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想靠着这婚书把向明姿赚到手,贪向明姿手里的那笔宋琳琅留下的嫁妆。反正前朝有长宁县主的先例在,钱壮怂人胆,陈三太太又是个贪钱要钱的,借着说向老太太的恩情,来宋家探底来了。

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模样!三太太极不屑的冷笑了一声。

宋老太太被这事儿弄的哭笑不得,她转头吩咐黄嬷嬷:“你去前院书房,叫老太爷写封信去金陵赵家。”

赵家总不至于这么糊涂,他们要救人,多的是法子,赵家又不是在朝中没人了。何况这些天也没听说过赵家的人上京来走门路。

陈三太太真是油锅里的钱都敢捞来花,早就听说过陈三太太的作风,可没想到真是这样的滚刀肉。宋老太太想起来觉得好笑-----怪道陈老夫人从来不带陈大太太和陈三太太出门,陈大太太贪钱是因为当了寡妇,可没想到陈三太太也这么.......不怕死。

她想了想,微笑着看着宋大夫人:“你明天送张帖子去陈家,去拜访拜访陈老夫人。”

陈老夫人伸出根手指,陈三太太就是个哑炮,点也点不着。没了陈三太太,向老太太更是一滩烂泥,宋老太太已经对这个刻薄老太太反感到了极点,此刻再也不想给她留一点后路。

这样的人,怀着这么恶毒的心思,想让向明姿当第二个长宁县主。

可她们也不动动脑子想想,当年连家是个什么情况,现在的宋家又是个什么情况。

宋大夫人轻快的应了一声,拉着向明姿吁了一口气:“叫了你别为这事儿悬心,别说这婚书是不作数的,就是作数的,我们也不是连家那样失势落魄的人家,礼部怎么敢为了个乡下白身的婆子闹出前朝那种事?”

黄嬷嬷很快就转头回来了,告诉宋老太太宋老太爷的话:“老太爷说知道了,明天就把信送去驿站。”说着又道:“刚刚进来的时候碰上金嬷嬷,金嬷嬷说叫我跟大夫人说一声,皇觉寺菩萨出神那一天,方家夫人也去的。”

撒了这么久的饵,鱼终于要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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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恨意

宋大夫人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圆圆胖胖的脸上露出个笑:“这方夫人倒是个聪明人,皇觉寺菩萨出神,十一公主又定了亲事,那一天不光咱们要去,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夫人太太们都要去。”

要是光是宋家去,方夫人这样做就显得太过显眼,很容易引起陈老夫人的警觉。可是陈老夫人自己也要去,那方夫人去也就显得理所当然。

内宅妇人们的嘴有时候传递消息可比什么信件往来都靠得住,宋老太太点了点头:“既是这样,你那天就多上点心,听听方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方夫人应该是替方孝孺探探路的,若是方夫人真的能说服方孝孺投靠,那打开陈家这匹门的钥匙就有了。

她说完,又叮嘱大夫人:“把明姿和宥姐儿也带去......明姿不小了,从前我总想着多留她几年,你也知道我动过把她给了咱们自家孩子的心思......”

可就是为了防止今天向老太太这样的事,还是把向明姿过继在了宋大老爷的名下,这样一来,宋家的男孩儿们自然是不成的了。

从前舍不得,总觉得多留几年,让她在身边多做几年无忧无虑的姑娘,可是如今想来,的确该相看起来了。

宋大夫人心领神会的附和:“媳妇知道了,正好那天崔家两位舅夫人也同去,有她们两位在,明姿也能多认识认识人”

宋楚宜倚在榻上听青莺说今天马旺琨叫罗贵带进来的话:“听说钱长史身边的长随亲自出了趟城,说是先行去通州别庄里清扫屋子的。可是马旺琨他们说,长随拿了帖子直奔了通州王侍郎家里......”

礼部王侍郎可是和东平郡王关系匪浅,宋楚宜抿抿唇:“这个消息想办法透露给锦乡侯府的人知道了?”

自从章润说过小范氏和大范氏貌合神离,其实关系极其不好这样的话,宋楚宜就对这两家的关系上了心。她原本无意搀和东宫的事,就算是之前倾向于太孙周唯昭这边,可也是点到为止,从来不曾过多搀和。偏偏东平郡王打定了主意要扯她们下水.......

东平郡王明知道宋家陈家如今是个什么样的关系,可是还是一面吊着陈家不放,一面舍不得宋家这个助力。这样理智又贪心的人,要是真成了她的夫主,那要是宋家有朝一日失去利用价值,她就是第一个被东平郡王牺牲的,就像是如今的韩止那样。

“锦乡侯府也叫人偷偷打听消息呢,马三他们聪明得很,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消息透出去了。”青莺牵起嘴角笑了笑:“另外马三说,锦乡侯府的管事昨天刚去京里的远通镖局接了个婆子回去......”

这个时候了,女儿眼看着过了菩萨出神的日子就要陪媵,儿子也成了通缉犯,东宫那边的态度又摆明了袖手旁观,小范氏此刻应该是焦头烂额的才对,居然还有心思叫镖局护送一个婆子上京,还叫了管事亲自去接?宋楚宜挑了挑眉,本能的觉得这里头有蹊跷,阖上了手里的书叮嘱青莺:“叫马三继续盯着,再叫人去问问镖局那边,这婆子究竟是什么来路。”

用镖局护送一个婆子,这件事怎么想怎么透露着不对劲。

小范氏激动得连坐也坐不住,短短半个时辰就打发了四五拨人出去问讯,终于听说人进府了的时候,登时整个人都几乎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一叠声的吩咐仆妇:“快把人带进来,快!”

