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着韩止的手,急切而温柔的安抚他:“你快走,走的远远的,也别去西北找你父亲。这世上,除了你自己,没人靠得住了......”

韩止从她语气里听出一股不祥之兆,想也没想的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抿了抿唇,半天才挤出一句:“你别做傻事,一切由我来想办法。”

他最讨厌被人当成白痴,最讨厌被人利用,他当年还以为姨母是唯一疼爱他的人。可是到头来,他被这所谓的包裹着蜜糖的砒霜差点害的死无葬身之地。

思及此,他加重了语气,看向小范氏:“我会叫她们付出代价,你别......”

“来不及啦。”小范氏没想到还能看见韩止,更没想到还有说清楚的一天,一时之间哽咽难言,好半天了才缓过神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我已经把张妈妈接进京城了,她已经知道了。张妈妈死了,下一个就是我......”

韩止捏着她的手,只觉得手指关节都在咯咯作响。

他当然明白小范氏的意思,小范氏怕是从韩月恒要出嫁,他又传了死讯的那一天起就下定了决心要跟大范氏拼个鱼死网破。

所以她才千里迢迢的把张妈妈接进京城,又故意不加遮掩叫大范氏知道,大范氏着急忙慌的杀了张妈妈,小范氏再借着某个机会跟东平郡王或者太子偶然透露出那根花钗的存在......大范氏到时候一定会忍不住杀人灭口。

而到底要怎么样做贼心虚,才会连自己亲妹妹也动手呢?联想到之前死的那个张妈妈,太子跟东平郡王就算不相信大范氏真跟韩正清有苟且,心里也会永远种下一根刺。这根刺,对于一个宫妃来说,无疑是最致命的,就算不能立即就叫大范氏死,也足以叫她活的胆战心惊,足以毁了她在太子跟前的形象和地位。

大范氏叫她过了这么多年这样的日子,如今也该轮到她自己了。

小范氏原本就没想过再活着,她就是冲着毁掉大范氏跟韩正清两个人去的.........韩止还要再说些什么,外头忽然就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呼喝声和叫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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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报信

韩止立即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举起了手里的剑,他勉强镇定住心神推开窗户朝下头看了一眼,看见五城兵马司的官差正艰难的穿越人群,不住往重音坊这边挤。

外头的门轻轻被扣了三下,韩止喊了声进来,关山就闪身进了门,一脸焦急的催他快走:“五城兵马司的人往这边来了,世子,咱们得快些走。再晚些,城门怕也出不去......”

小范氏也回过神来,忙推着他往外走:“对对对!快走快走!”她停顿了一下,原本想着叫韩止往荥阳去,可转念一想,就跟张妈妈说的那样,荥阳的父母要是真的把她当回事,她这么些年的苦日子就不会有了。回过神来她就抓着韩止的手,郑重其事的叮嘱他:“千万别去西北找你父亲,别想着回来报仇。有我就够了,我这条命......足够叫这两个贱人吃不下睡不着了。以后你就好好活着......”

关山已经上来拉韩止的胳膊了,一边拉还一边劝:“世子!真的不能拖了,再拖下去,关海他们就白死了!”

关海那天换上了他的衣服登上了那艘船,被射成了筛子,最后还被火烧的面目全非。

韩止牙齿咬的都快掉下来,不知道为何眼里竟酸痛的厉害,猛然掉了几滴眼泪,就被关山拖着出了门,从后门楼梯那里趁乱下了楼。

小范氏追出几步又停下,焦急不安的在原地打转,好半天之后才也顺着人潮往楼下挤-----她要去找秋菊,让秋菊想办法打听打听,五城兵马司的人到底是做什么来的。

等她从房间里出去了,青卓跟含锋从后头的密室里转出来,面面相觑一时竟都说不出话。

虽然殿下和宋六小姐都早交代过,跟着这位锦乡侯夫人一定会有收获,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收获竟这样惊人。没想到锦乡侯府跟范良娣一系还有这样的秘辛。

青卓还能沉得住气,含锋却忍不住有些志得意满了:“原来范良娣是这样一个人......也不知道到时候太子殿下晓得自己宠幸的美人儿原来都是画皮,不晓得会不会......”

都是因为范良娣这个红颜祸水,太子妃才被逼得退让三舍,还不得不送了太孙殿下前往龙虎山清修八年。

青卓冷冷的在他头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呵斥他:“慎言!这些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怎可公然宣之于口?若是被人听去了,可就是天大的把柄。难不成你不知道隔墙有耳这个道理?!”

含锋顺着他的手指一瞧,就瞧见对面雅阁里的王侍郎,心里不由就是一惊:“难道东平郡王也发现了韩止的死有不对劲的地方?”竟然还这么快的查到了这里?!

青卓摇了摇头,他听小范氏和韩止说话也是听的云里雾里,至少大范氏到底是不是真的跟韩正清有不清不楚的地方,还是小范氏刻意想要利用自己的死来栽赃陷害报复大范氏这么多年的苛待,他也不清楚。

抿了抿唇,他看着与韩止朝相反方向出了门的王侍郎一行,转过身快步的朝楼下走:“走!去皇觉寺!”

一路上行人摩肩擦踵络绎不绝,等他们赶到皇觉寺的时候,已经将近午时了。含锋摸着头有些不满:“咱们两个小道士,好端端的来佛门之地......”

