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玉乖巧的应是,上前替陈老夫人按动肩膀,又忍不住有些担忧:“祖母,皇觉寺那帮和尚是想借着咱们的手除去宋六小姐......”

陈老太太睁开眼睛瞧了宋楚宜一眼,她能想到这一点,这很好,比以前大有长进。

“夜路走多了,总会碰见鬼。”陈老夫人冷笑了一声:“他们也别想把咱们都当傻子用。这事儿既然是她们先来找我们,就得两边一起使力,想单独叫咱们冲在前头......做梦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互惠

陈明玉有一点儿紧张,更多的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兴奋,天知道,从她十一岁那年她就察觉到了宋楚宜将来要给她带来的危险,她从十一岁那年就开始盼着宋楚宜死,可是家里长辈总不许她宣之于口,更不许她动这个念头,她自己那点儿力量根本不足以动宋楚宜,每次都只是小打小闹。就连祖父后来对宋家起了叫宋家灰飞烟灭的心思,到最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几乎以为没了指望了,祖母却忽然下定了决心。

陈老太太靠在软枕上,不远处的炭盆被嬷嬷轻手轻脚的拨了拨,冒出一点儿火星,噼里啪啦的在寂静的深夜里爆开,叫人忍不住就提起了精神。

皇觉寺的人恨宋楚宜是必然的,毕竟宋楚宜不仅叫他们死了一个已经信众遍布天下且在皇家也甚有脸面的高僧,还使得僧侣的地位在大周朝一落千丈。

那句不问苍生问鬼神,几乎把一干当皇觉寺的和尚一网打尽,全部定在了耻辱架上。陈老太太嘴角牵起一抹笑,回头去和陈嬷嬷讥讽:“到底是小孩儿,以为只要缠着大人给她报了仇就好了,却不知道这一句话下去,天下的和尚都被她得罪光了。”

皇觉寺是皇家寺庙,可不是那等没有根基的,背后权贵云集势力深厚,从前最大的倚仗就是建章帝,现如今失去了建章帝这个倚仗,他们当然要把这笔帐记在宋楚宜的头上。

这也是宋楚宜命该如此,看来元慧大师说她是天煞孤星也没说错,只是不知道宋楚宜这回还有没有那么幸运还能全身而退,要知道,这回可是水匪,何况她们这边还有后招。水匪杀人越货是常有的事,连镇江知府的夫人也都是死在他们手里,就算是宋家想查想报仇,那也无能为力-----朝廷剿匪都这么多年了尚且没什么用,何况是宋家?宋楚宜跟余氏死了也是白死。话说回来,要不是皇觉寺把话都说清楚了,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水匪,没有妻女要顾的亡命之徒,她还真不会选择下这个手。

陈嬷嬷上前给她们端了红枣血燕,听见陈老太太这话儿也跟着附和:“老太太说的是,老太爷也说宋家这回虽然做的漂亮,可是也太不留余地了。”

就是不留余地才好,宋家这般闹腾,外头的人才会把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

陈老太太有些失了说话的兴致,喝了几口血燕就放下琉璃盏来,身子动了动问:“怎么还没消息传进来?”

虽然她叫陈明玉要沉得住气,可是这毕竟是件大事,得不到确切的信,终归是不放心的。

似乎就是为了回应她的话,她的话音还未落,外头一直等着消息再送进来的婆子就抖抖索索的进了门,已经冻得通红的手把一封信递到了陈老太太手里。

陈老太太迫不及待的展开来瞧一瞧,就笑了:“成了。”

陈明玉脸上立即透出遮掩不住的喜色,差点儿打翻了丫头捧给她的碗,连眼里都透出光来:“真的成了?不是说那水匪难找吗?”

水匪难找,可也不是找不着,凭借陈家的人脉,真要想办法勾结一下这些土匪,难道还真的会没了法子?陈老太太将信纸递给陈明玉,示意她把信烧了,声音冷淡里透出一点儿对于人命的不屑:“已经说好了,崔宋两家这回是去晋中祝寿的,光是礼物就带了整整三船。那些水匪恐怕本来就要盯上他们,现在还有人送钱给他们抢银子,他们怎么可能不动心?”

陈明玉把信烧了,看着那白纸一点点化为灰烬,差点儿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捧着脸喜盈盈的坐在陈老太太身边,头倚在陈老太太胳膊上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这回宋六可真的必死无疑了。”

她是知道皇觉寺给和祖母商定的计划的-----水匪聚集的地方听说两岸高山林立,那些水匪们的老窝就在这两岸的高山上,他们都是凫水的好手,还在山上做埋伏,等人进去了就从山上骨碌碌的把巨大的石头滚轮下去,常常连面都不用碰就把船给砸扁了,他们之后再去收拾战场。而且他们的地方易守难攻,每年剿匪的官兵死了一批又一批,也拿他们半点办法都没有,附近村庄上的民众受了他们好处,都是他们的眼线,民匪勾结,因此才异常难处理。

这样的情况下,宋六他们一行人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干干净净的死在水里了,若不然落在那群水匪手里,还有更差的......想到那些人对待女眷的手段,陈明玉心里竟隐隐有些期待宋楚宜别死,最好是落在那群水匪手里。

陈老太太见事情就回禀完了,就催着陈明玉回房去休息:“明天你不是还要进宫去给娘娘抄经吗?这样的事小孩子少听,省的脏了耳朵。”

陈明玉既然已经知道事情商议妥当,自然没了后顾之忧,笑着应了声是。

等陈明玉出去了,陈老太太才回头吩咐陈嬷嬷:“去,给皇觉寺送个信儿,就说这边我已经分派好了,他们那边别出什么乱子。”

会互惠互利的事儿,可是也得两方都插手,她也不是傻子,不给皇觉寺当这个枪,要做就一起做,谁也别想抽身。她这边负责叫地方上当官的陈家族人联络上水匪,那皇觉寺那边就得在崔宋两家的船上动点儿心思安插点人,以防万一。

陈嬷嬷看出陈老太太对这事儿的紧张跟上心,自然而然的也提起了精神办这差事,催促着自家当家的亲自往皇觉寺山脚下走了一趟,就这样把事情给定了下来。

回来陈老太太就赏了她们一座江南的庄子,连夜叫她们收拾了东西,第二日起就不必再来大宅里。她心里就更知道自己办的是见不得人的事儿,连夜出了城,第二天天不亮就启程去了江南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水匪

江上风光正好,有太阳升起的时候能瞧见外头波光粼粼的水面,岸边有浣衣的小姑娘悠悠扬扬的唱着悠扬动听的山歌,崔华仪和崔华蓥上回进京的时候虽然也是坐的船,可那时候因为崔绍庭急着回京述职,一路上紧赶慢赶,船也是随意找的,因此别说是有闲心欣赏风景,连着吐了一路,昏天黑地的根本不知是南是北的就到了,根本没察觉到什么趣味。

如今并不赶时间,船行的慢布置的又都上心精致,人手也都是带足了的,她们休息的也算舒心,就对什么都好奇起来,连捧着一卷书在窗边坐着都觉得心旷神怡。

若不是总找不到宋楚宜的影子,简直称得上十全十美了。想到宋楚宜从昨晚到新在就没见到人,崔华仪有些好奇的把书一阖,若有所思的回头去看正聚精会神的绣着帕子的姐姐:“姐姐,你说小宜在做什么呢?怎么神神秘秘的?”