张妈妈没想到还能见到小范氏,一进门瞧见了小范氏眼泪就溢满了眼眶,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小范氏往屋里扫了一眼,秋菊立即知机的把伺候的人通通带了下去,关了门,亲自端了张凳子坐在门口-----家里没个成年的男丁当家作主,世子爷又出了事,最近几天都人心惶惶,乱象丛生。

“妈妈,起来!快起来!”小范氏疾步下了榻,弯腰把张妈妈亲自搀扶起来,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这么多年了......我可算是见着您了......”

张妈妈也是泪眼婆娑,看着明明比大范氏要小,可如今瞧着跟自己都恐怕不相上下的小范氏,心疼的哼哧哼哧的直喘粗气:“我还好.....还好.....倒是小姐,小姐你却成了.......”

小范氏拿了帕子擦了眼角的泪,勉强露出个笑:“半人半鬼?”

“可不能这么说!”张妈妈拉着她的手,跟小时候那样在她手背上啄了一口,呸呸呸的朝地上吐了几口口水:“这么说可犯忌讳。”

小范氏被张妈妈引得眼泪又差点掉下来,撇开了头吸着鼻子:“说什么忌讳不忌讳的,本来这十几年就活的不人不鬼,您瞧瞧,我哪里还像个活人呢?嬷嬷,我当年为什么没有回老家去,您不知道吗?”

大冬天的说这话,张妈妈只觉得全身都爬满了鸡皮疙瘩,垂着头一时说不出话。

小范氏收拾了心情微笑着看着她:“从前我总以为我和姐姐是一样的,到了京里妈妈却总是告诫我,我跟姐姐不同,要我凡事都要让着姐姐......”

她说着,豆大的眼泪忽然从眼里啪嗒一声滑落在地毯里,哽咽着压低了声音:“我一直让着她......小时候的花钗绣球、琴棋书画、长大了我还让着她.......连名声和将来也让给了她.......”

张妈妈心如擂鼓,觉得一颗心提的高高的,差一点就要跳出喉咙。小范氏小时候天真娇纵,虽不争也是争了----那时候范家老爷和太太对她都是好的.....连带着她们这些不知情的下人也自以为攀上了高枝儿......

“可我得到了什么?!”小范氏的声音忽然拔高,张妈妈几乎是惊慌失措的从椅子上弹簧一样的跳了起来。

小范氏盯着张妈妈指着自己:“我得到了什么?!姐姐她容不下我.......她......她对我做了那样的事,连容我回老家都不肯......这十几年,这十几年我过的就像是行尸走肉,要不是为了两个孩子,要不是她拿两个孩子威胁我,我早就死了!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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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可怖

张妈妈一张脸白的像是上好的宣旨,眼神呆滞,觉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心口一阵一阵的疼。

小范氏的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水,哗啦啦的就没个停的时候:“我处处忍让她,来了京城以后什么事都以她为先。她说要合香,她擅长合香。我就不跟她争,我去弹琴........可是太子喜欢的是我的琴声......她来告诉我,我也不和她抢,都是她的.......都是她的.....”

小范氏痛苦得扭曲了脸,想起前尘往事整个人都有些癫狂,半响蹲下身子捂住了脸:“我什么也不求,她放我回家就好了,放我回家就好了......可她偏偏不肯!”

张妈妈往后退了好几步,眼泪也跟雨水一样一刻不停的往下落,仿佛又看见十几年前豆蔻年华笑靥如花的小范氏,每次受了委屈就是这样蹲下身子掩着脸,就算哭也不肯哭出声音的模样。

可那个曾经天真烂漫,一笑就露出梨涡的美丽少女,如今稀薄得就像是雨幕里的那朵迎春花,淡得只剩下个影子。

她不由自主又往前走了几步,叹了口气跪坐在地上扶住了小范氏的肩:“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小姐......”

“没有!”小范氏攥住她的手,被泪水冲刷得格外干净透亮的眼睛像是从前那样盯住张妈妈,语不成调的哭起来:“这一切折磨都没有停,她当初对我做了那样见不得人的事,连我的孩子也不放过......”

张妈妈垂下眼睛,手被小范氏攥得一阵一阵的疼。

“阿止身边都是她的人,伺候的嬷嬷、小厮全都是她的人。只要我过去看他一眼,隔天阿止就会病的更重一些......”小范氏抽噎着,险些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敢再去看,心如死灰。韩正清冤枉我,说是我给儿子下毒......他根本不拿我当人,当着阿止的面,讥讽我不配当个母亲,连自己的孩子都忍心毒害......”

说什么血浓于水,再重的情分也禁不住这样磋磨和离间,何况对一个当时心智还未开的小孩子,她在韩止的心里从此就是个恶毒的母亲,他每次看见她,眼里洋溢的全是恐惧和害怕。

她不是没试过解释,不是没试过亲近他,可第二天韩止的病就会加重一些,韩正清说她就是个坏透了的苦瓜,里头的瓤都是黑的。

后来时间久了,她也就学乖了,板着一张脸就当没有这个儿子。否则反反复复的折腾下去,韩止的性命就真的没了。

后来生韩月恒的时候她一度被那些宫里来的嬷嬷撺掇着想死,也想带着女儿一起死.......

她永远也不能忘记那天心窝里被韩正清踹的那重重的一脚,和大范氏满含嘲讽和尖刻的笑声。

那也是她头一次彻底领悟了大范氏的意思,她不想让自己好好活着,可也不容自己去死,她想看自己生不如死的模样。

这样的日子她一过就是十几年,原本以为忍过去,忍到闭眼的那一天就好了。可是大范氏从来就不肯放过她,觉得她过的还不够苦,如今连她的孩子也不肯放过。

而韩正清那个死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永远对大范氏言听计从.......