青卓瞪了他一眼,报了周唯昭的名号,由知客僧引着往后山去。

后山上周唯昭正和宋楚宜说最近发生的事,他好像已经隔了三四月没见宋楚宜了,乍然一见险些要认不出来,大约女孩子们在这个年纪总是一天一变的缘故。

茫茫大雪里万朵红梅怒放,将这皇觉寺的后山点缀得如同仙境,再走大约半刻钟,用篱笆围起来的一小块地方还种了为数可观的绿梅,在这样的风雪里遗世独立,与这景致浑然一体,美的让人说不出话。

周唯昭却忽而觉得眼前这个穿着黄色大氅,迎着阳光绽开微笑的女孩子比眼前这景色还叫人移不开眼睛,脸上不由得也染了几分笑意:“看来韩止没有死,你一点儿也不觉得失望。”

宋楚宜稍稍歪着头看他一眼,故意揶揄他:“说的好似殿下觉得很失望似地。”

韩止没死,这出戏才会更加的热闹。

周唯昭忍不住笑了,颊边两个酒窝深的能叫人陷下去,看着宋楚宜的目光不由自主染了几分纵容:“我可一点儿也不失望,过会儿等含锋和青卓来了,就知道这位已经被逼进了死胡同的锦乡侯世子准备怎么样背水一战了。”

越往这片绿梅林里头走,地下的积雪就越深,宋楚宜正要答话,一个不留神右脚就陷进了雪地里,幸好扶住了旁边的梅树才算堪堪站稳了。

周唯昭反应极快,立即伸出手搀住她的右臂,见她用力也没拔出脚,不由又笑了一声,搀着她把脚拔出来了,又轻声让她活动活动脚:“看看有没有扭着。”

含锋远远的看见,颇为兴高采烈的跟青卓使眼色:“殿下他是不是要开窍了?!”

最近殿下常常伴架,圣上言语中已经透露出要给他选妃的意思,还过问过天师的看法。青卓和含锋私底下想破了脑袋,最终还是觉得能胜任太孙妃人选,陪在殿下旁边的,非得宋六小姐不可。不过原因也是因为他们实在找不到除了宋六小姐,还有谁能跟这位寡言少语的太孙殿下搭上话......

青卓也忍不住笑,要是殿下真开窍了,那可真是大好事!有了这位无往不利的宋六小姐,什么魑魅魍魉恐怕都要躲着走了。

他正想上前去报信,就忽然听见身后不远处的滴翠亭里哎呀了一声,紧跟着就有个丫头提着裙角飞快的越过他们跑到了宋楚宜跟太孙跟前惊慌失措的仿佛快哭出声来:“六小姐!我们姑娘脚扭了......”

第九十五章 居心

玉笙急的快要哭出来:“表小姐跟着云岫县主一起叠纸船准备晚上去放,我们姑娘就想着带几枝绿梅回家去插瓶,谁知道走了一阵就扭了脚,一动就疼.......我们也不敢硬扶,怕叫姑娘伤上加伤......”

皇觉寺这座广阔的后山中间种着红梅,两边各圈了一块地种绿梅,显然向明姿是往那头去了。宋楚宜想起宋老太太的叮嘱,立即就喝住了玉笙的哭诉,板着脸问她:“你来的时候,小姐身边还有谁在伺候?!”

世家大族,没有叫姑娘落单的道理,否则要是出了些什么事,真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玉笙被喝的一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张了张嘴:“还有玉清在旁边......”

宋楚宜没能松一口气,快步出了梅林领着青莺跟紫云疾步朝南方的那边绿梅林走。玉笙在前头领路,一边又忍不住抱怨:“都怪那只忽然跑出来的猫,要不是它几乎快扑到了姑娘脸上吓着了姑娘,姑娘也不至于就扭了脚,偏偏那又是个下坡的地方,稍不注意就容易扭脚的......”

宋楚宜形容越发严肃,到了后头几乎是小跑着到了玉笙说的那个地方,恰好就瞧见梅林里闪出一个穿着青蓝色直裰的身影朝向明姿那里走,而坐在地上的向明姿身边根本就没有玉清的身影。

她心下了然,提高声音喊了一声表姐,飞快的搀着树干往坡下跑,总算是和那个青蓝色的身影同时到了向明姿跟前。

向明姿见了她几乎委屈得要哭出来,揽着她的胳膊起了身,疼的站也站不住:“被猫扑了一下,正好扭着了脚踝,疼的很。”

宋楚宜不动声色的把目光转向她身后明显僵了一下的、跟宋珏差不多年纪的男子,这才拍了拍向明姿的手:“没事没事,我叫人去找一顶竹滑来,你先别乱动,小心伤上加伤。”

周唯昭紧跟在宋楚宜后头下来,看见那人不禁先是一怔,随即再看看落了单的向明姿,若有所思的喊了一声:“延盛?”

魏延盛已经掀袍跪了下去,等周唯昭喊了免礼才敢站起来,拍了拍膝上的雪有些讪讪的:“原来殿下也来后山赏梅,原是我跟沈七他们打赌,输了的要上来采一丛绿梅,这才来了。”

理由倒是冠冕堂皇,宋楚宜听见他姓魏,再想想不请自来的魏太太,心里已经有几分明了,等魏延盛落荒而逃不见了踪影,才转过头问向明姿:“不是说玉清在你旁边吗?她人呢?”

