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影轻轻吁了一口气,比起大夫人,她越来越喜欢直接和宋老太太跟宋楚宜说话,和明白人说话从来都不用再多费唇舌。她只说了前半句,宋老太太和宋楚宜就已经能知道她的后半句了。

等送走了竹影,宋老太太就蹙着眉头使人去请大老爷和大少爷,又问宋楚宜:“她见你是被元慧大师断言是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格,特意说自己不适宜远嫁,估摸着到时候再让元慧信口胡诌一套你们二人以毒攻毒相辅相成好之类的话来,那可就糟了。虽然她也不想和亲,可是若是事情不能转圜,以这母女俩的性子,定然是要拉几个垫背的......这种丧心病狂见不得人好的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你还是不要进宫了。”

人家摆明了就是故意设局来对付她的,就算不进宫,她们也会想出别的办法来,对付这种人,一次断了她的妄想方才是真的。九公主这样的人,恐怕真的只能去了东瀛才能消停了。

宋楚宜将头靠在宋老太太肩头上,半响才抬起头来摇头:“算了祖母,您知道贤妃娘娘和九公主的性子,躲是躲不过去的,不如迎难而上。何况我也不能叫十一公主真的被她算计......我等这件事了结了再去晋中罢。”

宋老太太也知道这事不是躲就躲的过去,默然半响才点了点头。

出了门向明姿就忍不住有些惊慌,拉住宋楚宜的手问:“小宜,元慧大师是得道高僧,他说的话向来是作数的......你忘了上次在围场,连皇后娘娘都亲自过问了这件事。若是他真的说上一声你有做东瀛王妃的命,能中和天煞孤星命格.......”

向明姿是真心为她打算,她没有姐妹,第一个结识的宋家人又就是宋楚宜,不自觉的早已把她当作亲妹妹看待。宋楚宜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笑的有些意味深长:“上次我容他这么说,是因为要引出陈襄来。可这次我不叫他这么说了,他再这么说,就是自寻死路。这天下可不止他一个得道高僧,何况比起佛道,圣上向来更加笃信三清.......”

空旷繁华的大殿里灯火通明,殿前一溜儿繁华富丽的宫灯似是永远不会熄灭,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安静得汇成一条星星点点的长河,映照得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廊柱更加鲜红如血。

有宫娥屏声敛气的鱼贯而入将精美吃食送进殿里,不一刻又井然有序的退出来。

殿里除了贤妃时不时的低声哄劝和九公主的呜呜哭泣,再无一丝旁的声音,风穿过窗户吹进来,把一盏盏精致时新的美人纱灯吹的灯火摇曳。

九公主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发泄够了之后就滑落在长毛地毯里,歇斯底里的哭了一天之后她已经发不出尖锐的声音,只是眼泪却没断,看着贤妃一遍又一遍的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那帮该死的使者为什么偏偏挑中的是我?!”

为什么她曾经拿来给别人准备的棺材,最后要躺进去的是她自己?!

贤妃脸上那点恨意登时大作,伸手揽了她在怀里无限轻柔的爱抚,低声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保证:“不会是你,最后绝对不会是你。母妃都已经和商丘沈家谈好了,你一定要在京城开座公主府,和驸马恩恩爱爱一辈子的......母妃绝不会让你去那样见不得人的去处!”

她嘴角挂着一抹冷淡至极的笑,抱着九公主的头察觉到女儿的身子一点点软在怀里,声音放的更轻:“别怕,有母妃在,什么你都别怕。过几天等她们进宫了,就从她们中间挑一个替你去。你是天之娇女,金枝玉叶,就算是你父皇也不会忍心把你嫁去东瀛的......”

九公主哭的没了力气,抓住贤妃的衣襟抽泣一会儿,忽而挣扎着抬起头,眼里光芒大盛:“我要宋楚宜去!我要宋楚宜去!十一去不去都不要紧了,我就要宋楚宜去东瀛!”

这个让她丢尽脸面,她一切噩梦开始的人,她要她生不如死一辈子再也没办法踏足中原。否则不足以平息她心中的怒火和滔天的怨气。

“好,就叫她去。”贤妃嘴角的笑更加温柔,一下一下的拍着女儿的背:“阿九想叫谁去,母妃就让谁去。”

九公主趴在她怀里睡着了,她示意掌事和宫女们把九公主扶去寝宫,舒展了一下胳膊缓缓站起身来,长长的吁一口气,吩咐旁边的管事太监:“你明天再出宫一趟,把我的意思告诉元慧大师。他到时候会知道怎么做的。”

她的儿子只剩下了一个,还远在千里之外,现如今他们还想夺走她的女儿,简直不可原谅!

多谢和卫凤娘之彼岸花的平安符,今天第五更来了。累瘫了累瘫了,真的累瘫了,容我休息一会儿......继续求订阅和打赏。大家看的开心哦,我先去补充一点能量了。

第四十章 突发

因为九公主病的蹊跷,贤妃上表又情真意切其心可悯,建章帝特意准许了元慧大师进宫替九公主相命的请求,还依贤妃的意思,把九公主的伴读们跟一些世家贵女都招进了宫。

崔夫人早从皇后那里得到消息,担忧得一天都没吃下饭,特意来伯府劝宋楚宜:“不必跟她们争这一时长短......她们分明就没安好心,谁知道进了宫究竟是怎么样?不如我去求求皇后娘娘,给你告个假?”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无心害人,可若是人要来踩她的尾巴,她也不是甘心当缩头乌龟的。宋楚宜笑着附在崔夫人耳边说了几句话,崔夫人起先是惊诧的瞪大眼睛,及至反应过来又忍不住叹了一声气,无奈的在她额上戳了一下:“你呀你!什么时候都是这样促狭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说完了她自己却又怔怔的出了半天的神,以她和宋老太太的默契和意思,一直看中的都是叶家的老二----脾气好品行也好,关键的是人也上进,不是靠着家里荫封的那等败家子。尤为难得是还对宋楚宜格外的上心-----她们这些做长辈的,哪个不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少年郎情窦初开的模样根本瞒不过她们的眼睛。

可是这本来看起来无比般配的一段良缘,偏偏却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光是叶二少爷那边热乎有什么用?也得宋楚宜喜欢才行啊,偏偏宋楚宜瞧着对叶二横竖都没那个心思,她对着周唯昭都比对着叶景川有人气些......崔夫人有些犯愁,倒也不是说周唯昭不好,可他毕竟是东宫嫡子,未来的九五之尊,这样的人又怎么是普通人家女孩子消受得起的?光是后宫佳丽三千,就足以叫人望而却步了。

何况如今东宫的局势也不稳,平静水面下早已波涛暗涌,谁胜谁负还未可知。赢了固然好,输了的却要一败涂地,连活命也是个问题......