秋菊在外头轻轻扣了扣门,小范氏声音沙哑的喊她进来,被张妈妈扶着坐在椅子上听她说话。

“夫人.......”秋菊把声音压得低的不能再低:“才刚大川媳妇进来说,打听到昨天钱长史身边的常随去给通州的王侍郎家里送信......”

大川是管韩止出门的事的,向来和底下人混的熟,又喜欢在赌坊酒肆里头混,打听消息向来得心应手。

小范氏喉咙里的一口痰上不去下不来,挥了挥手示意秋菊出去,苦笑着看向张妈妈:“忘记跟您说啦,月恒过几天就要陪媵去东瀛了,阿止也出了事......”

她说着,却不再哭了,反而还加深了一点笑意:“您瞧,都到了这个份上了,姐姐还是这么照顾我。”

张妈妈颤抖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更加用力的握住了小范氏的手。

小范氏忽然双腿一软就朝她跪下去,拉着她的手仰头看着她:“妈妈,您救救我.......帮帮我......”

张妈妈想要拉她起来,可是浑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力气,反而顺着她一同跪在了地上,全身上下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小范氏垂下眼睛:“当年您知道的,您知道的是吧?韩正清为什么在我们家住了四个多月.......还有韩正清贴身带着的那只被磨平了印记的寿字钗.......”

张妈妈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软的如同一滩烂泥。

“我当时知道妈妈你为什么抛下我要辞工回老家去.......”小范氏擦了一把腮边的泪,努力叫自己笑起来:“可我没拦着,我知道要是我任性一点,妈妈就要被我连累死了.......”

张妈妈整个人都匍匐在地上,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是我对不住小姐,我不是人......我怕事.....抛下了小姐.......”

对不对得住的都过去了,小范氏的一双眼睛前所未有的亮,她想起当初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想起这些年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再想想如今生死未卜前程不定的儿子,和即将陪媵的女儿,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要被熊熊怒火燃烧殆尽。

大范氏一点退路都不给她,一点念想都不给她,不就是因为觉得她是没牙又被剪了爪子的老虎,任人拿捏吗?

她是没人用,可她不是傻子。

她朝张妈妈伸出手,声音又软又甜,仿佛有了几分当初做姑娘时的那份活泼生气:“妈妈,韩正清丢了那钗发了好大的火,上上下下一通翻天覆地的寻,妈妈吓得面无人色,求我替你说前天生了病在外头根本没进过府,从那时起我就晓得这里头有猫腻了.......现如今,你把那钗给我,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

第八十章 死讯

门忽然一声又砰的一声开了,迎面灌进来一大股冷风,屋里上好的羊角宫灯被吹的晃了晃,上头的美人儿一下一下的随着风微微摇曳。

秋菊匆匆忙忙的闯进来,一眼看见跪在地上的小范氏和张妈妈,不由得先愣了一刻才反身阖上了门,上前几步蹲在小范氏身前,哽咽了好一会儿才敢告诉她:“才刚大川传来消息......说是.....世子爷他去了通州码头,可锦衣卫早已经等在那里......他们把船射成了筛子,一把火烧了......”

小范氏脸上的泪意还没收敛干净,手指冰凉的用力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喘气都成了件艰难的事。

张妈妈也瞪大了眼睛,她没料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避开这场祸事,右边的眉毛跳的她整个人都发慌。

钱应有多少本事小范氏清楚的很,他去通州王侍郎家里做什么?王侍郎家里在通州根深树茂,要找个人,去找这样的地头蛇最好了......

大范氏连袖手旁观都做不到了,生怕韩止被抓了会吐出什么对她不利的消息,迫不及待的要杀了他灭口。

心跳得越来越快,胸腔都好像要炸裂开了,小范氏终于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她捂着脸又哭又笑,像是已经疯了,秋菊揽住她的肩膀,一声一声的喊她小姐。

屋里的檀香味四散开,张妈妈颤巍巍的走了几步去搀扶小范氏,声音都变了形:“大小姐她.......她不是个东西......忒不是个东西了.......”

都是亲生的姐妹,就算不是一母同胞,可当了十几年的姐妹也总该有些情分,哪怕是养一个阿猫阿狗时间长了也会有感情的,可大范氏的心是冷的,冷的和石头一样。

不过就是因为小范氏的姨娘是个生母,不过是因为小范氏不知道自己是个庶女,大范氏就恨她至此,毁了她的一辈子还不够,还要连她儿子女儿都给毁了。

这哪里还像个人啊?她一手把自己亲手带大的小姐给毁了!把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给毁了!张妈妈颤抖着手去拍小范氏的背脊:“妈妈把东西给你.....把东西给你........”

小范氏如同濒死的鱼,张大了嘴巴一阖一阖,半响才反应过来,用力的握住了张妈妈的手:“妈妈,这一世我对不住你,下一世做牛做马,我都报答你。”

张妈妈就苦笑,说什么对不住,要不是小范氏当年放她走,她早就已经死了,死在了韩正清或者是大范氏的手下。这么多年都是偷来的,能看着儿女都有了归宿,已经赚到了。

张妈妈攥住小范氏的手:“可你不能胡来......凭着这个钗......您恐怕也不能拿大小姐怎么样.......”

