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宜根本就没有放过他们英国公府,而是一举两得,借着他的手叫元慧身败名裂,又用元慧的报复来威胁他离开京城。

他竟然被一个小女孩玩弄于鼓掌之中而不自知,现在就算反应过来却也已经晚了。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气的几乎要捶胸顿足。

何氏被他的目光看的有些害怕,弱弱的喊了一声:“世子?”

沈晓海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眉目间强装出来的阴沉彻底的散开,整个人都如同斗败了的公鸡,颓然的挥了挥手:“你说的有道理,有道理......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不这么做又能怎么样?他要是再迟疑,元慧的报复来的时候英国公府才真的是毁在他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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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远走

安安过生日这一天又下起了大雪,新夫人是在十九日进门,安安是在十四日生日,赶得倒是巧。往年宋楚宜在安安生日的时候去通州总得住上两三天陪一陪安安,可是这回恐怕就只能当日去次日回了,绿衣替她系好了风帽的带子,有些担忧:“这几天姑娘也没怎么休息好,还得连着坐两天的马车,也不知道身体经不经受得住。”

可她也只是这么白说一句罢了,不管经受得住还是经受不住,安安的生日,宋楚宜没一次是错过的。何况新夫人的婚宴完了,再过个半月宋楚宜又要启程去晋中,这个时候也的确该去通州通知一下徐嬷嬷跟涟漪她们做好准备。

青莺拿了暖炉给宋楚宜抱着,听绿衣说这话就笑:“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知道咱们姑娘的性子?天塌下来她也得去给安安过这个生日的,还是少说几句罢。给安安的新衣裳都带了吗?礼物也都准备好了?”

绿衣正要应声,外头紫云就打了帘子笑:“四少爷来了!”

前几次宋琰没赶上,今年的生日宋琰早就说过了会去陪安安过的,他穿着霜白滚金边的袍子,腰间系着金色的纹着云纹的腰带,见了宋楚宜就笑:“姐姐,外头马车都已经套好了。秦叔叔说下雪路滑不好走,不叫我骑马,叫我跟你一块儿坐车。”

宋琰最近除了跟着宋珏读书和去茶楼戏院体验人生,就喜欢跟着秦川他们学骑射,宋楚宜笑了笑,牵着他一同去给老太太请安。

向明姿也已经等在宋老太太房里,见了他们忙抱怨:“平常也没见你们这样磨蹭,偏这回人家早早的就准备好了,你们才磨蹭起来!”

宋老太太忍不住指着她告诉宋楚宜和宋琰:“难得出门,就跟山上的野猴子似地,一刻也闲不住,你们再不来,她就要催玉兰去把你们绑来了!”

笑完了,一起用完早膳,宋老太太又拉着宋楚宜叮嘱:“今日去明天回,人手都给你带够了的。秦总管还有林海都跟着你们一同去。现在也算是非常时期,你们自己多上点心小心一些。你大哥哥说有事不能护送你们过去了,恰好前天镇南王妃提起来,叶二少爷也要去通州办事,我就托了他......他手底下领着二十个府君卫,有他跟着,我也放心些。”

虽然将近年关,可是宋珏本来也没这么忙,之前说过会送他们去通州的。

向明姿就拿眼去瞧宋楚宜-----宋老太太这分明就是和镇南王妃有了默契,渐渐的开始给宋楚宜创造机会,这个小妮子太有自己的主见,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要讨她的欢心,还是得一步一步慢慢的来,一点儿也不能露出痕迹。

宋楚宜自然也知道宋老太太的意思,不由有些无奈,可她抿了抿唇,到底没有直接拒绝。

雪下的越发的大了,叶景川穿一袭白蟒箭袖立在城门口,等的有些焦心。长安鞍前马后的给他递吃的-----叶景川出门出的太早了,生怕宋家的马车先走,连饭都顾不上吃,五更天就在城门口等着了。

他真是有些想不通,自家公子是不是脑子有点坏了,谁家姑娘会天不亮就出门?

叶景川根本没心思吃,骑在马上朝大路张望,好容易终于瞧见了领头的秦川跟林海,眼睛立即就亮了,驱马上前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林海跟秦川都有些意外他来的这么早,忙不迭的行了礼,有些吃惊的问他:“二少爷这是还有旁的事要忙?”

本来就是要求人家帮忙,如果人家还有别的事,他们也不好耽误人家的正事。

叶景川忙不迭的摆了摆手,忽而瞪大了眼睛又看向秦川他们身后-----英国公府怎么好端端的也要出城?!他的警惕心立即就起来了,吩咐跟着小跑过来的长安:“去打听打听,他们怎么也要出城。”

长安最机灵不过,向来知道自家主子为什么总是看沈七公子不顺眼,得令看了宋楚宜马车一眼,一溜儿小跑踩着雪就滑过去了,不一会儿跑回来急匆匆的上了马跟上了叶景川,悄悄告诉他:“搬家呢,听说是先把东西送去通州码头,二十那一日就启程回祖宅了。”

怪不得沈清让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原来是要离开京城这个富庶繁华的地方回老家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这个臭虫走才好,看见他就浑身都不自在,英国公府也的确叫人看着讨厌。叶景川忍不住又高兴起来,看了身后宋家的马车一眼,脸上都带了笑。

只是才刚出了城门,沈清让这个不长眼的就策马上前拦住了宋家马车的去路,说是要见一见宋六小姐。

叶景川有些不耐烦,恨不得一鞭子摔在沈清让身下那匹马的屁股上,叫沈清让消失的快一些,说出来的话也不甚好听:“有什么好说的?有什么好见的?身边既没个长辈,见了也不方便,大家都还要忙着赶路呢,你也快走吧。”

沈七有些不甘心,他死死地盯住宋楚宜所在的那辆八宝香车,抿着唇眼神阴鸷。可他也做不了什么,别说今时今日英国公府现在这副破落模样,就算是英国公府没被武宁侯府折腾散之前,他也不敢在宋家头上动土。

沈清让固执的等在马车外头,眼睛酸痛不可描述,攥着拳头喊了一声:“六妹妹......”

