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良娣毕竟是个侧妃,虽然上了玉碟,可那也是侧妃,钦天监择了个好日子,照着太子侧妃的丧葬规格置办了起来,颇有些无声无息。

房嬷嬷忙了这一阵,见自家郡王总算是缓过了神,抹着眼泪把郡王的疑问都一一的解了,末了又哭:“先前还没事儿,就是从清宁殿里出来,娘娘就有些不对劲,自己把自己关在寝宫里半天,又让我去给齐嬷嬷送信,叫齐嬷嬷把信妥当送出去......等我再回来的时候......您就已经来了,娘娘她连鼻息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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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后盾

范良娣大小也是个侧妃,还是众所周知的太子的宠妃,太子令人给她做了几天法事,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驸马忍了再忍,回来还是忍不住同荣成公主提了提:“不过是一个侧妃,没听说过还有闹这一遭的......”

这分明就是在跟皇后娘娘和卢太子妃过不去,荣成公主当着自己丈夫跟镇南王夫妇也忍不住叹气:“拿他没办法,母后说也说了骂也骂了,他还是这么着,能怎么办呢?”

镇南王抚着胡子看向荣成公主:“公主问过娘娘没有?怎的忽然就起了除掉范良娣的心思?”

除范良娣的心思一早就有,连镇南王自己也觉得这个祸害不好再留,再留着范良娣,东宫迟早就要毁在这个不知深浅又野心勃勃的女人手上。可是之前皇后一直下定不了决心,怎么忽然就开了窍了,还做的这么干净利索,几天的时间,就把人给弄没了?

荣成公主自然是问了,这么大的事,她也不傻,当然知道里头有缘故,一出事就进宫问了卢皇后,如今听镇南王问,她就把缘故说了,道:“她的手越伸越长,唯昭的事情才过去多久?菜市口的血腥味还没散尽呢,她就好了伤疤忘了疼,自以为有太子的护持而变本加厉,还敢派人去截杀陈明玉,拿回她许出去的庚帖还有可以调动陈家那笔银两的印章。这心思也忒恶毒了些,这些且不论,她不该撺掇着叫东平去做这事儿,好好的孩子都被她勾引坏了.....”

说什么兄弟情?天知道大范氏这么多年究竟灌输给了周唯琪多少恶毒的想法,难怪这两兄弟从来就没有亲近过,卢皇后虽然不好怪责孙子,可是心里对范良娣的厌恶自然更深一层,这样野心勃勃的女人留着,刺杀周唯昭的事情就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四次,永无止境。

镇南王妃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两个儿子,再看看自己丈夫,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是疯了......她这是牝鸡司晨......”

这事儿要是被有心人发现,传出去就是攻讦太子跟东宫最好的理由,太子也是疯了,才会因为这种女人跟皇后和太子妃闹成这个模样。

镇南王点了点头,说不上心里对太子是什么感受,竟头一次觉得太子身子弱也有身子弱的好处,身子弱,就不能活那么长......他闭了闭眼睛,跟大儿子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眼-----且看以后罢,不看别人,也看太孙呢。

宋家也同样聚在一块儿说这事儿,宋老太太刚进了趟宫,摇了摇头道:“太子着实糊涂。”

这是在自家,都是自家最亲近的人,有什么就说什么,宋老太太也没避讳:“这样的人,死了不就死了?他居然还去皇后娘娘殿里闹了一场,闹的动静还不算小,听说圣上都亲自过问了......他就不怕圣上问出些什么来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为了个女人,人不人鬼不鬼的,成何体统?”

宋楚宜要嫁周唯昭,上头压着个这样拎不清的难伺候的公公,着实叫宋老太太发愁,她看着宋楚宜,又有些庆幸:“好在小宜没亲自沾手,否则以太子这糊涂劲儿,恐怕第一个就要反对这门亲事,收拾了小宜了。”

宋楚宜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太子对范良娣之好,总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又不合常理-----他当了这么多年太子,虽说身体弱又受掣肘,并没领多少实差,可他到底是把这个位子坐稳了-----自古君权跟太子之间的关系就有些微妙,其实太子从前那副样子就最好,极仁厚宽容,又不过分插手政事,对皇权的渴望一点儿也没露出来,对皇帝跟其他兄弟们也算有孝心跟仁心,并没可以指责的地方,他也就是靠着这些看起来不着眼其实却完完全全戳中了帝心的品质站稳了脚跟,既然有这样的心机,他怎么会宠妾灭妻到这个地步?

不说别的,卢氏家族既是皇后跟太子妃的母族,也是他的外家,他完完全全可以把卢家收归己用,他都没做,明哲保身不沾尘哀到了这个份上的人,真的会是个色令智昏的人物吗?

她把这个疑问同宋程濡说了,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孙女儿实在有些想不通......”

宋程濡也早就思索过这一点,他看着孙女儿叹了口气:“祖父也总觉得,太子殿下这些年来宽厚仁慈的美名,都是有人在前头替他当靶子的缘故。”

一句话就切中了要害,宋楚宜不由有些不寒而栗。

若真是如她跟祖父猜的那样,那太子就绝不是个简单的宠幸范良娣而百般纵容的,那个有些糊涂的太子殿下,恐怕没人比他更精明了。

可他若这么精明,那没理由不知道范良娣的所作所为,而知道范良娣的所作所为还不阻止,并且三番两次的伸手拉范良娣一把......

宋楚宜觉得细思恐极-----若真是如此,太子殿下根本就没把周唯昭放在心上,这个儿子对他来说是真的可有可无......