小范氏点头如捣蒜,她不会胡来,她怎么会胡来呢?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没有什么不能忍的了,阿止死了,她反正是要一起下去陪他的.....等把月恒好好的送走,等把月恒送走,她就再没有什么顾忌的了。到时候她一定要把大范氏跟韩正清的丑事告诉太子,让太子睁开眼睛瞧瞧,看看自己究竟宠幸了怎样的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她紧紧地攥着张妈妈的手费力的站了起来,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苍白得真的如同地狱里的厉鬼,回头吩咐秋菊:“拿纸笔来,拿纸笔来。”

她的命不值钱,她本来就是韩正清娶回来当挡箭牌,任他糟蹋的。可是韩止和韩月恒总是他的亲生骨肉,她就问问他,问问他走到今天这一步,韩止和韩月恒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到底是因为什么。

齐嬷嬷有好几天没回锦乡侯府了-----她是个老江湖,韩止前些日子看她的眼神都让她悚然而惊。她知道这个世子比夫人有用的多也警醒的多,多半是发现了她的身份,告了病毁了家几天。

可她没料到刚回家来销假,就听见说夫人没空,正在见一个从荥阳来的婆子。管事妈妈还神神秘秘的告诉她,说这个婆子还是专门托了镖局从荥阳老家送过来的,夫人到现在连饭都还没叫摆呢。

这个时辰了......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想了想就转头回了自己房里收拾了一阵,趁着西角门的婆子还没下钥,塞了几块碎银子给李婆子,叫李婆子替她走一趟酒井胡同。

不管怎么说,从荥阳来的人,总得跟良娣娘娘知会一声。

大范氏正看连翘拿李子雕小猫,向来沉着的脸上竟噙着一抹微微的笑意:“手艺越发精湛了,再过几天,恐怕连御膳房的师傅也不如你。”

连翘把雕好了的猫儿放进白瓷碟里,诚惶诚恐的笑着摇头:“娘娘太抬举我了......”

她话音还没落,房嬷嬷在外头隔着帘子喊了一声娘娘,听见大范氏说进,才飞快的掀了帘子进门,绕过了珍宝琳琅的博古架朝大范氏行了礼:“郡王那头传来了消息,说是事情已经办好了。世子爷他负隅顽抗,被锦衣卫当场射成了刺猬......船也被烧了。”

王侍郎家里可是世世代代都住在通州,关系根深蒂固,通州那些人也都混的不知多熟,当初既然叫他去办这件事,大范氏就没想过会失手,闻言悠闲的拈起一颗被雕成了牡丹花形状的李子瞧了瞧,又扔回碟子里,转头问房嬷嬷:“锦乡侯府也收到消息了?”

房嬷嬷垂着头不敢看她,点了点头:“他们也有人跟着锦衣卫一同去寻人的,锦衣卫既是已经杀了世子爷,这会子那边肯定是知道了。”

房嬷嬷心里有些忐忑,是个人碰见这样的事都得疯魔,小范氏得知儿子死了,还不晓得会有多伤心。

大范氏却全然不放在心上,小范氏身边要人没人,就是笼子里的鸟,只有任她拿捏的份。她扬起嘴角,似乎十分开心:“去问问齐嬷嬷,看看那边有什么动静。”

第八十一章 争锋

房嬷嬷恭敬的退出来,站在廊下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才叹了口气,转头却没先去使人找齐嬷嬷,先去了东平郡王的书房。

东平郡王正和幕僚长史说话,她等了大约半个时辰才算是等到了东平郡王得空,忙理了理仪容,进门先朝东平郡王行了礼问了安,这才斟酌着把大范氏的吩咐给说了。

周唯琪一时没有说话,他越发的觉得母亲的忽然翻脸很莫名很没有道理,他的确是恨韩止坏事,恨韩止不如从前那样事事以他为先替他着想,可是说起来,这一切的根源真的在母亲身上。要不是母亲不知道为什么非得一意孤行的送韩月恒去和亲,忽然对韩家的人变了脸,事情原本不会到这一步。

他想起韩止当时说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就拿原话去问房嬷嬷:“月恒表姐去和亲的事,真的是母亲她一手促成的?还有月恒身边那个专门教规矩的嬷嬷......也是母亲送去的?”

房嬷嬷叹着气点头,有些不赞成的蹙眉:“当初我们也劝过娘娘......不管怎么样,拿月恒小姐在京城随便攀个关系也是使得的,至少比去东瀛那个鬼地方好些。可娘娘就是不听,也不写信回去问问家里的意思......这么一来,的的确确是太叫世子爷跟侯夫人难堪了......”

大范氏从来就不把人当人,从少年一直任性到了现在,也就是她命好,太子不管不顾的只喜欢她,范氏一族又在后面扶持,东平郡王自己也上进,否则她哪里有今天的日子?

周唯琪两只手放在膝上,良久才轻声问房嬷嬷:“嬷嬷知不知道母亲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说起来,也都是年少时的事。

年少时的姑娘们之间能有多大的仇恨?就是一只花钗一只风筝,亦或是爹娘今天多给小范氏做了一套衣裳,明天忘记给大范氏买和小范氏一样的古琴.......

都是这些琐碎的事堆积起来的怨恨,说起来鸡毛蒜皮不值一提,要是临上京前范夫人嘴巴严实一些,不叫大范氏知道自小天真烂漫又受宠的妹妹其实不是一母同胞,其实生母只是个小妾就好了。

房嬷嬷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含含糊糊的糊弄了过去:“总归是年少时不懂事的缘故......现在要紧的是不能再叫娘娘这样下去......再这么下去,就是锦乡侯再忠心,恐怕也受不了......”

