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要紧的是,这位外表不怎么样如今又摔断了腿的童芍姑娘,向来是对沈七公子亲眼有加,喜欢围着他乱转的女孩子们之一。

而沈清让这个人偏偏又能伏低做小,他父亲既叫他和这些姑娘们好好相处,他自然不会对她们横眉冷对----就像沈晓海开始叫他来恭维沈清让向来厌恶的自己,沈清让也能放低身段来。

既有这些前情在,想要设计这两个人其实真是一件算起来很容易的事。何况她还有周唯昭这个处处给行方便的帮手在呢。

沈清让最近特别喜欢鸿运社的角儿,凡是鸿运社的戏他必定是要到场的,而鸿运社的那个红角儿稍稍对他露出个意思,他自然就神魂颠倒不知人在何处了,再加上喝了些酒,精虫上脑.....

而她对童芍做的事就乏善可陈了,不过是透露了个沈七公子提亲不成酒楼买醉的消息,童芍若是自己不愿意,没人绑着她去,一切都要看她自己有心没心。

而事实上,和上一世一样,沈清让招蜂引蝶的本事还是强的很,童姑娘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上了钩,明知道男女大防,明知道男女授受不清,也听说派了人回沈家报信去了,却仍旧死不听劝一意孤行的要进沈清让的客房。

这一进就进出了大事,屋外童小姐的侍女等得胆战心惊脸色煞白,到最后几乎没昏死过去。

等童家和沈家来人的时候,什么都已经晚了。别说沈清让和童姑娘单独在房里待了大半夜,也别提他们衣衫不整的模样,就是外头里八层外八层围着的人,都清清楚楚的说明了这事儿已经到了多么不可挽回的地步。

听说童大人气的当场踹了门,童夫人两眼一翻就晕死了过去,沈晓海更是姗姗来迟,对着儿子就是一个窝心脚,把他踹的翻了个跟头。

青莺说起这些的时候情不自禁带着些幸灾乐祸:“依我说就是活该!之前鸿运社的那个角儿已经进去和沈七公子厮混过了,后来再进去的童小姐不管是体态还是做派都和鸿运社的那个角儿是不一样的,沈七公子说看不出来,谁信?分明是以为是哪里来的艳福,顺水推舟了......”

紫云在旁边默默地听了一阵,也忍不住摇头:“童小姐那边就更是......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就能不顾脸面到这个地步呢.....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对她日后影响多大......”

童芍的腿听说就算是好了也不能和以前一样了,本来之前就因为相貌一直自卑的她自然就更加自卑,能得到和心上人绑在一起的机会她当然不可能舍得放弃。

何况童芍虽然不受童大人喜欢,可是背后还有武宁侯府啊,要不是武宁侯府把她纵得这么无法无天,她也不能在童府出入自如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说理

事情闹开的时候宋楚宜正和向明姿一同陪宋老太太说话,女先儿的书才讲了一半,玉书就进来说是宋大夫人来了。最近黎清姿又被查出怀了身孕,加上十一公主不用再去东瀛,家里更是少了端王这么个虎视眈眈的搅屎棍,宋大夫人只觉得万事遂心,走路都带着风,惯常满面春风的带着笑意。

可是这回她虽然仍旧是脚下生风,面上的笑意却没了,进了门行了礼之后就略有些局促的站在一旁,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

宋老太太瞧着好奇,笑着打趣她:“什么事把咱们大夫人也难成了这样儿?前几日还高高兴兴的,怎么忽然换了性子似地?”

三太太也因为送走了宋楚蜜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这个女儿在身边的时候总是惹祸,她时时刻刻都得提心吊胆,因为宋楚蜜她和三老爷吵架的次数竟比往年整年加在一起还要多。如今冯夫人和她下了保证,虽是带宋楚蜜回老家去,却绝不磋磨,认真教她为人处事,她心里就好受的多了。如今见大夫人这样,也有了心情插嘴打趣:“说的是,可从未见过大嫂有这样为难的时候,莫不是玘哥儿相看的婚事又没成?”

宋玘跟着宋老太爷出去一趟,学了不少本事,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给自己定了个规矩,说是若是不能高中就绝不成亲,把大夫人急的满嘴起泡。

大夫人立在底下苦笑了一声,既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看了端坐的朝她看过来的宋楚宜一眼,这才又往上头去看老太太:“武宁侯夫人来了,现如今人就等在花厅,说是要求见老太太。”

宋老太太松开了揽着向明姿的手,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声:“见我?这么多年都没什么交情了,怎么忽然上门说要来见我?”

帖子也没递过一张,事先也没请个相熟的人来说通说通,因为几十年前宋家争产遭贬而早已断绝往来的武宁侯府的夫人突然上门说要求见,实在是叫宋老太太一头雾水。

宋大夫人揪着帕子,表情古怪的点了点头,叹气道:“本来不想在姑娘们跟前说这些的,怕污了她们耳朵。可思来想去,小宜不是一般女孩儿,明姿也该学学带眼识人长些见识.....媳妇儿这里就跟老太太您先请个罪,跟您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宋楚宜手里的九连环哗啦作响,她随手交给玉书带下去,和向明姿并排坐在一起,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宋老太太点了头,宋大夫人就一五一十的把沈清让和童芍在酒楼私会的事情说了,末了实在难忍气愤,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就这样的品行......我们家的姑娘若真的叫这种人得了去,可真是入了虎口!”

向明姿听的面色通红,一张脸连同耳朵根子都红透了,既羞且臊的震惊的握住了宋楚宜的手,这样的人,且先不说和童姑娘私会的事儿,就说时常流恋烟花酒楼之地,就不是个什么好人。亏二叔还觉得这是一门多难得的亲事,若是真成了,日后宋楚宜岂不是要吃一辈子的苦?

三太太也张口结舌的看了宋楚宜一眼,再看看上首面色铁青的宋老太太,半日才回过神来:“那武宁侯夫人这次来求见咱们老太太,这又是为的什么?沈家的事,何尝跟咱们家扯得上关系?!”

宋老太太紧跟着笑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翘起了嘴角:“问的好,我也想问问,这事儿就算是闹的沸反盈天,又和咱们家有什么相干?好端端的,这位武宁侯夫人来咱们家做什么?”