向明姿左右看了看,也皱着眉头有些生气:“说是怕玉笙走岔了路,去找舅母跟舅夫人了......”

她看着魏延盛走开的方向,再回头瞧瞧魏延盛来时的方向,眉头禁不住就皱的更紧,半响才发出了一声冷笑。看来玉清不是去找什么舅夫人来帮忙,是去找这位魏公子了。

她心里升腾起被人算计的烦躁和恼怒:“我倒是不知......”

周唯昭看了她们一眼,回头吩咐青卓和含锋:“快去前头找知客僧,让他们把竹滑拿来。”

禅房里魏太太已经告辞了,崔夫人余氏正跟大夫人说起待会儿听经的事,见了这副阵仗立即就站了起来,大夫人更是急的不行-----向明姿可是宋老太太的心头肉,她好端端的把人给带出来了,回去的时候人却出了不是,到时候老太太第一个就得怪在她的头上。

等听说了前因后果,宋大夫人更是气的咬牙:“怪道一面跟着我神鬼似地,逼着我把你们支使出去玩儿。什么忽然蹿出来的猫,哪就有那么巧的事?恐怕就是中了旁人的圈套!”

魏延盛出现的时机的确是太巧了一些,巧的叫人忍不住要起疑心。

崔夫人忙着使人去前头要活血化瘀的药-----皇觉寺里头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东西,附近哪户人家扭伤了腿脚,只要没伤着骨头的,都来寺里求这个。

金嬷嬷和邱嬷嬷有经验,立即上前替向明姿检视了一番,确认没伤着骨头才松了口气。

崔夫人跟余氏和宋大夫人都忙着向明姿的伤,宋楚宜就转身出来寻了跟着的许嬷嬷:“妈妈,你叫人去查一查玉清去了哪里,找着了就叫人把她带回来。”

青卓跟含锋趁机和周唯昭回禀小范氏跟韩止说的话,末了青卓看着外头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问周唯昭:“既然锦乡侯夫人已经决意以玉石俱焚的法子来对付那边那位......那韩止......”

周唯昭也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没料到这里头竟然还有这么一桩陈年官司。说起来范良娣居然会做这样的蠢事,在这个关头还要自毁长城......他总觉得范良娣恐怕是得了失心疯了,否则的话八年前的范良娣,可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等宋楚宜回来了,他叫青卓把在重音坊听见的话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的问宋楚宜:“你说,我们若是在后头推波助澜......”

宋楚宜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的摇了摇头:“殿下,不是时候。”

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别说小范氏到底能不能撕下大范氏的皮,就算是撕下了大范氏的这张皮,太子也未必会尽信。

大范氏毕竟跟太子你侬我侬了这么多年,太子对她几乎可以说是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要是稍有不慎被大范氏反咬一口,那多不划算。

她顿了顿,眼睛忽然一亮:“派人盯着韩止,他如今只怕会比刚知道范良娣对他下手的时候还要生气。小范氏既然都豁出命去了,他一定会更加愤怒.....”

周唯昭明白了她的意思,垂下眼睛静了半响,才问她:“之后就不管了?”

“暂时不必管了。”宋楚宜伸手拿了茶杯喝了一口热茶,目光灼灼的盯着周唯昭:“韩止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既然小范氏叫他千万别去西北,他要是想报仇,还有什么路可走呢?而大范氏,最近她一定会被小范氏折腾得精疲力尽疲于应对......您什么都不必沾手,叫太子自己对她起疑,这才是最明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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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引诱

周唯昭向来不是个克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人,他会忽然对韩止动杀心,想要在背后帮小范氏一把,认真说起来也不是全出自私心。可是很快他就明白宋楚宜说得对,太子已经对大范氏言听计从成了惯性,他如今甚至每次都要大范氏亲手喂食才肯服药,这样的绝对信任之下,要是没有旷日持久的耐心,他未必能一击即中。为今之计,只有忍耐。

他的母亲卢太子妃虽然出身望族,虽然温良恭俭让一样不差,可是却被大范氏打压的连喘息都费力。日子最难过的几年,太子妃甚至抱着年幼的他哭晕在了张天师跟前,只为张天师开口要他上龙虎山。

他在龙虎山跟着师傅清修,不止一次见过母亲写给师傅的信,信上说,不必教那些帝王心术,也不必费尽心机把他当储君教养,她惟愿他一生平安喜乐,若是有可能,再也不进京城。

可他从来没有甘心过,他是正统的皇子嫡孙,是生下来就带着祥瑞的被建章帝认定的皇太孙殿下,他为什么要退无可退,任凭母亲在东宫沉沦?

这是宋楚宜第一次在他身上察觉到情绪波动,可那丝波动也不过是一瞬而已,周唯昭周身的气息又趋向平缓沉稳,那一丝丝的戾气好似从未出现过。

就算是重生了的她也做不到喜怒这样不形于色,这位太孙殿下,虽然从小没能跟周唯琪一样占到承欢太子和建章帝膝下的便宜,可是却在短短几年时间里立住了脚跟,甚至不动声色的一点一点的在把周唯琪在太子跟建章帝跟前的优势蚕食殆尽-----如今太子就算是再偏爱大范氏和周唯琪,也从来不曾再动过换太孙的念头。

周唯昭点了点头,伸手给宋楚宜又添了一杯茶,轻声问她:“你这一趟来皇觉寺,是冲着方夫人来的?”