宋楚宜不知道崔夫人和宋老太太已然对她的婚事这么上心,她收拾了妆容和向明姿一同进宫赴宴,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有什么怨怼慌张。

相比较韩月恒的眼泪盈盈和沈徽仪的咬牙强忍,她和向明姿总算是闲适从容得多。

韩月恒初时还自怨自艾,抱怨自己为什么会摊上这么一位要和亲的公主,及至见了宋楚宜,心里那点自怨自艾却又都抛在九霄云外了-----她自己倒霉自然是不好,可要是有别人陪着一起倒霉,这这倒霉事也不全是坏事了。

用完点心,贤妃娘娘就面容慈和的挨个把她们都看了一遍,一面看一面不住声的说好,回头又冲着皇后跟前的谢司仪笑:“若不是因为我大周的国祚,可舍不得这些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们......”

韩月恒垂了头,虽然昨晚已经被姨母说了一夜的道理,可想到要从此背井离乡终归是害怕的差点哭起来。沈徽仪更甚,她原本就寄望于嫁个名门望族的公子,弥补小时候起到大被父母忽视的遗憾和不满,可如今这些转眼都成了空.......

贤妃娘娘若有所思的把她们都打量了一番,笑着冲谢司仪颔首:“这就请元慧大师出来罢。这些姑娘们我瞧着个个都是好的,只指望其中真有能压得住阿九命格的,也叫她替她父皇和大周的百姓们出分力。”

谢司仪不卑不亢的朝她躬身行礼应是,末了在宫娥转身要去之时又带着笑喊住了,转头看着贤妃道:“论起来也真是巧事一桩,龙虎山的张天师恰逢前几日到京,今日进宫给圣上烧青词祈寿。圣上的意思是,既然也叫张天师替公主和各位姑娘们瞧一瞧。”

贤妃灿烂的笑意顿时就如同夕阳最后一丝余晖一般烟消云散,僵硬着脸几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元慧当然会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说,可是张天师呢?

等到最后结果出来的时候,她两手紧握成拳,已经是冷汗涔涔,心里如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竟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元慧说九公主不适宜远嫁,张天师说九公主命中带水,元慧说宋楚宜的天煞孤星之命压得住东瀛的邪祟,张天师说宋楚宜的确是天煞孤星命,若是去了东瀛只怕要掀起灾祸。

这两人说的大相径庭几乎是南辕北辙,可建章帝究竟会信谁不言而喻。

她觉得无力感一点点涌上心头将她淹没,叫她连找宋楚宜麻烦的心思都没有了,慌慌张张的坐在榻上半日没有回过神来。

九公主赤着脚在重重帷幕后头听,越听到最后越是目眦欲裂,到最后终于控制不住的要扑出来。可她身边的宫娥们到底都是清醒的,死死地拽住她不叫她动作。

陈明玉从人堆里抬起头,她不是没察觉到这里头还有不为人知的猫腻,可她同时也知道这里头的水不是她可以搅合的。

经过祖父失手这件事,她已经明白长宁伯府是一个庞然大物,一口想要把它吞下去恐怕只能玉石俱焚,只能慢慢的把它蚕食殆尽。

她看见宋楚宜仍旧噙着惯常的笑意立着,脸上什么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十足的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温婉贞静的模样。可她也分明知道实情不是这样,贤妃娘娘今天叫她们进宫来的目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元慧大师的出现断命也是理所当然,唯有一个张天师.......

他出现地时机实在是太巧了,陈明玉眉间的胭脂痣鲜红欲滴,如同色泽鲜润的红豆,印在眉间徒添几分娇柔,可她眼里的戾气几乎是瞬间就迸发出来。

张天师是太孙殿下的师傅,只有他能请的动连圣上一年都只能见三次的张天师,他是为宋楚宜请的张天师解围,可宋楚宜何德何能?!

早上好,今天恢复三更啦,昨天一晚上没睡好眼皮都肿的......多谢g0578、我爱赵寅成的香囊,也多谢爱睿宝贝、you、薇儿2625、青丝轻绾倚窗、梅子黄时雨41的平安符,么么哒。周五啦,祝大家都有个好心情。

第四十一章 执拗

太孙殿下合该为自己倾心的,她从小到大诗书琴棋无一不通,博学广记,对皇家秘辛也了如指掌,一直都在为了作为太孙殿下身边和他并肩而立的人做着努力。她才是唯一配和太孙登顶这天下,看扁这山河的那个人。宋楚宜何德何能,能叫太孙殿下替她着想到这个地步?!

她双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摆,上好的蜀锦被她抓得几乎要皱成一团,可若是不这样,她又实在是克制不住心里喷涌而出的怒火,恨不得此刻就上前告诉众人宋楚宜就是天煞孤星,张天师分明是听了太孙的话才刻意替宋楚宜正名,叫她不必去东瀛的。

可她又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在张天师和她之间会信谁,这是不言而喻的事,何况张天师和太孙的关系向来就是个微妙略暧昧的事,她若是指出来,岂不是害了太孙殿下,再一次把他放在火上烤?她做不到。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这一时半刻里,都已经微笑着上前来跟她们说话的谢司仪忽而被撞了个趔趄,被旁边眼疾手快的小宫女扶住了才勉强站稳。

九公主撞开谢司仪披头散发赤着脚冲出来,血红着眼睛四面环视了一圈,下唇已经咬的破了皮,嘶哑着声音问:“张天师呢?元慧大师呢?!”