大范氏这是疯了,好好的一个稳稳当当握在手里的助力,她非得下死力气的作,下死力气的把人往外推。她一副势在必得认定韩正清不会介意的模样,房嬷嬷却太知道人心易变的道理-----还是前边那句话,总归血浓于水,亲生的骨肉呢,打断骨头连着筋,韩正清再怎么样,真能看着大范氏这么折腾自己的儿女而心安理得?偏大范氏一意孤行看不清。

物极必反,这个道理周唯琪当然懂,他也觉得母亲这一连串的做法简直称得上丧心病狂,仔细想了想就叹了口气,问她:“母亲让你做什么去?”

房嬷嬷把大范氏吩咐去找齐嬷嬷的事说了,忧心忡忡:“娘娘要是真的一直紧咬着侯夫人不放,恐怕兔子急了还咬人。就算侯夫人没能耐没人手,可要是借着月恒小姐陪媵的那天闹上一闹.......那可就热闹了。”

周唯琪目光渐深,冲她点了点头:“你很好,母亲身边有你这样的人我才放心。你回去就对母亲说,锦乡侯府那边姨母慌得失了分寸,哭的死去活来。其他的就都不必提了,以后母亲那边要是还有什么动作,你事先过来告诉我一声。”

不能任由大范氏这么胡闹下去,她迟早会把自己作死,把东宫也作死!

房嬷嬷这才算放了心,唉了一声:“殿下您既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娘娘她听不进旁人说的话,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就是太子,也以为她跟侯夫人的感情是很好的,她这样下去.......老奴斗胆多句嘴,这事儿恐怕还是得跟荥阳那边说一声,也只有太太能劝转一二了......”

周唯琪静静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候着房嬷嬷出去了,就万分无奈又带着些烦躁的摔了个水晶盘子。他记得从前母亲不是这样的,她那么有大局观,那么知道该怎么笼络住能帮忙的助力,把父亲迷得团团转不说,连作为太子妃亲姑姑的皇后娘娘也挑不出她的错处来。

可现在母亲却好像成了个疯子,整天浑浑噩噩的只顾发脾气,分不清轻重缓急,活生生的毁了韩止这么好的一颗棋子。

房嬷嬷说得对,姨父再亲也是姨父,难不成真的为了他们连自己亲生的儿女都不顾?大范氏这么赶尽杀绝,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他收拾好了心情把钱应叫进来,吩咐他去锦乡侯府走一趟:“就说我明天还亲自去一趟,叫姨母跟表姐别太伤心,表哥成了这样儿,母亲跟我心里也难受......”

钱应垂着手恭敬的答应了,等周唯琪都交代完了,才尽职尽责的提醒周唯琪:“殿下也该去封信先和侯爷说一说最近发生的事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不能没个交代。侯夫人那边应该也会寄信过去。”

而已经被大范氏逼得没路可走的小范氏,信里一定不会有什么好话,周唯琪烦恼无比的揉了揉太阳穴:“这分明就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姨父就算是圣人再世恐怕也做不到无动于衷,这样的事我怎么辩白都显得太苍白了。”

钱应没有迟疑的看了周唯琪一眼:“良娣娘娘会这样做,恐怕也是觉得侯爷在任上还有两个庶子在身边,对世子就不会看的太重的缘故。可世子他毕竟是嫡出将来要承爵的,天底下哪有真能做到看着孩子死了还对罪魁祸首不计前嫌的父亲?依属下愚见,决计不能叫侯爷知道此事跟咱们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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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防患

可这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去?先不说小范氏那里难以遮掩,就算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小范氏都杀了,还有一个韩月恒呢。韩月恒就算去了东瀛,也不是就此真的绝了往来,借着九公主的东风总能往京城捎封信,或者往大同去封信,到时候两边一对说法全然不同,反而更会引起韩正清的疑心。

所以说这就是个烫手山芋,范良娣真是做了一件天大的蠢事。

周唯琪叹气摇了摇头:“其他的都先不提了,你先去锦乡侯府走一趟,多带些人手,礼物也要带足。若是那边忙不过来,你干脆就留在那里帮忙。”

还要去义庄给韩止找尸体,跟锦衣卫和衙门义庄的人扯皮,之后有的是事情忙,小范氏一个妇道人家恐怕也的确是操持不过来。

打发走了钱应,周唯琪就忍着怒气先去给太子请安,谁知太子却并不在东宫,听奉御说是今天张天师进宫和圣上论道,太子和太孙一道陪侍在侧。

周唯琪忍不住就更加烦恼,一甩袖子去了大范氏宫里,开门见山的问她:“这次表哥的事,母亲打算怎么跟姨父交代?”

他说话的语气有些生硬,大不如从前对大范氏尊敬有加,大范氏诧异的挑了挑眉毛,反问他:“交代?什么交代?”她转动了一下眼珠,嫣然一笑:“现成摆在跟前的理由,还要我教你?你那群幕僚门客是死的?他挑衅宋家,引诱宋家子弟上当,还一怒之下想杀人,被早有准备的宋家报了官,暴露了赌坊。这还要我提醒你吗?”

可这样一来,就又不免要得罪宋家了。何况长宁伯府也没有那么蠢,会等着他们栽赃陷害。

大范氏显然对这个问题显得有些不耐烦,依她看来,这甚至根本就称不上麻烦二字,她看了一眼隐忍不发的儿子,按捺住性子重新又说了一遍:“这件事自有我跟你姨父去说,你放心就是。”

放心?!怎么放心?!周唯琪欲言又止的瞧她一眼,到底还是没说出叫大范氏伤心的话来,她到底是他的母亲,儿不嫌母丑,他哪里有立场开口指责母亲。一切还是等钱应回来了再决定吧。

长宁伯府里的宋楚宜也正听宋珏说韩止的事:“人在船上不肯下船,都已经解了绳子眼看着就要飘走了,锦衣卫的人当机立断,放了火箭。”

到了那个地步了也没别的办法,可是这样一来.......谁知道船舱里头到底是不是韩止,韩止又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她看了一眼坐在书桌前一声不吭的宋程濡,再看看旁边若有所思的宋琰,张口问了出来:“找到了韩止的尸体?”