武宁侯家出了名的混不吝,以前在西北宣府守城的时候就因为性情暴戾、摧残士兵而引发过兵变,后来这一代的武宁侯就一直领着河北那边的守备军。

他们家听说出了名的宠孩子,子嗣又有些艰难,唯一一个嫡女出嫁了带走了家里大半财产当嫁妆,还时时要回娘家小住,连带着外孙女儿童芍也被武宁侯府看的如珠似宝,竟然也是养在他们膝下长大的。

可是这些关他们长宁伯府什么事儿?这个时候她们不去找沈家撕掳清楚,跑到宋家这边来要干什么?

宋老太太很快就知道了武宁侯夫人来的目的,她一进门就哭号开了,明明和宋大夫人差不多的年纪却因为这样撕心裂肺的哭法显得狰狞了好几倍。

宋老太太不耐烦应酬她,往下首一瞧,宋三夫人就皮笑肉不笑的过去亲自扶了她坐下:“哎哟!人家不知道的,还只当夫人这是走错了门,把我们长宁伯府错认成了童府或者是英国公府了!瞧把我们老太太吓......说句不怕您恼的话儿,有什么事儿呀您就说,可别把我们老太太哭出个什么好歹来。”

三夫人虽然不会说话,可不会说话也有不会说话的好处,就像这位武宁侯夫人就被三夫人噎的不敢再哭,拿了帕子胡乱的往脸上一抹,抽抽噎噎的问上首面色不善的宋老太太:“昨日发生的事儿,也不知道老太太您这里听到了信儿没有?”

这话问的好没道理,什么听了信儿没有,没头没尾的,宋老太太若是答听说了,别人还以为长宁伯府有多少耳报神在外头。

她僵着脸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侯夫人您说的是什么事儿,您这一来就哭上了,我如今还云里雾里的呢。难不成是我家什么地方开罪了贵府?”宋老太太乐意看武宁侯府和英国公府的笑话,可是若是这笑话还打算扯上他们家当调料,那可就不是一件好笑的事了。她脸色不算好看,语气也不算好的说完这句话,指望武宁侯夫人收敛一些,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武宁侯夫人表情一滞,就又忍不住抽抽噎噎的哭起来:“英国公府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一面和我们这边在议亲,一面却听说又给了您家信物,定下了您家六小姐......”

四更总算是全部送上了,有点累,我需要出去吹吹风啦。另外童小姐的铺垫其实早就做好了,以后沈清让这只苍蝇没有好日子过啦大家放心。然后,看我诚恳的小眼睛,求打赏求订阅啊各位大大们~~~章

第一百九十九章 打脸

宋老太太从未觉得自己这样失态过,她几乎是疾言厉色的喊了一声住嘴,看着张着嘴巴,满脸错愕的武宁侯夫人,冷笑连连:“侯夫人可要慎言!谁定下了我家小六儿?可有太常寺请来的冰人?可听说过谁家来我家下聘?侯夫人是个厚道人,应该知道这名声对于一个女孩儿家有多重要,无凭无据的,怎么红口白牙张嘴就来,我家小六儿被人定下了?!我不知是被谁定下了,侯夫人也同我这个当祖母的说一说!”

宋老太太就是有这样的底气,三个超品诰命仅存其二,她如今初一十五进宫在外命妇中间都是领头的。加上辈分又高素来德行又好,连宗亲也让她三分。

武宁侯夫人哭声顿止,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宋老太太,将要溢出胸口的怒气却又不由自主的改成了倾诉:“沈家那边刚说过的,和您家交换了信物.....定下的正是六小姐。”

她为了自家孩子面上好看,当然不能说童芍已经和沈清让无媒苟合,只能说童家这边已经开始和沈家议亲了,打的也是叫宋家知难而退的意思。否则虽然同是勋贵,虽然伯府还比侯府要低一等,可长宁伯府却是实实在在的掌着实权的,又一家子门风好个个出息,宋六更是还有崔家的人撑腰,到时候沈家咬定了要两个一起娶,吃亏的最后还不是童芍?毕竟童芍首先相貌上就输了宋六一大截,加之又婚前失贞的.....日后在宋六跟前免不了低一头,更别提想压着宋六了。

也正因为如此,沈家死不肯松口,口口声声只肯叫童芍当个侧室二房,她叫丈夫打上了沈家门去,自家就决定来宋家分说分说,叫宋家知难而退,再不济也要来个先声夺人才好。

三太太夸张的哎哟了一声,掩着嘴笑的前仰后合:“那可真是奇了,沈家若说是看上了九公主,难不成圣上就要把九公主下嫁了不成?我们家的家风向来清清白白,无媒无聘的,说什么订亲二字?!我家小六儿恐怕连沈家公子是哪个都认不清,谁知道是个什么阿物儿。侯夫人您恐怕是走错了门了。”

宋老太太坐在上首却面色铁青,英国公府这吃相也真是太难堪了,就不怕被烫了嘴!沈晓海那边打的是什么主意宋老太太活成了人精,哪里能猜不出来?无非就是打量着借着武宁侯夫人这么一闹,把话传扬开了,宋楚宜坏了名声,不嫁沈清让也得嫁沈清让。打的可真是个极好的主意,一下子不仅收了个刑部侍郎家的嫡女,还想着要长宁伯府这边赔进去一个宋楚宜!

真是谁给他的胆子?!

武宁侯夫人被挤兑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子这么一转通了就反应过来,难不成这是沈家在糊弄自己?借着宋家想要脱身?

偏她自己也不知道再打听清楚清楚,这么贸贸然的闯上了门来,还带来了这么多三姑六婆......

宋大夫人果然也脸色很不好看的从外头进来,难得的没给人笑脸当众发了脾气:“侯夫人这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好端端的,以为是要唱堂会吗?!带着这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长宁伯府把整个武宁侯府都给请来了!”

宋老太太眉毛都没抬一抬,看着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的武宁侯夫人:“我不知道侯夫人说什么订亲不订亲的事儿,我家小六儿尚有我和他祖父在堂,我们还没老眼昏花,不至于记错了她订亲不订亲的事。今日这事儿我就当没听见,待会儿我就叫人陪你们走一趟,去沈家分说清楚。沈家若是再口出狂言,少不得大家一起去皇后娘娘跟前撕掳清楚。无缘无故的祸从天降,我家才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武宁侯夫人至此才彻底明白过来沈晓海的打算,一口银牙都差点咬断,欲要再说些什么,却碍于理亏根本不敢开口,垂着脑袋一时说不出话来----她能说什么呢?沈晓海这分明就是觉得武宁侯府出来的不如长宁伯府出来的,这心思就只差明晃晃的昭告天下了,日后阿芍的日子还不知道该怎么过......