宋珏的脸色一时很不好看,他从前觉得周唯昭不受宠,怕宋楚宜嫁过去了受委屈。可如今他还怕宋楚宜嫁过去会送了性命-----这猜测实在太叫人胆寒了。

反倒是宋老太爷想的开,他看了宋楚宜一眼,轻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到底是不是,迟早要知道的。”

宋楚宜如今当太孙妃的事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至此已经没有退路可走,宋楚宜既然已经上了太孙的船,宋家也不会临阵脱逃。

宋老太太目光沉沉,把宋楚宜揽在怀里,点了点头:“你祖父说的很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不管怎么样,长宁伯府就是你的后盾。”

第二十二章 重华

三节之一的中秋自来为人所重视,各地藩王的来使都已经齐聚京城,作为礼部员外郎的宋仁忙的脚不沾地。晚间回了家时换了衣裳就急匆匆的赶来了书房,恰好听见宋老太太冲宋楚宜说的那一句长宁伯府就是你的后盾的话,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这个侄女的能耐这么些年来已经展现无遗,他要是宋家的当家人,也愿意把宝压在这样聪明的人身上。

他喝了一口茶缓了缓,才告诉宋老太爷:“礼部已经开始准备太孙妃的金冠金印跟玉碟了......想必是要趁着中秋前后把人选定下来。”

屋子里一时有些安静,隔了一会儿宋老太爷才点了点头,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早在预料当中,如今这景况,还是要打起精神来走好每一步路才是最要紧的。

天晴了,一轮只缺一个角的月亮高高挂在半空,映着府里新移种来的桂花,已经有了几分往年过中秋的喜庆气氛。

宋楚宜才回了关雎院,宋琰后脚就到了-----他跟着清风先生最近天天在京城走街串巷的玩,险些累断了腿,回来先去宁德院请过祖母的安,现在就往宋楚宜这里来了。

宋楚宜见他虽晒黑了些,可是精神头却比往常好了许多,也不由夸清风先生一声:“天天叫他这样带着你东奔西跑,见识炼出来了不说,连身体也结实了,不错不错。”

宋琰就苦笑,摇头挨着宋楚宜坐下来,接了青莺递上来的凉茶喝了一口,顿觉通体舒泰,这才抬头看着宋楚宜:“姐姐,范良娣死了?”

宋琰不傻,相反,他本来就是个聪明孩子,这几年跟着宋珏和宋程濡进出理事,朝里的事跟市井知识都学了一些,旁门左道也精通的很了,再加上清风先生见识不凡,他如今越发比从前精进,上次陈老太爷在金陵算计他的事,他知道是为了宋楚宜来的,而调开宋楚宜却又是冲着太孙去的,除了范良娣也不做第二人选。如今范良娣死了,宋琰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姐姐:“东平郡王只怕会怪罪到咱们家身上。”

清风先生说的很有道理,虽然动手杀范良娣的明面上看不出一点儿宋家人跟宋楚宜的影子,可是到头来,变数就是出在宋家身上,加上东平郡王如今力量不够,既不能跟皇后娘娘直接翻脸,也不能去找周唯昭的麻烦,那迁怒在宋楚宜身上,就是很自然的事了。他有些担忧。

宋楚宜摸了摸他的头,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欣慰,她从前一心挂念的,唯一担心的弟弟,如今终于长成了现在的样子------聪明能干,又从不缺乏正直善良,知道用手段,却从来不会不择手段,这样最好不过了,天上的母亲看见了,心里也该是开心的......

“就算没有范良娣的事,我们跟他们也原本就是水火不容。”宋楚宜笑了一声:“区别只在于如今我们还更掌握一些优势罢了。”

范良娣必须死,越早越好,这个女人的破坏力实在太大了,中秋过后眼看着就是年了,今年本就是藩王三年一次的进京朝见,到时候恭王鲁王肃王入京,还不知道会生出些什么事来,再放着范良娣活着,宋楚宜自己也不安心。

宋琰点了点头,他跟清风先生其实已经商量过这个问题,知道宋家若是选择了站队太孙,这就是无法避免的敌人,也就不甚当回事。他如今更关心的反而是旁的问题,譬如说卢家横空出世的这位嫡长女:“那卢家的那位卢姑娘呢?她这个时候进京,恐怕目的不纯吧?”

说不上什么目的纯不纯,此表妹非彼表妹,卢重华跟崔华鸾不大一样,她可没有从小在龙虎山碰见太孙的经历,对太孙殿下根本称不上什么爱慕不爱慕。

她来京城,不过是因为父母跟家族要她来京城罢了,心里其实是不大放在心上的。

就是因为太不放在心上,她的乳娘险些急白了头,卢嬷嬷往前走了几步,有些头疼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家姑娘,求神拜祖宗的求她去同太子妃多亲近亲近,话还不敢说的太重了,生怕这位姑奶奶恼了:“您跟太子妃是亲姑侄,自古以来姑侄就是亲的。太子妃娘娘跟大奶奶关系也向来极好,往年娘娘还未出阁的时候,还是大奶奶带着她学着当家理事......我的姑娘唉,您年纪也差不离了,该学学眉眼高低人情世故了,大爷他......”

卢重华一听见父亲的名号就忍不住皱眉,她自幼看戏看的多,知道皇宫不是那么好呆的,何况她祖母去世之前,也一直念叨最后悔的事儿就是把宝贝女儿嫁给了皇家,以至害了宝贝女儿一辈子。

既然姑母贵为太子妃尚且还过的不如意,那她这个姓卢的太孙妃又能好到哪儿去?更何况她才刚刚在姑祖母的宫里见了太孙表哥一眼,长得的确清俊非常,也的确是人中龙凤,可是那又如何?人家根本连正眼也没抬起来瞧她这个表妹一眼,其中含义不是已经自知了吗?为什么还要凑上去自取其辱?