要动陈家,这一点宋楚宜从来没有瞒过他,而且已经付诸行动,闻言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鱼饵撒够了,方大人因为京察的事胆战心惊了好几个月,再拖下去恐怕连过年的心思都没有。这次肯叫方夫人来探底,可见心里已经对陈阁老不信任了。”

如果他还有之前对陈阁老的信任和理智,就应该能猜到宋家继对方夫人释放了善意之后,京察之时吏部对他的刁难也不过是软硬兼施的一种拉拢手段。可惜的是,经过王英的事,他已经没办法对陈阁老和陈家保持绝对的信任了,再加上宋程濡这只老狐狸下手极有分寸,叫方孝孺根本看不清楚宋程濡不过是想给他一个教训,吓吓他而已。

周唯昭笑了笑,青卓凑上来告诉他:“元空大师想让您去持法器。”

历年来菩萨出神,请动法器都是由朝廷派钦天监或者是礼部的官员亲自来办,这回因是他在,这个差事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叶景川被崔家姐妹和叶云岫叶云依缠着帮忙捡风筝,后来周唯昭跟宋楚宜说的话他又插不上嘴,就格外烦躁,此刻听了前面有小沙弥过来请,就连忙过来催促:“别叫大家空等,不请法器,元空大师就没法讲经,接下来的仪式也没法儿办了!”

周唯昭挑了挑眉站起身来冲宋楚宜点了点头,临走之际又转身告诉她:“韩止若是想要报仇,最大的可能就是找一个能帮他报仇的人投靠。而永远跟他们那帮人站在对立面的,我思来想去,除了我也就是恭王叔了。恭王叔恨韩家入骨,韩止没那么蠢自寻死路。等他想通了,十有*会来投奔我。”

可韩止也知道以他的身份想取信于周唯昭太难,因此一定会先做出些事情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至少近一两年内,他不会出来掀什么风浪。

寒风吹过,石阶下落了一地的梅花,宋楚宜明白周唯昭是叫自己不必再让马长江等人跟着韩止的意思,轻轻的点了点头。马长江等人现在的确可以抽出来做别的事了,跟着韩止也是浪费。

等周唯昭带着青卓跟含锋跟着小沙弥走了,叶景川才又觉得有些忐忑不安起来,他从前也常常见宋楚宜,可是在他还不知道自己心思的时候,并没有这样局促不安度日如年过。他挖空心思想要和宋楚宜说几句证明心意的话,又觉得这未免太过唐突,小心翼翼的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连青莺跟紫云也瞧出不对劲来,互相对视了一眼,眼底都露出了些笑意。

幸好叶景川也没有尴尬太久,他刚才想好说辞,就见崔华仪一溜烟的从梅林里钻出来,带着风帽扑进亭子来将宋楚宜抱了个满怀,叽叽喳喳的像是一只剪过了舌头而越发爱说话的八哥。

“快走快走!”崔华仪在宋楚宜身后推她,手里还举着一株开的正好的梅花:“世子夫人找你呢!说是玉清已经找到了。”

她们回去的时候玉清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宋大夫人连去听经也顾不上,正看着邱嬷嬷逼问玉清究竟去了哪里,又是受了谁的好处才敢把姑娘一个人留在山上。

玉清害怕得眼圈都红了,面上泛着青白,含泪看一眼上首坐着的大夫人,不断摇头,见了宋楚宜进来,竟然还扑上来抱了宋楚宜的腿求救:“姑娘救我一救,我不过是想下来找帮手,一时情急走岔了路......真的不敢把姑娘一个人丢在山上啊......我也不知道魏家少爷怎么那么巧也去了后山......”

邱嬷嬷一把把她拂开了,脸上神情很不好看:“走错了路?走错了路都走到前头山门那里去了?!”

分明是准备着逃走的,她鞋垫底下藏着一沓银票呢!

宋楚宜就顺着大夫人伸出的手坐在了大夫人身边,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裙摆,轻飘飘的看了玉清一眼,吩咐邱嬷嬷:“去看看谁领着她到了山门那里,好好问问。”

第四更,这个月我简直勤快到爆炸啊,看在我这么勤快的份上,认真严肃没节操的喊一声,求订阅求月票求打赏啊~~~(。)

第九十七章 城府

上午来的全都是贵族家里的女眷,像是魏太太这样的,都已经算是低阶了。皇觉寺又是皇家寺庙,向来规矩森严,对门户看管的尤其严苛,今日更是严阵以待。

一个小丫头,要是没人帮没人引着,能到山门那边,还差点就下了山,这说到哪里都是个笑话。宋楚宜看着面色惨白的玉清,心里奇异的一点波澜都没起,继续叮嘱邱嬷嬷:“顺便问问元觉大师,这是不是就是皇觉寺的待客之道,今天来的可不止我们一家的女眷,还有镇南王府、端慧郡主......”

邱嬷嬷恭敬的一弯腰,瞪了玉清一眼,领着人飞快的出去了。

大夫人一刻也不想再见吃里爬外的玉清,挥挥手叫金环金翠把她先领下去了,这才转过头来跟宋楚宜说话:“才刚方夫人跟前的丫头雇来递了话,说是方夫人身体不舒服,就不去听元空大师讲经了。又听说咱们家里有清凉膏,特意来讨要一块儿......”