宋老太太不看她涨成了猪肝色的脸,冷冷的笑了一声:“今日这话,若是传出去半句,赶明儿我在哪家嘴里听见说这事儿扯上了我家,我一样要闹去皇后娘娘那里求皇后娘娘还我们一个清白。你们闹你们的,你们家姑娘和英国公府的公子打算成亲还是做出了什么事儿,都跟我们家没相干。侯夫人是个明白人,就别再做糊涂事儿了,闹出来,难看的可不是我们家。”

这分明是在暗示武宁侯夫人,若是再无理取闹牵扯上宋楚宜,就去皇后娘娘跟前把童芍和沈清让做下的丑事撕扯出来。宋老太太这人,老了老了居然脾气还越发的大了,比当年还要更强些。武宁侯夫人终于连站也不敢再站,只觉得长宁伯府的地板都烫脚,面红耳赤的看了上首的宋老太太一眼,胡乱的点了点头,领着三姑六婆就跑去了沈家。

宋老太太也说到做到,说了叫人去英国公府说个清楚,就真的指了人和武宁侯夫人一起去。她晓得三太太最近心气不顺,想了想就让她领着大夫人跟前的邱嬷嬷一同去。

后来听跟去打沈家的脸的三太太说,何氏脸上被武宁侯夫人挠开了花,连英国公世子沈晓海都被武宁侯胖揍了一顿,扔在了天井里,逼着他应下了亲事。

而三太太带去了宋老太太的话之后,沈晓海根本就没再敢开口提什么订亲不订亲的事儿,铁青着一张脸僵硬的点了头。

三太太的话说的难听又尖锐,直把何氏说的两股战战,可三太太一句宋老太太要去皇后跟前讨公道的话压下来,她和沈晓海面面相觑,到底连气也不敢撒出来,还得赔着笑脸说是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才攀扯上了长宁伯府。

今天的第一更,稍微晚了点不好意思。今天暂时不知道几更,应该是三更。另外多谢钟瓶蓝的平安符,求打赏求打赏,打赏多的话我会拼死守在电脑旁边奋斗加更的~~~

第二百章 宁日

三太太回来的时候满面春风,走路都和宋大夫人前些日子一般呼呼的带着风,进了宁德院先笑着和宋老太太行了礼,这才朝里间望了望,问宋老太太:“小宜在里头呢?”她因为女儿的事憋在心里的一口气这回全部撒在了沈家身上,去了沈家就是好一通奚落发作,看着沈晓海面如土色,她心里这口气方才散了------说到底宋楚蜜会被撩拨得去找师婆这事儿,和沈徽仪也有脱不了的干系。

如今宋楚蜜和婆婆去了老家,被迫和新婚的丈夫分开,日后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她乐意瞧见沈家跟着倒霉-----何况沈家如今出事的可是正正经经的世孙呢。

宋老太太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缓缓点了点头:“说完了?”她晓得三太太最近憋着一口气,也知道三太太一张嘴巴有时候能气死人,特意指的她过去,就是要叫何氏和沈晓海好好丢一回脸,也叫她们知道长宁伯府不是没有脾气任人泼脏水的软柿子。想在她们头上动土,早着呢、

三太太欢快的应了一声是,绘声绘色的和宋老太太说起今日沈家的情况:“您是没瞧见究竟脑成了什么样儿,沈七根本就不认,还说什么要他娶童家小姐,除非他死了.....啧啧啧,当时童夫人就晕了过去,武宁侯夫人气的浑身乱颤,恨不得撕了沈七那张嘴。”

便宜都占完了,可是临到头要负责任了,就想拍拍屁股,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还想借机来把宋家一并拖入泥沼抽不开身,其心可诛。

宋老太太心里把沈家的打算又过了一遍,等宋老太爷晚间来了宁德院,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和他说了,末了带着十足的鄙夷嘲笑起沈家:“好歹祖上也算是硬气的,到了这一辈,居然想靠着女人过日子,真不知道已故英国公在地底下听见了,会不会气的跳出来!”

宋大老爷没料到这事儿,最近他在礼部忙着给东宫那位郡王准备册封的事儿,如今回了家又径直先来给母亲请安,一听见这么离经叛道的消息竟一时没反应过来,过后才震惊的骂了一声:“荒唐!”

同时心中又万分庆幸前些日子自家二弟的糊涂打算没成真,否则岂不是把好好一颗明珠往粪坑里头扔?

宋珏反应比宋大老爷还要大,碍着众长辈都在才勉强没骂出什么难听的来,可他还是咬着牙看自家祖父:“难不成就让沈家这个跳梁小丑这么抹黑小宜就算了?”

虽然这事儿是丑事,大家心里都知道,如今也闹的算是沸沸扬扬,可到底只是名声上难听。沈家若是真老老实实娶了童家小姐,好处还是会接踵而至的------童家小姐的嫁妆可会异常的丰厚,武宁偶夫妇又都把这位童家小姐当成掌上明珠,什么好的不捧到她跟前去?只要沈清让想通了好好对待这位童小姐,日后沈家要是想领个实职,或者重新往关外去做生意,也不是不可能的------要知道武宁侯毕竟在宣府经营了不少时日。

这么一算,沈家完全不吃亏,还算是捡了个不大不小的便宜,虽然这便宜自然是比不上宋家的大。可苍蝇再小也是肉不是?哪里能让沈家在给宋家添堵之后还叫他们好过?

宋老太爷斜睨了他一眼,他到底是人老成精沉得住气,脸上一点儿怒容没显,气定神闲的问他:“那依着你的意思,该怎么办?”