她抓着陈明玉和韩月恒的手,力气奇大,看也不看上前来规劝自己的谢司仪,又挣扎着重复了一遍:“张天师和元慧大师呢?!让他们回来,我要重新问一问他们!”

韩月恒也并没有比九公主好到哪里去,从张天师说出九公主命中缺水四个字来,她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也被注定了-----素来公主和亲,作为伴读的贵女很有可能要去陪媵。

此刻她自己也如同浸在了冬日的冰窖里,浑身上下的血脉都冻在了一块儿,哭都已经不会哭,也不敢哭不能哭,看见九公主这副模样,带着一丝哭腔摇头:“我不知道,两位师傅应该是去见圣上了......”

“我要去找父皇!”九公主提着裙摆跌跌撞撞的放开她们就要跑,可忽然被蹿出来的贤妃宫里的掌事死死地抱住了腰,半步也动弹不得。

贤妃娘娘到底是适时的清醒了过来,见掌事已经把九公主抱住了,才带着一丝惊慌和谢司仪致歉:“这孩子病的久了都有些糊涂了,还请谢司仪不要见怪。”

她不能叫九公主去找建章帝,当初她上表的时候,分明说过九公主就是因为命格一事不能解,特意寻了元慧大师来替她们想法子,找个合适的贵女压住九公主的命格,好让她能替皇帝和大周分忧的。要是九公主现在因为张天师断命说她适合和亲就气急败坏的跑去求情.......建章帝只会觉得她们母女俩心口不一其心可诛。到时候九公主的下场很可能比和亲还要糟糕,老老实实乖乖的去和亲,还能有大批的封赏和嫁妆,她这个贤妃也仍旧是贤德的典范......

谢司仪了然一笑,冲贤妃恭敬的福了福身子:“殿下身体不适,还是该尽早请太医调理好才行。”

晚间的时候就传出消息,建章帝已经着手让礼部的人准备公主和亲的事宜了,除了九公主和亲之外,还另外选了两名陪媵,锦乡侯府的韩月恒、英国公府的沈徽仪,二人都被封了郡主。

九公主抱着头四处乱撞,如同一只笼中困兽,血红着眼睛歇斯底里的扯着自己的头发。

贤妃几次欲扑过去抱她,都被她毫不犹豫的推开了。

没人是可信的,她抱着膝盖蹲在角落里防备的看着殿里的每个人,只觉得向来温婉慈爱的母亲也隐在这些面孔中瞧不出真容------母妃不让她去见父皇,她就连最后一丝机会也没了。她以为母妃说过的话是不会有错的,可是母妃骗了她,连元慧大师也没能救得了她。

贤妃抖抖索索的颤着身子,眼泪流水一般的涌出来,一步一步的试探着往九公主身边走,最后终于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了她揽在怀里,就如同揽着一只受伤的幼兽。

“阿九,是母妃对不住你......”她心中也有万分的不甘和委屈,可她同时也知道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要她说一声不愿意,替九公主求一句情,她们两人在大周臣民眼里就是自私的罪人。在建章帝的眼里也是出尔反尔只顾场面话不识大体不顾大局的小人。

她输不起,也不能让自己和九公主陷入这样糟糕的境地。

九公主低着头没有说话,良久忽然咯咯咯的笑起来,那笑声就如同夜晚门外有猫挠门,咯咯咯咯的敲在人的心上,叫人起一地的鸡皮疙瘩。

贤妃却没有害怕,她更用力的搂住九公主,一字一顿的告诉她:“别怕别怕,阿九,你别怕。就算嫁不成商丘沈家要和亲了,母妃也会尽力为你打算,一定会叫你嫁的风风光光。”

和亲的公主,再风光又有什么用?靠着这成亲时的排场活一辈子吗?靠着这些嫁妆就能不背井离乡了吗?这样和锦衣夜行有什么区别?

九公主不再笑了,她抬手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从贤妃娘娘的臂弯里抬起头来直直的盯着她:“我可以嫁,可我不要成全十一。就算是我丢掉了不用的东西,也不能便宜她!”

贤妃忙不迭的点头:“这是自然,就算是母妃也不会叫她过的这么舒服的,想嫁商丘沈家?做梦!”

九公主眼睛异常的亮,像是头顶上最亮的那颗启明星,她目光灼灼的紧盯着贤妃,嘶哑着声音道:“还有,我要换陪媵,不能换就给我加一个陪嫁的。我不能自己去,我要宋六陪我一同去。”

就算要下地狱,也要拉着宋六一起,她不好过,宋楚宜也别指望能安安稳稳的当她的伯府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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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设计(求订阅啦)

贤妃亲自去和建章帝求的情,她说的可怜兮兮,一片慈母之心:“阿九她甚少露出这样害怕的模样来,她自然是愿意为她父皇分忧的。可小女孩儿家乍然间要离开爹娘,总归是一件提心吊胆不容易的事。她既这样坚持,可见是极喜欢中意宋家六小姐的......”

“金枝玉叶尚且能为了两国邦交远离故土,锦乡侯府和英国公府也都高高兴兴的准备送女儿出嫁,难不成只有他们长宁伯府的女孩儿不行吗?”

建章帝负着双手隔着长桌看着她,沉吟了半响才点头:“公主出嫁陪媵人数、陪嫁人数都有确切名额,轻易不能更改。何况天师说过了,宋六小姐的命格不适宜陪媵,她可是天煞孤星之命。元慧大师不也是这么说吗?当时围场的事你也在场,如今童家姑娘还落下了终身的腿疾......若是真的因为宋六小姐陪嫁出了事,影响了两国邦交,重燃战火,这个责任谁来负?”

贤妃不敢担这样的责,更不敢夸绝对无事这样的海口,踌躇了一会儿就问建章帝:“天师道行高深,说不定还有什么破解之法呢........宋家六小姐果敢有谋,难得的是又得阿九的喜欢,若是有她作为臂膀,圣上和我不也可以更放心一些吗?”