他从前心情好的时候喊宋楚宜六妹妹,心情不好的时候喊她宋六,他希望宋六会念这份情。

宋楚宜到底没开口,从头到尾连帘子也没掀开一条缝。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她最终也没对沈家赶尽杀绝,留了他们一条生路,她放他们回归故里得以保全,不像他们上一世对自己那样赶尽杀绝不留余地。从此以后两不相欠,再见应不识,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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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诅咒

安安早已经在二门处翘首以盼,不管徐嬷嬷和涟漪怎么劝,她也不肯挪动半分,也不知过了多久,徐嬷嬷才听见有庄户媳妇喜气洋洋的喊了一声:“六小姐来啦!”

她牵着安安的手快步走了几步,果然就见马车咕噜噜的驶进了门,绿衣欢快的从后面那辆马车上下来,先眉开眼笑的喊了一声娘,才转头去扶宋楚宜下来。

安安已经挣开了徐嬷嬷的手一溜烟儿的扑上去抱住了宋楚宜的腿,睁着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宋楚宜:“小姨,我以为你不来了!”

向明姿披着雪白的兔毛大氅,蹲下身子捏了捏她的脸:“怎么会不来呢,咱们安安生日,有哪回我们没有来?”

她自从青州回来的路上在通州别庄里住了一晚,听说了安安的身世之后,就对同病相怜的安安起了惺惺相惜之情,每年安安的生日都一定要来。安安同她也已经很熟,闻言就不好意思的把头埋进了宋楚宜的斗篷里。

宋楚宜笑着俯下身把安安的身子扶正,伸手刮了一下她冻得通红的鼻子:“小小年纪,倒是想的多。小姨怎么不来?当然要来给咱们安安过生日。”

紫云替她们撑着伞,女孩子们披着大氅立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就是一道最好不过的风景,叶景川立在不远处看宋楚宜笑,忽而也跟着笑了。

他终于明白有了心上人的感觉,那种感觉就是,你分明不开心,也能被她的一个笑感染得开心起来。

徐嬷嬷招呼她们往后院花厅去:“今天煮了长寿面,先吃一碗暖暖身子,中午再摆宴。”

不是什么整生日,每年也都是大家聚在一起吃碗长寿面,给底下的庄户长工多发一个月的工钱或是减免一个月的租子,中午再热热闹闹的开几桌一起吃顿饭。

宋楚宜微笑着应了,正要说话,就见外头张叔慌慌张张的跑进来禀报说:“姑娘,外头来了个和尚,自称是皇觉寺的......”

众人都立住了脚,上次来烧别庄的那些人,不就是跟和尚有关吗?徐嬷嬷脸色有些不好看,担忧的朝宋楚宜看去。

叶景川也板起了脸,正要说不见,就忽然响起轰隆一声,仿佛地震山摇。

安安吓了一跳,呀了一声揪住了宋楚宜的衣摆,宋楚宜紧紧地把她的手握在手里,就见一个庄户媳妇骇的面色发白的跑进来说是那个和尚把门给踹坏了

别庄的门虽然不如京城的那样厚,可少说也有二三百斤,能把这样厚重的门给踹坏,这人得是多大的力气?连叶景川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宋楚宜放开安安的手,面带微笑的安抚她:“安安先跟着明姿小姨和嬷嬷回后院去,我待会儿就进来,好不好?”

少了大门的遮挡,屋外的冷风一股脑的灌进来,宋楚宜从偏门进门时不由被这样大的风吹的一个趔趄,宋琰抿着唇跟在她身边,一眼就看见了一个慈眉善目却隐隐带着戾气的胖大和尚立在厅里。

能有这么大本事踹翻这道门的,除了在福建有杀神圣僧之称的元慧,还有谁?他看着元慧冷笑了一声:“元慧大师刚从牢里出来,不说在佛前忏悔闭门思过,跑来我们家砸门,是想再进衙门一趟?”

元慧的目光直直的定在他身上,良久才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含着一抹大有深意的笑又往宋楚宜身上看去:“贫僧这次是来谢谢宋六小姐送还家母和家姐。也给宋六小姐带句话。”

宋楚宜右眼皮不自觉的跳了跳-----她并没有交代马长江跟马旺琨等人把黄大娘黄大姐送还给元慧,血海深仇已经结下,就算是她主动求饶,元慧这样的人也不会放她一条生路。

元慧却竟然已经找到了黄大娘跟黄大姐的藏身之处?她心中隐含担忧,面上却半分不露,轻轻的冲元慧点了点头:“洗耳恭听。”

“人出一善言或起一善念,性中就增一份阳光,人起一恶念或出一恶言,性中就增一份阴气。行善之人之福德,如春园之草,不见其长,日有所增。行恶之人之福德,如磨刀之石,不见其报,日有所亏。”他双手合十,慈眉善目的看着宋楚宜:“六小姐本是逆天改命之人,一切就不该强求,强求了还要强行改动他人命数......怕是不得善终。”

宋琰不由暴怒,立即出声呵斥:“你胡说些什么?!出家人造这样的口业,他日也不怕下阿鼻地狱拔舌头吗?!”