宋珏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他们家在外头的生意虽然都收干净了,可也不是丝毫没有痕迹的。想想办法,总能让他们伤筋动骨。”

换做以前,宋老太爷也就默许了,宋珏向来做事稳妥,就算是陷害人也不会露出多大痕迹来,可如今情势不同了,要是他一动,保不齐东宫为了拉拢他也要跟着动,这一动就要出大事,这些日子以来的打算就全都白费了。

他摇了摇头:“这不妥,端王的事再被牵扯起来,圣上该烦了。”物极必反,建章帝已经狠下心送端王上了西天,如今再有不长眼的一直盯着端王那些党羽穷追猛打,反而会叫建章帝觉得烦心。

宋珏立即反应过来宋老太爷话中深意,垂了头还是有些心有不甘:“那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宋老太爷竟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就这么算了罢。”

宋老太太脸色就阴沉下来,手上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连宋大老爷也觉得这事儿过的太轻易了:“这样一来,小宜的亏恐怕就白吃了.......”

宋老太爷不由失笑:“她吃亏?谁能叫这个丫头吃亏?你们仔细想想这位童小姐是谁养大的,脾气秉性怎么样。想的深的,不如再想想武宁侯一系失了宣府那块地儿,如今管着守备军虽说也掌着兵,可差别多大?他能帮上沈家的有限,可若是沈家叫他家外孙女不痛快了,他们能做的可就多了......”

给沈家一个有实权可是不重的,进不去核心圈子的外家,又给他们一个嫁妆异常丰厚可是脾气却异常差的贵女,沈家日后还有没有好日子他是不知道,不过家无宁日这是肯定的。

宋老太爷环顾了一圈屋里众人有些古怪的面色,轻轻咳嗽了一声:“你们就是爱替古人操心。当初沈家来和老二提亲的时候,我就猜着了会有一场闹,只是没料到这么快罢了。这丫头这回不晓得又是找了谁帮的忙,瞧这样子肯定跟你们是没关系了,八成又是应书夫妇纵着她.......”

宋珏本来还想着今晚回去把院子里养着的那盆五鹤捧球的山茶送给宋楚宜,就当是让她消消气,如今恨不得把宋楚宜院子里的那盆醉杨妃都重新要回来。

这只狡猾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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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锋章

第一章 地狱

宋珏的这点子郁闷比起如今的沈家来,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沈晓海从来没想过这世上竟还有脸皮厚成武宁侯府这样的人家-----童芍无媒苟合,私底下没个长辈跟着就来私会醉酒了的外男,本来就是一桩见不得人的丑事,可她们竟然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点儿也不嫌事大,当天就带着人打上了英国公府的门。

他原本把沈清让先带走,就是想让两家都冷静冷静,把这见不得人的事先遮掩过去-----虽然武宁侯府的确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比起长宁伯府来,那可就又算不得什么了。

可是没想到武宁侯夫人在宋老太太跟前丝毫没有招架之力,宋家把这事儿纹风不动的压了下来不算,武宁侯夫人还把事情越闹越大,最后甚至带着童芍直接来了英国公府要个公道。

公道?!他倒是也想找人要个公道去,现在这个世道莫非已经变了?这么追在人家屁股后头跑,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做下的仇视似地,日后英国公府究竟还怎么见人?!

夜深人静,喧闹了一整天如今才算是得了片刻安宁的英国公府愁云笼罩,下人走路都轻飘飘的不敢发出声音来,生怕惊了哪个主子------连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这样已经久不理事的两位老人都被气得摔了东西,可见这次的事情究竟闹到了哪种程度。

何氏脸上脖子上都被武宁侯夫人抓出了红痕,脖子上抓的重些的地方还破了皮,沈徽仪红着眼睛吩咐人给她去拿药膏来,就听见外面人说沈徽心回来了。

沈徽心也是听见消息连夜赶回来的,虽说不合规矩,可她向来得婆母丈夫的喜欢,婆母那边虽然脸色不好看,到底是容她回来了。

一进门就瞧见耷拉着脑袋跪在一旁的沈清让,和倚在软塌里不住抽泣的母亲,沈徽心眉头跳了跳,张口就问:“父亲人呢?”发生这么严重的事,以沈晓海的性子,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沈清让,让他全须全尾的还能跪在这里反思过错。

何氏一见着她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把拉了她,哽咽着数落了起来:“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几辈子的脸今日一朝丢尽了......从今以后,我哪里还有脸出去见人呢?”

她哭哭啼啼的说个不休,可是半句有用的都没说出来,沈徽心耐着性子安慰她一会儿,转头去叫自己的嬷嬷:“去书房瞧瞧,父亲在不在那里。若是不在,再去祠堂和祖父那里瞧瞧。”

一言把屋里所有人都惊得打了个哆嗦,去了祠堂和英国公那里......这事儿可就真的闹大了。

沈徽心叹口气,回头去看跪在地上的弟弟,忍不住冷笑出声:“你真是出息能耐了,平日里斗鸡走狗吃喝嫖赌也就罢了,京城里哪家纨绔些的公子不是从花天酒地里过来的?可是武宁侯的外孙女那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你也敢去招惹?以为她和你素日相好的戏子一样好打发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对你存的心思,平日不说远着她,竟还吊着人家,如今可好,吊着吊着出了这样的事,叫一家子都跟着你没脸!”

何氏轻轻伸手去拉女儿的袖子,抽噎着反驳:“这可真是天降横祸,谁能想到一个姑娘家竟那样......”

“母亲还是慎言罢!”沈徽心揉着太阳穴有些无奈:“他好几次来跟我借银子,打量我不知道这钱往哪儿使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过是想着他不会太过分。谁知道他竟玩的越发出格了,父亲素日不大管他,母亲也纵着他,才把他纵成了这样!现在再怪其他人有什么用?未必那个童小姐一人就能成了这事儿.....何况母亲难不成还没看明白这情势?武宁侯府是什么人,沾上了就不可能去的掉。哪怕你脱一层皮呢,她们也得肯松手才行!”

何氏被女儿说的一怔,登时撒了手哭起来:“是是是,原都是我的过错。我生了这不成器的儿子.......既这样看不起你弟弟,你打杀了他吧!”

沈徽心见沈徽仪皱着眉头要答话,立即出声喝止了:“消停些吧,你的事我还没说你呢!等父亲知道了,你恐怕就是个死字!”说的沈徽仪再也不敢开口,沈徽心才开了门笑着请已经站了半日的杨氏她们先走:“今日真是劳烦了嫂子了,母亲这里有我呢,嫂子尽可去休息休息。祖父祖母那边还请嫂子多费些心,母亲现在这情况您也看见了......”