建章帝没有立即表态,他挥了挥手叫贤妃先回去照顾九公主:“先让她把身子养好要紧,其他的事自有礼部和内侍省替她操心。身子养不好,其他都是空话。”

贤妃只好告退,出了门才惊觉背后的衣衫已经被汗湿了,黏答答的贴在皮肤上,说不出的不舒服。她领着人回了宫,才想起来什么似地,转头吩咐掌事:“今天太晚了,明天早起你就吩咐金英,让他亲自出去往沈家走一趟,告诉一声公主要和亲的事。再和她们透露透露,这是那边的意思。”

她伸手一指凤藻宫的方向,面上带着骇人的恨意。

虽然沈家的态度一直淡淡的不是很热衷,也能从别的途径知道九公主即将要和亲东瀛的消息,可是由她的人亲自去说,总是要多一份诚意。再半遮半掩的和她们透露这是宋家报复九公主的意思,沈家自然会对一个身后有宋家,能为所欲为的十一公主起防备的心思。

她的女儿得不到的,其他的人也休想得到。宋贵妃想要把十一公主嫁给商丘沈家?也要看她还喘气不喘气!

宋贵妃的确是想把女儿嫁进商丘沈家,这愿望还一天比一天强烈,否则今年是东瀛使者,明年若是高丽那边又来了使者求亲,建章帝已经没几个女儿好给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十一公主。

她小心翼翼的把熟睡了的小皇子交给乳娘带下去,静静的听了来人的消息,吩咐竹影拿了一袋金叶子打发了他,自己靠在榻上等竹影回来就吩咐她:“你明天也借着颁赐节礼的由头出宫去一趟,把这些事都告诉老太太,请老太太拿个主意。”

贤妃想要叫宋楚宜陪着九公主出嫁和准备去沈家挑拨离间的消息,自然得尽快送出去,让长宁伯府好有个准备。她吩咐完了,就把早已等在外头的竹意叫进来问:“殿下睡了吗?”

竹意忙点了点头:“已经睡下了,今天担了一天的心,听说张天师说了六小姐不适合陪媵才放下心的。闹了要人送信出去,我答应了才算是消停了。”

自从上次围场的事情过后,十一公主就对宋六这个小姨格外的崇拜和喜欢,恨不得牛皮糖一样黏在她身上。宋贵妃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旁边的宫女拿了剪刀去剪烛火,左眼皮猛然跳动起来。

第二天竹影出宫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宋楚宜,听府里的人说是出门去找四少爷去了,不由有些失望,把信交给了宋老太太:“这是十一公主一定要我亲自交给六小姐的,可惜六小姐今天不在,我又不能久待,就劳烦老太太您转交了。贵妃娘娘说,这事还请您和老太爷拿个主意......”

宋老太太接了示意玉书接了那封信,注意力却全然放在宋贵妃叫竹影带出来的两个消息头上。贤妃这是真的不彻底和长宁伯府撕破脸不罢休吗?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张天师都亲口发话了还不肯死心,一定要宋楚宜也落得和九公主一样的下场。

可九公主落到这个下场完全是她在咎由自取,要不是她贼心不死非得想着害人,宋楚宜也不会设了这个圈套非得要她自作自受嫁去东瀛。

现在她自己倒霉了,就也要拉宋楚宜一起给她陪葬。这样还不算,还见不得十一公主好,连没有希望的沈家她们也不肯放过,非得彻底坏了十一公主和沈家的这门亲不可。

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让竹影放心:“这件事我知道了,让贵妃娘娘不要担心。她在宫里万事不便,还是小心谨慎为上,其余的事我们这外头都心里有数。”

竹影显得比来时放心得多,微笑着点头:“老太太放心,我一定原话复述给贵妃娘娘知道。这外头的事就一切拜托您了。”

宋老太太摇头:“说句托大的话,贵妃娘娘毕竟是我带到了八岁,我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祖孙之间哪里说得上拜托不拜托的,你回去叫贵妃娘娘尽管放心。之前李夫人已经和沈夫人透露了个意思,沈夫人也打算接着进宫参加宫宴的机会瞧瞧十一公主,百闻不如一见,旁人怎么说,都不如她自己眼睛看到的真实。十一公主天真烂漫,她会喜欢的。”

又不是挑长房宗妇,有个身份贵重又不会端着公主派头折磨人的小儿媳妇,沈夫人高兴还来不及。何况贤妃娘娘说上一百句十一公主心机深重又有什么用?沈夫人又不是个傻的,是驴子是马,总要自己看了才算数。

多谢青丝轻绾倚窗、卫凤娘之彼岸花、g0578的打赏,另外今天周五啊,为什么数据都不动......惶恐的作者君流下了七彩的眼泪。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重要的事说三遍。

第四十三章 绝望

去东瀛和亲的事情暂时算是告一段落,人选都已经定了下来,接下来就只需要等着钦天监算好日子,礼部准备好公主和亲的礼节规制。

可沈徽仪高兴不起来,她觉得她的人生从此就如同飘在水上的浮萍,随时都可能被飞来的浪花打着卷儿带向未知的地方,直到在水面上飘飘荡荡最后腐烂沉入水底-----东瀛那是什么地方?听说就算是绫罗绸缎都要靠着海盗们走私过去,各诸侯大名们混战不休,这次这个暂时算是坐稳了位子的大诸侯来求娶公主,不就是为了借大周的势力站稳脚跟统一东瀛吗?

就算这些苦都是能挨得过去的又怎么样?给九公主这样暴躁的金枝玉叶陪媵,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到了那边还不知道要怎么被九公主折腾,说不得一有什么事就要被九公主拿来撒气。她头一次这么后悔当初掐尖要强非得求着何氏拖了庄太妃揽了这么一桩差事,当了九公主的伴读。

她已经哭的喉咙冒烟,可是何氏却连来安慰她的时间都没有-----她正忙着收拾那个未来的儿媳妇童芍这位大小姐留下的烂摊子,托了这位大小姐的福,英国公府上次的赏菊宴得罪了长宁伯府和崔家不说,连陈老太太最后也是脸色沉沉的。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终于等来了疲惫不堪的大嫂杨氏和姐姐沈徽心。

沈徽心叹了口气抱住她,语重心长的劝:“你也别难过,现在家里这样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还不如早早的嫁出去,倒也算是好事.......你瞧瞧大嫂和母亲被折腾成了什么样?就连祖母都被气病了。”

杨氏会做人又圆滑,侍奉何氏就如同侍奉亲生母亲,何氏待她倒是向来不错。沈徽心和沈徽仪也因此和她关系算是融洽,此刻她泪眼迷茫的看向杨氏,果然看见杨氏白皙脖子上的几条鲜艳红痕,不由得就愣住了,连哭也忘记了,扒着沈徽心的胳膊问:“这是怎么回事?现在她还没嫁进来呢,就敢对大嫂动上手了?!”