“我到底是不是造口业胡说诅咒,六小姐不如看看自己手心。”元慧目光发亮的盯着宋楚宜瞧:“摊开来瞧瞧你的手掌纹,是不是已经变得凌乱不堪?不受天命庇佑的人.....不只给自己带来灾祸,还要连累身边的人。”

宋楚宜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想到马长江和马旺琨心里就是一咯噔。

元慧微微一笑,脸上表情明明慈和万分可就是叫人害怕:“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六小姐,咱们后会有期。”

宋琰被他的目光看的居然有些头皮发麻,有一瞬间他觉得元慧看向他的目光,好像跟看一个已经死掉的人没什么分别。

他转身要走,门外却传来郎朗的应和声:“我只听说过祸福无门,惟人自招。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周唯昭一身玄色衣裳,头发全都用一只碧玉冠竖在脑后,玉白的脸上两只眼睛如同上好的墨石,漆黑通透的盯着元慧:“佛家凡事都讲究个因果报应,佛菩萨高高在上看尽世情,断没有不问因由就使人遭难的。大师说,我说的对不对?”

这些人不知道为什么说起了佛偈,叶景川隐约听出些门道,可要他仔细深究却是不能-----向来他听见这些东西就觉得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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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安心

要说对这些神佛之事半点不信那是假的,宋楚宜本身就是莫名的带着怨气卷土重来,又怎么会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她略带惶恐的摊开手往手心里瞧了一眼,又立即攥紧了拳头。

她不怕报应,只怕真的如同元慧说的那样,还要连累身边的人。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有时候午夜梦回,宋楚宜总要被噩梦惊醒,前世今生的回忆通通重现在她眼前,她总是分不清楚现实梦境。重生以来的日子总好像在走钢丝,她跟那些杂耍匠人一样要如履薄冰全神贯注,一刻都不能松散,心里始终要绷着一根不能断掉的弦,有时候想想,的确跟元慧所说的那样,她逆天改命也要付出代价,其实她心里隐约也知道这一点,才会总是睡不安枕。

她静静的站在大厅中央,风似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她拢了拢风帽,指尖触及自己脸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血似乎都凉了。

宋琰上来牵她的手,见她发愣就摇了摇她,轻声道:“他都是胡说的,姐姐你不要理他。”

什么因果报应,要真是有因果报应,元慧自己这个出家人岂不是更该先遭到报应吗?

宋楚宜这才回过神来,收拢了宋琰的手,回头去看周唯昭:“殿下怎么来了?”

“来给安安过生日。”周唯昭笑着扬了扬手里漂亮的锦匣:“上次安安说想要郎师傅刻的糖人,我特意给她带来了。”

徐嬷嬷赶来前厅招呼他们都往后院去用长寿面,一面又笑:“今天原本还装了一屉寿桃,特意用蜜桃露调制的面粉,不晓得能不能做出那个味儿来,待会儿等大娘回来了,再上灶蒸,吃个新鲜。”

张叔已经领着人去修门了,也不知道元慧哪儿来那么大力气,这么大的门说砸给就给砸了,外头人看着总归是不像样子。

趁着众人吃面的功夫,宋楚宜皱着眉头喊了周唯昭一声,试探的问他:“青卓跟含锋没有跟来.......?”

廊下的风呼啸,宋楚宜的脸虽然隐在风帽里,也被吹的有些红,周唯昭瞧她一眼:“元慧没有你看上去的那样简单......幸亏你没有对他下杀手。”

宋楚宜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留了一点余地,也才更要把黄大娘和黄大姐握在手里,只有这样,元慧行事才能有所顾忌。

这个真正在佛学和武道上都有很深造诣的和尚,是个有靠山的人。

“他进了顺天府衙门不过一晚就被放出来了。”宋楚宜转过头看着周唯昭,眼睛亮亮的:“殿下知不知道是谁在背后起了作用?”

周唯昭也眼带笑意的看着宋楚宜:“听说皇觉寺的主持大师元空大师下山来之前,先使人去杜阁老府上送了一份帖子。”

所以他说元慧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他跟端王有很深的牵扯,同时还能神秘的跟恭王保持良好的关系,甚至在他已经对东平郡王投诚以后,恭王的人还愿意拉他一把。

虽然相比较元慧落难,恭王更不愿意看到东宫未来的两个助力崔家和宋家得意,所以才伸手,可到底他们还是请动了杜阁老。

宋楚宜隐约却觉得有些不对,杜阁老会帮元慧,未必是出自恭王的示意。

当初要撤崔绍庭之前那任福建总督的时候,似乎当时还只是个翰林院侍讲的杜阁老拼死上书反对过,还因为这个蹲了一阵子的大牢......