等把外头看热闹的都打发走了,沈徽心才叹了口气无限疲惫的回来挨着何氏坐了:“我若是真看不起他不管他的死活,何苦要惹婆家人的眼这个风口浪尖上回来?还不是知道母亲你没主意怕父亲,弟妹又一团孩气立不起来?现在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母亲就别再抱着其他妄想了,童小姐的确是长得.....一言难尽了些,腿脚又有些毛病,可她到底是刑部侍郎的女儿、武宁侯府的外孙女,也算的上和咱们家门当户对。您少对着弟弟说她坏话,日后他们俩还得过一辈子呢。”

武宁侯府是决计不可能撒手的----一是她们原本就混不吝,全凭童小姐的喜好行事,二是出了这样的事,童小姐除了嫁过来,也的确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沈清让却忽然梗着脖子喊了一声不:“我才不娶她!我以为.....我以为她是红袖呢......”

他素日虽然对着童小姐和颜悦色,可其实心里对她厌烦至极----长得又难看脾气又差,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她?跟她比起来,宋六简直就是画中的天仙......要他对着童芍过一辈子,他倒是真的头一次这样想听沈晓海的,和宋六凑合过一辈子算了!

第二章 笑话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冲进来的沈晓海一脚重重踢在胸口,哐啷一下被踢到了博古架底下,碰倒了上头摆着的玩器摆设,稀里哗啦的倒了一地东西。

何氏几乎是和沈徽仪同时尖叫了一声,抖抖索索的站了起来,跪在了地上抱住了没消气的沈晓海,哭得脸上的伤都顾不上了,一个劲儿的只知道叫他手下留情:“世子!世子!他好歹是咱们唯一的儿子呀!您这若是打坏了他........”

沈徽心也挨着何氏跪下来,伸手去扯沈晓海的手,这里头也就她一个人还能和沈晓海说的上话,带着一点泪意一点哽咽喊了一声父亲,见沈晓海总算是住了手,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半点不敢耽搁,一气说了自己的想法:“这事儿的确是他不成器,是该打该教训,可是您就算打死了他,这事儿也不能善了.......”

沈晓海阴沉沉的看着爬也爬不起来的沈清让,重重的啐了一口:“你不要娶她?死也不要娶她?那你怎么灌了几口黄汤就做出这样下流不要脸的事来?!你姐姐刚刚说的话你聋了听不懂?她不是你平日里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戏子,人家是身家清白有势可依的贵女!你以为你拍拍屁股就能脱身了?做梦!”

沈清让喉头哽咽,慌得连声音都变了调,扑上去抱住何氏:“我当时真以为她是红袖,是鸿运社的......”

可没人会信他的话,连沈晓海这样多疑的人都不信-----他刚刚已经叫人去问过了,最近沈清让的确是花天酒地的更加厉害,城中的酒楼茶坊、赌坊戏院通通都去了个遍,听说甚至连京郊那边的斗犬他都敢去了。

人在醉生梦死的时候最容易得意忘形,做出什么事来都不稀奇,何况童小姐明明白白说了,就是听说了沈清让喝醉了酒没法儿付账才去替他付账的,谁知道他见了人却一把抱住不叫走了.......

沈晓海抽了把椅子坐下来,指着他冷笑:“你准备准备,过些日子和我上门去童家去提亲。”

他不是个傻子,现在宋家因为这事儿恐怕是对英国公府怨气深重,结亲是再也不要想了-------毕竟拖宋家下水没拖成,还被人家看穿了企图,他这个时候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去攀扯宋六小姐。

事情既是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庆幸至少是武宁侯府的姑娘。且毕竟是婚前失贞,她带过来的嫁妆只会多不会少,武宁侯府又在关外经营了多年,多的是生财的法子........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沈清让哭丧着脸不断的摇头:“......她是那样的.....以后我们家难不成要娶一个腿脚有问题的宗妇......”

何氏也被说的一怔,抬头看着沈晓海,犹豫着是不是要再壮着胆子劝一劝,就听沈晓海冷哼了一声。

“那又怎么样?这事儿都已经传扬开了,你不负责,难不成还要童家小姐一根绳子吊死?”他指着沈清让怨气又升腾起来:“真到了那一日,我告诉你,你还想娶妻生子?你准备棺材吧你!就算是御史不把我们一家参个底朝天,圣上和娘娘恐怕也要下旨申饬。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这些都不会发生,到时候武宁侯府也能把你给生吞活剥了你信不信?!”

他把手一挥,万分厌恶的看了沈清让一眼,转头冲着何氏道:“这几日好好看着他,若是他再出个什么事,这儿子我也不要了。开祠堂让他滚吧!”

沈晓海嫡子虽然少,可是庶子却是不少的,一个庶长子如今还挺有能耐,至少把庄子上的出息打理的井井有条。何氏知道他是真的说的出做得到,脑子顿时就是一激灵,立即点头如捣蒜。

沈清让也不敢再说,等父亲喊了大姐出去了,就一把抱住了何氏的腿:“娘!你帮我想想办法,我娶宋六,我娶宋六!那个无盐脾气又差......”

何氏不得不狠下心重重的在他脸上拍了一巴掌,浑身乱颤的指着他骂:“你给我闭嘴!娶宋六?你如今是什么情形你不知道?还有你挑的份?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闭嘴吧,再扯上宋六,我看你真的离除族也不远了!”