紧跟着就该来登门道谢了,说辞准备得很是妥帖,看来也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果然,宋大夫人的话音刚落,外头金翠就进来报说是方夫人说听说大夫人也没去听经,特意过来陪大夫人说说话儿。

宋大夫人含笑和宋楚宜对视了一眼,笑着叫人快把方夫人请进来。

方夫人瞧着并不算精神,就算是穿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裳,气色也有些暗沉无光,她脸上带着几分强扯出来的笑意,先跟大夫人寒暄了几句,又问了宋楚宜几句闲话,这才期期艾艾的看着大夫人,有些艰难的探问起了情况:“上次在英国公府.......六小姐同我说府上曾经动过买下我那可怜女儿的念头.......”

她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做开端,顿了顿神情凄苦的忍不住掉下泪来:“都说人走茶凉,府上却待人以诚,还能动这点善心,真是叫我感激不尽......”

她说着,抬起眼睛直直的看着宋大夫人,又偏头看看一直不动声色的宋楚宜,横了横心闭着眼睛一口气说完了要说的话:“六小姐还说过,家中长辈说我家老爷跟着陈家甚是可惜了.......不瞒世子夫人,如今我家老爷也如履薄冰,天天被京察的事儿逼得喘不过气,心里还要担惊受怕......今天我来,就是想问一问,六小姐的话,做不做得准?”

动之以情,方夫人倒也是个妙人。宋大夫人亲手拿了自己的帕子递给方夫人,深深的叹了口气:“说起来也真是......孤儿寡母的,瞧的人心酸。我们老太太又是个面软心善看不得别人受苦的......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却并没接方夫人的话,也没给方夫人一个准信儿。

方夫人就不由有些着急,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大夫人和宋楚宜走了几步,腿一弯竟然直直跪了下去,面上焦灼直到此刻才丝毫不加遮掩的暴露在了宋大夫人和宋楚宜跟前。

“我家老爷真是知道错了。”她声音放的很低,却又说的异常流利顺畅:“当了人家的马前卒冲锋陷阵,险些叫崔家和宋家......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毕竟是陈阁老的门生......上头有令,他哪有不遵从的道理?我晓得长宁伯府和崔氏一族都是要成大事的,听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看来这些话已经在她心里过了无数遍,所以她才能这么一鼓作气的说完。

方夫人见上头坐着的两个人都似乎没什么反应,就膝行了两步,抿着唇泪光盈盈的捂着胸口:“过去的事不可挽回,可就像六小姐说的,亡羊补牢也为时未晚......求大夫人......”

终于彻彻底底的做出了臣服的姿态,像是这样的,以后也就没资格谈那么多条件了。宋大夫人似是此刻才发现方夫人跪在地上,将茶杯往旁边几上一放,疾走几步下了榻搀扶起了方夫人,连连叹气:“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儿,方夫人这可别折煞了我......”

正在此时,金翠的声音隔着帘子透进来:“大夫人,六小姐,邱嬷嬷回来了。”

方夫人忙不迭的擦了擦眼角的泪,大夫人忙吩咐金环:“快伺候方夫人匀妆净面!”

等方夫人收拾好了,宋大夫人就拉着她没叫她动,轻声吩咐邱嬷嬷进来。

邱嬷嬷脸上还带着气愤之色,等瞧见了屋里有客,声音却又低下去了,一五一十的把话说了个清楚:“看守山门的小师傅当时只瞧见了玉清一个,一路问过去,倒是厨房里头的几个小师傅说是瞧见有个婆子引着玉清出去的......打听清楚了,那婆子是魏家的。也请小师傅们去认过了,都说不会认错,就是魏家带来的婆子带着玉清过去的,当时已经想要下山了。玉清自己后来也交代,的确是收了那个婆子的银子,才故意把姑娘扔在山上......”

宋大夫人从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冷笑,偏头颇有些气愤和无奈的看着方夫人抱怨:“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她说着,就把玉清被人收买了的事说出来,又叹口气:“若不是太孙殿下庇佑,小六儿又反应快.......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谁来负责?魏家这行事......也太没规矩了一些......”

方夫人却听的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本该避着人处理的事儿,宋大夫人毫不犹豫的在她跟前摊开了说,是个什么意思?!她可没和宋家熟到这个份上......这样的私密事都在她跟前说,是想要把她也拉下水?

她看着宋大夫人吩咐邱嬷嬷出去发落奴婢,再看看旁边仍旧噙着笑意岿然不动的宋楚宜,忽而觉得长宁伯府的女眷城府之深,还要超出她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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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取信

宋大夫人忙着落完了自家的人,又吩咐邱嬷嬷:“把这些银票和那几个小沙弥都送去魏太太那里。看看魏太太是怎么说的。她们的下人也太没规矩了一些。”

这是没想着给魏家脸面,直接就把事情撕掳开了,连层脸皮都没给魏家的人留。到时候魏太太一定会成为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里的笑柄,魏府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做法也就都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长宁伯府明明知道魏家有个儿子如今正平步青云,跟在东平郡王身边当伴读,不久之后就要下场考试。可仍旧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这是结结实实的表达了立场------决计不靠拢东宫中的任何一方,至少不靠拢东平郡王这一方。

偏偏魏家做的事又的确是落人口舌,事情传扬出去,外头的人也会说长宁伯府的腰板子硬,做事硬气。再加上今天镇南王府的县主们跟太孙殿下都撞见了这件事,都可以证明向明姿是受了人算计,可魏家算计不成功还反惹了一身骚。