宋楚宜此刻正跟镖局的人核对人手:“镖局一共带了多少人?”

宋崔两家带的下人一共是有二十六人,镖局的人反倒更多些,前头五老爷宋慈带着宋琰,领着十个下人,镖局的人估计不下十五个。

镖头再次跟宋楚宜报了人数:“前头船上十四个,这后头因为都是女眷,还特意加派了人手,有二十个。总共加上我,是三十五个。”

宋楚宜点了点头,看着镖头笑了笑:“这一路上山高水远的,就麻烦镖头多多费心了。”

镖头拿不准为什么是宋楚宜一个小姑娘来问他这话,隔着屏风抱拳谦让:“拿人钱财,这本来就是我们应当做的,姑娘言重了。”

等镖头转身出门了,青莺和紫云就先把屏风搬到一边,舱门也关上了,有些不解的问她:“姑娘,这人数我们之前都是清楚的,何必还要再问一次?”

宋楚宜把手指放在唇边轻轻的冲她们嘘上一声,紫云会意,皱着眉哗啦一下拉开了舱门,边说边做出要出门的样子:“糟了糟了,舅夫人说了舱里厨娘给您炖了碗姜汤驱驱寒,我竟就给混忘了......”她话还没说完,又陡然转了个调子,眉头一皱下巴一抬高声道:“哟!李三嫂子?!你不是在厨房当差?好端端的,怎么上来二楼姑娘这里?”

李三嫂子讷讷的慢慢缩进来,缩头缩脑的一副胆小的模样,结结巴巴的说:“六小姐......我.....我是来跟您说上一声,厨房里头今天有新鲜的萝卜跟冬笋,问您想怎么吃?我们厨上也好开火。”她说完,手不安的绞着衣摆,并不敢抬头。

宋楚宜笑了一声:“正好舅母说叫我跟表姐学学管家理事,我正没事问问镖头总共多少人数呢。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是饿了,这样罢,你叫厨房晚上就做一碗酸笋鸡皮汤来。”

李三嫂子如获大赦的连连点头,清脆的应了一声转头就蹬蹬蹬的跑走了。

紫云抚了抚被风吹散的头发关上门,皱着眉头道:“她只是在厨房打打下手的,这样的话可不该她来问。”菜做的好向来是有赏赐的,何况这次是崔宋两家的主子合在了一起,崔家出了名的出手大方,于情于理,这样在主子跟前露面的差事都绝对轮不到李三嫂子。

李三嫂子要是起了坏心,别的不能做,在饭菜里动点手脚却是不难的,何况李三嫂子的丈夫还负责外出采买......紫云的眉头几乎都皱在了一起。

宋楚宜早有所料的笑了笑:“拿着舅母给的花名册去对人数,不要你们去做。叫林总管去做这事儿......另外叫秦川给我把镖局的人看紧了,镖头是他找的,他和镖头熟。你告诉秦川,让他跟镖头打听打听,有没有镖师是新招进门的,跟咱们这趟是第一趟差事。”

青莺听她这话就知道肯定是要出事,不由就有些担忧:“姑娘,是不是大少爷送来的信里又说了些什么?”否则为什么一看完信就说要去查一查镖师呢?难不成镖师又有什么问题?

宋珏送的信倒是跟船上即将要发生的事没什么关系,他是来信报喜的,陈老太爷六十大寿,陆丙元一副松柏图做了贺礼,成为了一时的美谈。

都说文人之间惺惺相惜,陆丙元去陈家走了几趟之后觉得陈老太爷果然不愧是当年的探花郎,对陈老太爷推崇备至。

陈老太爷看在陆丙元江南才子的名声份上,也对陆丙元笑脸相迎,陆丙元进出陈家渐渐频繁起来。

宋楚宜摇了摇头,觉得头被江风吹的有些痛,伸手揉了揉也没见好,往后一靠靠在软枕上沉沉的叹了口气:“大少爷来信不是说这些,我这趟知道要出事,是托了赖大人的福气。”

这就是跟赖成龙结盟的好处,他是锦衣卫的头子,天底下什么消息只要是人能打听的到的,总归逃不出他的耳朵眼睛,只要他愿意给你透露一点儿,就够你趋吉避凶的。

青莺瞧出她难受,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见略微有些发烫,忙去绞了两块药膏替她贴在太阳穴上,又替她再加了一件斗篷,有些着急的问她:“是皇觉寺的那帮人要趁着咱们在路上对咱们下手吗?”

其实这一路上会不太平几乎是必然的,别说宋楚宜得罪了那么多人,就算是没得罪人的女眷出门,也容易招惹危险。

宋楚宜咳嗽了两声,觉得嗓子干的发疼,喝了一口热水缓了缓,这才轻声问青莺:“你听说过这段路上闹水匪吗?”

前头要停船的地方就是漆园镇,的确是听说水匪猖獗,连朝廷训练的水军也拿他们没办法,青莺打了个寒颤看向宋楚宜:“姑娘是说,这帮水匪会打咱们的主意?!”

要是这些水匪真的要来打宋家船的主意,船上这些镖师们能不能护住所有人还真的是个问题。

第一百八十七章 换人

宋琰正跟宋慈说话,明明才十岁的小孩子,开了年也才十一岁,身上却有一股奇异的沉稳气势,宋五老爷不由就又感叹一声,二房里的侄儿侄女都是沉得住气的,跟她们一比,就算是大人也无端的落了些气势。

他说了一会子话,就又有些不解的问他:“阿琰,怎么刚才又对一遍名册?人总共也就这么多......何况咱们这船上还有秦总管,他可是战场上下来的老家将了,有他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倒不是觉得宋楚宜跟宋琰多事,就是觉得这样一天三趟的查下来麻烦。

宋琰笑了笑,也不拿场面上的话搪塞他:“五叔不知道,出门之前祖父跟大哥还有我舅舅都特意叮嘱过,说是漆园镇这一带水匪猖獗,咱们最迟四五日以后就要进漆园镇了,这一路上本来就不太平,自然得多上些心。”

是真的不太平,宋慈瞠目结舌的看着花名册上多出来的三个人,不由有些着急发慌:“这......这些人都是哪里来的?现在又在咱们这船上还是在后头你姐姐船上?”他真的有些急了,站起来立即就要往外冲:“后头可都是女眷!不行不行,咱们要把人聚集起来,好好清点了以后再走,谁知道这些混进来的是什么人,若真是水匪......”