沈家发生的这些就和在画卷上似地,,一幕幕的全都重现在宋楚宜眼前,这还要多亏了青卓的三寸不烂之舌,他连何氏的语气都能学的活灵活现。

青莺出去吩咐完马长江去做事,回来就听见青卓正说最重要的一句:“沈七公子可是死活不愿意娶那位童小姐,被英国公世子打的都鼻青脸肿了,也哭喊着不肯娶,说是不要一个无盐女当媳妇儿.....口口声声还要......”他看了一眼饶有兴致朝他同时看过来的周唯昭和宋楚宜,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哈哈把话题揭了过去:“总之今日沈家一家子鸡飞狗跳的没个安宁,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都被气病了。武宁侯家里还不罢休,大晚上了又有一拨人追去骂了一场。”

周唯昭一直都知道沈家是宋楚宜的心魔,耐着性子听完了青卓那绘声绘色的讲述,含着一抹笑意看着宋楚宜:“这回放心了?连沈家的事情都改了,就越发说明那个梦有多荒诞可笑。你就当这个梦是上天给你的恩赐,它教你如何趋吉避凶,如何区分善恶忠奸,也告诉你该往哪一条路上走。”

青卓有点儿泄气,自家殿下这语气和在龙虎山上哄那只猫时的语气一模一样.......看来还是没有开窍啊。

宋楚宜不知道周唯昭只对着那只猫说话时的语气是这样,因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还跟着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虽然沈家如今还没和梦里那样利用我又把我弃如弊履,可是他们起的心思和做的事却都和梦里的一模一样。我的确要多谢这个梦,它教我该怎么走好每一步。不至于大难临头了还浑然不知。”

昨天木有到六千打赏,所以没有办法加更,不过还是要感谢echo0402、代代代day的平安符和大家的打赏,今天还是一样,三更。昨天说的话今天依旧算数,六千以上打赏加一更。大家早安

第三章 消息

宋楚宜临走的时候再次去瞧了马旺琨一次,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如今天天清早还能自己下地在外头院子里溜上几圈,见了宋楚宜诚惶诚恐间又不自禁的带了些信任-----宋楚宜替他前前后后也不知请了多少个大夫,找了多少名医,前些日子还特意把他媳妇子接了过来看他,说是连女儿的人家都定下了.......他从前在崔绍庭这个人精手底下也不过是抱着不敢惹事,过一天算一天的想法。如今到了宋楚宜跟前,却恨不得把全身的力气都替她使了。

青莺就笑他:“就算是要帮姑娘做事也不急在这一时,等你彻底好了,用得着你的地方多着呢。你安生养着,等过几日马永福他们回来了,也叫你们聚一聚。”

这些日子英国公府和武宁侯府的事情无疑成了城里的大热门,不管是天桥底下说书的还是外头的戏院酒肆通通都在拿这件事做文章,到后头越传越玄乎,连童小姐早就和沈七私会过的事也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宋老太太正坐在榻上当笑话听,脸上带着冷笑向崔夫人道:“这也算是他们咎由自取,我们这样的人家家风最要紧,英国公世子自己就是个.....也怪不得教出这样的儿子来。”

这事儿崔夫人和余氏都是后头才知道的,知道了以后还唬了一跳,不知道好端端的英国公府和武宁侯府的事还能扯上长宁伯府,如今知道了缘由,也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横竖他们家和武宁侯府是绿豆对王八,谁也别看对方不顺眼,互相结了亲家,也省的日后再出来祸害人了。”

沈清让在围场的时候就叫崔夫人和余氏看不上眼,回了京城沈徽仪又和陈明玉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英国公府在她们两人眼睛里如今就和狼窝虎穴没什么区别。

余氏想起陈明玉来,气儿有些喘不顺,一时忘记了这回是来和宋老太太商量,请宋老太太做崔华蓥的全福夫人的,张口就说起陈家的事来:“若不是小宜拦着,我真要去问问陈老太太怎么教出的孙女儿。成日里说德容言功,我看除了容,其他都欠奉。”

宋老太太就不免又想起陈老太太两面三刀,这面给自己透露了消息,转头就又去贤妃那里卖好的事来。陈老太太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就出了名的喜欢掐尖卖乖,一堆小姑娘里就不能有比他出色的,但凡有,都要被她挤兑得哭都哭不出来,她如今教出来的孙女儿也是和她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当年陈老太太少女时期锋芒毕露,如今这位陈小姐却还披着一层温婉大方的皮,更加叫人防不胜防。

“这回也怪我们自家不会教孩子,要不是小四犯糊涂当了她手里的刀,她又做的干净漂亮没被抓个现形,这件事情哪里能这么轻易的就了了?”宋老太太自己心里也不甘心:“陈老太太一家图谋甚大,这位陈小姐日后是注定了要去攀高枝儿的,也难怪她舍得下血本保她。可现在我们能为了尽量不惹事放过她,以后到了里头,这些招数就未必好使了。”

深宫里要熬出头,哪个不是人精?何况东宫如今本来就是一潭浑水,踏进去了能不能囫囵出来都是个问题。

宋楚宜进门就听见宋老太太说这一句,猜到大约是在说陈明玉的事,脚下动作就顿了一顿。

周唯昭说得对,现如今对陈明玉下手不是好时机,就算是再想给她个教训,也得稍稍再等一阵子。

崔夫人已经瞧见了她,招手把她唤到了身前,上下打量一眼就问:“去哪儿了?”

她们倒是和宋老太爷一样,不约而同的认定这次沈家的事情和宋楚宜有关-----要不然京城胡混的公子哥儿们多了,他们多的是做的行为比沈清让还要出格的,前朝还有个私通守寡的公主的,可也从来没听说能瞬间闹的这满城风雨家喻户晓的。

这背后要说没宋楚宜推波助澜,崔夫人和余氏是万万不能信。

余氏有些无奈的瞥了崔夫人一眼,崔夫人向来对宋楚宜做的什么都说是好的,可自己心里却替宋楚宜担忧-----这件事一定是她使了崔绍庭留下的那批人去做的。

那批人在宋楚宜手上如今也不知道到底替她做了多少事,光是她知道的就一件比一件厉害,一件比一件耸人听闻。女孩子家家的,染上这些事到底不是什么值得叫人开心的事。

可是她偏偏又无可奈何-----她每每写了信去和丈夫说这事儿,丈夫都一副与有荣焉的语气回信,说是相信宋楚宜做的事都是有道理的,不会胡来。

她除了气结也没其他法子,何况宋楚宜也的确是厉害,端王这么大的祸患,倾覆也不过是这半年多的事。

“出去瞧瞧热闹。”宋楚宜挥挥手里的洒金团扇,漂亮精致的脸孔上带着笑,眼睛里却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情绪。

相处得久了,崔夫人哪里会不知道她这笑的意思,握了她的手坐在自己身边,轻声说了一句:“是该去瞧瞧这个热闹,不过你也别心急,你这一手下去,他们的热闹足可以瞧上一辈子了。”

