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知府总不能连宋家的面子也不卖,若真是这么蠢,也不会叫宋琰跟王公子用他的人引下午那个贿赂牢头的人上钩了。

“那倒不必,一来二去的也不知要耽误多少时间。恐怕到那时候,牢里那个已经死了。”宋琰深知这些人都是下的去狠手的人,闻言就摇头:“等亲家老爷的消息吧,想必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虽然王公子是被人引着变坏的,可王家行事得罪了崔家宋家这是显而易见的,王家总得想办法弥补一二,既然要弥补,他提出的要求王家人自然要尽力的满足。

第一百五十章 放饵

原先谁也没料到嫁过来半个月不到就会出这样的事儿,崔家给崔华蓥在金陵置办了好些产业当陪嫁,金陵郊外也置办了两三座出产的田庄,预备着给崔华蓥年节时给家里贴补送礼用的,如今崔华蓥既下定了决心要回崔家,这些东西自然而然的就得找牙行卖了----又不在金陵住了,要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

王公子也没见过崔华蓥这样硬气的人,要说他喜欢崔华蓥,那的确是谈不上,他从小到大就没喜欢过女孩儿,爱的都是男人。可是一方面世族子弟的理智又告诉他他非得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回来传宗接代不可,当时他的确是想好好对待崔华蓥的。父亲写信来骂了他一通,连向来宠着他的老太太跟太太也发狠的往他身上打了几下,他折回来,就是特意跟崔华蓥道歉的-----日子能过,自然还是过下去的好,两家门当户对,又自来有交情......

可是他没料到崔华蓥是这么个性子,外表看着温柔典雅,内里却刚烈如火,眼里竟然半点沙子也揉不得,当下就冷笑了一声回他:“但凡是人,就有些癖好。这些我也没放在心上过,咱们这样的人家,什么没听过没见过?可公子不该欺瞒在先,动手在后。要不是我兄弟精明,公子您现在这条命可就没了,不仅没了命,还得害我兄弟背上个杀人的罪名,害我背上个嫁过来就克夫的名声......公子年纪也不小,比起我那兄弟还大上好些岁,这样做亏心不亏心?我如今不与公子追究什么,是一切自有长辈作主,有什么事,我叔叔们自然会来同王家长辈商量清楚。您跟我,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既没子女,也没情分,既然公子不喜欢,又何必绑在一起互相折磨呢?”

王公子说不过她,也的确没理-----第四天他就发疯似地把人的脸给打肿了半边,以至王家长辈们都不敢叫崔华蓥出去见宋琰......

他摇头叹气的出了门,自去寻自己二叔,想问问二叔事儿究竟该怎么办,到了书房却扑了个空,守着书房的小厮说王二老爷领着宋四少爷出门去了。他就又磨磨蹭蹭的往后头老太太院子里去,把崔华蓥正收整产业打包东西的话说了。

王老太太沉默了半响,面上神情复杂,过了许久才叹了一声气:“也罢了,一开始就是咱们想错了,当初就不该瞒着他们......崔家女孩儿金贵,崔家有女百家求......他们不是那等靠女儿发财看女儿受罪的人家,出了汀汀的事儿,我原本该更谨慎的。是我鬼迷了心窍了,觉得崔家出来的女孩儿跟你门当户对,贪图崔家女的名声,才害了人家姑娘......”

王公子低垂着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听见王老太太吩咐人:“去大奶奶那边看看,若是大奶奶有什么要帮忙的,叫她尽管来找我。”

崔华蓥没什么好需要她们帮忙的,因为下午崔应堂跟崔应允就到了,崔华蓥没个亲叔叔,崔家大房的三个堂叔对她来说就是真正的亲叔叔,一见了两个叔叔,登时就哭出来了。

连清露跟清霜也都跟着心酸,她们家姑娘当天挨了打也没哭,撑着一口气,如今可算等来了亲人替她作主了。

崔应堂二话不说就要请见王家老太爷并王二老爷-----王大老爷正在台州打仗呢,他倒是想指着人家的鼻子骂上一声不会教孩子,叫孩子来祸害人,可也没机会。

可是王老太爷被王公子又惊又气了一场,现如今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床,王二老爷带着宋琰去知府衙门了,家里只有老太太在,崔应堂就只好先问侄女儿的打算。

而正领着宋琰拜会知府大人的王二老爷也忍不住狠狠地打了声喷嚏,他掏出帕子醒了醒鼻子,打起精神听宋琰跟知府大人说话。

金陵知府林元川已经五十多岁了,这个年纪才混到知府,基本上这辈子仕途也就差不多有限了,可再有限,也得为子女后辈打算打算不是?他就先得替自家孙子打算打算,儿子是没什么前途,可是大孙子秋闱下场就考了个举人回来,这可是了不得的出息,他总得为儿子铺路。因此听说是长宁伯府宋家的少爷来了,他着实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招待。

宋琰察言观色的本领着实已经跟宋珏学的入木三分,到傍晚要告辞的时候俨然已经跟林元川成了忘年交了,林元川拉着他只是不许他走,两眼放光的求他拿当初献给唐明钊的献之给孙子抄的论语一观。

连王二老爷也有些心动,这世上恐怕就没个读书人对这东西不心动的。

宋琰笑着摇头:“此物已经在老师手里,实不好再借出来。”他瞧着林知府失落的模样,又道:“不过,下次等林大人有时间来蜀中,我倒是可以带着林世叔一同去老师府上研究。”

林元川的眼睛就放的更亮,几乎失声问道:“当真?!”