她联想起上一世的事情,隐约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边,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更深的联系,不由有些头疼。

“杜阁老在京城经营了这么多年,他如果出手帮元慧,再凭借元慧本来就有的势力,能找到人也不奇怪。”周唯昭看着她:“不过你也放心,杜阁老如今还不想得罪宋家崔家,不会对你的人怎么样的,何况还有青卓跟含锋在。”

宋楚宜不想纵虎归山,元慧跟陈家和端王又不一样,他本身就是个有本事的人,若是他愿意,刚才这满屋子的人没一个是他的对手,他可以轻轻松松就撕了她。

“不知道我要是一定要杀元慧。杜阁老会不会为了元慧暴露自己。”宋楚宜皱眉看向周唯昭:“殿下,我之前求您帮忙的时候就告诉过您,我不会放过想要杀我的人。如果现在我放元慧一马,下一个死的恐怕就是我。我不能把自己和我家人的性命放在这么危险的位子上。”

“这也是我要劝你的地方。决定做一件事了以后,就千万不要瞻前顾后。”周唯昭看着她:“你手里有刀的时候,就千万别听别人的蛊惑放下那把刀。因为旁人随时可能捡起你丢下的这把刀捅向你。”

顿了顿,周唯昭又道:“现在元慧的名声已经糟透了,皇祖父对他的印象也坏到了极点。这个时候,正该是一鼓作气的时候。否则你说得对,他没有死,下一个死的就该是你了。”

实在是宋楚宜下手太狠,直接一刀命中了元慧的心脏,生生的剜了他的肉,叫他以后的抱负恐怕都要落空。

是,元慧最大的支撑其实是来自建章帝的宠幸,从前众人都看他几分面子,是因为觉得他说的话建章帝听的进去,现在建章帝厌恶他了,底下的人自然会看风向。

就算杜阁老因为情分和旁的目的,能救元慧一次也救不了他第二次。东平郡王跟大范氏投鼠忌器,现在又正是跟太子关系微妙的时候,同样不会插手。

“我下山的时候,我师傅告诉过我一句话。”周唯昭见她神情重新坚定,脸上就含了一抹温和的笑看着她:“现在我同样也告诉你。不要期待,不要假想,不要强求。顺其自然,如果注定,便一定会发生。”

什么报应不报应的,尽人事听天命了之后再说,那些都是很远的事了,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才是真的。

宋楚宜蓦然觉得心落回了实处,眼前豁然开朗。

多谢书友161011062602071的平安符,第四更说到做到的来了,继续求订阅求打赏,重要的话今天只说一遍......

第一百五十五章 事态

长宁伯府的马车回城的时候经过朱雀大街,却被堵得寸步难行。叶景川担忧宋楚宜闷得难受,有些着急的使唤长安去打听消息。

长安像一条泥鳅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半天才气喘吁吁的钻到了叶景川旁边,拔高了声音告诉他:“少爷,前头学子聚在一起闹事,堵了路了,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

叶景川的眉头就皱起来,前阵子就有国子监的学生拦门堵路静坐,骂元慧秃驴干政。这回......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毫无动静的马车,却忽然有些了悟,摆手阻止了长安的絮絮叨叨,冷静的回头跟林海和秦川商量:“不如改走正阳大街?”

看眼前这势头,恐怕不闹个天昏地暗,等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人出动,这些学生都不会善罢甘休。秦川跟林海自然没有异议,忙不迭的点头,马车好不容易改道走了正阳大街,到了长宁伯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了。

宋珏匆匆迎出来,破天荒的给了叶景川一个好脸,还态度殷勤的留他吃饭:“天寒地冻的,不如用杯茶再走?”

镇南王妃最近往长宁伯府来往的勤,宋珏又是个知机的,立即就明白了镇南王妃的意思。从前只有叶景川一腔热血,半大少年剃头担子一头热还罢了,他还不甚把叶景川放在心上,可是现如今长辈有了表态,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言语间又透露出那么几分乐观其成来,他自然而然的也就要承担起大哥的责任,先好好的跟叶景川相处,摸一摸底。

叶景川有些受宠若惊,自然忙不迭的答应下来,一面下了马跟着宋珏一起往里走,一面问他:“朱雀大街上有国子监的学生聚众闹事.......”

宋珏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偏头看着叶景川问他:“你来猜猜,是为什么?”

叶景川并不讳言,不假思索的就脱口而出:“元慧的事还没了结?”

自然没有了结,元慧不死,这事就不会了结。

稍晚些的时候外头又传来消息,说是学子们围住了顺天府,把出来围挡的官差和主簿打的头破血流。

叶景川有些不明白这些学生的怒气究竟来自哪里,元慧不过就只是说了个命相而已,他有些担忧的看向宋珏:“就因为宋老太爷辞官和六小姐的命相,这些学生就这样闹,圣上那里会不会.......”会不会认为这都是宋家在背后使力的缘故,因而迁怒宋家?

宋珏就笑了笑:“怎么能是为了宋家?他们这分明是为了天下读书人心寒,这些读书人辛辛苦苦的考进士当官,为民谋福祉。临江、九江的知县都在雪灾中因处理灾情而被冻死,元慧和钦天监的人却把责任推在什么天降异象上,这分明就是在打所有官员的脸。”

这理由听起来还是有些牵强,可是没关系,学生向来都是最热血的一群人。他们只需要知道元慧是个自己都私德有亏,却还是横行无忌,被顺天府尹关了一阵就放出来的有恃无恐的横行霸道看不起读书人,还妄图以鬼神之说干政的奸人就行了。

元慧在酒楼里跟那个女子不清不楚的事当时闹的那么大,可以说整条街的人都看见了,可是过后元慧却被无声无息的放了出来.......

这也是宋楚宜为什么把元慧设计进衙门的原因-----她知道衙门根本关不住元慧,她的目的从头到尾也不是关住元慧或者是指望顺天府给他安上一个什么罪名。

她只是想借着这件事叫天下人都看看,明明对僧侣管制得极严的官府,对待元慧是如何的双重标准,是如何的宽容。

只有这样做,事情才会闹的更大。真正的杀招,一直都在这里。

另一头的宋老太太也正跟宋楚宜问起这件事:“听说元慧那个秃驴居然还去别庄了?”