杨氏的眼泪一下子就冒出来,一面忙拿了帕子去擦,一面摇头:“我这不算什么,母亲那里才真的伤脑筋呢......要到处使人去赔不是,还得顾着这位姑奶奶,险些没呕出血......”

沈徽仪抓着沈徽心的手,气的连声音都变了调:“武宁侯府就是这样教导的女儿?!她在赏菊宴上先是出言不逊得罪宋六,后来更是得罪了明玉姐姐和月恒......连说她几句都不行了?”

沈徽心疲惫的揉着眉心,拍了拍沈徽仪的肩头:“所以你还是消停些吧,若是你再闹一闹,母亲可真的是活不成了。我一个已经出嫁了的姑奶奶,为什么这几天都还要在家里,还不是因为她难伺候,你又封了郡主?”杨氏不停点头:“说起来也多亏徽仪你被封了郡主不日就要陪媵,否则她这样的糊涂人,指不定还要闹到你这里。她就是个混不吝,一家子又都是泼皮不讲理,沾上了就是扯不下来的麻烦。”

沈徽仪靠在枕上,抿抿唇终于还是不哭了。大嫂和姐姐说得对,连向来强势的父亲都躲着这个瘟神,母亲和大嫂大姐都对她束手无策,自己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子,要不是因为和亲的事,在她眼里还不是个随打随骂的受气包?

她咬咬牙一横心站起身,怒气冲冲的往外走:“我这就去问问她,是不是对圣上封我当郡主的旨意不满,否则为什么这样胡天胡地的只管闹!”

相较起沈徽仪哭了一场就想通了的潇洒,韩月恒却是真的濒临绝望了,她头一次抱着小范氏的大腿痛哭失声:“母亲你救救我,你求求姨母,求求她帮帮我,我不想去东瀛.......东瀛那是个什么去处啊......”

小范氏只觉得喉咙发酸,她木然抬起手,颤颤巍巍的抚着女儿的头发,看着女儿秀气可爱的脸,嘴唇颤了几颤,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去求?她何曾在大范氏面前有一点颜面可谈?何况她这些年也不是白活的,礼部那里究竟有多少人是周唯琪的钉子,她都心里大约有数。但凡大范氏有一点心疼韩月恒的意思,韩月恒也不可能会被钦点去陪媵了------这件事对大范氏来说不过是张张嘴的事,她只要求求太子,太子再去和皇后娘娘一说,皇后娘娘哪里会因为这点小事不准的?

可是大范氏什么也没做,反而事先还先召韩月恒进宫,先给她说了一通大道理,分明是教唆她心甘情愿的去东瀛。她分明之前在旨意未下之前就已经知道韩月恒要去陪媵了。

小范氏闭上眼睛,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痛,有时候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亲生姐姐会待她比仇人还不如。折磨她还不够,还非得要她的一双儿女也赔上一生,当她的棋子,替她冲锋陷阵。

一双儿女是她还苟延残喘在这世上唯一的理由,也是她最柔软放不下的一点挂念。大范氏这是在逼她死.....不不不,她惊慌的瞪大眼睛,想起当初舌头都已经伸出来了还是被救下来时的绝望,瞳孔放大,半响才凄惨的呵了一声。

大范氏不会许她死的,她若是死了,她的儿女只会更惨,她不能死......不能死.......

她破天荒的对女儿做出了回应,伸手双手扶住女儿的肩膀把她扶起来,干巴巴的道:“娘会想办法的......”

韩月恒吃惊的瞪圆了眼睛,她还以为母亲会一如既往冷淡的摇头,毕竟连向来疼爱自己的姨母都劝自己去陪媵去和亲。

她心里发酸,扑进小范氏的怀里,头一次觉得母亲真的是自己的母亲了。

她身后的嬷嬷敛容肃色,仿佛对这一切恍若未闻,稍晚些服侍韩月恒睡下,却立即朝外院送了口信。

早上好,我这里天气冷的不行,昨晚我姑姑骗我去吃饭,下去了才知道是要我接小表弟小表妹从家教班回家,人跟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了,伤心.....

另外多谢oktober、翅膀sing、十月的菱的平安符,爱你们,么么哒。祝大家都有个好的周末好的心情~~~

第四十四章 触怒

周唯昭在郊外等着宋楚宜,北方的初冬已经很冷,湖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四周都是光秃秃的树干,偶尔有野兔从白桦林里风一样的蹿过,叶景川张弓拉箭就要去打,被周唯昭拦住了。

“跑不快,是怀了孕的母兔。”周唯昭拦着他的弓摇了摇头:“涸泽而渔焚林而猎,师傅说过都是不可取的。”

又是他的师傅,叶景川瞪了他一眼,悻悻的把箭矢装回箭筒里。他平常可没有这么听话,更没有旁人一样对张天师那么推崇备至,他这回这么给面子,纯粹是因为张天师的一句话就改变了宋楚宜的命运。

他是给宋楚宜面子,又不是真的对张天师唯命是从,他这么想着,心里也就好受多了。

不远处车轮滚滚,不一会儿那辆外表平平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他们不远处,青莺搀扶着穿着一身大红对襟羽缎斗篷的宋楚宜从马车上下来。

在这样万物凋零萧瑟的景致里,她一身大红色的衣裳缓缓朝他们走过去,就如同一朵行走的花,瞬间点亮了这本来干巴巴的无甚可看的荒野。

叶景川的嘴巴都差点咧到了耳后,疾步朝宋楚宜走了几步去迎她,一面还不忘问:“马旺琨他们跟着吗?待会儿回去的时候我送你回去,顺便去找阿琰要几沓字帖。”