何况太子妃姑姑跟皇后姑祖母若真是有叫她当太孙妃的意思,前几天的花宴就不会处处都捧着那个宋六小姐了。

卢嬷嬷说什么学眉眼高低,依她看来,卢嬷嬷自己才需要学些眉眼高低。还有她父亲,着实是太贪心了,她合起手里的书,想了一回出一回神,忽而又笑起来:“旁的不说,嬷嬷说的有一点倒是叫我有些兴致,我想瞧一瞧这位宋六小姐。”

卢嬷嬷一时没回转过来,等回转过来还以为这位姑奶奶是开了窍,想跟宋六小姐争个高低,登时松了口气:“姑娘蕙质兰心,比谁都比得,何必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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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落水

次日宋楚宜又去了黄大仙庙的那座宅子,之前她还以为要把陈明玉押到皇后跟前,卢皇后才能相信范良娣果真手伸的已经过长,可是没料到卢皇后却是杀伐决断果断的很,根本不用陈明玉露面,先就已经把大范氏送上了西天,她一时倒没想到如何处置陈明玉。

陈姑祖母的伤经过这些天的将养已经差不多好全了,只是行动还有些不便,等进了京开始,就绷紧了一颗心,小心翼翼的想要窥探出些什么来-----至少也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抓的她们来,又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吧?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应了陈老太太要好好照顾陈明玉这个孤女,自然要保得她平安,若是有机会谈一谈条件的话,她想用证词来换陈明玉跟自己的自由,以后自然是不再做什么范家嫡长媳的美梦了,送陈明玉回陈家族里,也是使得的。

陈明玉搀扶了她从马车上下来,被这太过晃眼的太阳刺得睁不开眼睛,好一阵才渐渐看清楚了周遭的景物-----可也看不出什么来,这么大一座院子,然后还种着一颗大梧桐树,京城好多地方都有这么大宅子......

她有些失望的垂下眼睛,可是立即就又忍不住把眼睛瞪大了,有些震惊有些疑惑的往前头不远处的长廊上看了整整半响,方才轻声惊呼了一声。

她刚刚看见了谁啊?!她居然看见了常年跟着宋楚宜进出的那个丫头,似乎是叫什么青桃的?她还疑惑自己是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却发现果真是宋楚宜的丫头。

是宋楚宜!救她的人居然会是宋楚宜!她无意识的攥紧了拳头,尖利的指甲把掌心都抠烂了,可她却觉得这样才能叫她清醒一点,心里的惶恐害怕跟不干铺天盖地的涌上来,她怔怔的退了两步,见众人都如同见鬼似地看着她,方才勉强按捺住了心中震惊。

宋楚宜救她,她才不会相信宋楚宜是出自好意,她的祖父刚刚设计了太孙跟宋琰,还有崔应书,就是为了把这帮人一同送去地狱,宋楚宜跟自己更是有旧仇未了,就这样的情况下,要她相信宋楚宜是忽然发了善心,不计前嫌的来救了她,也着实是有些难。

陈姑祖母没错过她额头上滑落的冷汗,有些惊讶的问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

陈明玉心里的慌乱一瞬间就平复了下来-----她不能在宋楚宜跟前露怯,绝对不能。她觉得自己如今已经狼狈到了极点,宋楚宜救她来,无非就是想通过她来揭发范良娣吧?听说宋楚宜已经被内定成了太孙妃了,也是,已经是太孙妃了,自然该为太孙着想,自己这事儿碰到她手里,那就是一把刀,一把能捅死范良娣跟东平郡王的刀,宋楚宜这么聪明的人,一定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派人来救她,并且不远千里把她重新送回京城来。

陈明玉牵起了嘴角,露出一丝哂笑,如今什么都没了,家没了钱没了祖母也没了,她一无所有,只能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甚至可能连别人的脸色也看不成了,可是宋楚宜却能仍旧高高在上吗,当她的伯府小姐,甚至以后再当上太孙妃.....一路再往上爬,这凭什么?!

她陈明玉究竟哪里会比宋楚宜差?她分明哪里都不比宋楚宜不好,可命运偏偏就偏袒宋楚宜这样的人,老天真是没长眼睛......

她很不甘心,这不甘心跟怒火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烧懵了,她原先想的好好的,跟陈姑祖母也说的好好的,若是能跟人谈的成,那就出面做个证,做个证能换来性命的话,日后至少还有点指望。

可她如今一想,还有什么指望,还要什么指望?只要一想到这辈子的宿敌如今高高在上,她却沦落成性命都要靠人家成全的地步,她就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从此消失。

这些想法在她心里电光火石的过了一遍,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下定了决心-----她不能让自己落在宋楚宜手里,不能当宋楚宜的棋子。虽然她同样恨出尔反尔的范良娣,可是相比起叫宋楚宜得偿所愿,她反倒是更想看宋楚宜倒霉。

她抬头看向陈姑祖母,勉强压下心里的惊惧跟愤恨,强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害怕。”

陈姑祖母拍了拍她的手,有心要安慰安慰,可是转眼间已经进了后院。

湖中央的那座亭子里正坐着个背对着她们的女孩儿,陈姑祖母有些吃惊,步子就下意识的放的慢了一些,她侧过头对陈明玉叹道:“怎么会是......”怎么会是个黄毛丫头,瞧那打扮,恐怕都还未及笄,他们一直以为的,来历神秘的救了她们的人居然是个小姑娘......

陈明玉已经疾行了几步,独自一人蹿上了长桥,陈姑祖母有些怔忡,一时忘记了反应。

还是马长江跟马旺琨的动作快,指着陈明玉喊了一声:“你干什么?”就飞快的撇了陈姑祖母往前冲。

可是陈明玉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动作简直迅捷非常,一溜烟的就到了那个背影跟前,不假思索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手,在那姑娘背上猛地一推一用力,噗通一声就把那姑娘推进了此时此刻浮着大朵大朵荷花跟浮萍的湖里。

马长江跟马旺琨急的简直不知所措,目眦欲裂的往前头扑,可是临到快跳下去的时候才又住了脚-----他们可是男的,男女授受不亲......

直到落水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来,他们两个才对视一眼回过了神-----青莺跟轻罗含烟通通都跳下去了,他们松了一口气,看着陈明玉却又气不打一处来,再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来这么一招......