天下读书人,谁不想跟唐明钊这等大儒讨教讨教学问,可唐明钊规矩死的很,人也固执的很,发誓一生只收七个弟子,他就真只收了三个弟子,平时虽也开坛讲学,可也就只是讲学而已,他们这些老一辈的,难不成还好意思不远千里跑到蜀中去听一堂课?何况听完了课人家就又要走了,多余的话都不跟你说。

林大人觉得这着实是这世上最好的馅饼了,激动的连连点头,又一个劲儿的要留王二老爷跟宋琰的饭。

正客气间,外头就有小厮递上话来,说是长丰楼那边来人催了,林元川皱了皱眉头,似是万分难以取舍。

宋琰心中微动,问林元川:“世叔有客?”

林元川眉头皱在一起有几分纠结:“是新上任的户部尚书陈老太爷......刚来金陵,想做东请我吃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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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夜黑

宋琰带着王二老爷跟林元川进进出出的时候,宋楚宜正在船上读望岳寄来的信。青莺见她又看一遍,忍不住就笑:“您自己也说四少爷长进了,大少爷来信也说四少爷这回处理的算是不错,怎的还是不放心看了一遍又一遍?四少爷现如今可精明着呢。”

青桃一边收拾着箱笼替宋楚宜寻出一件刺翠竹的轻薄素绢披风来,一边也回头插话:“可不正是这么个理儿,当时翠庭来信说那边情形时姑娘就猜出那边不对劲儿,跟咱们舅爷的事儿撞一起撞的太巧了,倒好像是专门冲着咱们家来似地。可姑娘不放心,猜出来了有人设圈套就更想去金陵了,还不是担心四少爷年纪小陷进去?可现在四少爷给自己长脸了,这回呀,大少爷再也不用拎着他到处跑啦。”

青桃青莺两个人你来我往倒好像是茶馆里的唱双簧的,被徐嬷嬷一人拍了她们一下:“姑娘一句话没说,你们倒是说了十句!还不快出去瞧瞧外头情形,顺便去厨房看看粥好了没有,先端一锅给舅夫人和两位表小姐那里送去。”

说话间徐嬷嬷支开了些窗子,宋楚宜恰好能瞧见外头被彩云环绕的圆月,她低头再把信从头看了一遍,心里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她是真不会养男孩子,总是担心把琰哥儿养废了,可是幸好现在阿琰长得比她想象当中的还要好。

这次没有她的提醒,其实提醒了也没甚大用,一封信送过去,早不知隔了多少天,有了多少翻天覆地的变化,宋琰这回是全凭着他自己的直觉跟本事避过了这一场麻烦。

有人想利用宋琰引她去金陵,也或许还没到金陵,她就在半途中被人杀了-----太白真人曾告诫她切忌中途换路,当时她还不甚懂,如今想来却忍不住冷汗涔涔。

她知道太白真人这样的得道高人说不定真能接到神灵示警,可是她也更相信事在人为。既然有人想她中途换路,她自然要成全他们,否则怎么引出这些人来?

徐嬷嬷才刚点了一盏灯罩上了灯罩,外头就有人敲门,打开一看却是长安,她回头看着宋楚宜回道:“姑娘,是长安来了。”

长安最近看宋楚宜不甚顺眼-----你要他看一个他家公子捧着真心上去,被踩的七荤八素的回来的姑娘顺眼也着实太难为他了一些,他垂着头看自己脚尖,等着宋楚宜叫他进去了,目不斜视的仍旧看着自己的脚底:“六小姐,我们少爷说,外头风大浪急,您今晚就不要出门了。”

他觉得他家公子真是个傻子,这个宋六小姐分明就是攀高枝儿看上了太孙殿下,就是个势利眼,可公子却还是这样挂心她的安危,她换了船说要去九江,公子就自告奋勇来当她的护卫。唉,他在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着实为自家公子鸣不平。

风大浪急......宋楚宜看了一眼窗外正好的月亮,由青莺服侍着披了那件披风,问长安:“你家公子如今在哪里?”

长安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幸而他是垂着头的,也没人瞧得见,瓮声瓮气的道:“在甲板上忙活呢!”还不是觉察出了不对,日日夜夜的忙着安插人手把船给守的密不透风啊?这就是个傻子!长安想到这里,愤愤然抬起头来,却见宋楚宜已经拔腿出了舱门了。

甲板上风很大,底下不停的有船夫下到底舱去,帆已经扬起来了,宋楚宜见叶景川回过头来,就问他:“现在掉头?”

叶景川忙里偷闲嗯了一声:“算算时间,差不多了。那边也派了人送信过来,说是最近船上的确有些不对头,詹事府那帮人恐怕里头还是有不干净的。”

这是肯定的,东宫詹事府毕竟都是太子殿下的人,太子殿下既那样看重东平郡王,要是这位殿下想用用这些人,诱之以重利,恐怕鲜少有不动心的。

她点了点头,问他:“咱们从这里掉头回去到天水镇,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叶景川立在船头,回过头来瞧她:“三天。”

三天......来时顺风顺水,回去却未必就顺风顺水了-----动手的人若是如她们所预料的那般是皇觉寺跟陈家,那以他们全力的反扑,一定会把每一个细节都顾虑到,当然也包括她带着叶景川诈走再返回。

所以叶景川来提醒她,今夜风大浪急,最好不要出门-----三天,若她是皇觉寺或者陈家,也一定会在这个最合适的时间动手,彻底以除后患,而且还能一举剪除太孙手底下有力的帮手----叶家的嫡次子。她跟叶景川的筹码足够重了,船帆再一次扬起来,这次船却掉了个方向,竟往来时的水路去了。宋楚宜跟叶景川立在甲板上,亲眼瞧见一直跟着的不远不近的几艘小船猛地也跟着掉了头,加快了速度朝大船追过来。

猜中了,果然是有人想引开她们,分而攻之,各个击破。

船行进的很快,可是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船就不动了,长兴从舱底钻出来,露出个头神情严肃又焦急:“少爷,咱们的船被挂住了!”