若真是水匪,那就完了,五老爷想着后头那艘船里还住着崔家的人,心都凉了一截。

宋琰拦住了他,话说的有理有据:“五叔,多出了三个人,又不是少了三个人,嫩逐一查对叫人来认的,何况有镖师在,就更乱了。您现在就把人叫到一起,容易打草惊蛇。”

宋慈瞪圆了眼睛,他并没出过远门,总是被人家叫做书呆子,要他处理这样棘手的事情实在是有些难为他,可他是这批人里唯一的成年男子,于情于理,他都该担起责任来的。

宋琰知道怎么对付这样良善没有心机的人,他轻声把事情的严重利害都跟五老爷分说明白了,末了一脸诚恳的看着他:“祖父都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在漆园镇的水军都会来帮忙的,五叔尽管装做不知道这事儿,可无论谁喊您,您都千万别离了这条船......”

宋慈听说父亲有了安排,心里也就松一口气,他虽然文章做的好,可天生就不是当官的料,这些年一直在翰林院当个编修,一步没进过,可他修书也修的甘之如饴,恨不得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见宋程濡不把事情交代给自己,反而交代给宋楚宜和宋琰两个小孩子,也并不怎么难受-----他虽然迟钝了一些,可是也知道这两个孩子都是宋老太爷宋老太太亲自教养出来的,在京城尚且还能自由跟着大老爷老太爷出入书房商议事情,何况是现如今出了门呢?

宋琰跟宋楚宜说起的时候宋楚宜松了一口气,毕竟五老爷是长辈,他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或者是不配合,这事情怕是办得成也要多费许多周折。

余氏坐在旁边忍不住的担忧:“小宜,这可是水匪啊......现如今知道咱们船上就有来历不明的人,咱们真的不找出来吗?”

要是到时候这些水匪就在船上杀起人,再跟外头的那些水匪里应外合,他们又到了漆园镇的地盘,可不就是等于自己去送死的吗?

“找啊。”宋楚宜看出余氏的担忧,毕竟崔华蓥是回晋中去待嫁的,要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那可真就是喜事变丧事了,谁都不想这样。因此她万分耐心的告诉余氏:“舅母别急,我现在就把人绑起来。”

现在?余氏又有些不相信,要是人少了,还能对照花名册念,看看一个个的少了谁。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人多出来了三个,就算是互相指认,那些镖师们宋家跟崔家的人又都不认识,怎么可能全部查的清楚?

宋楚宜却全然没有敷衍她的意思,笑着看了一眼青莺。

青莺就上前口齿清晰逻辑清楚的把话都跟余氏回了:“没上船前就料想了途中可能有人浑水摸鱼,一直防着呢。我们家跟着的下人一个个的全部都登了册的,上下船也都有专门的人记录。一路上李三嫂子跟李三下船的时间最长最多,说来也巧,他们每下一次船,我们这边清点人数的时候就会发现多了个人,到现在,已经整整多了三个了。若是没猜错,这人是到了一个地方停一次船就要多一次,这样渐渐的多起来,咱们人数本来就又多,又是两家的人混在一起用,加上还有镖师,就不好防,也不好发现了。”

可是宋楚宜却偏偏早就有了防备,早就已经开始做好打算了,连谁在哪个地方下了船都有记录。余氏心里的不安放下了许多,拉着宋楚宜的手问她:“既然知道上来的时候人多了,为什么不当场就拦下来?”

问完她也知道自己问的有些多余了,早就已经有准备了的话还能把事态发展掌握在手里,可要是当场就把人给拦下了闹出来,还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丧心病狂的生出别的事端。

“那......那你现在就把人给绑了,之后每到一个地方他们还是要上来新的人,到时候被拆穿了怎么办?”余氏有些被弄的糊涂了:“何况难道连李三跟李三嫂子一起绑吗?要是连李三和李三嫂子一起绑,那那边的人很快就要发现不对劲了。”

这也是宋楚宜为什么容忍到现在才准备绑人的原因,她需要时间摸清楚这帮人上船的规律,和互相之间是如何认人的。

现在经过了这么几天的摸底,到底多出了哪几个人,又分别现在在哪里,她已经门清。是时候找李三和李三嫂子谈谈条件了。

这两个人都是聪明人,既然是要银子使,肯定是很惜命的,命跟银子,她们会知道怎么选。

第一百八十八章 内奸

李三嫂子听见要去宋楚宜房里的时候,喜得连脚底下都生出风来,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宋楚宜的房间-----自那次她传了话后开始,宋楚宜仿佛就注意到了她,还点了名要她往二楼送东西,说是她机灵也勤快,说话口齿又清楚。

宋楚宜的母亲出身崔氏,嫁妆那可是一等一的丰厚,宋楚宜自己在长宁伯府又是个极受宠爱的,平日里接到的长辈赏赐只怕数也数不过来,每次给的打赏都够她回去笑好一阵子。

此刻听见宋楚宜传,她只当又有好事,胡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往外头走,可她转了个弯刚要出门,就猛地被拽住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妇人打扮的婆子一把拽住了她往里拉了拉,警惕的看着她问:“你去做什么?!”

李三嫂子有些害怕,眼前的人别看也是个女的,可是却不是普通的女的,这可是那帮子水匪之一,有名的母老虎,听说当初就是驮着两把菜刀把老公给剁了,走投无路上山落得草。船上的日子无聊,李三嫂子得了宋楚宜的青睐又是个闲差,自然就爱打听,跟丈夫把这些人的来历都嚼了一遍,已经到了倒背如流的地步,现如今被这个女人一把拉住了衣裳,又见厨房里其他人有些奇怪的朝她们看过来,就忙使劲儿挣扎几下把她的手给打开了,把她拉出船舱拽到外头又怕又惊的压低了声音问她:“你这是做什么?里头多少双眼睛看着?本来就说你是镖局那边送来做粗活的,要是这么一闹闹开了......”

那女人一把压住了李三嫂子,手放在她颈上,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她:“别跟我耍花招!那个什么小姐,叫你去那里做什么?”

她说话带着地方口音,李三嫂子费了好大力气才明白她说什么,两只手握住女人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有些惊慌:“她是主子我是下人,你说她找我做什么?!住厨房里总共也就这么几个人,她要吃东西肯定得叫人跑腿,上头伺候她的都是副小姐,轻易不往厨房这满是油烟味儿的地方来......你不叫我去,她起了疑心怎么办?”