武宁侯府向来竖在那里就是一台戏,等这位童小姐嫁进了沈家,沈家要是不天天鸡飞狗跳上演几出大戏,恐怕都对不起周遭众人瞧热闹的心愿。

这句话才说完没多久,外头大夫人就笑着进来说是镇南王妃也来了,说是上次赴宴的时候说了再给一张做腌渍杨梅的方子,这次听说崔夫人也在,干脆就趁这个这个时候给送来了。

宋老太太有些意外,却知道这不过是托词,应该是商丘沈家那边有了消息,轻轻颔首笑了一声:“那还不快请进来?正好,咱们今日人多聚的齐,干脆就开个小宴。把珏哥儿那些山茶全摆出来赏赏。”

第四章 危机

宋老太太叫宋楚宜外头去寻向明姿去-----宋楚宜如今年纪越发大了,宋老太太不想叫她多智的名声传的更广,不想叫她在这些贵太太跟前露出与众不同来-----哪家的宗妇都要聪明的,可都不要聪明太过的,宋楚宜这份得天独厚的心机和智谋,难免叫有些人望而生畏。宋老太太既存着一分相看相看叶景川的心思,如今对待镇南王妃自然是更加谨慎,能不出错就不出错。

宋楚宜才出了门,就见青桃在穿廊里朝自己招手,她略走了几步,青桃已经迎上来小声跟她禀报:“那位大人给您送信来了。”

会给宋楚宜送信的人极其有限,崔绍庭的信自然有余氏代交,不必走这些弯弯绕绕,周唯昭和叶景川各有各的办法,青桃她们收惯了也就不足为奇,唯有两个人的信能叫她们露出这如临大敌的模样来-----一个是上次吓得宋楚宜好几日都睡不好的韩止寄来的信,一个就是锦衣卫的赖成龙了。

她一面吩咐紫云去向明姿那里叫汀香榭叫向明姿等等自己,一面快步回了关雎院,拿剪刀刮开了火漆,捧着一张薄薄的信纸怔怔看了半日。

赖成龙向来不会多费口舌,能叫他写信通知的一般都是大事,譬如之前告诉她陈襄可能和端王要对她下手。这次也不例外,信里寥寥几句,却看的宋楚宜如同浸在了井水里,半日都回不了神。

信里说,崔绍庭身边被人送了一个扬州美人儿,本以为是扬州瘦马,可其实却大有来头。这位如玉生香的美人,其实是扬州知府从关外买来的,从小当义女养大,后来送给了崔绍庭。

一下子就牵扯上了一堆人------前任扬州知府、关外......

宋楚宜浑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一偏头就看见窗外开的正旺盛的扶桑花,色彩那样艳丽,一大片大一片的盛开,把她屋里摆着的这盆醉杨妃也硬生生的压下去了。

赖成龙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单独写几句话告诉她她表舅舅又添了个新宠而已,可是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赖成龙不能自己通知崔绍庭呢?据她所知,赖成龙一直私底下都和崔绍庭有联系.......可是最近好似确实听说的渐渐少了,崔绍庭信里也说赖成龙已经几个月没有去信......

扬州弊案、关外走私、私贩战马、扬州知府送的美人儿,宋楚宜这这些关系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忽而瞪大眼睛,额头上都开始沁出冷汗。

赖成龙是新晋的锦衣卫都督,分管底下两个锦衣卫指挥使,权势比当年的陈襄还要更上一层楼,可以说是绝对的皇帝的纯臣。

这样一个人,恭王左右不了他奈何不了他,东宫也得罪不起他,甚至这两方都要讨好他争取他,那他到底是碍于什么不能把这个要紧的消息亲自告诉崔绍庭,由他去信明明能叫崔绍庭更加警惕。

宋楚宜又想起上一世崔家的没落-----崔家是因为那年恩科南北举子互殴闹事,代表北方才子上书痛陈科举取中之士尽在江南,而惹了南方一系官员和学子的厌恶......

后来崔应书奉命担任主考官,却被拖进考生行贿作弊一事,那个被说是和崔应书狼狈为奸约定门生的学子还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巧的是,这个大才子还是北方的。

这一下触怒了南方系官员和学子,太学生和落榜学子轰轰烈烈的上街游行,要建章帝给个交代。

那时她已经被沈清让冷落,什么消息也听不见,后来渐渐的就听说崔应书丢了官,和端慧郡主一起回了晋中......

上一世朦朦胧胧罩在崔家头上把他们从云端按落地狱的那只手,终于在这一世要露出真面容了吗?她摊开手掌,看着上头清晰的生命线,再缓缓握紧了拳头。

她回过神,扬手就把信用火折子点燃了,转头吩咐青莺:“你出趟门替我送封信。”

青莺已经很久没见过她这么郑重其事的模样,有些错愕的点了头,接了信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青桃向来最会察言观色,见宋楚宜这样严肃早已经心里打鼓,静静的上前替她倒了杯茶,轻声问她:“姑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是啊,不仅出事,她有预感还是大事。

是直接冲着崔家来的,她重生以来崔家一直顺风顺水,她都几乎要忘记崔家也是会败落的了。可惜她上一世到后来已经相当于一个聋子瞎子,除了一些台面上的消息,其他一概不知。

何况这一世又与上一世的情况大有不同,那些人攻讦崔家的靶子也由崔应书换成了如今掌握西北重兵的崔绍庭。

她敛起嘴边笑意,头一次露出浑身的戾气,可是不管是谁,敢伸这个手,她就敢把这只手毫不犹豫的剁下来!

她站起身理了理衣裳,也理了理脑海里纷杂思绪:“去找舅母。”

余氏见了她还有些埋怨:“怎的拖了这么久才过来,你表姐和明姿都已经乘竹筏去游了一趟了。”

追月亭居高临下,将长宁伯府花园里的景色尽收眼底,环绕着西花园穿梭而过的河水如同一条玉带,在阳光底下泛着点点亮光,映衬着两岸的花木,颇有些武陵桃花源的味道。

宋楚宜无暇欣赏,拉了余氏的手轻声问她:“舅母,舅舅最近一次来信是什么时候?”

这话问的奇怪,余氏犹疑的看她一眼,见她一本正经,不由有些迷糊:“三月前说福建的事的时候啊.....你不是也瞧了那封信?”

三个月没有消息了.......宋楚宜将已经到了嘴边的忧虑又压下去,牵了牵嘴角:“我都有些忘了,舅舅除了说福建的事,还有说别的事吗?譬如说纳了个美人儿什么的?”