叶景川刚把头探出去,就有一只箭矢破空飞来,带起的破空声震得人耳朵发疼,宋楚宜伸手一拉,叶景川头再往旁边一偏,那只箭擦着叶景川的耳朵钉在了船上。

“快送你们姑娘回去!”叶景川看了轻罗含烟一眼,斩钉截铁的下了命令,看着前头后头的船皱紧了眉头-----那原本都是他们自己的船,要迷惑敌人,当然得把戏做足,至少也得这么几艘船才像带了几十人出来上路的样子。上头放着的都是崔宋两家的东西,可现在,前后船显然不止只有行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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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风急

这是场硬仗,叶景川手里握着自己常用的剑,手心里渐渐沁出冷汗。可是他不怕,他没什么好怕的,他九岁就被他父亲扔到了舅舅的紫荆关,九岁就敢跟着舅舅出关打鞑子,他立誓要当个武将保卫河山,如今他要是连殿下跟心爱的女孩子都护不住,以后谈什么建功立业?!

耳朵上被箭矢擦过受伤的地方滴下鲜红的血,他视若无睹,紧紧看着那因为挂了铁钩缠着大船而飞快行进,已经逼近的小船,等着乌篷船里钻出来十数个黑衣人飞快的攀上船舷时,才以镇定冷酷到极致的语调喊了一声:“倒!”

两边楼梯里飞快的涌上一批秩序井然的穿着甲胄的兵丁,一个个飞快的提着木桶,二话不说的各自按各自的位子站好,仿佛演练了千百遍那样,兜头就把桶里的东西倾倒下水。

叶景川很快就听见了杀猪一样的叫喊声-----他舅舅当初就是拿滚油泼攻城的鞑子的,冬天的时候还拿热水往底下轿,既把人浇的烫下一层皮,又能给城墙加固,滑不溜丢的根本无从下手。这一招他早就想用了,这下子真用在了实战上。

船高,对付的人也不是从前宋楚宜来的路上碰见的那批土匪了,用网是困不住这批人的,叶景川心里有数,来之前就已经纠缠着大哥跟周唯昭,商量了几天该用什么法子,会碰见什么情况在心里都已经大约有了数。

也就是瞬间的事儿,第一批乌篷船里的人就被打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侥幸避开热油的,也被滑的站不住脚扒不住船舷,滑落到了水里。

船行进的更快了,叶景川看着后头仍旧紧追不舍的一艘原本自己的大船,十几艘伪装成渔船的小船,抿了抿唇,还没来得及发号施令,船身就猛地摇晃了几下,几乎把站在甲板上的他掀到在地,事实上他也是因为反应快抓东西抓的及时,才没摔到船板上,长安摔得不轻,爬了好几下才算爬起来。

他回过头一瞧,才发现是那艘原本就没掉头的大船撞上来了,现在两个船船头相接......这帮人竟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连玉石俱焚这一招都用上了......他这个念头才升起来,就见相接的船头那里隐隐开始冒烟......

不过片刻时间,就响起巨大的爆炸声,整个船头几乎都被掀了,船身猛地倾斜,这回饶是叶景川也没能稳住身子,一头栽倒在了船板上。

等他再爬起来的时候,船已经毁的差不多面目全非了,船头都没了,各处都在进水,他都能听见船下沉时发出的沉闷声响。

崔华鸾跟崔华仪并余氏都呆在一起,先前那阵晃动还没什么,这次却是伤筋动骨了,一帮子人通通都摔翻在了地上,余氏身上被撞的不轻,腰撞在了旁边的桌脚上,竟是一时都爬不起来,还是小徐嬷嬷跟玉露两个人合力把她扶了起来。

崔华仪吓得声音都发颤,攥着拳头问她:“母亲,您怎么样?!”

余氏已经疼的面色发白,额际上不断往外渗冷汗,捂着腰半响才摇头。

丹朱丹青一人一边把崔华鸾也扶起来,又忙着替她整理衣裳-----崔华鸾向来爱洁净,从来就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宋楚宜也被撞的不轻,可是她顾不上身上的伤,那帮人来势汹汹,而且闹的这样大-----这里附近水面上按理来说都会有官船巡逻,可是这帮人竟然毫无顾忌,可见早就做足了准备,她不能再叫余氏跟崔华鸾她们呆在船上。

幸好之前她们也想过了种种可能,备下了小船......她进门就看见缩在一团的余氏跟崔华鸾姐妹,忙上前查看了一番,见她们虽然受了伤,却都没有性命之忧才算松了口气,吩咐身后的轻罗跟含烟:“你们送舅夫人跟表小姐下船!”

余氏瞪大眼睛:“下船?!”

宋楚宜点了点头:“下船,船头被炸穿了,不一会儿船就要沉,舅妈带着两位表姐先走。登了岸自有人接应的。”

其实宋楚宜极后悔带上了余氏跟崔华鸾姐妹,这要命的事儿,她自己也算不准究竟会朝什么地方发展,会碰见什么丧心病狂的招数,实在是变故颇多。可是要是不带上她们,这戏也就白唱了,她握着余氏的手,抿了抿唇,再三郑重叮嘱:“舅母您尽管放心,我会叫青莺跟含烟跟着您跟表姐们,小船上护送你们的也都是山西卫所跟来的锦衣卫......”

余氏不在乎这个,她一把攥住了宋楚宜的手,问她:“那你呢?!船都要沉了,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怎么能一起走?这些人都是冲着她来的,她要是跟余氏她们一同走,就是叫余氏成了活靶子,她是决计不肯叫余氏跟两位表姐面临这样的风险的,否则岂不是太对不起舅舅?

她定了定神安抚住余氏:“不是不走,是后走。你们先走,我跟叶二公子再走,分散开来,目标也小些。”

轻罗焦急的探进头来禀报:“姑娘,有人上船了!”

船都被炸穿了,自然处处都是破绽,人再多也防不住,宋楚宜没功夫再跟余氏说其他的,加重了语气叮嘱她:“舅母快走罢!我不会出事的!”