陈明玉目光沉沉眼神阴鸷,看也没看他们俩一眼,一纵身就扑进了湖里,死命的朝着轻罗拖着的人那里游过去。

第二十四章 自戕

夏天的湖水并不凉,被太阳晒得久了,湖面上的水都带着一层淡淡的温热,可陈明玉的那双眼睛,却结结实实的叫轻罗打了个寒颤,她不敢耽搁,迅速把人给拖到了岸边,由先上去的青莺跟含烟拖了上去,这才回头去拽陈明玉。

她倒不是真的想救陈明玉,这个小姑娘把人推下水了还不算,还非得扑腾下来再补一刀-----这个人是来想把推下水的人按着沉在湖底的.....小小年纪,这心思也忒恶毒,轻罗虽说一路上也见识了不少各式各样性格的人,如今也仍旧被这跟自家姑娘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吓了一跳。

吓归吓,这是自家姑娘要的人,她忍着心里的嫌弃,三两下制住了还要再扑腾的陈明玉,费尽力气才算是把挣扎不休的她给甩到了岸边,等上岸的时候,饶是功夫不错的她也嘴唇都青紫了,看的含烟心惊肉跳的。

陈明玉躺在大太阳底下,这样强烈的光直直的朝着她的眼睛投射过来,叫她连眼睛也难睁开,她艰难的咳出了几口水,头发狼狈的贴在额头上,正不停的往下滴水,可如今她尚且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狼狈不狼狈的,回头朝才刚被救上来的人看过去,嘴角噙着一抹快意的笑-----虽然没能杀死宋楚宜,可总算叫这个不可一世总是高高在上的伯府小姐付出了代价-----瞧,现在她们都一样是落水狗,都是平等的。

可等她的视线一触及到迅速被人用披风罩住了的人的脸时,眼睛就立即瞪大了------躺在那里的,分明背影瞧上去很像的,被她亲手推进水里的,居然不是宋楚宜!不是宋楚宜?!那会是谁?!她昏昏沉沉的坐起来,浑身上下湿答答的往下滴着水,配合着她如同见了鬼的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有些渗人。

陈姑祖母已然是被这一幕吓呆了,半响才茫然失措的朝她走过去,蹲下身子问她:“明玉,你这是......你这是在做什么啊?”明明在路上都商量过了的,这些人既然救了她们,就一定是有目的,到时候问清楚了,跟人家把条件谈清,说不得还能得个好结果......可是明明说的好好的,陈明玉却忽然变卦了,不仅忽然变卦,她还一来就想杀人......陈姑祖母跟她相处这几个月,也教导了她几个月,从不知她竟还有这样狠辣的一面。

陈明玉摇摇头,胃里翻腾一阵,又呕出些酸水来,呆呆的看着一行丫头婆子迅速把人给抱走了,目光直愣愣的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宋楚宜惊得目瞪口呆,着实没料到陈明玉还有这一招-----这位陈姑娘的心思真是跟正常人有些不同,平常人到了这个时候,总要收敛起自己的脾气,藏好自己的尾巴,有多少不甘心都要为了活命而掩藏好,她一直以为陈明玉算是自制力不错的,现在瞧瞧,这位陈姑娘的性子还真是叫人有些吃惊。

青卓看看宋楚宜,又看看陈明玉,最后再看看自家太孙殿下,心里念了句佛-----幸好摔下去的不是宋六小姐,否则殿下肯定要把他给吃了。

他现在还记得当初在天水镇的时候,宋六小姐落水了自家殿下那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这要是掉下去的是宋六小姐,保不齐自家殿下当场就要杀人。

陈明玉就是在这样晃眼的阳光里看见了并肩而立的周唯昭跟宋楚宜,明明宋楚宜比周唯昭矮了大半个头,可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确说不出的默契与般配,她怔怔的看了一阵,忽而觉得悲从心来,她连最后这个绊子都没能给宋楚宜绊住一跤,着实是失败的很。

微风摇曳,不知道哪里来的桂花香飘满了整个院子,周唯昭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回头看着宋楚宜:“你先前还不是还担忧怎么处置这位陈姑娘吗?现在看来,不必费这个劲了。”

他自认为还算得上是一个不是很坏的人,心肠也没硬到不能容人的份上,可是就在刚刚那一刻,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控制不住满腔的怒火-----如果不是他临时把宋楚宜叫到隔壁,现在在水里的就不是等他们的卢重华,而是宋楚宜了。

谁捅他一刀,或许他还能有闲心问问心情,就如同师傅常数落他的那样,他的确是个心肠硬不起来的人,可是谁要是碰到宋楚宜身上,不行。

他脸色一点一点沉下来,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见宋楚宜朝他望过来,上前一步挡在她跟前,沉声吩咐前头的青卓:“把她交给老孔,叫老孔处理。”

宋楚宜没有意见,她着实对处置陈明玉没什么兴趣,她先前还忽然抽风犯了恻隐之心,想着要不要留她一命,可现在看来,这位陈姑娘逮着机会就肯定要反咬她一口的,这样的后患,还是不留的好。

青卓高兴的唉了一声,顿觉自家主子还是聪明的,这个时候就该献殷勤的啊,可千万别说什么饶了之类的话,这种心肠狠毒的人,饶了这一次,恐怕还有下一次,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陈明玉抿着唇,分辨不出远处的宋楚宜跟周唯昭到底在说什么,可是周唯昭看着宋楚宜的目光,她却是看得见的-----黏腻得叫人想看不出来他的心思都难。

她冷笑了一声,拔出簪子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用尽力气狠狠地捅了进去。

她是陈阁老的嫡孙女,自幼万千宠爱在一身,她本该什么都有,她本来什么都不比宋楚宜差,她的命不能掌握在宋楚宜手里,她的生死不能由宋楚宜来决定。要死,也是她自己甘愿赴死,而不是周唯昭讨好宋楚宜来送她去死......她最后看了一眼宋楚宜,死死地瞪大眼睛倒在血泊里-她要用这双眼睛好好看看,看宋楚宜的下场,看看少了自己这个证人,宋楚宜还怎么扳倒范良娣。