青莺看看他又看看周唯昭,忽而有些头疼,这两位哪一个都是好的,偏偏自家姑娘完全没这个心思,全然没有开窍。

宋楚宜果然蹙着眉摇了摇头:“阿琰不在家,他出去会同窗了。我待会儿还得先回舅母家一趟,换了府里的马车再回去,和你不同路。”

叶景川有些苦恼受挫的停下脚,看着宋楚宜擦过自己走向周唯昭,生平第一次觉得喜欢这两个字有千斤重,它压得你即使自尊受挫也还不死心。

宋楚宜立定在周唯昭跟前,轻轻说了声多谢,又叹口气问他:“殿下知道我找赖成龙赖大人的事情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向来清澈见底的眼睛却藏在了长而卷翘的睫毛下,叫人看不清她此刻情绪。可周唯昭却知道她这是在不安-----因为利用了他探知了建章帝会去清虚观见张天师,利用这一点来设计许良贾英鑫,替赖成龙扫清障碍而不安。

周唯昭干脆的点了头应是:“听江宏说的,等赖成龙彻底掌了权,他就是下一任指挥使的人选了。难免有些志得意满露了行迹。我略微想了想,能给赖成龙出这个计谋,还能拿到防部图的,非你莫属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宋楚宜仰头就撞见他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抿了抿唇偏头问他:“殿下不觉得生气吗?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多,我却偏偏不识好歹,连这点情谊都要利用......”

周唯昭有些困惑,他这个被利用了的人尚且不生气着恼,可宋楚宜却好似比他还要生气不安。他顺着心意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既会告诉你我师傅的行踪,自然就该承担一切泄密的后果。若是你真的利用这一点反过来设计我,那也是我识人不明的缘故,要恨也该恨我自己,为什么要怨恨你?”

叶景川神情复杂,立在一边几次张嘴,却又都不知道该从何处问起------她们好似跟他说完全不同的话,就像当年他初到福建时,那里的人操着一口闽南话,他一个字也不懂。那种无力感在几年后的今天,又再次涌上心头。

宋楚宜还从未得过这样全心全意的信任,她有些不知所措,脑海里一下冒出许许多多个念头,可到最后这些念头还来不及涌出叫宋楚宜看个清楚,就被她自己又重新掐灭了。

她立在湖边,双手冻得通红,仰着脸和周唯昭下保证似地开口:“殿下帮我这么多,我无以为报。可我若是有什么能帮到殿下的,一定竭尽所能。”

士为知己者死,她想,只要周唯昭不真的叫她去死,她一定要帮周唯昭一个大忙,至少要让他这一世好好活着,活的长长久久。

周唯琪不知道他心心念念要拉拢的未来的得力助力居然怀揣着这样的心思,他此刻正为难的忙着去搀扶跪在地上的小姨。

饶是从小到大都对母亲亲近有加的他,看见小范氏这样可怜兮兮不顾尊严的模样也忍不住软了心肠,到底是一家人.......小姨自小就对自己很好,掏心掏肺的好,表哥表妹也都是向来亲近有加的。

此刻小姨为了女儿的将来放下身段来求他,他实在张不了口拒绝。

可等他回了宫和大范氏提起这事,大范氏却如同一头被触怒了的母狮子,与往日慵懒闲适的模样截然不同,她冷笑了好几声,眼睛轻飘飘的往他身上一溜,轻飘飘的吐出几个字:“这事你别管。”

周唯琪不知她的怨气究竟从何而来,在他看来,小姨再好不过,表哥表妹也都是值得信任的。母亲却不知道为什么,非得把亲近的人往外逼。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试图再说动母亲:“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我去求求皇祖母......”

大范氏勃然大怒:“求你皇祖母?!她是哪个牌名上的人,也值得你去劳动你皇祖母?为了这样的事去求你皇祖母,你莫不是疯了?”

她周身都散发着戾气,就是暴怒的前兆,房嬷嬷打了个冷颤,轻轻朝周唯琪摆摆手。

周唯琪全然不知母亲的怒气究竟来自何处,小姨一家对东宫和她们都算得上是倾其所有了,可母亲不知道怎么,总是好像对她们怀着深仇大恨似地,表面和气内里总是言语上多有中伤和不屑。

现在更是连这样的顺水人情都不肯做,宁愿眼睁睁的看着韩月恒去陪媵......他茫然看着大范氏,忽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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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行踪

锦乡侯府和东宫范良娣一系关系这样微妙,连宋楚宜也不知道-----上一世她虽然活的挺长的,可前半部分只顾着嚣张跋扈粘着沈清让,后半部分风光已过,整日和囚犯一样被关在英国公府后院那座院子里,很多事都只能从宋楚宁频繁的炫耀示威里得知。

她只知道后来周唯琪被封了临江王,范良娣也得以跟着儿子去封地上享福,韩止后来倒好像是进了锦衣卫,成了端王的左膀右臂,就这些也只是模模糊糊的记着个影子,再多的,她真的不知道也不记得了。

因此章润去信给马旺琨要求见自己的时候,她小小的吃了一惊,竟本能的先吩咐罗贵通知马长江等人再去通州确认一遍,送这信的到底是不是章润本人------上次韩止突袭重音坊的事她到如今还耿耿于怀,不知道韩止到底是发现了什么端倪还真的是因为对章润太过在乎而碰巧跟来的。凡事谨慎一些总不会出错。

青莺一面替她上妆一面提醒她:“您派马长江去跟着四少爷了,您忘了?还是把马长江换回来,叫马三去跟着四少爷?”