女人半信半疑的松开她,比了个手势恶狠狠的警告她:“别耍什么花样,不然叫你们死了没地方埋!过几天等人来了,可不会放过你们。”

她嘴巴里的人自然就是水匪,李三嫂子还打着捞一笔就跑的主意,当然不可能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就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你们都是我当家的带上来的,我们已经脱不了身了,怎么还会做蠢事,你放心你放心!”

她理了理衣裳头发小跑着上了二楼,轻手轻脚的敲了敲门,门就从里头一把被拉开了,出来的是最好说话的绿衣,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弯着腰讨好的问:“六小姐有什么吩咐?”

绿衣打量她一眼,眼角余光往左右一扫,露出个笑意来,故意放大了声音:“我们姑娘听说你做得一手好汤水,特意叫你过来一趟。”

李三嫂子一脸遮不住的笑,欠着身子不断点头,脚下生风的进了船舱。

绿衣兴高采烈的拉着青桃出来,笑着要青桃看岸边的风景:“你瞧你瞧,青桃,那是市集不是?上头麦什么的都有......”

李三嫂子一进门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她还没朝宋楚宜走几步,一把明晃晃的刀就架在了她脖子上,刚才那个水匪女人的手还叫她心有余悸,如今一见这寒森森的刀,登时脚都软了,两眼发直的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看着那道精致的江南烟雨的水墨屏风。

“李三嫂子两头替人办事,也着实忙的很。”宋楚宜从屏风后头转出来,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浅笑,可这回却不再是说着给赏赐时的那般和风细雨了,那笑怎么看怎么叫人心里头发凉。

李三嫂子眼泪立时就出来了,大颗大颗的顺着脸滑落,一张脸皱成了橘子皮,哭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分不清楚。

可外头的嬉笑声也不知怎的越来越大,间或还夹杂着镖师的喝彩声,她这里发出再多声音,外头也只怕是听不见,她睁大眼睛觉得太阳穴那里突突的跳。

到了此刻她才反应过来该求饶,抖索着嘴唇半天才说出一句辩驳的话来:“姑娘......姑娘您在说什么啊姑娘......什么两头拿钱......”

宋楚宜不说话了,往青莺那里瞧一眼,青莺啪嗒一声摔了一本册子在李三嫂子脸上,冷笑着看着她:“这是你丈夫上下船的记录,不如你来说说,为什么每回他一下船,咱们船上就要莫名多出人来?到现在你知不知道船上多了多少人,整整四个......你说说,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李三嫂子像是一条被抛上了岸的鱼,嘴巴一阖一阖的呼着粗气,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青莺又笑一声,许嬷嬷立即上前拽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扯得往后倒仰:“你们也真是够敢做的,连主子也敢谋害。你知不知道把你送官以后你跟你丈夫是什么下场?!”

李三嫂子眼里发出亮光,心里想着干脆就现在闹出来,张嘴就要大喊,被许嬷嬷迅雷不及掩耳的往嘴里塞了一团破布,一下子堵住了嘴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要是现在嚷嚷出来,这四个人够做什么的?底下的那群镖师们都能收拾了他们。他们背后的同谋还会怪你坏了他们的好事,到时候你们可真是既要被官府通缉又要被这些水匪记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还要闹。”宋楚宜冷眼瞧着她,就像是在瞧一只跳梁小丑:“三嫂子你既然会做出背主牟利的事儿,就说明是想好好活着的,是不是?可你要是硬扛着跟我做对......”

她朝秦英使了个眼色,秦英手上的刀就紧紧贴在了李三嫂子的脖子上,刀锋贴在皮肉上,李三嫂子都察觉到了自己皮肉被划开的感觉,挣扎着瞪大眼睛惊恐的摇了摇头。

第一百八十九章 里应

秦英的刀架在李三嫂子的脖子上,微微用了些力气,李三嫂子顿觉天旋地转,挣扎着使劲儿摇头,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却被许嬷嬷扯住了头发动弹不得,不由神魂俱丧。她是宋家的家生子,可是娘老子早就死了,剩下她一个人,老太太看着她可怜,早早的吩咐了大夫人把她的身契给了,去衙门备了案给她销了奴籍,随她往哪儿去。可她也着实是没地方去,这么多年了一直在宋家做着事,宋家待下人也是好的,甚少打骂,她也以为就这样一辈子浑浑噩噩的混过去也就罢了。

可是从她接到这趟去晋中的差事开始,她的人生似乎就开始有了转机,丈夫是跟着爷儿们出门的,可他没门路又不会来事,早就被人挤了下来游手好闲的在家里什么也不做,成日间对她不是打就是骂,可最近却不知怎的忽然对她好起来,好到百依百顺,还特意去扯了花布来给她做衣裳,这在从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儿。她一问,才知道丈夫也想跟着来晋中,这可就犯了难-----这趟差事不知道多少人眼睁睁的盯着,都知道崔家是名门望族,跟着去了打赏肯定是要装满了荷包,少说也要发一笔小财。可丈夫毫不犹豫就拿出了五十两银子叫她去求求主事的林海家的手下的一个妈妈,她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这么多钱都够在城外买一座小房舍了......她原本舍不得,后来听丈夫说了钱的来路,才生出了歹意。

想着反正自己的身契在自己手里,又已经销了奴籍是良户,狠狠赚了这一笔以后干脆就再也不回京城不进宋家-----反正按照丈夫说的,水匪杀人又不管你是谁,到时候哪管你是宋家的六小姐还是皇家的公主,一样都要掳走杀了。死无对证,别说这天下之大找两个人难,就算找到了,也是死无对证,没人能拿他们怎么着。

可没想到计划的好好的,明明一切都挺顺利,现在却在宋楚宜这里被识破了,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好似有十五个吊桶,呜呜咽咽的哭的厉害。

宋楚宜伸出煞是好看的洁白纤细骨肉匀称的手指头,轻飘飘的摇了摇:“三嫂子,我脾气自来不是很好,你在家里做事不知道听没听说过;再这么哭下去,我就没什么耐心了......”她伸出三根手指开始数数:“一.......二......”

李三嫂子艰难的打了个饱嗝,再也不敢哭了,一点儿声音也不再发出来,宋楚宜这才冲着许嬷嬷点了头,示意许嬷嬷把她嘴巴上的帕子拔出来。

“嫂子是明白人,该说的我也都说了。现在我就来问你问题,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也少遭些罪,你说是不是?”宋楚宜见她头发都乱了,趴在地上双眼无神,就笑了一声:“嫂子也不必这样失魂落魄的,背主虽然是大罪要浸猪笼要滚钉盘......”她看着李三嫂子浑身发颤,才又接了之前的话道:“不过要是我不说,这个船上也没人会知道。到时候我再给李三嫂子你一笔银子,你照样可以去过的快活日子。”

李三嫂子的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不明白宋楚宜说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才刚还喊打喊杀的,现在又说什么替自己瞒着什么也不说,还送银子?