第二十五章 婚旨

周唯昭下意识的伸手掩住了宋楚宜的眼睛,他知道宋楚宜或许不怕,她见惯了太多生死,如同她说的那样,在梦里,她自己都是个死人。可是他总想着,有他在的时候,宋楚宜见血腥最好见的少一点,见这些东西也见的最好少一点,他知道她有能力跟他并肩作战,也希望她能享受到普通女孩子该享受到的一切优待。

宋楚宜领受了他的这份好意,哪怕其实她已经瞧见了陈明玉那双满含怨毒的眼睛,她也仍旧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顺着周唯昭的意思转过了身,轻轻摇了摇头:“她还不知道,我已经不需要她了。”陈明玉以为这样子死了,自己就没有证人去皇后娘娘跟前指证范良娣了,却不知道范良娣早已经死了。

周唯昭不甚在意这一点,这位陈小姐着实是心肠太狠,早年前在通州那一次就能把宋楚宜毫不犹豫的推出门当靶子,后来在围场又差点拖累宋楚宜被刺客刺伤,这样的人,周唯昭对她着实算不上有什么好感,何况陈明玉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只会在内宅兴风作浪使些小手段小心机的姑娘,他原先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过,直到今天,她朝着以为是宋楚宜的卢重华毫不犹豫的下狠手之时,周唯昭才终于对她动了杀心。而现在人既然是死了,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被他处置的还是自尽的,他并不在意,自然也不觉得可惜。

宋楚宜总算明白了青卓常常说的,他家殿下待自己是不一样的话是从何而来了,看来并不是青卓替著囗罩说好话,周唯昭这人是真的不大把旁人放在心上啊,她驻足疑惑的看了周唯昭一眼:“您不去瞧瞧卢姑娘吗?”

卢重华今天是专程去了宋家之后,跟着宋楚宜一同来的这座宅子-----从前碍着韩止,这座宅子自然是有多隐秘就多隐秘才好,可是后来宋楚宜另外卖了一栋宅子,这栋宅子就能见光了,马旺琨跟马长江的妻子儿女都住在这里,外表瞧上去就跟普通的民宅没丝毫两样。宋楚宜来瞧瞧替她做事的伙计,也很合情理。

因此今天卢重华非得缠着她不可,她也就顺势把她带来了,顺带也叫她见一见周唯昭-----她着实不大擅长处理表哥表妹之间的关系,这表哥表妹之间,光是称呼就叫人知道里头容易出事了,何况卢家这个节骨眼进京,跟宋老太太说的一样,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周唯昭挑了挑眉,有些疑惑的看向她:“我还正想问你,为什么把她带来了?”

宋楚宜垂着眼睛安静半响,老老实实的说了实话:“这位卢姑娘是你母亲的亲侄女.....我怕掌握不好分寸。”

刚处理完那位陈姑娘的尸体的青卓吸了一口冷气,有些担忧的朝自家殿下看了好几眼。

幸亏周唯昭并不用他担心,他笑了笑:“我已经去信同外祖父提过这事了......母亲的态度也很分明,你放心,我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

是啊,从几年前到现在,凡是周唯昭说出来的话,从来都是作数的,宋楚宜虽然从来不怎么担忧卢家姑娘,可是周唯昭这样干干脆脆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的态度,着实叫她所剩不多的安全感又更牢固了一些,她面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笑意:“既然如此,那还是我自己去瞧瞧卢姑娘吧。”好歹人是她带来的,真是替她遭受了无妄之灾。

周唯昭轻点了点头,正要答应,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宋楚宜问她:“你之前不是说过,马长江跟马旺琨说,那帮人要从陈明玉身上找的,是半块印章吗?”

宋楚宜眼里的闲适跟笑意就荡然无存,睁大了眼睛立即回头看着青卓:“人呢?”

刚才陈明玉拔簪子捅的又狠又快,她当时只想着陈明玉是为了报复她不肯叫她拿人去当人证,却忘记了,陈明玉身上还有一样要紧东西,这人恐怕也是不想叫东西落在她手里的缘故。

虽然这东西自己得到了也没什么用,可是到底比跟着陈明玉的尸体扔了比较放心,宋楚宜立即吩咐马长江跟马旺琨:“叫青莺去她身上搜一遍!”

这么重要的东西,以陈明玉疑心这样重的人的一贯做法,最有可能的就是藏在身上了,她转头又看一眼仓皇无措,仍旧蹲在原地的陈姑祖母,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这个老太太倒是个正直的不像是陈家人的人,当然,这位姑祖母听说也正是因为捧着灵牌嫁进的陈家,后来干脆改了夫姓被称呼一声本家人才能称呼的姑祖母。宋楚宜想了想,上前几步在她跟前立定,轻声问她:“陈姑娘跟你提起过她祖母留给她的东西吗?”

宋楚宜知道问估计也是白问,陈明玉是不会说的,她向来只信她自己。就算这位陈姑祖母陪着她同生共死,陈明玉也不可能会彻底信任人家。

果然,陈姑祖母茫然的摇了摇头:“她祖母留给她的东西无非也就是一些金子银子,加起来也就是三四千两......”

宋楚宜还没来得及说话,才刚去换过了衣裳的青桃就急匆匆的从里头奔进来,跑得胸口都发疼的告诉宋楚宜:“姑娘,咱们快回府吧......四少爷派人来说.....您的.....您的婚旨下了!”