宋琰说是去会同窗,可是其实根本不是,他对宋仁和宋珏说的那几个同窗天天都在茶楼戏院出没,可马长江跟了好几天了,从来没见过宋琰的影子。

宋琰从来不是个会撒谎的孩子,尤其是居然连对着自己也不说实话,宋楚宜心里放心不下,几次试探宋琰又偏偏不说真话,她不想在事情未明朗的情况下怪责什么,只好让人先跟着他,看看他究竟是去了哪里。

恰好绿衣奔进来笑着说是玉笙来了,又告诉宋楚宜:“才刚去了一趟楚洲馆,并没见到四少爷。四少爷又出门会朋友去了,听玉书姐姐说恐怕要晚间才回来,没法儿陪着您和表小姐一同去沈家了。”

今日沈夫人在京城老宅里开花会,宋老太太既想快些把十一公主和沈二少爷的事落实下来,就决意带着宋楚宜和向明姿亲自过去一趟,也要带向明姿多和京里的夫人们熟悉熟悉,博个好名声。

本来还想带着宋琰一同过去的,沈家的少爷们都称得上芝兰玉树,也好让宋琰跟他们亲近亲近........怎么宋琰又往外头跑了?她还来不及再多问几句,玉笙已经进了门,笑着和她说:“六小姐,我们姑娘都已经好了,遣我来问问,今日六小姐穿什么衣裳,她也好穿一色的。”

向明姿向来不喜欢出风头,每每出门之前的打扮都会差人来问一问,宋楚宜还没说话,青莺已经笑着告诉她:“我们姑娘今日就穿那套雨过天青色的衣裳,外头罩一件大红撒墨团的绣花素绢斗篷。至于首饰,你可告诉表小姐随便戴,我们姑娘向来不爱把那些重的戴在头上。”

等玉笙笑着应是出去了,宋楚宜终于有些焦躁的站起了身,问青莺:“马长江那里就一点消息也没传回来?”

宋琰到底是有什么事连她都需要瞒着不能告诉的?还需要这样天天往外跑,最近连崔夫人也曾抱怨说见不到他的人影,就算想要叫他过去吃个晚饭都找不到人。

青莺知道她最近为了宋琰的事很是心烦,闻言忙摇头:“还没呢,这几天都没听见动静。可是他做事向来是可靠的,大约是还没摸清楚四少爷到底是在做什么.......”

说话间她已经收拾好了,换上了一双牛皮小靴,算着时间出了门先去宁德院拜见宋老太太。

宋老太太正听玉书说宋琰的事,见了她来就忍不住出声抱怨:“实在是没个章法,虽说是男孩子家不能整天拘在家里,可这样撒着脚丫子往外跑不着家的也不成个体统。今天是来不及了,等晚上回来,要好好说说他。”

宋楚宜心里也有些生宋琰的气,怨他没有分寸,可是却不能在宋老太太在气头的时候上说,挽了宋老太太的胳膊笑:“照这么说,我还是个女孩子,祖母不照样放着我出去撒丫子跑?祖母放心吧,我会瞧着四弟,绝不会叫他闹出事来的。”

宋老太太拿她没有办法,转念一想也就叹气摇头:“我就怕他学坏,或者是识人不清被算计了去-----你瞧瞧沈家那个,不就是被童家算计的?现在闹的鸡飞狗跳的好玩么?我晓得你疼他,可疼他也要有个度,咱们这样的人家,家风规矩乃是最要紧.......”

宋楚宜心中忧虑更甚,面上却并不露出来,笑意盈盈的应了是,一左一右的伴着宋老太太出了门。

这一趟走的很值得,沈夫人原本就和崔氏是手帕交,沈家也算是和崔家有些交情,加上有镇南王妃和李夫人在里头周旋,这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沈夫人见了宋家女孩子的做派,加上前晚宫宴又曾经亲眼见到了十一公主,心里已经有八分肯了,话里话外就透露出些意思。

宋老太太放下了心头大石,回府又已经有些晚,也就忘记了宋琰的事。

宋楚宜却不能忘,回了关雎院就问留在家里的紫云:“楚洲馆那边四少爷回来了吗?”

紫云摇头,面上也不自觉的染上了几分忧色:“才刚绿衣又去问过了,玉书姐姐说是还没回来。”

这些日子宋琰一天比一天回来的晚,误了晚饭是常事。

宋楚宜略有些不安的单手托腮坐在南窗下,屋里如同暖春三月,她的心却不知为何直直的沉到了谷底。

绿衣几个轻手轻脚的端了热水进来伺候她梳洗净面,又给她换了家常衣裳,见状轻声安慰她:“姑娘别这样担心,四少爷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可是这哪里是说放心就能放心的下的?她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就听见青莺急匆匆的进门来,轻轻蹲在她身前说:“姑娘,罗贵那里说,今天已经去问过了,确实是那位章少爷亲自送的口信,说想见您。”

第四十六章 告密

上一次见章润,还是在重音坊那一次,最后被韩止的突然到来而匆匆结束。之后章润就彻底沉寂了下来,若不是宋楚宜一直有叫人看着他的动向,险些要以为他已经被韩止灭口不在这个世上了。

章润一如既往的显得有些局促,见了宋楚宜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憋了半响之后才憋出一句略有些多余的话:“上次是我行事不够小心,没帮得上六小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他需要宋楚宜这个靠山,尤其是在家里听韩止和韦言希说了宋家和崔氏一族这一次在陈家的设计下还能全身而退之后,就更加坚定了要死死拉着宋楚宜的想法。

这个看上去比他矮了一截的小姑娘,实际上却不知比他高了多少-----至少这样翻云覆雨的能力,他想也不敢想,现在还得被迫在韩止这个仇人面前虚已委蛇。

他要报仇,凭自己是绝对不够的,就算他现在躺在刑部或者大理寺门前,这件事也能无声无息的被压下去,锦乡侯府动一动手指头就能叫他消失的干干净净。

宋楚宜在椅子上坐下,隔着窗子也能听见楼下传来小旦一咏三叹的婉转唱腔,她听见章润这么说,就转过头看着他摇了摇头:“韩止生性多疑,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你能在他眼皮底下溜出来,已经是很难得的本事了。不过说起这个,我倒是也有话想问问你,上次他跟来,到底是因为你露了痕迹,还是真的只是碰巧?”