宋楚宜示意青莺紫云一左一右把她扶起来,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我也不瞒你,你和你丈夫的事,我从上船那一刻就知道了。之所以没有立即动你们,就是等着你们露出马脚来叫人抓到证据。现在证据已经在手里了,你们若是还一意孤行,我这里有的是手段等着你们。”

她的话音刚落,舱门就咚咚咚的被敲响了,宋琰身边的另一个小厮培荣就闪身进来,老老实实的垂着头连头也不敢抬的立在一边恭恭敬敬的回宋楚宜的话:“回六小姐,李三那边已经被四少爷跟舅夫人抓起来了。”

宋楚宜看向李三嫂子的目光愈加温和,脸上的笑意也越发的深,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叫李三嫂子浑身上下都好像浸在了冰水里,冷浸浸的打了个寒颤。

“三嫂子,你来同我说一说,你们原本是打算怎样里应外合的。我瞧瞧你跟李三说的对不对得上。”

对不对得上!李三嫂子心里最后的一丝侥幸也飞到了天外,自家这位六小姐,向来听说是厉害的,可是她从没跟六小姐打过交道,一直不知道她怎么个厉害法,现在才算是见识到了这个六小姐的心机-----她分别猝不及防的抓了自己跟丈夫,分开在两头审问,审问他们的计划,要是他们中间有一个人说谎......

她不敢再说谎了,可是想到那些水匪又有些心有余悸,可怜巴巴的看着宋楚宜,吓得连话也有些说不通顺:“六小姐.......那帮子土匪是杀人不眨眼的......”

青莺一面替宋楚宜换药膏一面回头冲她冷笑:“你若是照实说了,六小姐自然有办法保住你的性命,可你要是耍一点儿心眼,今天可连这道门也别想出。横竖这船上现在至少也才四个人,我们的人都知道他们分别在哪里,大不了先料理这帮子,再头痛之后的水匪!”

李三嫂子吓得抖得跟筛糠一样,面无人色的趴在地上讷讷的是是是个不停,想想利弊再想想如今情势跟以后,咬了咬牙。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的计划都跟宋楚宜说了。她要是不说,现在立时就要跟丈夫一起死在这船上,反而说了以后还有可能将功补过......

许嬷嬷冷眼看着她,心里的怒火噌噌噌的上涌,忍无可忍的朝李三嫂子啐了一口,宋家待李三嫂子这么厚道,李三嫂子竟然还想着跟外人里应外合串通了来害主子,简直罪无可恕。

第一百九十章 外合

李三嫂子竹筒倒豆子说的干脆利落,生怕还有没说完的,冥思苦想着把细节都给补全了,又特意直起身子看着宋楚宜:“到了那天晚上,我们提前在饭里下了药......这船上的人都会昏睡过去,动弹不得。剩下的那些换班不吃饭的,就由在船上的十个人动手都给杀了,水匪派来的听说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今天我要上二楼来,混进来的那个女的就差点掐死我......”

宋楚宜满意的点了点头,声音温和,仿佛一点儿不生气,竟然还带着一点儿安抚似地看向李三嫂子:“那就要麻烦嫂子了,你还得回灶上去,仍旧欢欢喜喜的当你的班,领你的赏。跟李三一起对着土匪们演一场戏。”

李三嫂子茫然看着她,全然没懂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张大了嘴巴有些稀奇:“可是......可是您这是图什么呀?”好端端的,现在把船上的水匪一股脑的抓起来不就完了?还继续折腾什么,还要把人再继续引到船上来,是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宋楚宜莹白如玉的脸隐在斗篷的风帽里,小的几乎看不见,她把风帽拨了拨,探出那张精致得过分的脸来,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一点儿不如她的脸那样叫人赏心悦目:“三嫂子之前是怎么在我跟前演戏的,就还怎么对着那群土匪演戏。之前你是帮着水匪来杀我,现在却是帮着我把水匪一网打尽。你若是答应,这道门你就出得,要是不答应......”

李三嫂子不敢不答应,她还没活够呢,新扯得花布做的过年衣裳都还只穿了一次,洗了晾出去了还没干,她以后还有多少日子好活,怎么甘心现在就死。因此根本不知道宋楚宜到底想做什么,她还是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了:“做的做的!六小姐说什么,我都做!”

“那好,现在李嫂子就收拾收拾自己,才刚怎么高高兴兴进来的,现在还怎么高高兴兴的出去。青莺会教你怎么应付那帮人的。”宋楚宜看着她,眼里分明带着点儿笑意:“可是嫂子却也要知道,你的一言一行,都有人在旁边看着......”

李三嫂子打了个哆嗦,弯着腰不断的保证,收拾得跟刚才进来的一样,又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往脸上拍了拍,露出点血色来,这才装出一副欢欢喜喜的样子开了船舱门下楼去了。

才刚下到楼下,还没来得及拐进厨房,她就又被一股巨大力道拖进了拐角处,刚才那凶神恶煞的女人如今竖着浓黑杂乱的眉毛看着她,恶狠狠的问:“干什么去了这么久?不是出卖了我们吧?”

李三嫂子心里一颤,面上却极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推了一把她的手有些不耐烦:“干什么这么拉拉扯扯的?!新扯的布,别给我弄坏了!”见那女人似乎要发火,又冷笑着壮着胆子呵斥了一声:“好了!闹什么闹?小姑娘家家的没什么见识,知道我家当家的是下去采买的,想要叫他买些小玩意儿进来罢了,我当然要投其所好安抚好她。你这人好没意思,怎么动不动喊打喊杀?我自己都跟你们是一伙的了,一条船上的蚂蚱,难不成还会害我自己不成?我现在把她哄的越好,到时候行起事来就越加方便,这个道理你都不懂?!”

女人将信将疑的放开了她,却不忘警告她:“别耍花招!再过几天就要路过燕子谷了,到时候我们的人可全都要出来,你敢出什么幺蛾子,第一个就杀了你祭旗!”

今天这个死字可真是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李三嫂子心里一颤,仰头却不经意瞧见上头似乎在晒枕被的青莺,登时浑身一激灵,连说了好几声知道了,甩开了女人的钳制。

李三拍了拍正写信的粗矿汉子,喊了一声‘瞎眼’,那个汉子就抬起头来,警惕的看着他,皱眉用浓厚的方言问道:“怎了?”