会不会出事又不是她自己说了算,余氏担心的不行,可是身边又还有两个女孩儿在,她们两个都手无缚鸡之力,留在船上就算是船不沉,下头上来的那批人也不会放过她们,急的真的只差哭出来。

宋楚宜朝小徐嬷嬷点点头,迅速领着余氏她们到了船尾,见板子已经搭好了,就催促着余氏跟崔华鸾崔华仪下了船。

幸好船上守卫森严,就算船头被炸了,也没人立即能攻到这里来,水面上貌不惊人的小船到处都是,余氏她们这艘也半点不显山不露水,宋楚宜目光沉沉的看了她们一眼,重新转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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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要命

她才转过头,就瞧见叶景川带着长安长兴急匆匆的朝她过来了,见了她先是立住了脚,然后就直接越过她吩咐青桃跟轻罗:“你们,带着她一起乘小船走。”

局势比之前所预想的最糟糕的还要糟糕上几分,宋楚宜看着他霜白色綉云纹的衣袍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问他:“有人上船了?”

长安心说这不废话呢嘛,前头的船头都被炸穿了,他家公子再有能耐,总不能到处都去堵窟隆吧?人炸你的船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上船来?

叶景川的视线越过她,眉头皱的厉害:“后头那艘船也有古怪,等到时候它也往船尾一撞......”这艘原本就已经漏水的破船恐怕就要成为齑粉了。

宋楚宜转头往后瞧了一眼,回头看叶景川:“你打算带着这六十人留在这里跟他们拼命?”他们来时带走了几乎半数的钦差护卫队,就是怕那些人不上钩,现在人虽然上钩了,可是实力却分散了,要是人全部要走,那少不得就要分头走,可是在这一望无际的江面上,怎么走?又有多少人会走不成?到时候这些势力被打散了,还怎么回头救援周唯昭跟叶景宽他们?是以叶景川镇定的点了点头:“我们要夺唯一完好的那艘船。”

“那也要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宋楚宜环顾了一圈船身,转头问叶景川:“咱们还有多少人?”

叶景川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他在福建呆过两年,虽说仍旧带有少年气,可是也只有一点儿少年气罢了,对于兵事上向来是精明的,闻言就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刚刚报了数上来,并没折损。”

人都藏在舱底,现在别人还没强攻,要折损也没什么好折损的。只是锦衣卫那边分调过来的十三个锦衣卫已经被宋楚宜派去护送余氏跟崔华鸾几个了。

宋楚宜点了点头,越过叶景川疾步往船头去,船头已经被炸的面目全非,对方那边却也并没好到哪里去,船头同样被撞的稀烂,宋楚宜立着看了一会儿,才,指着两艘放在那艘大船底下的小船道:“擒贼先擒王......看着这两艘小船。”

这艘大船敢直挺挺的撞上来,说明里头必定有能作主的人,既是能作主,先抓了再说。

叶景川没有犹豫:“我亲自去。”

话音刚落,船身又是一阵猛烈摇晃,长兴手脚麻利的跑到边上伸头去看,大惊失色:“又有许多小船围上来了。”

这帮人还真是舍得下本钱,用这么多人来围攻自己,宋楚宜预估一下人数,回头冲叶景川点了点头:“你自去把他们那边的主事人抓来,这里由我先守着。”

长安张了张嘴,他虽然看宋六小姐不顺眼,可那是因为帮自家公子抱不平的缘故,他对宋六小姐本人还是没什么看法的,更不想她就这么死了,不由道:“可这些人眼看着就要攻上来了,您一个人,怎么守啊?”

宋楚宜定定的看叶景川一眼:“你带着你的亲兵去,我舅母到了岸上,宏发自然会去找此地官府。给我留五十人,我尽力坚持到你回来。”

撞了船的主事人显然是不想被他们发现究竟是何身份,看他们的船已经沉了,打算自己先走,叫这些死士殿后。宋楚宜不能就这样轻轻松松放过他们。

叶景川也当机立断下了决定:“我带着那么多人不方便,六十人,加上我的亲兵总共是一百三十人人,我带四十个人走,其他人你留着,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能保全他们的性命。”

等不及再架木板,他带着点出来的人一跃而下,飞快的没入了夜色里。

水面上发出阵阵声响,宋楚宜所处的船摇晃的更加厉害,她扳着船板站直了身子,有条不紊的吩咐留下来帮忙的长兴:“去叫他们把准备好的热油继续提上来。”

一面又吩咐轻罗:“二楼有许多带着倒刺的长钩,是原先我们来时就在船上的,你带人去领下来。”

长兴的动作极快,这些热油原本就一直准备着的,他三下五除二的领着人一溜烟的都提上来,看着人爬得差不多了,就兜头兜脑的往下淋。

虽然耽搁了一阵时间,可是油的温度仍然极高,长兴隔着老远都能听见皮肉被烧开的滋滋声,他听着一声一声的怪叫,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这热油还是有些效果的,不管怎么说,先坚持住等公子回来吧。

他这颗悬在半空的心才放松了片刻不到,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船头处摇摇晃晃了几下,从对面船上忽而涌出了一大批人-----对方居然先绕去了那艘船上,想从那边跑过来,现在两船相撞,船头都黏在一起,从那边过来可要轻松的多了。

幸而他也没担心的太久,就瞧见第一波涌过来的人杀猪一般的叫喊了起来-----长安正领着人同样往对面坡油,只是这对面泼可比直接往下倒要麻烦的多了,还有不少要溅到自己身上,而且油毕竟是有限的......