外头的人也都会重新掂量这位原本是宋家表小姐,如今过继在了宋大老爷名下的向明姿的地位-----长宁伯府不遮不掩的替她出头,一副我家女孩儿绝不会因为名声就委屈给人态度。

以后再有打向明姿主意的,就要再三思量了。而那些原本因为向明姿身份尴尬的,也该重新考量考量。

方夫人咽了一口口水,忽然觉得有些紧张------之前在陈老太太那里都没能有的这份紧张。

她不知为何竟没有去看大夫人,只是将目光盯在宋楚宜身上,犹豫的喊了一声六小姐。

宋楚宜含着笑意看着她,安抚似地冲她点了点头,一双漆黑得如同上好的徽墨的眼睛正熠熠生辉:“夫人别紧张,这原本也没有什么不可见人的。魏太太不过是受了旁人的一点儿启,这才动了不好的念头......真正惹出这些祸事的,可不是魏太太。”

方夫人来的时候目的很明确,也想好了千万种说辞,就指望在家里跟丈夫商量的那样,能用最小的代价换取宋家的信任和优待,投靠在宋家门下。

可是她才说了几句话而已,就被态度暧昧不明的宋大夫人和宋楚宜逼进了墙角,不得不主动跪在地上表明了投靠的决心。现在她被宋楚宜说的如同坠在了云雾里,只觉茫然,心惊肉跳的盯着宋楚宜,一丝一毫都不敢放松,生怕宋楚宜会说出什么叫她跳起来的话。

“方夫人和陈家的关系向来不错,想必也有所耳闻。若不是陈三太太带着向老太太来我家撒了那阵泼,这之后的事情也不会有。”宋楚宜说着又垂下了眼睛,一副十分苦恼的模样:“陈家总是做些叫人不开心的事儿......”

方夫人真的心惊肉跳,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仿佛随时都要跳出胸腔脱离身体,她忍不住伸出手按住了心脏,勉强冲着宋楚宜笑了笑,听的很认真的模样。

宋楚宜叹了口气,理了理腰间垂着的络子:“从前我也算救过陈家姐姐,谁知陈家姐姐半点不把恩情放在心上。她撺掇我四姐找女尼来坏我名声和英国公府的事,想必方伯母是知道的吧?”

这样的事情陈家又不是傻了,怎么会到处告诉人?!方夫人绷紧了一颗心,想要摇头否认,最后却还是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以她跟陈家的关系,她一定要表示知道,否则宋家要他们方家来投靠做什么?

宋大夫人一面喝茶,一面借着喝茶的机会打量眉梢眼角都挂着不安却还在尽力忍耐的方夫人,实在不由得不佩服宋楚宜的这份揣摩人心步步逼进的本事。

见方夫人点了头,宋楚宜脸上笑意就加深了,她原本就长得好看,这么一笑顿时点亮了整个屋子,加上她颊边那两只酒窝,连一直提着一颗心的方夫人都不由得放松了些许。

“之前本来想救方家姐姐的,也是陈老夫人坏了事......”宋楚宜说着,歪头看一眼方夫人:“您说,陈家这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方夫人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晓得宋楚宜和宋大夫人这是要进入正题了,忙不迭的表态:“正是,我们家老爷也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宋大夫人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将茶杯放回了几上。

宋楚宜也笑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对上陈家也非我们所愿。可情势所逼,没有办法。既然方伯母已经有所决断了,不如先帮我们一个小忙,我们也好心里有个数。”

这么快就开始要他们伸出手脚来被绑缚住了?可是这进度也太快了,而且长宁伯府甚至还没给出一个准话......方夫人捂着胸口,眼光闪烁,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方伯母也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宋楚宜温言劝哄,极有耐心:“两方合作,都是日久见人心的事儿。我们现在只是想给陈三太太一点教训,听说陈三太太很是爱钱?”

方夫人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头:“说起贪钱,大房的那位老爷的遗孀、陈大太太才是真正钻进了钱眼儿里。不过陈三太太也不遑多让,要不是因着陈三老爷是庶出的缘故,陈三太太的野心只怕会更大。”

毕竟要养着那群蝗虫一样的娘家人嘛,还要给丈夫撒钱。

宋楚宜笑了笑:“这就是要劳烦方伯母的地方了,伯母帮我一个忙,教教她赚钱的法子,引着她放些利钱......”

本来就有野心的人,一旦沾到了好处就会跟牛虻吸血一样,死死的拽着好处不放,就算宿主死了也要吸干净最后一滴血,陈三太太就是这样的人。

最重要的是,她还只是个庶出的儿媳,在陈府根本说不上话,压力又大,她若是为了银子就出卖陈家,这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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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克星

方夫人悚然而惊,抿着唇看着宋楚宜,一时之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料到了来投靠长宁伯府不是几句话就能打发的事儿,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几句话之间宋家人就开始使唤她去办事儿。

可她又不敢露出不愿意的意思来,甚至连一丝勉强都不敢摆在脸上-----你要去投靠人家,总得付出些诚意,现如今宋家愿意给你伸出一根橄榄枝,也得你自己先拿得住才好。

她看着宋楚宜,小姑娘年纪轻,颜色却出奇的好,已经可以想见及笄之后的绝好模样。可就是看上去这样文文弱弱人畜无害的一个小姑娘,每每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深意,叫人一不小心就着了道。