宋珏眉头拧在一起,负手立在窗前:“问题就在于此,船舱里的人数虽然对的上,可都被烧的成了焦炭,那天刚好刮西北风助长了火势.......这样一来,人一踩上去上头的东西就成了齑粉,谁知道里头究竟有没有韩止?”

宋程濡沉默了一会儿才忽然开口:“随他去。”

宋琰吃了一惊,随即就想起上次分析过的事,韩止如今最恨的已经不是长宁伯府和宋楚宜了,他如今满心都充满了被亲人抛弃的背叛感,最恨的应该是关键时刻置他于不顾甚至还痛下杀手的范良娣和东平郡王。这样的情况下,如果韩止还活着......也未必是件坏事。

宋珏立即心领神会了自家祖父的意思,咳嗽了一声答应了,又促狭的笑起来:“说起来,那天动手的除了锦衣卫,还有赶来帮忙擒贼的王侍郎家里人......韩止恐怕会刻骨铭心。他要是真的能侥幸逃的一条命倒也是好事,京城他肯定是进不了了,他又不傻,知道一进京城必死无疑。肯定会朝西北跑,等他去大同闹一闹告一状......韩正清心里恐怕不能对范良娣和东平郡王毫无芥蒂了吧?”

宋程濡也是一样的意思,他抬起眼皮瞥了一眼笑的有些狡黠的长孙,山羊胡子不由抖了抖:“你派些人在运河附近搜寻搜寻,那些离得近的村子也探问探问,看看有没有陌生的受了伤去借宿的人。若是有......在保证他不回京城的状况下,尽量促成他往大同去。”

不能总是坐以待毙,等着别人找上门来,呆在了这个位子上就注定不可能过风平浪静的日子,可是有时候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陈家这一套宋老太爷已经忍无可忍,也就不打算再忍了,如今他准备抽出手来对付陈家,拉拢方孝孺,就得先准备准备,让大范氏和东平郡王忙起来。

忙起来了,他们就没空到处乱插手了。

宋珏答应的很痛快,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的接了话:“菩萨出神的第三天就是九公主去东瀛和亲的日子,我怎么也要把这热闹的消息带去给韩止知道。若是他真没死......就好好瞧瞧他娘跟她妹妹孤儿寡母的被人欺负成了什么样子吧。也好帮一帮他看清楚,到底谁才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宋珏已经对韩止厌烦到了极点,纵然是听章润说过他有些畸形的成长过往,也对这样偏执阴沉的人同情不起来。

宋琰立在角落里很仔细的听,一个字也没放过,翻来覆去的想祖父和大哥的每一句话里头包含的深意,忽然就听见宋珏喊了他一声。

“你明儿开始跟我出去多走动走动。”宋珏拍拍他的头:“成天呆在家里读书会读傻的。我告诉你,这吃喝玩乐四个字多的是门道,纨绔不成器的要吃喝玩乐,可有抱负有手段的人照样也把吃喝玩乐看作一门学问。”

宋老太爷倒是没什么意见,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宋琰沉声咳嗽了几声,居然点了头:“是该出去长长见识,看看锦绣繁华底下到底藏着多少文章。”

多谢藏艳之雅、g0578和瑛紫007的平安符,也多谢九天哥哥的香囊,多谢多谢。今天的第一更~~~希望大家看的开心啦,么么哒。

第八十三章 消息

宋老太爷和宋珏已经开始有意识的把宋琰当成一个大人来对待,这样对宋琰的成长有莫大的好处。宋楚宜轻轻的冲宋琰安慰的点了点头。这是件好事,她不能整天跟在宋琰旁边,也不能替他走以后的路,他迟早要自己摸索着往前走,现在跌了一跤,有人开始教导他怎么才不会跌倒,这样很好。

出了宋老太爷的书房宋珏就朝宋琰头上用力的凿了一下,负着手带着几分严厉几分告诫:“小子,我虽然带你出去玩,可你可别光想着玩。给我擦亮了眼睛看清楚了,里头应酬的都是些什么人,什么身份,说的什么话。回来之后我全都要问的。”

宋琰这几天有些怕他,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宋珏这才抛下他转头看着宋楚宜问:“你这边情况怎么样?方夫人那里......还顺利么?”

方孝孺和方夫人经过王英的事情之后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在她的刻意挑拨下,要他们完全对陈阁老死心塌地是再也不可能了,毕竟信任这种东西一旦崩塌,是很难弥补的。虽然陈阁老这样的老狐狸也可能会意识到这一点并做出挽回,可是终究还是太晚了。

宋楚宜知道他最近因为羽林卫的事情应酬很多,才会提出带宋琰去见识见识这样的话,便不打算分他的心:“进展得还算顺利,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等这一次菩萨出神过后,这位方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们也就能摸得差不多了。”

宋珏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听宋楚宜这么说就应了一声,叮嘱宋琰明天中午准时候着他,就自己拿了盏灯笼回去了。

宋琰一只手牵着宋楚宜,有些不解的抬头问她:“我们会怀疑韩止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东宫的范良娣不会怀疑吗?她可是最盼着韩止死的了,要是他们也派人去找韩止的话......”