轻罗领着上去拿长钩的十几个人都到了,一人手里都抱着一大捆铁铸的带着倒刺的钩子,宋楚宜高声令人领了,自己退在后头,叫那些拿着长钩的士兵们分散开来围在四周。

那帮人好容易避过了热油,踩着因为到处都是油而滑不溜丢的地板还在互相搀扶着站稳身子,宋楚宜这边支着长钩的兵士们就开始动作了,那些人大部分穿的都是寻常衣裳,极易被长钩的倒刺勾住,而只要这么一勾住,兵士们就迅速把人给拉到跟前,旁边的人就手起刀落。

那帮以口齿硬身手好出名的死士根本连施展的机会也没有,几乎被打的七零八落。

长安总算是明白了之前自家公子为何说希望她保全这些兵士性命的话了,这个姑娘根本就神了!

来更新了~~~~~在医院泡的整个人都没精神,好烦啊啊啊啊啊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熟人

宋楚宜已经很清楚这些死士们的死穴在哪里,跟他们打交道打的多了,知道他们都是只会听死命令的人,对方既然发号施令叫他们杀自己,他们就死心眼的一门心思只想杀了自己,所以她一直站在船上,哪里都没去,把他们的人全都引过来。

在这船上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她早已经把船给研究的极透彻-----甲板上能站多少人,船头能站多少人,围着船身能站多少人,那批人要是不能从船四周上来,该在哪里打主意,这些她事先就做足了准备。这还得多谢皇觉寺那次用那些土匪给她练了练手,她才能在船上这一亩三分地上施展出自己想了许久的计策。

轻罗青桃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都有些担忧的上来问她:“若是再来一批这样多的人,恐怕也还是防不住......咱们这边的人熬了一晚上了,恐怕坚持不住......”

何况再这样下去,根本就不用人来攻,船自己也要沉了啊,她们都察觉到船身又下降了许多。

宋楚宜就回头去看身后那艘唯一仅存的完好的大船,轻罗她们说的是,船一沉,她就是神仙下凡,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想必一是因为她们带的人少,对方觉得用的这些人已经足够,二是因为还要留下更多力量去对付周唯昭跟叶景宽赖成龙他们,所给的人力有限,叶景川先折了他们一批人,现在自己又折了他们一批人,他们那边的力量恐怕也没多少了。

既然没多少.......宋楚宜回头看着把自己围在中间的人,仔细的把他们都看了一遍,点出十个人来问他们:“我这里有件极要紧的任务交给你们,不知你们敢不敢做?”

周唯昭给她挑人的时候是极仔细的,还特意跟叶景宽商量过,才从叶景宽带来的府君卫里头挑了这六十人来,他们既然被叶景川额外叮嘱过要保护宋楚宜的安全,自然同声共气的应了。

宋楚宜就点点头:“那就劳烦大家了,你们十人分作两队,五人在左五人在右,去水里凿那艘船。不是真凿,可是动静要闹的大些......”

叶景川去追那个下命令撞船的主事人了,他带走了这边的四十多人,那边肯定也要跟去差不多的人保护那个主事人,这艘大船上就算是还有一些人,数量也是有限,江面上的小船也都毁的七七八八了,倒是不用担心不能下水。

宋楚宜吩咐完,又选出来二十人:“咱们底下这帮人留了些小船,你们四五人一船,拿着这些长钩,若是有人从大船里出来,你们就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长安忍不住在心里咋舌,这宋六小姐,这是要引蛇出洞加声东击西啊。可他随即就又有些担心的反对:“一下子走了三十个,就只剩一半了,而且长钩都带走了,您怎么办?”

宋楚宜转头看他一眼:“光是靠长钩怎么够?何况现在攻守方都已经转换了,我这里不是还有三十多人吗?船上还有弓箭......”

长安总算知道为什么当初宋楚宜非得要公子挑人的时候要从弓箭手里挑二十几个了,他目瞪口呆的点了点头,宋楚宜已经下令了。

十个人很快先入水,其余的人也都按照宋楚宜的吩咐上了小船,乘着小船先划到大船底下,顺着船舷爬上去藏好。

凿船的动静闹的有些大,长安在这边船上都听见了砰砰砰的声响,捂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果然就见对面船舱里陆续开始钻出人来。

他眼里闪着光,迫不及待的吩咐人:“快放箭,快放箭啊!”

宋楚宜扬手止住了他的话,皱眉道:“还不是时候。”

长安就有些失望,不明白她要做什么,跟在她身后站着,眼睁睁的看着凿船的那批人动静闹得越来越大。

船上的人终于站不住了,陆陆续续出来几个人之后,又出来一批人,伸着头往底下看,这一伸头不要紧,眼睛都被戳了个窟窿。

惨叫声响彻在夜深人静的水面上,船舱里陆续出来更多的人。

算一算船的容量,再看一眼船上大概的人数,宋楚宜轻声下命:“等船再近一些,你们就放箭。”

今天的风是刮的东北风,加上之前那艘船也是跟着宋楚宜的船一起掉头转向的,离这艘主船的距离又加速的近了一些。长安终于没了话说,这艘主船不会动了,可是那艘大船却是一直在动的,怪道六小姐一开始不肯放箭,一是距离太远,放了命中率也低,二就是等着一网打尽呢。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知道他这几天总是说些风凉话,六小姐会不会记在心上。

船越来越近,宋楚宜终于扬起了手,三十个弓箭手立即上前张弓搭箭。

前有拿着长钩一戳一个准的,后头有这些放箭放的不亦乐乎的,对面的船上很快就倒下去了一大片。

也有跳进水里还想着游到宋楚宜这边船底下顺着船爬的,全都被守在船上的拿着长钩的兵士们一个个都给戳下去了。

就算是在这样的夜色里,透过月色,也能看见偶尔浮起的一抹抹混在水里的猩红的血。

宋楚宜冷淡的看着先前派去假装凿船的十个人爬上了那艘大船,示意乘着小船拿着长钩的士兵们也跟上。再在船上立了半个多时辰,看着那艘船再也没了动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她乘的这艘船,也沉的差不多了,连一刻钟恐怕都坚持不住了。如果那边船上跟她所料想的不一样,还有残存的势力,那她可真就坚持不住了......