她要是想攀附住宋家,就一定得跟陈家划清界限,现如今长宁伯府先派给她这么一件差事,就是要她选,到底是彻底站在长宁伯府这一边,还是骑着墙头两面抓草。

屋里静的叫人难堪,宋大夫人单手托腮却仿佛一点儿没察觉似地,闭着眼睛打起了瞌睡。宋楚宜含着笑整理自己腰间的五彩络子,一根一根的理上头的流苏。

方夫人却不经意间已经出了满头大汗,好半天才堪堪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静静的应了一声:“我们真是诚心诚意想要弥补从前的过错,六小姐既然这么说......我一定鞠躬尽瘁。”

宋楚宜脸上的笑愈加温和,那种温和是上位者独有的、对已经控制在手里的棋子的那样恰到好处的温和,方夫人为这一个小女孩的心机和城府惊心,也替自己跟方孝孺捏了把汗-----怪不得布置了三年的局,苦心孤诣的筹措了三年半的一张本该天衣无缝的网却毁于一旦。长宁伯府后宅之中的一个小娘子都多智近妖,何况是年老成精的宋阁老他们?

天都不站在陈阁老一边,她想起了比宋楚宜还要大上两岁的,今年年底就该办及笄礼的陈明玉,忽而觉得陈老太太的打算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宋家这位六小姐,才是天生就该登上那个位子的料,陈明玉那点小心机和手段,在宋六小姐这里,显然就有些不够看了。

她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彷徨,反而主动问起宋楚宜:“只要我引诱着她开始放利钱......?”

大周朝是严禁民间私自放利的,虽然屡禁不止,可是只要查到了,就是大罪名。方夫人觉得宋家这是想借着这个重挫陈家的锐气-----毕竟就算只是陈三太太瞒着家里人放利钱,陈阁老也少不得落得个家宅不严,管家不力的罪名。

宋楚宜好声好气的打断她:“现在只要这样就够了,等她尝到了甜头,我再告诉伯母下一步怎么做。”

竟然还是连环计!方夫人惊讶的瞪大眼睛,惊讶的去看宋大夫人,却见宋大夫人虽然已经从瞌睡中醒了,可正眼观鼻鼻观心的翻着桌上的莲花经......

这个小姑娘,竟真的是有着绝对的自由,她自问就算是已经当家作主的如今,也不能在方孝孺跟前得到这样全心全意的信任,做出一个决定之前还要跟方孝孺反复商量,可是这个小姑娘,她张嘴说出来的话就好似金科玉律......

不管怎么样,宋楚宜既然这么说了,宋大夫人又没有表现出异议,方夫人为了攀附住长宁伯府这颗大树,也就忙着点了点头。

等方夫人走了将近一刻,崔夫人和余氏才结伴回来,一坐下先喝了一口茶,然后才拧了眉头叹气。

宋大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皇觉寺菩萨出神,来的宗室夫人算起来,唯有镇南王妃跟端慧郡主身份相当,而镇南王妃与端慧郡主的关系向来融洽,怎么端慧郡主好似受了什么气?

崔夫人没等旁人问,自己先啐了一声:“虽说当着佛前不该说不敬的话,可这帮......”

余氏也不由跟着摇了摇头:“先时只提诸皇孙的婚事,太孙殿下也的确是到了该娶亲的年纪,虽说天师说了他不适宜早定婚姻,可现如今相看起来也不算晚。可后头又要扯上什么天命的事儿,就惹人厌烦了.......”

宋大夫人听的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往宋楚宜那里瞧了一眼,吃惊的开口问道:“什么天命?”

才刚来之前宋老太太还说别带宋楚宜到元慧大师跟前去,省的到时候元慧大师又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可现在人根本就没带去露面,难不成元慧大师还要揪着不放?

这里被断了有天煞孤星之命的还有谁?崔夫人看了宋楚宜一眼,似是万分无奈的抱怨:“还不是元慧那个老秃驴,说是小宜星照命上的那颗命星越发耀眼,血光之灾已经近在眼前了。须得个极贵极贵的命格来压才好。还说什么若是能寻个贵极的命格来配,或许还能压住一辈子,使命星不至于再动。”

宋大夫人再是迟钝,也察觉出了这话里深深的恶意,什么叫做极贵极贵的命格?这世上有这样命格的人有几个?

要极贵的命格来压,谁来压?皇帝、太子还是太孙?

这里头哪一个,宋楚宜都不配借他们的命格,这话说出来,可不就是说宋楚宜这命格是这些极贵的人的克星?

更何况前头还说提到了诸位皇孙的婚事,又说什么配不配的......这是把宋楚宜放在火上烤!哪个龙子不是金贵至极,要这些人纡尊降贵分出自己的命格来替宋楚宜避免这所谓的血光之灾?!只怕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会活撕了长宁伯府和宋楚宜!

更严重的是,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长宁伯府野心勃勃,竟然收买撺掇大师说出这样的话,是想借机既摆脱天煞孤星的命格,又想搭上太孙.......

宋大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呵了一声:“这可真是.......用心何其狠毒啊!”