李三砰的一下把一壶酒往他跟前一放,感叹似地问了一声:“真不准备用石头砸了啊?你说这用什么蒙汗药呢?一顿石头砸扁了不就什么都完了?你们也好跟人交差。”

瞎子不屑的撇了撇嘴,手里打开了塞子却没喝,指着那壶酒示意李三:“你先喝!”

这帮人的警惕心向来都重的可怕,李三毫不犹豫的拿起酒壶往旁边碗里倒了整整一碗,一口气喝尽了,抹了抹嘴看着瞎子:“我还能害你不成?你也忒多心了!”

匣子单手拎起酒壶往嘴里倒,一口气喝了大半壶才停下来抹了一把嘴,手里继续着动作,写完了就抓起旁边一直在桌面上徘徊的那只灰色鸽子,把信帮它脚上绑着的竹筒里一塞,扬手就把它给放出去了。

“你懂个屁!”他现在才有了心思跟李三闲磕牙,一只手捂住烧鸡的背,另一只手拉着鸡腿往下一扯,伸进嘴里先咬了一大口才看向李三:“这么多金银布匹,拿石头砸扁了我们还能剩多少?!这些镖师们也没多少能耐,我哥哥们那可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尤其是水里功夫好,凫水那是个顶个的强,跟鱼一般,在水里来去自如,一般人谁是他们对手?到时候这帮人落在他们手里,那就跟砍瓜切菜一样......还费什么劲弄那石头,闹出那么大动静,以后也难收场。”

李三仿佛不经意似的往外头看了看,点点头应和他:“你说的倒也是。这回我们这带的东西可实在是多,抢了这一笔,你们可就抵大半年收成了吧?何况还有那边给的酬劳......你刚才去信告诉大当家一切正常了吗?”

瞎子有些得意的翘了翘嘴角:“两天一报,准时着呢。有点儿风吹草动我大哥就能知道!我大哥做事谨慎着呢,我只要一天不往回传信,他就肯定知道出了事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一网

宋楚宜的低烧总算是赶在到达漆园镇之前的两天彻底好全了,崔华仪坐在她身边揽着她的胳膊笑嘻嘻的看着她:“你倒是跟我来京城时一样,病歪歪的半点儿精神都没有。前儿采买带上来的冰糖葫芦你吃了吗?”

大户人家的姑娘,少有吃这些寻常东西的时候,因此崔华仪很是开心的拿来当炫耀的经历:“从前总听李家姐姐说好吃,我尝了尝,确实是好吃的......还有打卤的豆腐,还有加辣子儿的豆腐花儿,家里再做不出这样的味道来,别有一番风味。”

宋楚宜知道她们是在逗自己开心,笑了笑显得兴致勃勃:“既然如此,明天我就叫采买的人也替我带上一些,我也尝一尝。”

余氏进来听了这话就又是气又是笑,指着崔华仪和崔华蓥一顿数落:“你们自己胡闹,还拉扯上妹妹!我看你们实在是太闲了!”她话头一转就转到了崔华蓥身上:“给那边的鞋袜荷包什么的小东西都绣好了?这么有功夫陪着华仪瞎闹......”

崔华蓥羞得面上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把拉了崔华仪转身就往外跑,婚期越是近,她心里其实越是有些害怕,也因此才会凡事都更跟崔华仪腻在一起,两个人在一起,崔华仪又是个跳脱的性子,她心里的不安才能减轻许多。

余氏见她们老鼠遇见猫似地躲出去了,才松了一口气,坐在宋楚宜身边先是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见并不烫了脸上神情好看许多:“总算是退下去了,阿弥陀佛,要是再不退烧,可得叫晏大夫再赶得快些。”

晏大夫之前是跟马长江马旺琨他们先走了的,现在却是在前头漆园镇一面打探消息一面等她们?这也是宋楚宜的意思,有马长江这批人在,她行事也方便许多。何况到了这半路了,再多带一帮人也不算显眼,实在有什么事,推说他们都是镖局的人也就好了。

许嬷嬷正替宋楚宜拿了火炉来给她捧着,听了余氏这话就搭嘴附和:“可不是!本来就没坐过船,这番头一次坐船吹了风,遭这样的罪还得操这么多心......等见到了晏大夫,一定得叫晏大夫替姑娘开几副调理身体的方子,否则这么下去,还不知要消瘦多少。”

提起马长江马旺琨,余氏眉头又浮现上一层担忧,忍不住问宋楚宜:“他们真的有办法探查到那帮水匪的老窝?可别到时候陷进去......听说这一带都是民匪勾结,那帮子百姓得了水匪的银子米面,很是维护那帮水匪,这也是为什么官府总是不能把这帮水匪斩草除根的原因。”

宋楚宜特意写信把马长江跟马旺琨他们全部留在漆园镇,就是为了叫他们发挥他们最擅长的本事-----他们本来就是当土匪出生的,身上自有一股草莽气,很容易给那些水匪同我族类的好感,再加上这些人都心思细腻又在战场上呆过,做斥候的也有当前锋的也有,各种本事都信手拈来,去接近那帮土匪打听消息也不是全无可能。

她对马长江他们向来有足够的信心,这些人几乎就没有拖过她的后腿,因此她笑着握住余氏的手安慰她:“舅母放心,他们如果能成事,那是锦上添花。如果不能成事,那也不影响我们做别的事。”

宋楚宜这么说是有原因的,余氏很快就知道了她为什么这么有底气,她坐在宋楚宜身边,目瞪口呆的看着青卓鬼魅一样的从窗户里就翻进来把信递到了宋楚宜手里,简直震惊得差点儿忍不住当场问一问宋楚宜,为什么太孙殿下身边得力的人会在她手底下。

青卓身上还带着湿气,可是精神头却极好,把信递给宋楚宜又告诉她:“六小姐尽管放心,您祖父的信已经送到了四十里外的水师大人手里。他从前就跟您舅舅有旧,又是您祖父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个忙张口就应了,到时候一定准时出现在漆园镇。”

原来竟真的是早早的就做好了准备,余氏虽然听宋楚宜说过上船之前就已经设想过了各种可能,可却也没想到宋楚宜会安排到如此细致的地步,一时有些摸不清宋楚宜究竟想干什么了,半天后她才看着宋楚宜,有些犹豫的问她:“小宜,你不是想.......彻底把这群水匪给赶尽杀绝吧?”怪不得她会这么想,宋楚宜这架势摆的可有点太大了,根本不像是能安全赶路就满足了的样子,分明是冲着把这帮水匪除恶务尽的目的去的。