宋楚宜茫然的抬头看向周唯昭,没料到这赐婚的旨意会来的这样快,可她也根本没有再多想的时间,从这里回长宁伯府所在的北城,实在算不得近,她得立即就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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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忌惮

长宁伯府中门大开迎接天使,今次充当天使的是钦天监新任监正,自从宋六小姐因为这极端命格在京城跟元慧一战成名之后,他着实对这个年纪小小的千金小姐有几分好奇几分忌惮,不管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猫腻跟勾心斗角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宋六小姐如今俨然就是胜利者,她成功的把元慧从人人敬仰的高僧打成了人人喊打的妖言惑众的害群之马不说,连皇觉寺都有迹象表明是毁在她的手里,现如今这位宋六小姐又立即就要成太孙妃了,这中间曲折,钦天监监正都不用细想,也知道不简单。

可知道归知道,等真正把圣旨交到这位宋六小姐手上,他还是忍不住叹一声宋程濡这个老狐狸真是有一个好孙女儿-----无他,以他这么多年看人的经验来说,这位宋六小姐身上他瞧不出一点儿惊慌失措或者欣喜来,这份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在她这个年纪能修炼到这般境地的,他还从未见过,怪道人家有当这太孙妃的时运了。

宋程濡亲自捧着圣旨去了祠堂,宋仁宋珏先招待监正等一干天使往明靖轩去用点心,宋老太太领着一众女眷跟宋楚宜回了宁德院,先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虽说知道这事儿是十拿九稳已经板上钉钉了,可到底卢家横插了一杠子叫人难安,如今赐婚的旨意下来,她才算放下心中的大石,感慨了一阵以后就拉着宋楚宜问:“去封信给你父亲?”

宋大夫人就朝宋楚宜看过来,她知道宋楚宜姐弟向来跟宋毅不亲近,虽说这两年关系有所缓和,尹云端又惯会做人,可这隔阂也不是一天两天就消磨的了的。

宋楚宜并没有犹豫,宋毅始终是她名分上的父亲,她要成亲,宋毅是必然跨不过去的,闻言就干脆的点了点头。

宋老太太吁了一口气,伸手摸摸宋楚宜的头发,又问她:“陈家那个姑娘的事儿理出头绪来了?”她对陈家的人通通没有好感,如今皇后娘娘既然信了宋楚宜,范良娣也已经死了,陈明玉这个人就失去了原本的作用,照着宋老太太的想法,这人留在世上始终是个祸害-----两家的血海深仇算是结下了,几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这个时候可不是该心慈手软的时候,哪怕陈明玉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也足够叫人忌惮。

宋楚宜想起陈明玉来,觉得莫名有些心烦,摇了摇头,轻轻把今天的事跟宋老太太说了:“死的又干净又利落,有用的消息根本半点儿都没问出来......我只是担心那半块印章,若是落到旁人手里,还不知道是福是祸。”

宋老太太脸色也有些发沉,她想了片刻,就道:“待会儿告诉你大哥一声,叫你大哥派人去仔细瞧瞧------你那座宅子当初韩止就是知道的,韩止知道,那自然东平郡王也知道。现如今范良娣死了,东平郡王因为陈家搭上了自己母亲,恐怕不肯善罢甘休,什么事情他都做得出来。他若是聪明一些敏感些的,头一件事就是怀疑到你头上,说不定就被他歪打正着呢......”

若是周唯琪听见宋老太太这番话,恐怕还真得赞她一声料事如神,他的确是立即就怀疑到了宋楚宜身上,经历过这么多事儿,宋楚宜在他心里早已不是只代表着家族宠爱的娇滴滴的贵小姐,他知道这位宋六小姐除了身世特别,还很有诡异,至少端王跟韩止都算是败在她的受伤,而现在,轮到自己跟母亲了。

前阵子卢皇后再生气,也从没要母亲死的念头-----这么些年来,卢皇后已经养成了对太子妥协的惯性,而唯一能叫她改变这惯性的,周唯琪思来想去,除了即将要搭上周唯昭船的宋家跟宋楚宜,没有其他人有这个本事。

钱应也肯定了周唯琪的想法:“事情太巧了,前脚宋六小姐参加花宴跟皇后娘娘深谈了一场,后脚皇后娘娘就这样干脆利落的把手动到了良娣身上......”他把话头顿了顿,紧跟着就道:“何况.......若是说哦是那个刘小姐知道了陈明玉的事,我是信的。当初锦乡侯世子不就说过,这位宋六小姐早就有了自己的势力?当年世子想运她那位妹妹往苏州去,后来一行人却全都死在了路上......世子曾经说过,这事儿就是宋六小姐派人做的。她若是真有这个能耐,那能在咱们的人手上占尽便宜,也是说的过去的。这事儿咱们做的隐秘,除了一个恐怕时时刻刻盯着咱们的宋六小姐,我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旁人会做这事儿了。可若真是宋六小姐......”钱应看了周唯琪一眼,面色凝重的咳嗽了一声:“可是要是真是宋六小姐,那这人可就太恐怖了......”

细算起来,几乎每一件事都跟宋楚宜有关,从阳泉开始,每一件事都充斥着宋楚宜的影子,这位宋六小姐着实不是省油的灯。她要真有这个本事,那就实在太令人忌惮了-----雪上加霜的是,这个人还是自己这边的敌人,她摆明了是站在太孙一系的。

周唯琪目光阴沉,脸上表情说不上是狠厉多一些还是漠然多一些,从前小看了这些女子们的厉害实在是他的不是,他早就该想到的,他的母亲能通过父亲插手这样多的大事,旁人未必就做不到,而宋楚宜显然比他母亲的手伸的还要长。

可是没关系,现在知道了也不晚,他双手紧握成拳,因为太久未睡而充斥了红血丝的眼睛显得格外狰狞跟恐怖,冷笑了一声看向隔着一层窗扇而模糊不清的外头,许久之后才开口:“没事,再恐怖的人也是有死穴的。你看我母亲恐怖罢?可我母亲......她不也死的这样轻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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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回信

钱应没有接话,直到外头房嬷嬷的喊门声响起来,屋子里叫人压抑的沉闷气氛才算是稍稍缓和了一些,周唯琪冷着脸喊了一声进,房嬷嬷就佝偻着身子进了门。不过短短这阵子的时间,范良娣这边的人就都好像失去了精气神,连平日里向来昂着头的房嬷嬷也不知不觉的垂下了头,染上了几分小心翼翼和茫然-----范良娣到底是死了。

周唯琪看她一眼就迅速扭过了头,他看着房嬷嬷这副模样就好似看到了日落西山的自己,连声音都染上了几分冷漠:“怎么样了?”