“是。”宋楚宜答了一声:“专程去警告我的,还说日后再会。可惜他不知道,他已经没有以后了。”

唯一算漏的地方就是黄大姐跟黄大娘被救走,本来宋楚宜是准备把她们拿捏在手里,以防万一的-----防的就是昨天元慧突如其来的找上门,抑制不住怒意胡乱动手。

不过没有关系,其他的事情还是按照计划进行了。

宋老太太冷笑了一声,面上带着嫌恶:“别理他,神神鬼鬼的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出家人还怀着这么深重的戾气和仇怨。活该他如今落到这个地步。”

她说完这个,就又道:“现在学子们闹事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元慧私德有亏妄议政事,还有一条却是元慧仗着皇觉寺的势力,纵容他姐夫横行乡里,侵占土地......这个也是你安排的?”

皇觉寺山脚下那一片的佃户几乎都是给皇觉寺干活的,每年都要交粮维持生活,可黄大姐的丈夫还想当二道贩子,再在中间收一次钱,这事儿本来也没什么,大多数人都是忍气吞声就这么过下去的。可坏就坏在现在元慧出了事......所以宋楚宜没有把他那个姐夫抓起来,因为元慧的这个姐夫的确有些上不得台面,就是个惹是生非的祸根。上一世就因为占地逼死过人,被参奏了一本抓了起来。

可惜上一世有端王一力保元慧,最后元慧的姐夫不仅没事,还得了个官位,过的风生水起的、元慧这一世可没来得及紧紧的抱住谁的大腿。

学子们闹事不是小事,现在连顺天府的官差他们都打了,可见怒气之深重,建章帝不会放任不管。到了现在,元慧不管有罪还是没罪,为了平息众怒也是该有罪的了。否则不是寒了朝中为了九江跟萍乡的事忙的不可开交的大臣和天下学子的心?一个元慧,还不知道建章帝得罪这么多人。

傍晚的时候宋大老爷回家来,同时也带回了一个叫人高兴的消息,元慧已经被锦衣卫抓起来了。

早啊~~~个人中心又是死活进不来,没办法找到昨天的历史记录才进来的,我也真是醉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死了

元慧再次被抓起来的消息传到大范氏跟前的时候,大范氏正在服侍太子用药,闻言就忍不住瞪圆了眼睛看向太子,有些迟疑的道:“殿下......您不是说要留着这个和尚给琪儿用......”

太子坐在南窗下看着眼前的待月古琴,苍白憔悴的脸上现出一个笑,眼里却阴沉沉的殊无半点笑意:“我就算是看得起他,也要扶的起他。顺天府衙门出了,又陷进锦衣狱里,难不成我还要去父皇那里捞他?”

建章帝现在恐怕正因为那句不问苍生问鬼神的话恶心着呢,心里对元慧攀扯宋家的事还是万分不满,恐怕恨不得立即就了结了元慧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他现在要是送上去拉元慧一把,岂不是更坐实了想要争权夺利的印象?

大范氏心里有些遗憾,元慧手里握着端王的大批势力,也正因为这个,太子不能明面上收服他为己用,干脆想给他个希望,把他挂靠在周唯琪那里,也算是东宫的一个助力。可惜元慧这么不争气,她不免就叹息了一声:“也怪元慧大师说错了话,谁不好说,偏偏要去说宋家那位姑娘。”

那位宋六小姐可真是有些邪门,之前在围场被元慧说了一声天煞孤星,可她自己没事,倒是叫端王丢了性命。最近又被元慧断了一次命,自己依然没事,却把元慧自己给坑进去了。

太子拈着一根琴弦猛地拔高,发出一声轻响,又伸出手按在琴上止住颤音,脸上始终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眼底的一丝阴鸷藏的很好。

说起来这事还真是怪不得宋家,元慧太浮躁了,就算是想除掉宋家跟崔家,也大可以再等一等,至少等到站稳了脚跟,东宫彻底上位了,周唯琪已经要跟太孙争这个位子了再动手。

不过宋家倒也是个狠角色,平时瞧着不声不响的,之前被荣贤太后或是端王算计了,也大多时候都忍气吞声,暗地里咬一口也就罢了,这次却把动静闹的这么大。

“你不是说,母后要见那个姑娘?”太子抬眼看了大范氏一眼:“你要是没事,不如也跟着去瞧一瞧。”

这次贤妃跟元慧都算是死在了宋家手里,皇后娘娘怎么会对宋家不感兴趣?这个宋家,就算是咬人也咬的这样不动声色,还能摸得准建章帝的底线在哪里。

有这份眼力见,又有势力,家中的这个小姑娘还是个人精,她心里早就有些主意了,此刻自然要好好利用。

大范氏有些迟疑,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太子:“母后怕是不想见到我.......”

最后把事情推到了小范氏不忿东宫不提韩止求情的事上,皇后娘娘就深恨范家不仅不能帮忙还要惹祸,把太子气坏了,这几天都没给她好脸色。

何况皇后娘娘要看宋楚宜,恐怕不是为了周唯琪看的-----在她心里,总还是带着卢氏血脉的周唯昭更亲近一些,何况周唯琪还有着正统嫡孙的优势。

太子记得当初宋老太爷下定决心主审扬州弊案一事,冒着得罪端王的风险的原因就是因为想脱离东宫,在建章帝跟前当个纯臣的缘故。

宋程濡就是觉得他身体才刚好些就把手伸到端王和恭王的地盘上是太过急躁,也太过冷心冷情的缘故,因此起了防备心,想要及时抽身。

感觉这样异常敏锐的老狐狸可一点儿也不好对付,皇后要是想把宋家给周唯昭当个助力,那这个助力就只是周唯昭的,根本不能为他们东宫出什么力气。这可就太浪费了。

可是在周唯琪和大范氏手里就不一样-----大范氏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

他掀起眼皮瞧了大范氏一眼:“若是你甘心情愿把宋家崔家送到那边,随你心意。”

大范氏慢慢坐直了身子,脊背都挺得笔直,她怎么甘心把宋家和崔家这两块大肥肉送给周唯昭?之前她也一直烦恼于端慧郡主只是一味的跟周唯昭和太子妃亲近......