宋楚宜点了点头朝余氏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为民除害嘛,这帮子水匪猖獗了这么多年了,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余氏没有说她异想天开,宋楚宜连水师提督黄一平都请动了,太孙身边的人也都在她手底下听她使唤,她分明是真的存了灭了这群水匪的打算。只是这姑娘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青卓有些跃跃欲试:“现在船上的人已经增加到了八个了,那个瞎子还是过两天就发一次信出去......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跟着宋楚宜久了,青卓越发的觉得宋楚宜跟自家殿下很像,行事的风格都差不多,而且宋楚宜还比太孙殿下要多一点儿狠辣,对对手毫不留情一刀毙命,这样的处事风格真是太合乎他的心思了,他每天都过的精神抖擞,觉得日子可有盼头了。

宋楚宜屈起手指好整以暇的轻轻敲着桌面,半响才露出一个笑:“别急,两天后咱们才到漆园镇,三天后才到燕子谷。今晚阿琰那边应该也有消息传回来,等到漆园镇那边领着军的周守备回了信,马长江马旺琨那边也来了消息,就差不多是动手的时候了。”

她这一次就要彻彻底底的把这群人杀的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第一百九十二章 打尽

宋楚宜这么恨这帮水匪是有原因的-----上一世就是这帮水匪面上接受了招安,私底下却跟地方军勾结屠杀了漆园镇隔壁的祝家庄的百姓,导致周守备被弹劾,宋程濡也被牵连。

这帮人无恶不作,本来就该死,何况这一世他们又惹到了她头上,她打从接到赖成龙提醒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放过这群丧尽天良的土匪恶霸。

接到瞎子的信的林胜把信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大笑了几声吩咐左右当家的都去召集人手:“船已经到了漆园镇了,最迟明天下午就到燕子谷。咱们就在明天夜里动手,叫他们出不了燕子谷去!”他说着,眼睛扫一圈屋内有座位的众人:“我把话撂这儿,这笔生意要是做成了,咱们兄弟吃喝就至少三年不愁!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应付!”

这燕子山上少说也有二三百人,对付一个四五十人的船队还是很是轻松,可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听从主家的建议在船上安插了内应,到时候好里应外合。

这可是一笔就在眼前的横财,只要伸伸手就有了-----船上如今插了十名内应,又有花娘混在里头当厨娘,到时候往这些人的饭食里把蒙汗药一放,这些人就如同待宰的猪牛一样了,至于那些轮班吃不着饭的镖师们也不必着急,他们这里的人树是他们的十几倍,又都是擅长凫水的,保准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肥头大耳的左当家的站起身来往桌上拿了块牛肉啃的满嘴流油,一面吃一面还大笑:“大哥说得对!你们可都上点心,这趟要对付的可是那晋中望族的崔氏族里的女眷,说不得多貌美如花,到时候要是舍不得杀,就绑回来......”他说着,又涎着脸看着林胜:“大哥,说起来那帮人不是给咱们知会过,说是也可不必赶尽杀绝,上头的女眷任咱们处置吗?到时候要是有漂亮顺眼的,你可得想着我点儿,回回你都先便宜了别人!”

林胜哈哈大笑的拍拍他的肩膀,笑的一脸轻松畅快:“好好好!都给你享用,到时候风风光光的给你们办场喜事,咱们一起庆贺!”

马长江匍匐在山壁旁边凸出来的一块石头上,攀附着山崖一点一点儿的往上攀,咬紧了牙关等了两天,摸清楚了这帮人的习性跟接头的暗号,才把一个不起眼的土匪抹了脖子扔下了山崖,自己大大咧咧的混进了土匪群里。

他原本就是当土匪出身的,对土匪的这一套很是熟悉,知道众人聚在一起开大会了就猜到应该是说这趟生意的事儿,机灵的混进了议事厅给他们端茶倒水。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连马长江这样沉得住气的人也差点儿没忍住想跳起来掐死这帮子异想天开的土匪-----他家明珠一样的六小姐,这帮人也敢肖想,简直死了也是白死!

他朝着角落里更不起眼的跟众人一起懒散着盘腿坐着的孙二狗使了个眼色,孙二狗就尿遁出门,弯到后山腰找到了一直等着的马旺琨和马三:“这是山上的地形图和他们留守下来的人的分布图。你们带下去给周守备,另外就说是六小姐说的,为了避免麻烦和百姓通风报信,最好一劳永逸,占了他们的老窝后一把火烧了,烧的干干净净的。”

马三跟马旺琨都是猎户打扮,腰上还缠了当地百姓才知道的绿腰带,就是为了防止在山上遇见水匪了起冲突。闻言就点了点头,交代了孙二狗他们要小心,谨慎的回了镇里先住了一晚上,确定没人跟踪,镇上也没百姓起疑告密,才乔装打扮了之后大清早的出了门去周守备府上通风报信。

夜里风大雨急,船队都打着帆亮起了灯,行进速度异常缓慢,月亮一点一点儿的隐进云层里,江上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连平时飘荡着的渔船和客船捞沙子的船也一条都看不见。花娘捅了捅李三嫂子的胳膊,见李三嫂子一股脑儿的爬起来,才恶声恶气的吩咐她:“你在这楼下走一遍,看看是不是都中了药。我上楼去!”

楼上住着的都是主子,她只有自己去才放心,李三嫂子躲闪着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胡乱的点头答应了。幸而花娘起的急交代的也急,再加上这阵子跟李三嫂子相处下来觉得她没了二心因此没注意到,扔是头也不回的蹬蹬蹬的往楼上去了。

可她才刚刚推开舱门,天空中就猛然炸开了一朵烟花,她忍不住皱了眉,心里暗骂瞎子他们沉不住气,现在还没核实好情况呢,才进了谷不到一半,这么早的就发行动的命令做什么?

可是她也来不及思索更多,因为她往前才走了两步,喉咙里就插进了一把匕首,她惊恐的瞪大眼睛,察觉到自己皮肉裂开,血呼呼的流出来的热流。

她最后只看见了一张极好看极好看的女孩子的面孔,连多余的话都来不及再说一声,就咽了气。

行动的号令已经发出了,说明船上的人都已经中了蒙汗药,林胜在水里抛开用来渡气的芦苇根,率先攀住船舷一跃而起。

就在现在,他梦寐以求的银子不仅已经堆在了眼前,还有更锦绣的未来-----那人许诺了他,以后是可以让他被朝廷招安当个小官的。有了官位,他以后也就算光宗耀祖了,再也不用躲在这山里。

在原本的计划里,现在他们只需要登上船,船上最坏的情况他们也都想到了,顶多也就是镖师们全都没中毒,那也不过是三十多人,可他们整整来了二百人,这燕子谷的水里,他们的人密密麻麻的在水里等到了现在。

可等他们从水里露出头的时候才察觉出不对,大船上到处林立着张着网的官兵,周围的的火把纷纷亮起来,两面的峭壁上竟然都布满了人!