他母亲临死之前交代给他的几件事,他仔细想了想都想明白了,唯一不明白的是母亲究竟叫齐嬷嬷送了什么信回范家,想不通,他就要弄清楚。

房嬷嬷垂着头,有些有气无力的回他:“殿下,齐嬷嬷已经给您找来了,正在外头候着,您要现在见她吗?”她说着话,总算是抬了头,眼睛熬的黄黄的。

齐嬷嬷战战兢兢的站在了周唯琪面前,屋里的气氛冷的有些吓人,她以往觉得相比起范良娣来,郡王殿下要叫人舒服的多,可是如今范良娣不在了,这位郡王就好像突然开刃的刀剑,寒光凛凛的叫人害怕。

周唯琪也并没难为她,他坐在红漆木长桌案后头,冲着齐嬷嬷扬了扬下巴,音调并没什么太大的起伏:“我母亲叫你送的信送出去了吗?”

齐嬷嬷答的飞快,王侍郎家里消息收到的早,信送出去的第二天,她就已经听说了范良娣的死讯,心里简直不敢置信,范良娣横行东宫这样多年,居然毫无预兆的就死了,她在外头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还以为是太子恼了范良娣下的手,紧张惶恐得跟王侍郎家里人一样,这一阵子从没睡过一个好觉,此刻听见周唯琪问她,她几乎是本能的麻木的就张了口回话:“送出去了送出去了,用的最妥当的人.......是咱们家里从前老管家的儿子亲自送出去的。”

周唯琪红着眼睛点头:“回信呢?”他不在乎人妥当不妥当,母亲既然叫他们去安排,王侍郎家里就不敢怠慢,他在乎的是母亲究竟想送什么信回荥阳。

齐嬷嬷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封用火漆封好了的信恭恭敬敬的递上去:“刚好是今天早晨才到的,前脚这回信到了,您的宣召就来了。”

周唯琪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摊开信眼睛黏在了雪白的宣纸上。母亲应该是在寄去的信里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了,甚至包括她会在信寄出去之后就死......否则这封信就不该是寄给他的了。

信是范老爷写的,里头承诺会按照范良娣的要求尽快再往东宫送一个范氏女,然后把她的死讯传递给远在西北的韩正清。

周唯琪很理解母亲为什么要范家再往东宫送一个姓范的女孩儿-----父亲需要有个理由跟范氏紧紧的联系在一起,母亲要给他提供这个理由。可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还特地要外祖那边把她的死讯传给韩正清。事实上他一直觉得姨父只要还有神智,就该对母亲深恶痛绝的......

他紧紧攥着这封回信,脑子里思绪纷乱如麻,许多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快的叫他根本抓不住,他想不通,索性就不再去追根究底,心烦的揉了揉眉心,点燃了火折子把信烧成了飞灰,又回头去看钱应:“派出去的人还没传消息回来?”

钱应向来是个做事求稳妥的人,他怀疑宋楚宜,于是早早的就已经派人去韩止曾经大肆翻找闹腾过的宅子附近蹲守了。他倒不是肯定一定能找到什么线索,或者是异想天开觉得宋楚宜会藏匿陈明玉,可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能多做准备,自然还是多做准备的好。

他摇了摇头,看出了周唯琪的心烦跟烦躁,耐心的安慰他:“殿下,再等一等。”

周唯琪心里的烦躁已经要喷涌而出,他忍耐再三,才咬着牙冷哼了一声,声音嘶哑带着些似有若无的哽咽,似是已经压抑到了极点:“不等又能如何?”

他所能依靠的无非也就是父亲的偏宠跟母亲的维护,如今母亲的维护已经没了,父亲的偏宠......至少如今,是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的,他除了等,还能做什么?

房嬷嬷叹了一声气出门,只觉得头昏脑胀,范良娣如今死了,她好似失去了作用,成天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幸好现在听说范家还会送来一个姑娘......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唏嘘,既然是要送来东宫的,既要年龄合适又要是嫡支,这人选可真是有些难挑。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良娣不干脆想办法挑个嫡支的女孩儿来直接嫁给东平郡王,反而要往太子身边送人。可这也不是她能置喙跟左右的事情,也就只好跟齐嬷嬷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移开了眼睛-----不管怎么说,这位新主人还是跟范良娣是同样的,都是范家连接太子殿下的纽带,她们伺候好了就是了。

屋里的钱应半垂着头看了周唯琪一眼,立即跟上了周唯琪的话:“殿下能做的当然不止是等,现如今您已经失去了良娣娘娘的庇护跟筹谋,不能再失去太子殿下的疼爱了。您跟太孙殿下的差别,就在于这里。现如今这也是您唯一胜过太孙殿下的地方了。”

周唯琪眼睛发涩,他的父亲是太子,他向来受父亲的宠爱,可是这份宠爱比起建章帝跟卢皇后对周唯昭宠爱来说,就显得太不够看了。就连他母亲,他父亲都护不住,他苦笑了一声,重新落座在圈椅里,语气里带着无限嘲讽:“母亲自来说父亲只认我这一个儿子,可是父亲认我有什么用?”

他说这话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父亲无能,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

第二十八章 转折

钱应立即听出了东平郡王对太子的不满,他皱了眉头紧盯着东平郡王,声音少见的有些急切:“郡王殿下切忌这样想!”他见周唯琪朝自己看过来,叹了一声气:“您要知道,眼前的得失并不能决定什么,最后的胜负才最要紧。太孙殿下再受宠爱,只要太子殿下活着一日,圣上也没有越过太子殿下直接扶上去的可能-----天下人也不会允许的。”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重新抬起了头的东平郡王,字字铿锵:“既然如此,只要太子殿下活着,就是您最大的倚仗跟幸运了。您还怕什么呢?现如今太孙殿下得到再多又如何?圣上能给他的,远远不如太子殿下能给您的多。您得分得清轻重缓急......”