余氏就嗔她:“一个女孩儿家家,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呐?你舅舅这个人你还不知道?身边别说美人儿了,恐怕母蚊子也没一只!”

第五章 迷雾

崔绍庭竟真的没把这个扬州瘦马的事告诉余氏!宋楚宜忍住心里震惊,握着栏杆的手却隐隐发抖-----难不成真的是被美色所迷?还是说这其中还有其他隐情?

崔夫人听出些不对劲来,看着宋楚宜挑了挑眉:“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问长辈这些事?真是素来太惯着你了。”她倒觉得宋楚宜可能是因为沈晓海流恋花丛的事疑心上了自家大人,随口一问,因此也并不放在心上。

可宋楚宜心里的疑虑却铺天盖地的往上冒,她觉得她似乎已经抓住了要紧的讯息,可是那一点灵感很快就被纷杂的思绪掩住,再难寻觅。

到底是谁和崔家有这样的深仇大恨,非得要博陵崔氏都倒下去不可?而他们上一世是拿崔应书来做靶子-----崔应书是探花郎,他们就用对付读书人的惯常手段来对付他,收买那个北方才子身边的仆人,叫那个北方才子看见泄密的试题,叫崔应书和那个北方才子都辨无可辨。而现在换了个崔绍庭,崔绍庭可不是崔应书那样好对付的,他在官场上有人,而且还在这些势力底下游刃有余,当年一路做到福建总督,如今更上一层成为四个封疆大吏之一。

这样的一个人,幕后的那只黑手究竟抓到他的什么命门?所以如今才开始渐渐收网?而他们究竟仰仗的又是什么,才有这么大的胆子对这样一个既有实权又有后台的名门望族的嫡支子弟下手?

宋楚宜想起赖成龙极吝啬又极凌乱的几句提醒,只觉得千头万绪都夹杂在一起,叫她如同身处迷雾重重中,难以拨云见日。

晚间青莺带回来的消息更是叫她坐立难安------她叫青莺去信给叶景川,托叶景川去问一问郭燕堂的母亲,最近郭怀英和崔绍庭来往是否还如从前一般。

叶景川在信里说郭怀英也觉得奇怪,崔绍庭那边已经三个多月没有消息了,连他最后一封寄去的信都没回。

又是三个月!又已经间隔了三个月了!

宋楚宜眼睛定在信上,坐了也不知多久,终于豁然起身:“去前院书房!”

宋程濡瞧见她的时候有些意外,而后就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这个小狐狸这个时候来找我,准没好事儿。可是凡事都讲究个适可而止,沈家和武宁侯府如今得到的教训也差不多了,他们的噩梦还在后头呢,你可不许做的太过火了。”

相处越久,他就越喜欢这个孙女儿-----按捺得住性子,有些明明过不去的仇怨也知道量力而为,绝不多走一步路多行一件事,分寸和火候都拿捏的刚刚好。

宋楚宜摇摇头,诚恳的望著宋老太爷的眼睛:“祖父,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沈家的事儿。”

她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把这些遮天蔽日的迷雾都拨开,宋老太爷见识广,在官场混迹的时间也长,要帮崔家,她不能只靠自己,甚至也不能指望周唯昭和叶景川,只能求助宋老太爷。

宋老太爷将握着的白玉麒麟镇纸压在宣纸上,摆出一副认真听的姿态来:“你说说看,是什么事儿。”

宋楚宜喜欢和宋老太爷说话,他从不把她当小孩子,却也不完全把她当大人,每次都叫她如沐春风。她握着拳头思索一会儿,抬起漂亮的眼睛坦坦荡荡的直视宋老太爷的眼睛:“赖成龙赖大人给我来了一封信,事关表舅舅。”

新任锦衣卫都督赖成龙,建章帝的心腹,如今圣上身边的大红人!宋程濡惊得站起来,双手撑在桌案上看着毫不犹豫吐出了这个名字的宋楚宜,半日才开了口:“赖成龙?!”

他甚至都忽略了宋楚宜的后半句话,赖成龙写来的信是事关崔绍庭的,只震惊宋楚宜怎么会和赖成龙扯得上关系。锦衣卫等于天子的眼睛和耳朵,如今宋楚宜竟然和锦衣卫都督有书信往来?!这意味着什么......宋程濡简直都不敢想。

宋楚宜知道已经不是可以隐瞒的时候,一五一十的把崔绍庭给自己的人和赖成龙一起说给宋程濡听:“舅舅说若是有朝一日这些人我辖制不住,就去找赖成龙......幸运的是这些人到现在都很听话,我用上赖成龙的次数仅仅只有一次.......就是围场提前知道陈襄和端王计划的那一次。消息就是赖成龙透露给我的。”

至于她用马旺琨等人还截杀过宋楚宁,并且招惹上了韩止的事,她略过去了没提。

宋老太爷深色复杂的盯着宋楚宜看了好一会儿,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背着手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方才彻底消化了这个消息。

崔绍庭竟然还私底下和赖成龙有关系,这个赖成龙可不是一个简单人物,他是被建章帝一手提拔的纯臣,背景干净身家清白,和朝中哪个党派都沾不上关系......可他居然会出手帮崔绍庭,如今更是冒着风险来提醒宋楚宜崔绍庭有危险......

“这件事还有没有旁人知道?”宋老太爷面沉如水,语气里带上了十分的郑重。如果赖成龙和崔绍庭的关系还有旁人知道,那这件事就更复杂了,日后连崔绍庭和赖成龙的关系都可能是被人攻讦的点,勾结皇帝心腹的罪名,可是自古以来的禁忌,任谁沾上了,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宋楚宜摇了摇头:“这件事情极其隐秘,据表舅舅说,连舅母都不知道他和赖成龙的关系。”

宋程濡悬起的心稍稍放下,也顾不得追究崔绍庭为何会给宋楚宜一批人,这些人又是用来做什么的了,崔家如今和宋家已经绑在了一起,崔家要是陷入泥泞,宋家也很难脱身。

好不容易摆出纯臣的姿态慢慢重新中立,他绝对不容许这样的事再发生。

今天还是三更,大家周一早上好,新的一个礼拜又开始啦。另外多谢李小招、有女舜华、烟火范范、her的平安符。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