她领着轻罗青桃上了小船再搭了板子上了那艘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的大船,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就听长安欢呼了一声:“公子回来了.....咦.....那不是......?”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处置

叶景川一路是紧赶慢赶赶回来的,他追出了足足六里地才算追到了人,恶战了一场到最后还把人给抓到了手,满心想着先赶回来支援宋楚宜,却没想到宋楚宜已经登上要抢的大船了,不由有些愣,可他愣了片刻很快就又反应过来,宋楚宜向来跟寻常女孩子不同,旁人束手无策的事,她总是有办法的。

他嗓子痛的冒烟,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已经哑了,他咳嗽了一声,发现什么也咳不出来,反而还差点被血腥气激的干呕,才及时的住了嘴,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朝宋楚宜看过去:“看看,居然还是熟人。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我看也不尽然如此。眼前这个恐怕就不是个有慈悲心肠的......没想到这群秃驴跟端王的余党还能有牵扯。”

之前在阳泉的事他知道的并不算全,那个三难他也没见过,如今才知这两拨人不仅是同一批人,而且还这么有恒心,一而再再而三的就是想把宋楚宜跟周唯昭置于死地。

叶景川着实有些想不通皇觉寺的和尚们为什么好好的放着和尚不做,非得要搀和进朝廷里的事情来,他们和尚的黛玉已经很是优厚,皇觉寺又是皇家寺庙,受皇家香火也受百姓供奉,分到的田地也不算少,却还要跟着端王瞎闹腾......

可是想不明白也不必再想了,反正这帮子和尚是真的差一点就要了他跟宋楚宜的命,他往旁边让了让,让出了被捆得极狼狈的几个和尚来:“你瞧瞧,是不是都认识?”

自然是都认识的,宋楚宜看着元觉微微笑了笑,许是怕这个硬茬子的和尚自尽,叶景川早令人在他嘴里塞了一团破布,此刻元觉面无表情,眼里的怨忿却有些渗人。

宋楚宜不怕,她向来不在外人跟前露出自己的害怕,哪怕刚才船下沉的差不多的时候还摸不甚清楚大船里究竟还剩多少敌人,她也不曾露出过半点害怕来。此刻对着元觉,她更是不害怕了,早就猜着崔应书的事跟崔华蓥的事太巧,恐怕是有人故意在背后设计。现在断定了是真的有人在背后设计,她心里就安稳的多了----知道敌人是谁,总比不知道的好。

而且,之前三难刺杀周唯昭那一次毁了容跳崖,闹得没有证据留下,奈何不得皇觉寺什么。可是现在可不同了,皇觉寺戒律院首座如今就在这里呢,多少双眼睛看着?皇觉寺这次,也算是到头了。

宋楚宜吩咐人把元觉跟另外几个有些眼熟的和尚一并押到船里去,又吩咐下去令兵士们开始清扫船上这些尸体-----天色已经很晚了,他们得加快些,再快一些,尽量赶在三天内回到天水镇,才能帮得上忙。

叶景川受了伤的消息还是轻罗告诉宋楚宜的:“听说背上从肩膀上一直到腰间,被狠狠地划了一刀......伤口深的很......”

大约是实在太心急往回赶了,才受的伤,长安红着眼睛给叶景川洒药,又忍不住耒阳往往的问长兴:“这样到底行不行啊?咱们又不是大夫,这伤口这么深,天气又热,到时候伤口烂起来怎么办?”

长兴正剪布条,闻言瞪了他一眼:“会不会说话?公子福大命大,有什么难关过不去的?再说从前在福建也受过伤,比这严重的多了,不一样过去了?你少唠叨几句,省的公子醒过来。”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长安这乌鸦嘴是开过光的,半夜里叶景川就发起了高烧,这会子就算是长兴也有些急了,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宋楚宜身边的轻罗似乎就是个会些医术的,匆匆忙忙的过来请宋楚宜帮忙。

宋楚宜还没睡,一船的血腥味顺着风到处飘荡,她就算是想睡也睡不着,何况她派出去找余氏等人的人也还没回来,余氏自己也没派人送消息来,她有些担忧。

听说叶景川发起了高热,饶是宋楚宜也忍不住有些慌,立即站起了身:“送过去的清热解毒丹你们没用?还有紫金活血丹,碾碎了可以敷在伤口上的......”

长兴眼睛都有些红:“用了的,可还是发烧了,想必是吹了风,伤口又发炎的缘故......”

宋楚宜顾不得再问,立即带着轻罗到了叶景川的船舱,他正趴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的正沉,脸上是不正常的红。

轻罗上前搭了他的手探脉,仔细观察了一阵后才转过头来:“的确是伤口发炎又吹了风,加上太过劳累的缘故......”

她吩咐长安出去倒了些酒来,交代长安等叶景川待会儿用了药之后用酒给叶景川擦擦身子,这才去给叶景川抓药----幸好船上一直都备着些常用的药材,否则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叶景川既然病了,宋楚宜就叫长安长兴好好照顾他,自己吩咐人把船上剩余的那些活口通通绑了,跟元觉分开来分别关在了舱底存放东西的地方,又派了几个人出去继续打听余氏她们的消息。

这里回天水镇还远得很,天水镇那边又不知道到底情况怎么样,宋楚宜倒不是想把余氏接回船上来,决意叫余氏先留在附近,等她们把事都处理好了,再回来接她。

轻罗替叶景川熬好药回来,见宋楚宜刚处理好事就开始写信,忍不住劝她:“姑娘,您该睡觉了......待会儿恐怕天都快亮了......”