很快消息就送进来了,元慧死在了锦衣狱里。

这也是早就有预料的,元慧就算是钢筋铁骨,进了锦衣狱恐怕也不能囫囵出来,何况现在掌管锦衣卫的还是建章帝的心腹赖成龙。这个人只会听命于建章帝,既然元慧死了,就说明建章帝也是希望他死的。

周唯琪在殿里守了半天才守到了大范氏,不由有些着急:“母亲,我叫您求求父亲,为什么您......”

跟元慧相处才这段短短的时间,东平郡王却已经从元慧身上察觉到了万般好处-----这个和尚是有真本事的,他不仅只会看相断命,武学上也算是个奇才,面对政事常常一针见血,连排兵布阵都很在行,而且手里还握着大批当初端王留下来的人脉和势力。

要是有这样一个人相助,他何愁大事不成?

范良娣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喝了一口茶才不紧不慢的看向儿子:“你也知道他如今犯了众怒。就连你皇祖父想要赦免他,恐怕都要被御史上书骂几天,何况是你父亲?”

周唯琪被这句话说的有些蔫蔫的,垂着头有些灰心:“真是可惜了,他可是个厉害的角色。”

大范氏就笑了笑:“不过是个元慧,何况皇觉寺不仍旧矗立在那里?再说你也想想,元慧是跟谁斗法输了?与其为这个灰心,不如想想怎么紧紧的抓住宋家。”

周唯琪有些茫然的朝母亲看过去,想了半天才皱着眉头看向大范氏:“可是母亲您不是说陈家小姐或者是崔氏一族的嫡长女都更合适一些?”

他自来不看重女色,一是凭着他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天仙都能轻易到手,二是自小被大范氏熏陶,觉得娶妻无非是为了巩固势力,有一个贤内助。既然宋家的不好,那就另换陈家或是崔家的,这对他来说一点儿区别也没。

第一百五十七章 收心

元慧是死在天下人的唾沫里,可聪明知机的,通通不用说也知道真正致元慧于死地的究竟是谁,聪明人在朝中毕竟多,宋家门槛又炙手可热起来。

经过这件事,众人才深刻瞧见宋家的厉害,兵不血刃,杀人不见血。他们一个字不说,一个委屈不诉,挺起腰杆子往建章帝跟前一跪,胜败就已经分出了------一个只是有些名声的和尚,另一边却是手握重权的内阁大臣。

更聪明些的,想的就还更深一些,建章帝从前信任元慧不是假的,可是这回对元慧动起手来也没留一点儿余地-----进了锦衣狱,一晚上就死了。到底是因为元慧犯了忌讳,一个出家人,该说命理就说命理,该讲佛经就就讲佛经,偏偏扯到什么雪灾上去,偏偏还叫宋家这一闹,岑必梁这一吼给吼到了天下人跟前,建章帝就算是再信他,面子上怎么挂的住?

何况这么些年来,建章帝把陈襄这些心怀二心的人慢慢清了,一步一步把锦衣卫紧紧握在了手里,成了他的眼睛跟耳朵,扬州弊案和西北贪污案闹出来他也借机清除了一批前朝老臣-----圣上心里明白着呢,这些通通都要人出头,要是现在打压了冒着风险处理扬州弊案的宋程濡,日后还有谁敢替他办事?

朝中波谲云诡风起云涌,只面上还维持着平静罢了,建章帝分明看的清楚,却两不相帮,摆明了还是要平衡势力,把权力通通抓在手里。宋家如今就是他手里最好用的一把刀之一,他只有越加倚重,没有弃之不用的。

想到这里,众人也难免感叹宋家会拍马屁,招招都拍到了点子上,人家有这般时运实在是眼光好的出奇,也该是他们的。

也因此,宋毅成婚前这段时间,各种帖子和邀约就雪花一般飞到了宋毅跟前。他却不敢再犯糊涂,通通都推了,只躲在房里托词家里有事,一概不肯赴约。从前就是因为自作主张总是做错事,他如今渐渐的经的骂多了,也就回过味来,终究是在官场上混迹过,又做到了知府,哪怕对家事糊涂些,对官场的事还是有些嗅觉,宋程濡上奏折辞官的时候他就察觉不对,后来果然只是以退为进,他越发知道家中虽然如今是烈火烹油,可也可以说是危机四伏。

想到宋程濡和宋老太太说过成了亲也不能闲一辈子,心里就有了些谱,没事宁愿跟府中那些门客幕僚混在一起,也听听朝中发生的事,一时倒是像是换了个人。

宋老太太欢喜得差点要去庙里还愿拜菩萨,想到最近元慧的风波才又忍了,可到底心里是开心的,拉着宋大夫人和宋三太太感叹:“他要是真的开窍了,我也就能闭眼了。”