宋楚宜勾起嘴角笑了笑,俯身往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所以祖父说,派人去找啊。范良娣心思缜密,纵然这一两天想不起来,过几天为了保险起见也会再叫王侍郎的人去搜一遍,这本就是不能避免的事。但是若是韩止真的没死,那更快找到他的肯定是咱们的人,先机被我们占了,范良娣那里就算怀疑也没办法。”

送了宋琰回楚洲馆,宋楚宜才带着紫云过了拱桥,就见青桃绿衣已经打着灯笼在院门口候着了,她领着人进了院子,青莺才迎出来替她脱了大氅,伺候着她梳洗了,自己坐在脚踏上跟她说话:“今天大夫人使金嬷嬷和秦嬷嬷两人去了陈阁老府上送帖子......”

陈三太太贪心太过了,几乎贪的都丧心病狂得没了脑子,居然会想到把手伸到长宁伯府来,想借着一个向老太太捞向明姿的钱,这双手也的确要多扎几个针眼,她才能长记性。

青莺见她不说话,便当笑话一样讲给她听:“赵家的确是动过请宋家帮忙的念头,可是想到当年的事根本就没好意思张口。听说了向老太太和陈三太太这样不要脸打着他们的旗号来宋家找事,气得不得了,赵老太太气得要上表皇后......”

陈老夫人本来就不待见这个庶出的儿媳,现成的差错又在跟前摆着,哪里有放过她的道理。就是陈三老爷,也被陈老太爷狠狠的训斥了一顿,撂下狠话让他滚回蜀中去当他的县令。

陈三太太还想着再进一步,看来是永远没指望了。

说完了这个,青莺就转头说起马长江等人来:“他们已经在运河附近仔细搜寻了,若是韩止真的没死......”

宋楚宜眉心一动,轻声叮嘱她:“明天你出去告诉罗贵一趟,让他传个消息告诉马长江他们,要是韩止真的没死,也别动手。把消息带回来就是了。”

免得破坏了宋老太爷跟宋珏的计划。

钱应已经预料到了锦乡侯府如今混乱的状况,作为东平郡王的长史,他一直不认同大范氏对锦乡侯府韩止和小范氏的咄咄逼人不留余地,可他毕竟也只是个长史......

想起如今郡王殿下好歹已经不再对良娣百依百顺,他心里的忧虑才勉强放下了一点,打起精神问跟前跟后无比殷勤的管家:“夫人如今怎么样了?府里如今侯爷不在,少爷们也不在,你可要管束好了底下的人,若是有个什么差池,不说侯爷回来了扒你们的皮,就算是殿下跟良娣也饶不了你们!”

管家忙不迭的点头如捣蒜,周到备至的跟前跟后的给钱应指路,又叹了口气:“夫人到底是个妇道人家,衙门里来了人问询她也不好出面,小的也是刚从镇抚司回来.......”他说到这里,倒是真有些心酸:“我们世子爷连个尸首都找不到,夫人她哪里受得了这个打击,已经去信给了侯爷......”

尸首都找不到?刚要进门的钱应顿住了脚,皱着眉头回头问他:“锦衣卫捞回来的人里,没有世子的尸首?”

管家苦着脸摇摇头:“人数倒是对的上,可加上通州那边庄子上的家丁,船上一共八个人,人人都烧成了焦炭,叫人怎么分辨哪个是世子?”

钱应心里有些不舒服,握着拳头咳嗽了一声,几步进了游廊,看着到处都挂着的明晃晃的白灯笼,觉得有些晃眼,忙撇开头不再去瞧,先行进了花厅等小范氏。

小范氏是真的憔悴得脱了形,靠着秋菊秋禾两个人扶着才勉强支撑着跟钱应打了招呼。

钱应先说了声节哀,这才开始说下头的话:“殿下担心府上没人操持外头的事物忙不过来,特意点了属下来布置打点.......跟衙门的官差和锦衣卫打交道的事儿夫人若是放心,尽可交给我来打点......”

小范氏手里的佛珠转的飞快,垂眉敛目半分生气也没有,喘一口气都叫人觉得替她难受,半响才点了点头:“府里的确是没个可以出头去跟衙门打交道的,已经去信给二房的叔伯们了......”

抱歉抱歉,中午因为姑姑叫下去吃饭,不知道会弄到这么晚才回家......第二更奉上,努力四更,不行的话会三更。另外多谢青丝轻绾倚窗和我爱赵寅成的平安符,太感谢了~~~

第八十四章 咬人

钱应坐在下首第一张椅子上,闻言微带了些惊讶的看向小范氏,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就像满京城都知道韩止幼年时身体不好被送出京城遍寻名医治病一样,满京城的人也同样知道韩家当年那为了爵位的事情闹的不可开交-----韩正清的父亲死在了大同,爵位空悬,当时韩正清年纪尚小,大家都估摸着爵位应该要落到韩家二房老爷的头上,可是谁知道韩正清的母亲却带着韩正清哭倒在了皇后娘娘跟前,说是二房苛刻,想谋夺他们大房的爵位,皇后娘娘怜悯大房势弱,又觉得大老爷是为国捐躯,便向圣上建言早定名分,圣上果然就让韩正清承了爵。

从此之后韩家大房二房基本上就绝了往来,韩家二老爷带着家小分家出去单过,领着工部员外郎的差事。这些纷争距今虽然已经二十来年了,可韩正清根本就不认这个叔叔。

如今小范氏却不顾这往日恩怨,专程去信让这位韩二老爷回来处理府中事物,难不成是锦乡侯已经对东宫起了疑心?亦或是小范氏是不满大范氏的袖手旁观,因此自作主张?

他正拿不定主意,就听见小范氏又幽幽的叹了一声气:“可这些日子,还是要麻烦钱长史帮忙照应了......头一件要紧的,就是把世子的尸首从义庄领回来,总不能叫他就这样......”