第一百章 揭穿

今天是皇觉寺菩萨出神的大日子,也是被张天师断言过适合和亲的九公主出嫁的日子,在这个时候,元慧大师当着信众们说这样的话......一自然是加深众人对她可怕命格的印象,二恐怕就是引起周唯昭跟其他皇孙们对她的厌恶跟反感。

毕竟元慧大师特意提出了她这个本来被说成无解的命格的解法,还是要极贵的命格来压这样近乎明晃晃的暗示,诸皇孙甚至皇家并天下人都难免认为这是长宁伯府为了搭上新的关系而不择手段。

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余氏冷哼了一声,面上神色极为不好看:“元慧原本也是个有德行的大师,高僧重德重道,这样一个屡屡对着一个小姑娘心怀恶意的人,怎么配得上修行佛法?!”

宋楚宜对元慧有些印象,这个人是有真本事的-----上一世端王好似就是听从了他的建议,先派人手埋伏在官道上,连着几天几夜挖空了山道,把赶回京城奔丧的太孙殿下埋在了那里。而且这个和尚也不是一般的和尚,他虽然有了名望跟声望,可是似乎对权力尤其热衷,一路扶着端王上了位,后来还在端王跟前大放异彩,后来更是荣升成了建极殿大学士,入了内阁。

这样一个当初连沈清让和韩止都要退避三舍的,城府颇深又对命相星宿尤其有造诣的高僧,一直很甘心当端王的左右手。

现如今就算是端王死了,局势天翻地覆,他对端王的这份忠心也全然未改。

崔夫人面上不由得染上更深一层的忧色:“咱们自己在这里怎么抱怨也没用,谁比得上元慧的那张嘴?上次他跟张天师说的话截然不同,皇叔也只是说他们佛道两家道不同罢了.......”

事到如今,只有将宋楚宜的婚事尽快的定下来,才不至于招惹上漫天的更难听的流言蜚语,也才能平息现如今众人对长宁伯府和宋楚宜的诸多恶意揣测。

元慧可真是给崔氏一族和宋家出了一个绝大的难题,崔夫人觉得胸口憋闷得有些难受,正要开口说回去,就听见外头说是元慧大师求见。

崔夫人憋了一肚子的气,恨不得往元慧那油光可鉴的大光头上烫几块疤,闻言眼睛都瞪圆了,立即恼怒的拒绝:“不见!”

不见都能招惹出这么多是非,要是见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阿福转身出去,很快又带着满脸的为难回来:“元慧大师说,他不为见郡主,要求见的是六小姐。”

“那也不见!”崔夫人更觉呼吸困难,竟有些喘不过气:“刚打了人巴掌,当着全京城有头有脸的夫人们的面,现在又想来做什么?!告诉他不见!”

宋大夫人也眸色沉沉,脸上少见的带了些怒气,其实经过这几年的锻炼成长,她已经鲜少动气,可这次真是被气的狠了,元慧这几句话张张嘴一说就完了,可是带给宋楚宜跟长宁伯府的却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她觉得额头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的在往外蹦。

阿福抿了抿唇转身要出去,忽而就听见身后宋楚宜仍旧平淡温和的声音响起来:“我见。”

“小宜!”余氏揉着太阳穴喝住她:“现在见他有什么好处?他话都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去了,就算此刻你把他贬得哑口无言,外头的人也不会知道。还徒给自己惹气。”

宋楚宜却知道元慧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他既然在这个时候还要来求见她,就肯定是有事。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事,可是多听听,总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坏。

她笑了笑,告诉阿福:“把大师请去隔壁明间,再让人备上茶水。”

元慧大师仍旧是慈眉善目的模样,手腕上硕大的佛珠串一颗颗都打磨得油润光滑,宋楚宜掀了帘子进去,他竟也跟没看见一般,自顾自的一颗颗的柱子飞快的数过去,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要求见的人是他,人来了却像个锯了嘴的葫芦的也是他,若是换做旁人,早该拂袖而去了。可宋楚宜却沉得住气,缓缓地坐在右首第一张椅子上,神情平静不见恼怒。

忍得一时之气也不算什么,可是时间渐渐过去,外头的僧侣们课业都已经做完了,宋楚宜仍旧纹丝不动,连姿势也未曾换过一下。

元慧心中微讶,终于睁开眼朝宋楚宜望过去,扪心自问,在宋楚宜这个年纪,他还从未见过有谁能做到这样耐得住气-----在被他一而再再而三损坏名声之后,还能受得住这样的冷待。这样的心性.......

宋楚宜前世最后几年都是苟延残喘,平时除了绿衣,一只蚊子都难见到,这份忍耐自持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别说是坐半个时辰,就算让她一个人单独呆上三天三夜,她也不会觉得寂寞。

元慧往她头顶上看了一眼,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带着些怜悯和慈悲看向她:“佛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六小姐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上次还只肯借着命格的名头遮遮掩掩,这一次却直截了当的说出了她的来历,宋楚宜再沉稳,也忍不住心跳加快,抿着唇朝他看了一眼。

“既然有了这样的缘法这样的命格,就该顺应时势和天命。”元慧不再看她:“为何要搅弄风云,改天换命?六小姐带着浑身的戾气和仇怨,终究走不长久。逆天而行,必有烧手之患。六小姐如今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而察觉不出,却要知道,报应总是会来的。”

宋楚宜嗤笑了一声,眼里清澈见底,见不到一丝害怕和恐惧。

“顺应时势和天命?那和上一世有什么区别,不过就是从头再将经历过的噩梦再经历一遍罢了。”

元慧忽而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双手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目光沉沉的重新又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