去做陪东的。刚和咱们说完口头约不算的事,不给咱们下帖子应该是为了避嫌,也为了怕见面尴尬罢。”

沈晓海心里烦躁更甚,没好气的呵斥道:“你知道什么?!宋家根本就没把宋六填进去东宫的打算,既是如此,被别人家得了这个香饽饽自然是不如咱们家得了的好。这可是个宝贝疙瘩!”

是宝贝疙瘩人人都知道,可是也得要要的起才行,何氏叹了口气:“可我听宋老太太的意思,是铁了心不许给咱们家......宋二老爷前几天就听说病了,他还能拗得过宋老太太不成?”

“想个法子,叫她不愿意也得给我愿意!”沈晓海发了狠:“过几****把宋二老爷约出来,叫他寻个机会把宋六也带出来,两个孩子若是看对了眼,我看看宋家的人还能怎么推脱!”

沈清让缩着脖子看了父亲一眼,竟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大家好像都很想沈清让娶陈明玉或者是九公主啊,哈哈哈,可是陈明玉家里另有用处而且还有范良娣觊觎,九公主身后好歹还有个鲁王,不能轻易便宜沈清让,所以还得给他另配一个,前面露过脸的,大家猜猜是谁啊。猜对有奖。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丑事

沈家的算盘的确是打的噼啪响,宋家既不愿意叫宋楚宜被东宫当棋子,也不愿意匆匆忙忙把宋楚宜的婚事给定下来,若是宋楚宜和沈清让彼此看对了眼,凭宋楚宜在宋家的受宠程度,回家去闹上一闹,宋老太太和宋老太爷就算是再震怒生气,难不成还真的能打杀了这个带着崔氏血脉且备受宠爱的孙女儿不成?少不得得应下这门亲事,还得客客气气的巴着他们沈家-----名声都坏了,姑娘家最要紧的东西都没了,除了死死扒拉着沈家,还能怎么样?再好的前程可也没有了。

可他们唯独没料到遇上的是宋楚宜,上一世吃亏就吃亏在沈家这样阴损招数下,活的生不如死,家破人亡众叛亲离的宋楚宜。

她早在沈家没有任何反应之时就已经猜到了沈晓海不会善罢甘休,也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这天下恐怕再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沈清让了,恐怕就连沈清让的亲娘何氏都比不上她对沈清让这个人的了解,这个人根本禁不起诱惑,也禁不起挑逗。最爱做的事和最向往的生活就是混吃等死,富贵从天上掉下来,他伸手够一够就成。

事情闹开的时候宋楚宜正在和向明姿解九连环,镇南王妃那边派人送了时新果品来,听说还有一张膳食方子,是做红糟鲥鱼的方子,特意送给冯家的。

勋贵人家,这些吃食的方子和药品药方等都是几辈人积累下来的成果,外头轻易可寻不到,送这样的一份礼,也算是大方又有心了。

宋老太太存着心事,看见这样的礼心里就不免多了些想头-----算起来镇南王府倒是的确不错,叶二公子也是仪表堂堂且平行端正,最重要的是能看得出来对宋楚宜有心。

可偏偏镇南王府又是注定和东宫有扯不清的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将这些想头都暂时撇开,想着等宋楚宜从晋中回来了再做打算------瞧瞧崔氏那边有没有年纪相仿又合适的子弟再说罢。

宋楚宜却浑然不知宋老太太心里已经闪过那样多念头,听青莺在耳旁说了几句话就顺势站起身来,和向明姿说了声回房去换衣裳,一路跟着青莺回了关雎院,这才问道:“真成了?”

青莺眼睛亮晶晶的,两颊红扑扑的,嘴角还带着笑:“当然是成了,听说沈七公子是把人当成了院里唱曲儿的......隔日荒唐劲儿过去了,才知道这竟是刑部侍郎家的小姐童小姐!”

宋楚宜重新再注意到童芍是很偶然的事-----这一次在围场摔断了腿,被提前送回京城来且被宫里大力安抚,叫人想不知道她也难。

童芍是刑部侍郎童玉春的嫡女,向来以脾气暴躁著称,上一世一言不合就能对孩子下手,被宋楚宁撺掇了几句就把正打秋千的然哥儿用鞭子打的遍体鳞伤。听说她跟着外祖武宁侯长大,因此养的和男人一样粗俗无礼,脾气上来了喝了几口酒就六亲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