大周朝旧例,只要不是事涉谋反这样诛九族的大罪,余下的罪都遵从人死万事消的不成文的规矩,收敛尸体死后哀荣都是有的。何况韩止的罪名还未被来得及证明就被锦衣卫先斩后奏了,死无对证,这案子也就是大家都默认了的小结案。

这也是为什么东平郡王会点他来锦乡侯府帮忙操持葬礼的原因,有陈阁老等人的干预,又有赖成龙的知情识趣,还有韩止的死无对证,如今韩止不过就是因为开个黑赌坊,放纵底下凶仆害了几条人命而和锦衣卫抗衡丢了性命的普通纨绔,这样的事京城每年都要出两三例。只要没惊动上头,没得罪御史,该操办的还是要照常操办起来。

钱应忙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冲小范氏下保证:“夫人尽管放心,您是殿下的亲姨母,世子是殿下的表兄,殿下为了这件事也难过的不行.......若不是因为世子得罪了宋家,宋家下手实在太快,殿下来不及插手,断然不会是如今这样的结果。”

好话人人都会说,明明是东平郡王和大范氏促成了韩止的死,却偏偏要推到宋家去,好让良心上好过一些。小范氏心里无声冷笑,面上却半丝表情也没有,疲累万分的点了点头,撂下一句那就有劳了,才由秋菊跟秋禾扶着回了后院。

钱应却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他直觉的觉得这件事不对,小范氏的表现也不对,锦乡侯府处处透着诡异蹊跷。要是小范氏哭闹不休怨恨不止,他倒是还能理解,毕竟儿子死了女儿还要远嫁,没哪个女人扛得住这样大的打击,就算之前没有龃龉和误会也该发泄发泄,把怒火转移到其他人身上才对,别提之前东平郡王还上门来因为韩止而兴师问罪过,大范氏又做的那么明显-----小范氏通情达理的有些过头了。

他快步走出花厅,在穿廊上吹了一会儿冷风,才交代跟来的随从:“去打听打听跟在大小姐身边伺候的齐嬷嬷,叫她来见我。”

齐嬷嬷来的很快,她头上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恭恭敬敬的隐在黑暗里冲钱应福了福身。

钱应知道齐嬷嬷是留在小范氏和韩月恒身边的眼线,上下打量她一眼负着手问她:“夫人有没有什么异常?”

“夫人跟世子的关系向来不是很好。”齐嬷嬷的语气也如同她给人的印象一样刻板无趣,平平板板毫无起伏:“可再不好,也没见过母亲对儿子冷淡到这个地步的,夫人过于冷静了,听见了世子的死讯也不过是哭了一场,紧跟着就镇定下来分派事物......”

和自己想的一样,钱应目光渐深,挥挥手示意她继续说。

“昨天傍晚,夫人特意派人去远通镖局里接了一个从荥阳老家来的婆子。”齐嬷嬷说到这里,语气终于有了变化,带着一丝疑惑和警惕:“我销假回来的时候,听说夫人因为跟这个婆子说话,连摆饭的事情都忘了。连管家从镇抚司认尸回来,夫人也没来得及见。”

从荥阳老家接来的婆子......钱应薄唇紧抿,定定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响才交代她:“是很蹊跷,这些天你多上点心,想想办法打听清楚那个婆子的来历。你刚才说,是从远通镖局接来的人?”

齐嬷嬷点了点头:“从远通镖局去接的,我隐约听见姑娘身边的秋玉悄悄提过,说这个婆子似乎是从前在这侯府做事的。”

钱应打发了她回去,觉得这事怎么也说不通,立即差遣了长随去东宫报信,另一边安排了人手,第二天一早就让他们去远通镖局问清楚这趟镖的来历。

东平郡王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和幕僚商议完事情,听完回报立即就觉得事情不对,荥阳那边他隐约知道,小范氏除了四季节礼,已经多年没有往来,怎么好端端的会专门拖镖局护送一个婆子来京城?到底是什么婆子这么要紧?

他总觉得这件事和大范氏关系匪浅,想了想就抬脚去了大范氏那里,把这事告诉了大范氏。

大范氏眉梢微动,一双丹凤眼立即戾气顿生,声音尖尖的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冷笑。她想起了当初韩正清莫名遗失的那根金钗,想起后来说告老了的小范氏的乳娘张妈妈-----当年她就觉得在花园里看见的那个背影有些眼熟,觉得张妈妈的告老太过刻意。

第三更,因为感冒的原因这两天精神有点不好,累扁啦。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

第八十五章 算计

她年纪还小的时候,最怕的就是小范氏身边的那个乳娘张妈妈-----她那时把小范氏当作亲妹妹,母亲又宠爱小范氏,小范氏身边的乳娘很护犊子,但凡她不小心损坏了妹妹的什么东西,或者是带着妹妹弄脏了裙子,张妈妈总是开口先把她说一顿。

教训的也无非都是‘大小姐是做姐姐的,古有孔融让梨,理当让让妹妹’‘大小姐年纪大懂的多,怎么能撺掇着妹妹胡闹?’‘二小姐天真无邪,大小姐多多担待’这样的话。

她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张妈妈不再说这样的话了,似乎.......是从她知道这个被娇宠着被护着的菟丝花不是她母亲所出的时候开始?

大范氏嘴角堆满了嘲讽的笑意,狭长上挑的丹凤眼瞥了一眼皱着眉头的东平郡王,偏头去吩咐房嬷嬷:“写封信送去驿站,我问问母亲,来的究竟是哪路神仙。”

果然赶狗入穷巷狗就该奋起直扑来咬人了,可惜她就是喜欢看狗缩在巷子里终于目露凶光想起反抗之时又重重被敲掉牙齿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