宋楚宜点点头,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睡着的青桃,轻声道:“我知道,忙完这些就睡了,我写信去问问阿琰那边怎么样。”

皇觉寺既然对她都下这么狠的狠手,半点余地都不留,又把手脚动到了崔应书那里去,就说明远在金陵的宋琰也同样危险,虽然宋琰已经察觉到了这份危险,可是宋琰跟崔家两个舅舅一同在金陵,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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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成精

或许是姐弟之间血脉相连心有灵犀所致,宋琰也正好写了信给宋楚宜寄去了,又开始琢磨起怎么给宋珏回信-----宋珏虽然叫他一切都自己作主,可是他为了谨慎起见,不管做什么事都先在心里过好几遍,觉得办问题了方才给宋珏写信说自己打算如何做----自然,回信是收不到的,这天高路远的,等他收到宋珏的信再做决定,黄花菜恐怕都凉了,这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给自己图个安心罢了。

他琢磨了半天方写好了,叫望岳亲自拿了信去交给王二老爷,托王二老爷寄去京中,自己往王公子书房里去,王公子正跟崔应堂和崔应允赔小心,他母亲跟祖母都把他大骂了一通,又教他在崔家二位亲家老爷身边多说说好话,实指望能继续维持这门亲事。

崔应允还有些犹豫,朝崔应堂使了个眼色,二人一道出来,正好碰见宋琰,也不避讳宋琰还小,崔应允就跟他二哥商量:“王家说的倒是入情入理,王老太爷也亲自拖了病体来跟咱们赔礼道歉,咱们是不是先写信回去问问母亲跟三婶的意见,再写信同绍庭夫妻说一说?”

宋琰就在旁边忍不住皱眉,崔华蓥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她是不愿意再同王公子这样的人一道过日子的,虽然人不坏,可他爱的是男人,却偏偏要藏着掖着把人骗过来成亲.....她不愿意为了粉饰太平跟一个根本不可能当好夫君的人过日子。

崔应堂也听的摇头,立即否决了他的提议:“这不成,临来之前咱们也不是没接到弟妹来信。弟妹说的有理,咱们家难不成是那等只图名声不顾后辈死活的人家?既然华蓥也说了,她不愿意再在王家过下去,又的确是王家的过错,自然该桥归桥路归路。”

崔应允也不过是觉得王家认错态度诚恳,王公子瞧着也知错了,想着日子要是这样下去也还颇能得过,才这么跟自己二哥一说,既然知道弟妹的意思,他自然也就不再多嘴,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横竖不管怎么样都是咱们崔家的女儿。”

宋琰这才松了一口气,见王公子在里头垂头丧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拔腿朝崔华蓥那里去,崔华蓥的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说起来王家人倒也的确算是精明,一听说崔家两位亲家老爷也要回来,崔华蓥又是一副非走不可的模样已经把她这座院子隔出来了,闲来无事,除非崔华蓥自己有吩咐,王家其他人绝不来碍她的眼。

她也就乐的清闲,当初新婚前一晚的那些忐忑如今想来恍如隔世,她索性就干脆不再去想,疼过一次,以后就知道该怎么走路了。至于未来,她也着实不怎么担心,且不说崔家的女儿不愁嫁,原本也不是她的过错,就算是宋家的二表姐,再嫁了之后还不是同样过的风生水起。她朝宋琰笑了笑:“东西我自己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别庄还有郊外的田产林子我都托王太太给我找牙行出手了,价钱很是公道,并没吃亏。等你事了了,我跟你一道上京城去。”

相比起来,王公子这个大男人才好像是被抛弃的哀怨弃妇一般,宋琰忍不住笑:“知道了,到时候我同姐姐先知会一声。”

崔华蓥知道他是担心才来这么一趟,面上笑的越发灿烂:“说吧说吧,顺便告诉她们不必替我担心,我好着呢。成亲半个月就发现他是个什么人,总比痛苦一辈子强。”说完又问宋琰:“你的事怎么样了?”

宋琰抬眼看看天色,见日头已经差不多到了正中,就站起身来:“就在这一两天了,我如今先过去。晚些再来找你说话。”

他飞快的跑去书房找了王二老爷,要拉着王二老爷一同去长丰楼。王二老爷想想前几天林元川拒绝的陈老太爷的饭局,忍不住就问:“你不是叫知府大人不必去了吗?”

“哪里是不必去了?我不是一直叫知府大人改期吗?”宋琰见他去屏风后头由下人服侍换上了出门的衣裳再转出来,就道:“当然要先晾陈老太爷几天,陈老太爷这边又找不到门路问杨庆究竟怎么样了,才会心急。一心急,才容易露马脚啊。”

王二老爷不知道为什么宋琰凭着陈老太爷一张拜帖就认定陈老太爷就是主使人,不过他也没什么好反对的,是不是,去听了就知道了。

他们到长丰楼的时候隔壁才开宴,他站在窗前听了一会儿,就回头告诉宋琰:“还有南京镇守太监冯公公也在。”

陈老太爷从前同冯公公的关系就不错,跟冯公公的侄子冯应龙的关系更是亲近,这回会请他来当陪东也是正常的,宋琰点了点头,就听见自己这边门被敲响了。

王二老爷还以为是端了饭菜上来,回头一看才看见一个穿着常服的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进了门,他看了一眼,再看第二眼的时候就忍不住站起了身,朝那个中年人拱了拱手:“史御史!”