第一百九十三章 惩恶

夜来风急,又是深冬,一帮子水匪虽然熟识水性又都有些功夫在身上,提前也包了油布,可是还是冷的厉害,好容易挨到了船队行过来,他们原本以为等着他们的是大船上温暖的炭炉精致的吃食,还有养颜的美人儿的闺房,和她们房里听说软得整个人都能陷进去的绒毯。可是等他们从水里纷纷冒出了头,才发现等着他们接应他们的根本不是瞎子和花娘他们,而是这样站着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官兵的恐怖景象。

林胜不是个蠢的,他能当这么多年的大当家,凭着的可不真是这一身的功夫,否则之前他也不会一口就答应下来贵人的交易,并想出预先在船上埋下眼线,尽量不闹出事来惊动官府以免给贵人添麻烦的主意了。

“大哥!”肥头大耳的左当家咬着牙打着冷颤问他:“怎么办?!”

烟花放了,可是船上却根本不是瞎子跟花娘来接应他们,他们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这么多官兵......现在逃应该还来得及。右当家的向来聪明,是这帮水匪的智囊,此刻也不由发了慌,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林胜:“大当家的,这当口别犯糊涂,别逞匹夫之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兄弟只要还在,事情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只要他们不出事,能够从这里逃出去,到时候前面还有无数个险滩暗流要过,多的是机会,总有叫他们得手的时候。

他的话才说完,船上一排排的灯就全部都亮了起来,他们这些攀附在船舷上的人即使穿着夜行衣,也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了人前。

来不及了!林胜电光火石之间下了决定,决意跳水逃走,右当家的说得对,他们人手不够,陷在这里就一切都完了,可当他眼睛不经意的往下瞥时,本来已经松开船舷的手又死死地回握住了船身,大声吼道:“不行,别下去!他们在底下也有人!”

右当家的不可置信的跟着他低头往下看,果然见到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紧跟着人头一个个的冒了出来,就像是雨后的春笋,越来越多。

见鬼了,就算是这艘船上所有的人加在一起,也不该有这么多人才对!这帮子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右当家来不及深想,因为底下埋伏的水兵已经有了动作,他们如今要么跳下水去大战一场,要么先跑去船上,右当家脑子飞速的转动,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船上比较保险-----船上的人都穿着甲胄,看上去人虽多,可是却全部围在外头,其实细估起来并没多少,兄弟们已经在水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要是再下水拼杀,难免体力不支,而且也不是那么好管......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快上船快上船,这帮狗日的手里有弓箭啊!”

全都紧紧贴着船身的水匪们霎时争先恐后的往船上爬,有的挣扎都来不及,就被反应快的一脚蹬下江里去了,更多的费尽力气的爬上了船头。

可是就在他们以为胜券在望,能登上船大战一场的时候,那些一直似乎在闲着看热闹的官兵们张开了手里的网,那些网铺天盖地的把他们全都跟笼鱼一样的网在了中央。

有人是想挣扎的,毕竟是来杀人越货的,手里都带着匕首刀子一类的利器,可是划开了网他们才察觉出不对,因为这网根本不是用来网住他们的,士兵们很快就把网又收了回去,然后重重的又朝他们砸下来。

直到网上的那些倒刺扎进皮肉里,扎进大腿上胳膊上,他们才明白这些人拿着网是干什么,这些网上都装着锋利的小刀,网一拉横砸下来那刀子就跟雨一样砸在人的身上,不致命,可是一次又一次重复的砸,他们对付和躲避这些带着刀子的网就已经筋疲力竭了。

有支撑不住的纷纷放开了手,噗通一声落在水里,可水里还有一张大网-----原来原先这帮埋伏在水里的水兵也不是等着他们跟他们打仗的,是来网人的。

他们身上包裹的油布早就已经被刀子扎的破的不能再破,本来在水里呆了一晚上就有些舒展不开身体,现在又被上头的那些刀子扎的皮开肉绽,摔进冰凉刺骨的江水里就再也没有力气挣扎动弹了,就像是真的已经不会再跳的鱼,一网一网的被人拉着朝岸上拉。

幸亏林胜功夫好,他像是一只壁虎一样紧紧的贴在船身上,灵活的闪躲开,看着头顶和脚底的大网狠狠地咬了咬牙。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瞎子跟花娘没有按照计划的那样出来接应他们,分明昨天才收到过匣子的信,信里瞎子还说一切照计划进行,一切如常。

可是现在本来该是一船昏睡过去的待宰的羔羊,却忽然变成了会吃人的饿狼,他狼狈的躲闪过了又一波攻击,终于觉得忍无可忍。

可是他到底还是有理智在,右当家的话还在他耳朵里,他以后是要当官的,他以后是要当官的!他现在要是一时意气冲上船去,固然能杀几个士兵,可是那半点用处都没有,因为他自己会死的更惨。

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何况现在他根本连船上究竟有什么人都不知道,那个贵人要买的那条人命在不在船上他都不知道,怎么能去送命?!

他瞅准了时机飞快的从船头转到船尾,看准了时机挑了个湍流一跃而下-----这样险急的地方,不适合用来打埋伏,那些水兵不会在这里也张网,他们原本的计划,应该就是在前头那一道平缓些的水流那里设伏,要是在这里,那些水兵藏不住,很可能没埋伏成功就被水卷走了。

幸好他赌对了,底下并没有罗网在等着他,水流虽然湍急,可是他多年来就在这里长成,他知道只要再绕过这道弯,就有喘息的地方。

第一百九十四章 合作

可他才刚刚抱住一个石头摸黑摸到了岸边扯住柳树枝条上了岸,就被早已经打着明晃晃火把的人给包围了,原本在水里浸了这么久,本该看见火就觉得暖和的,可林胜这会儿却只觉得自己如大同点的掉进了冰窖里,整个人浑身的血脉都冻住了。

游了这么久,他就算是想缠斗一番拼出一条血路来也没什么机会-----做他们这行的,嗅觉最是要敏锐,眼前的人瞧着就不是善茬儿,眼里那透露出来的全是杀气,一瞧就是手里沾过不少血的,他并不敢冒险,由着一个麻子脸五花大绑了,湿淋淋的被扔在了船板上。

秦英跟培荣雄赳赳气昂昂的巡视着这些俘虏,脸被灯光一衬,红扑扑的,上头挂着遮也遮不住的笑意,再怎么也没想到,出来一趟,居然还顺道抓了这么多的水匪!

李三嫂子跟李三抖抖索索的缩在一边垂着头就像是一堆鹌鹑,一声儿也不敢出,看着二楼甲板上站着的宋楚宜,只觉得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