这个问题章润回去也思考了很久,可他观察了这么久下来,的确没发现韩止有发现他私底下和宋楚宜来往的迹象,便斩钉截铁的否认了:“应该只是回去了见我不在,问伺候的人又问不出个所以然,加上来了重音坊恰好又听见六小姐你在,所以才有了怀疑。后来我回去了之后小心的观察了一段日子,他应该并没发现我和六小姐之间的联系。”

难怪最近章润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看来多年来的相处他也已经对韩止的性子有了深刻的了解,知道缩着尾巴做人。宋楚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问他:“你这么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还记得当初六小姐曾同我说过,若是西北或者扬州来人要见他,就来通知六小姐。”章润看宋楚宜陡然锐利的眼神不觉心中就是一跳,顿了顿才敢继续说下去:“最近西北的确是来人了.....似乎是锦乡侯的什么心腹,是专程回来送什么账本和红利的......”

韩正清在西北经营了多年,根本不可能一点儿脏的臭的都不沾-----否则他的那些良田豪宅都是从哪里来的?靠着那点子朝廷发下来的俸禄和赏赐?恐怕连养韩止的病的钱都没有,何谈养活锦乡侯府百余人和整个韩氏一族?他们韩氏一族的族长可就是韩正清呢。

可是这次陈阁老马失前蹄,在长宁伯府跟前摔了个大跟头,以至于西北那边的丑事都被闹了出来,虽然有个章天鹤当替死鬼,揽了全部的责任上身。可崔绍庭却少了掣肘,对西北那边肯定看的更严了,韩正清估计是不敢把账本留在西北,干脆送回了京城留给大范氏她们处理。

她眼睛募的一下子就像被点燃了的灯,亮晶晶的看着章润发问:“那章公子可知道这个来送账本的人是什么底细,现在又在哪里落脚吗?”

韩止在通州别院里藏着一个章润,总不至于还把人大剌剌的往别庄里招呼,肯定得另外寻个妥当的地方安置,日后大小范氏和东平郡王要见人的时候也方便些,更不会发现章润的存在。

可惜章润却有些颓然的垂了头,半响才有些自嘲的笑了一声:“不瞒六小姐,我还是等这个人都走了以后,听韩止和他身边亲近的心腹说话,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至于那账本到底是什么账本,又交给了谁,我是一概不知,更别提要知道那个人如今究竟在何处了。”

西北出了事,现在这紧急关头上,若是这账本被别人发现了,韩家难逃一劫,就算是大范氏等人也会有不是,韩止这么谨慎也是理所当然。

宋楚宜有些失望,却也不至于灰心丧气,想了想就问章润:“那你知不知道韩止最近在忙些什么?”

章天鹤会揽下罪责又死的那么快,肯定和韩止脱不了关系-----她派去跟着贾英鑫和许良的孙二狗等人回来都说过,见过韩止身边的关山邀许良和贾英鑫去院里点姑娘,还连着去了好几家赌坊,输了是关山的,赢了的却是他们两个的。

她不能让崔绍庭被陷害的事这么轻易就过去,可是要动摇陈阁老的根基实在是太难了,他背后还靠着东宫和范良娣,底下又有无数门生,在建章帝跟前也说的上是德高望重.......

所以只能慢慢来,学着陈阁老对付崔家那样,花上三四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来编一张网。

“我这次出来,正是为了告诉六小姐一个消息。”章润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说出来的话也自然许多:“韩止最近本来刚和郡王殿下和他姨母的关系缓和了一些,如今怕是又闹了许多不愉快。似乎是因为.....韩家小姐被封了郡主,要陪着九公主去和亲的事儿。韩止不想叫他妹妹去,可是东宫那边却怎么也不肯伸手帮忙。”

这件事不说韩止,就算是宋楚宜刚知道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不知道为什么和亲的两个人选里头还会有一个韩月恒,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多少人家避都避不及,可是韩月恒作为锦乡侯府的嫡出小姐,范良娣的外甥女,居然这么轻易就被推了出去.......这是不是意味着锦乡侯府-------或者说是小范氏和大范氏的关系其实也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亲密无间、牢不可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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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怨怼

韩月恒大范氏当然不是保不下来,恰恰相反,只要她愿意,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就算是已经尘埃落定了的现在,她若是真的动一动恻隐之心,也多的是办法把韩月恒保下来,随便找个替死鬼送去东瀛。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之前就已经替小范氏算好了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众叛亲离,父亲母亲在自己的威压下是不可能朝她伸伸手了,她的女儿也会被送去东瀛和亲,这辈子都别想再回到大周,而她的丈夫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她的儿子也只会对自己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现在第一步已经成了,还是她亲手指引一手推成的,她是脑子坏了才会去帮韩月恒。

因此她几乎是疾言厉色的再次呵斥了来求情的周唯琪,甚至史无前例的冲他发了脾气:“你若是想要气死我,你就尽管去!你真要是去了,以后也别再进我这门,别再认我这个母亲了!”

周唯琪不能理解大范氏为什么会忽然发这样大的脾气,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只要说几句话,就能叫小姨的女儿免受背井离乡之苦,还能跟韩家的关系再进一步,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可是向来理智的母亲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在这件事上执拗的近乎疯狂。

他在锦乡侯府的时候都已经答应了姨母了,这样想着,他就觉得羞恼慢慢蔓延开来,脖子和脸都红了一片:“你平时不是总是装出一副好姨母的样子吗?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了就原形毕露了?!小姨又没有得罪你,月恒更是把你当救命稻草,可是真到了要你救命的关头,你就是这样对待她们的吗?!”

大范氏极少被气的这样厉害,她双肩都在不停的抖,整个人都被周唯琪数落得懵了,她怎么忘记了,她向来不爱在儿子跟前提这些糟心事,也为了更好的把韩止和韩家握在手里,而刻意让儿子和韩家韩止亲近。可到了现在,她之前为了把韩家牢牢握在手里而刻意的松手纵容,竟让儿子对韩家真的有了情谊!

她怒气上涌,捂着胸口闭了闭眼睛,用尽全部力气才忍耐住了,伸手指了门冲周唯琪冷冷的道:“出去!”

周唯琪觉得大范氏简直不可理喻,一贯温顺如他也被气的失了耐心和分寸,怒气冲冲的一甩袖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