否则把好好的一个如珠如宝的孙女儿交给他手里,她实在是万分不放心。虽说恐怕十个宋毅也比不上一个宋楚宜的心机手段,可宋毅到底礼法上占着便宜,他要是真的倔起来拿着宋楚宜的婚事犯浑,宋楚宜恐怕也只有吃亏的份。

宋大夫人和宋三太太也忙跟着说些好听话:“瞧二叔(二伯)是真的修身养性了,可见真是需要人来管束着,等新媳妇进了门,只会更好。”

尹云端的确是个极好的孩子,宋老太太想着,就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茵茵往日里看着确实是个好的,现如今还没嫁过来,先把咱们家的人针脚鞋袜都做了一个遍,可见是个知礼懂事的。你们日后都好好的,相处和睦互相有商有量的,我就算是闭了这双眼,也瞑目了。”

宋大夫人和宋三太太慌忙摇头:“老太太老当益壮,必定是要长命百岁的。怎么说这样的晦气话......”

长命百岁都是唬人的,生老病死总是难免,她如今就觉得身体越发不如从前了,出趟门就时常觉得心慌气喘,多吃了点东西也梗得难受。

也因为如此,她心里对这些儿孙们的归宿就更加的心慌起来,头一个就是向明姿,她的女儿在这世上给她留下的唯一一件宝贝,她要是不能好好把向明姿安排好了,都没面目到地下去见女儿。第二个,却是宋楚宜。

这个小丫头从八岁那年做了那个梦起,就再也没要她担心过,可她如今最担心的,也恰恰就是这个过于聪明的小姑娘。女孩子固然该聪明,却也不能太聪明,该糊涂的地方一定要糊涂,可惜宋楚宜现在还不明白这一点。

宋老太太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止住了宋大夫人和宋三太太的话:“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她笑了一声:“算了,不说这个。去瞧瞧小宜跟明姿在做什么,叫她们来陪我用饭,你们有什么事就自去忙吧。”

宋大夫人跟宋三太太出了院子,互相看一眼,不免都带上些忧色,宋老太太的身体的确是渐渐的变差了。

宋三太太早年间还常因为女儿跟老太太置气,可年纪越大,经的事越多,心里的怨气就越来越少。宋老太太到底给了宋楚蜜一个机会,现在宋楚蜜嫁去冯家,冯家大郎知礼上进,婆婆明理懂事,现在连向来倔强的宋楚蜜也收了心一心一意的过日子.......

经过了事才知道,老人家的眼光有多老辣,当初宋楚蜜嫌冯家门第不高,可现在瞧瞧,门第高有什么好处?像是英国公府沈家那样的人家,就算嫁过去了,可好么?现在还不照样灰溜溜的要回老家去?什么勋贵什么豪门世族,子孙不争气什么也没用,老英国公辛苦打下来的基业,才不过三代就已经被挥霍一空。

她回头看了一眼宁德院,也有些忧心忡忡:“可不是,得请胡供奉来给老太太瞧一瞧,也开些保养的方子......不过话说回来,老太太也是为了明姿和小宜的事忧心伤了神,什么时候她们俩好了,老太太的心思才能防的轻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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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进宫

宋老太太心里对宋楚宜的事情越发担忧,宋珏这边对叶景川的查探摸底就越发的频繁,出入酒肆茶坊三天两头的也爱邀着他一道去。

叶景川对这些地方向来是嗤之以鼻,奈何邀他的是宋楚宜的大哥,也就没了脾气,心甘情愿的跟宋琰尾巴似地跟在宋珏后头。

这么来往了几趟,才发现这世上之事果然全不能看表面。他从来都以为出入这些地方的都是些纨绔和不长进的,到了这里才发现世事洞明皆学问。

譬如说新提拔上来给东平郡王当讲官的是国子监的副司业,这位副司业姓胡,从前是在福建当个教谕,后来一步一步升了上来,好容易升上了国子监的副司业,转头又被提溜去了东宫给东平郡王当讲官,如今正是风生水起风头正劲的时候。

再譬如说原本宋珏已经该提拔上羽林卫副指挥使了,临到头皇上却亲自点了郭怀英的儿子郭燕堂当这个副指挥使。郭怀英在福建奋勇抗倭,治理倭患,很是辛苦,圣上此举也是为了变相的给功臣奖励。

还有行人司的夏行人,考了许多年,连个进士也没考上,也就是个同进士,却因为在行人司跑腿跑的久了,又长得周正帅气,会说一口顺利流畅的官话,现在被提拔进了吏部考功司当个司员-----这个可是个再好不过的肥缺,也不知多少勋贵家里就为了儿孙们图这个位子大把大把的撒银子,谁知道叫一个美男子得了便宜。

这些信息杂乱无章,这些人谈话一会儿一件事,可是这里头包涵的信息却囊括了朝中大小事,怪道父亲跟兄长总是说外头有推不掉的应酬,现在看来果真来一趟能学到不少东西。他看着旁边谈笑风生的宋珏,再看看泰然自若已经在这样的场合游刃有余的宋琰,不由得咋舌-----宋家这些人可真是个个奇怪,宋琰这样的,既不承爵年纪又小,宋珏竟然也敢带着他来这样的场所,还允许他喝酒......