宋琰好端端的,怎么把金陵监察御史也给请来啦?!他错愕的回头看了看宋琰,忽而替隔壁间的陈老太爷捏了把汗-----这分明是请人来杀人的,要是陈老太爷真的是跟宋琰说的那样,为了杨庆脱罪的事儿来说情的,那陈老太爷可就完了,史御史非得参的他下狱不可......不,还不仅仅是下狱,当年史御史一连咬下了多少京官?这可是个出了名的眼里不揉沙子的硬茬子,更关键的是,这个史御史是陶御史的人!不仅是陶御史下属,还是陶御史的同年啊!怪不得宋珏那么放心把这边的事儿都交给宋琰,他王家要是有个这样成器的子弟,他也敢把他一人放去台州啊!宋家这一窝子真的都成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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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翻船

隔壁间的陈老太爷尚且不知道自己隔壁坐着令不少官员都闻风丧胆的史御史,他如今一心都挂在杨庆身上-----原先说的好好的事,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变了。死的人不是王公子,反而成了那个小倌儿......这事儿还不是他亲自经手的,他知道的也有限,能管的上的就更有限。偏偏他倚重的能管这事儿的学生兼未来的孙女婿杨庆此刻又被关进了牢里。

叫皇觉寺按计划行动的消息已经送出去了,那边都估计已经动手了,不管那边成不成,自己这边可不能出乱子-----杨庆还得筹谋崔应书的事儿呢,九江那个知府也是只认杨庆的。他愁得真的胡子都白了,早几天之前,他就已经上门送了拜帖要请林元川吃饭,谁知道林元川并没赴宴,说是公务繁忙抽不出时间,他这几天又派人上门送了好几回帖子,才算是把人请到了。最叫人心烦的,还是这几天都没杨庆的半点消息。

如今他是整个人都一头雾水,虽然知道出了事,却并不知道事情究竟出自哪里,席间觥筹交错,待林元川喝的差不多了,他才开口问:“刚来金陵就听说出了一件大事,似乎还事关王家跟京城的长宁伯府家的公子,似乎是死了个什么人?”

众陪东也都极有兴致的附和起来:“长宁伯府的那个四少爷似乎是送嫁来的金陵,是不是跟王公子胡天胡地闹惯了,一时没控制好分寸,才弄出了人命啊?”

林元川就忙摆手:“哪里的话?四少爷师承唐大儒,最正直自爱不过的人,这些污糟事哪里会沾?是个小倌儿,跟王公子起了争执,摔下河去淹死了。”

死的果然真的就是个小倌儿,陈老太爷忍住心中失望,继续试探着问:“那因何又听说为了这个小倌儿抓了人呢?既是他跟王公子起了争执才失足摔死的,那该没苦主才对呀!”

林元川手边的酒往旁边推了推,抬起眼看他:“老太爷您不知道,这说起来又是一桩稀奇事。王公子说,这个小倌儿吃了熊心豹子胆,就是为了他的性命来的。预先就在酒里下了毒药想药死他,没药死他就企图把他推下河去......”

怎么可能会用毒药?陈老太爷皱了皱眉,这王公子说的话也真奇怪,难不成是宋琰跟他说了什么不成?他耐着性子看着林元川,等他继续说下去。

“王公子跟宋公子都这样一口咬定小倌儿是跟人勾结来害他们的,下官也就只好暂且听他们的话一听。谁知还真被他们猜对了......第二天下午就有人去掳走了牢头的儿子,请了牢头去茶楼里,要贿赂牢头替他杀了小倌儿跟王公子身边伺候的下人灭口......他还不知道小倌儿没死呢,自投罗网来了,当场就被抓了个正着!”

众人就忍不住惊叹一声,唯陈老太爷垂下了头,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原来竟成了局中局,宋家那个小子竟有此等精明,事先识破了杨庆的圈套还将计就计引蛇上钩?

他觉得心里发凉,面上仍旧笑的和煦自然,哦了一声之后就跟林元川继续打听:“那此事不就能结案了?既是事情已了,怎的林公连推了我好几张帖子,说是公务繁忙不得空呢?”

林元川失笑,摆了摆手又叹气:“诸公你们是不知道,宋家这位小公子着实不是个好惹的人物,他非得说这事儿还没完。觉得那个来行贿的也是替人跑腿的,要我严加审问......王家也闹腾的厉害,我这几天都为了这个案子忙呢。他们两家都不是好得罪的......”

杨庆现在就是唯一的线索,陈老太爷忍不住提起了一颗心,问他:“那可有用重刑?”

林元川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就有人敲门,小二缩头缩脑恭敬的挪进门来,说是应天府的邢捕头求见。

林元川忍不住面带喜色的起身出了门,先跟陈老太爷跟众人告罪:“连夜叫人审呢,有用刑的,毕竟重刑之下必有所获,这个时候老邢来找我,想必是有了消息了。”

陈老太爷看了冯公公一眼,面色发沉-----杨庆再能干,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书生怎么可能经得起牢里的那些刑具?

果然,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拱手要跟陈老太爷告辞了:“老大人容谅,那边来了消息,说是犯人招了。我得过去瞧瞧......”

陈老太爷心里咯噔一声,连忙上前拉人:“如今正是吃饭的时候,再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啊!”

冯公公也帮着说话,林元川跟他一文一武镇守南京,也不好不给面子,只好勉为其难的点头:“那我晚些再过去......”

陈老太爷松了一口气,朝众人使个眼色,众人除了冯公公不动如山,都寻了借口避让出去,陈老太爷还没等林元川发问,先行一步跪在了地上,情真意切的恳求:“林公救我!”

林元川僵在原地,似是被眼前的状况完全搞懵了,大惊失色的上前搀住了陈老太爷的手:“好端端的,老大人这是怎么说的?!”

陈老太爷被他搀扶着顺势站起来,眼里的泪一下子就滚落出来,他拿袖子拭了,忍不住叹息:“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林公您了,您抓的那个行贿的人,正是我派去的......”

林元川一时似乎是被震傻了,老迈的脸上现出些皱纹,满面疑惑的啊了一声:“老大人莫不是在同我讲笑话?好端端的,您跟这事儿怎么扯得上关系呢?”

冯公公靠在椅背上朝他们看过来,插话道:“事到如今,陈老您就跟林公实话实说罢。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说开了,互相之间能帮的也就帮了。有什么好忌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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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