等回了家镇南王和叶景宽问他最近怎么这样频繁出门,又经常去账上支银子的时候,他就老老实实的托盘而出,又有些疑惑:“宋珏每次都带着我和宋琰一起去,可是去了又没什么下文......”他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宋珏在考验叶景川的为人了,也看看他如何处事。

镇南王有些替自家儿子担忧,叶景川从小就不喜欢读书,也不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旁人在他那么大的时候总喜欢看戏逛园子,偏他天天蹲在演武场看着人练武。年纪再大一些,就干脆要去战场。

他把他扔去西北历练了一番,后来更是叫他福建呆了三年。

可在西北的时候有他舅舅带着,去了福建又有郭怀英关照,说起来,叶景川倒真的并没有什么心机。他从前还真的总怕叶景川要是娶了宋楚宜,会降服不住这个聪明的女孩儿。

可叶景宽却觉得这是好事,就算叶景川不用承爵,就算他只想当个将军,也不是说当个莽夫,该有的心机手段总要有,为人处事也总要学。

宋珏说的原本就没有错,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些东西身在官场就避免不了的,连镇南王和他也得时常放下身份跟人喝喝酒称兄道弟,何况是叶景川?现在学这些,也是时候了。

想到这里,就不由大笑了几声:“咱们母妃去了长宁伯府这么多趟,该说的也都说了。长宁伯府给的回复是说等从晋中回来再决定,可对你的考验,却现在就开始了。宋珏自己就是个人精,年纪轻轻就考上了武进士,你瞧瞧他是不是跟谁都处得来?连魏家那样攀附东平郡王的,都跟他称兄道弟热乎的很,这是份本事。现在他把你带在身边,就是想看看你上不上道。你也不小了,要是真想娶宋六小姐,就要打点起精神好好学学这些仕途经济。可别到时候宋六小姐把你的内宅整治的服服帖帖,你自己却总在外头栽跟头,或是连应酬也无,这可不像话。”

叶景川得了提醒,虽然仍旧有些似懂非懂,却知道这是宋珏在考验他,从此打点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席间认真听,回了家不懂的就问父亲哥哥,等第二天去找宋珏的时候再跟宋珏说一说昨天的趣事跟心得。

宋珏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虽然反应仍旧有些慢,可显见得是在用心学,心里就多了几分满意,去宋老太太跟前也说了几句叶景川的好话:“看得出从前是个从来都不斗鸡走狗的,是个正派的。现如今虽然跟着我去了,可是却也很有分寸,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能做。也开始晓得对着什么人说什么话了.......跟六妹妹比起来自然是还差得远,可有这份心也是难得了。”人品端方才是第一要紧,否则在人情世故上再圆滑通透也是枉然。

宋老太太转头去看崔夫人和余氏,不由有些感叹:“连珏哥儿也说他好,可见真是个好的。我倒是真喜欢这个后生......要是他能降服得住小宜,我真的就可以闭眼了。”

崔夫人也渐渐瞧出宋楚宜的不对劲来,闻言忍不住跟着叹了一声气:“老太太说的是,她要是能想得通,这真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事到如今,余氏反倒更看得开了,闻言就笑着劝她们:“总归是缘分未到,现在小宜也还早呢,指不定哪一天她自己就开了窍。现在咱们在这里替她担心也没用,倒还不如替她想想这趟进宫皇后娘娘问她话,她该怎么答。”

皇后娘娘早就宣了宋楚宜进宫,可是这桩桩件件的事情这么一拖,就拖到了如今。现如今元慧的事一出,皇后娘娘见宋楚宜的理由就绝不是为了什么天煞孤星了,该是宽慰赏赐一番,也算是间接的补偿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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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机锋

崔夫人特意格外的交代了宋楚宜,虽然之前武宁侯府的童小姐告她状,说她天煞孤星连累了童小姐摔伤的事现在成了无稽之谈,可皇后这回宣她进宫去,很可能还是因为这件事和元慧的事特意补偿她,因此皇后要是赏赐什么东西,别多心,只管接着就是。

在端慧郡主的眼睛里,这位可以算是把她带大了的皇后娘娘可以算得上是她的母亲,她向来和皇后娘娘亲近,跟宋楚宜提起皇后娘娘的时候语气也显得很是轻松随意:“总之娘娘是个极好说话极贤惠的,你尽管放心,难为不了你。”

宋楚宜笑着应了,却并没把端慧郡主的话放在心上,她固然知道端慧郡主对她好,决计不会害她。可是她更相信凡事不能早下决断,不管什么人,总得亲眼见上,亲自接触过才能下论断,要是一开始就带了善意或恶意去看人,总是太容易中别人的算计。

谢司仪亲自在宫门前迎她,见着她的时候忍不住就眼前一亮,从前还小倒是还看不大出来,如今隔了这样久再瞧,视线可就再也挪不开----她脸上带着世家小姐特有的端庄矜持,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仿佛浸在冰水里的上好墨石一样的眼睛熠熠生辉,偏她还气质沉稳,眼角上挑分明是双好看漂亮的狐狸眼,却偏偏垂着眼睛遮着一点儿太过明艳张扬的艳丽,一袭豆绿色绣白梅的斗篷裹在她身上更添几分清雅,行动之间不见半点儿声响,更不见慌乱匆忙,瞧着只剩赏心悦目。

谢司仪心里赞叹一声,心想怪不得皇后娘娘总说陈家小姐还是差了些,她从前还总不知差在哪里,现在一瞧才知道差别-----说模样倒也不输,说规矩也不差,可是两个人若是站在一起一比,视线肯定是放在宋六小姐身上的多些。

她在侧殿侯了一会儿,茶水略沾了沾唇就放下了,心里飞快的思索这次皇后叫她进宫的意义-----虽然无非也就是代表建章帝赏赐她一些东西,是叫宋家放心的意思。可难保皇后娘娘不再提之前跟荣成公主和端慧郡主透露过的,把她许给叶景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