周唯琪靠在椅背上,这些日子以来的疲累跟惊惶叫他的思维都比平常慢了些,如今听钱应这么说,他过了半天才算是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利害,顺着钱应的话点了点头。

这就是这位郡王殿下的好处,他或许并不如何绝顶聪明,可是他听得进去旁人说话,这才是最要紧的,钱应缓缓舒了一口气,继续语重心长的劝导他:“现如今太子殿下也难过,相比较起您的愤怒,他还更愤怒不知多少倍。趁着这个时候,您正该好好的安慰您的父亲才对,他刚失去了一个深爱的良娣,您刚失去了最亲的母亲,现如今您们是最亲近的人......”

钱应的话音刚落,外头就又响起敲门声,钱应出去了一会儿,带着些欣喜进门来,迅速掩上了门,连声音都拔高了一些:“殿下!”

周唯琪被他吓了一跳,略带诧异的挑了挑眉,随即就想起派去盯梢的人,立即提起了精神:“怎么样?有消息回来了?”

进来的是魏延盛,他因为魏夫人做的蠢事,在在周唯琪面前很是没脸了一阵,平时说话都不敢高声了,此刻却红着脸,眼睛直视周唯琪,带着些兴奋喊了一声殿下,就颤声道:“钱长史说的对,我们等在外头......守了整整六七天,总算是有了收获。就今天,有辆马车在宋六小姐的车架之后就进了这座宅子......可那宅子被守的密不透风,我们并不知道里头有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没过一阵,那辆马车就又出来了......那马车转了两条街,宅子里就又追出来人,我也顾不得其他了,只觉得肯定有些猫腻,带着人抢了马车......不过您放心,没露出痕迹,我们都蒙着脸呢,那地方又本来就龙蛇混杂......”

钱应跟周唯琪都没耐心听他这样语无伦次的长篇大论,皱了皱眉打断他:“那马车里果然发现了不对劲?是什么?”

魏延盛的脸有点儿发红,昂着脖子万分骄傲:“是具尸体......是个女孩儿的尸体,良娣娘娘从前叫我安排人去办事儿的时候,给过我画像......我没认错,就是那位陈小姐的尸体!”

果然!周唯琪目光阴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寒意,杀气腾腾的看了魏延盛一眼。钱应说得对,前脚宋六在花宴上跟卢皇后聊了一阵,后脚皇后就动了杀她母亲的念头,这事情怎么看都跟宋六脱不了关系,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魏延盛眉眼高低还是很看得出来,见周唯琪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也不敢再说其他的,控制好了语气小心翼翼的告诉周唯琪:“马车已经扔了,上头我们都翻遍了,并没找出什么来。可是在那陈小姐脖子上发现了根链子,链子上头还缀着一个像印章一样的东西......”

周唯琪跟钱应对视了一眼。立即就站了起来,立即打断了魏延盛的话:“那根链子在哪里?!”

魏延盛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用帕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来,当着钱应跟周唯琪的面把布包打开,上头赫然躺着一只长方形的小拇指大小的半截黄田玉制成的印章。

周唯琪捏紧了拳头,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几步上前亲自接了那只印章握在手里,激动过后有些茫然的看向钱应。

钱应也同他一样激动,这半截印章可是二十多万两银子啊!他勉强压下心中激动,冲着周唯琪点点头:“收起来吧,殿下。”

见周唯琪把东西收起来,钱应又转头看向魏延盛:“首尾确定都收拾干净了?这可是在京城,外头的事宋家尚且有能力插手,这京城可更不能掉以轻心。你以后行事,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警惕,交代你手下人也一样。这次经手此事的,你都好好料理干净,务必一点儿破绽也不能留!”

魏延盛看他面色严肃语气也带着警告,忍不住凛然应了:“您放心,这回绝对没再出什么篓子!”

范良娣就是因为这二十万两银子死的,要是卢皇后知道周唯琪在范良娣死后还对这笔银子念念不忘,而且直接插手,周唯琪的处境只怕会更差上一层。何况还有宋六小姐......钱应想到宋楚宜,不免心里有些烦躁,这个宋六小姐是个太难对付的角色,偏偏她如今还要嫁给周唯琪的敌人,从此以后两方除了一战到底,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惹上这样麻烦的敌人,还真不是件叫人开心的事儿,总得想想办法......就像范良娣出事周唯琪能很快连证据都不用就怀疑到宋楚宜身上一样,宋楚宜丢了陈明玉,也会立即就怀疑到周唯琪身上......她现在已经是圣上亲自下旨钦定的太孙妃,跟卢皇后天然站在了同一阵营,就怕她又去卢皇后跟前说些什么......而卢皇后既然会顺着她的意思冲范良娣下手,对她说的话恐怕也是深信不疑......

钱应紧皱着眉头在屋里走了几圈,缓缓叹了口气。

第二十九章 生事

宋楚宜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她坐在南窗下神情凛冽,好半响才冷笑了一声,回头去问青莺:“抢马车?在大街上?”

当时周唯昭一提醒她,她就察觉到了不对,立即吩咐了马旺琨他们重新追出去,马旺琨他们做事向来都是稳妥的,几乎就没出过什么错......

青莺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替她把面前已经冷掉的茶给换了,弯下身子来解释道:“应该是从一开始就在外面守着了,马旺琨他们追上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得手,又是在大街上,闹出来的动静太大对咱们不好,马旺琨投鼠忌器......马车后来在城外被找到了,已经烧的只剩下个架子,什么都不剩,不知道他们到底找到了什么。”

陈明玉的尸体被发现了也没什么,毕竟空口无凭,谁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人的死跟宋楚宜有关,何况如果真是范良娣的人做的,那他们就更该知道陈明玉的死最好是半点儿风声都别传出去-----范良娣如今死了还能按照太子侧妃的规制来办丧事,可就是因为这事儿没闹出来。要紧的是,陈明玉身上的东西,若那印章真被东平郡王找到了,那才真是件麻烦事......

宋楚宜皱了皱眉头,转身走至桌旁拿了纸笔写了封信递给青莺:“叫罗贵送去给赖大人。”

从晋中回来之后,赖成龙在建章帝跟前显然更上层楼,有些事不用她说,他也知道该去关注的,东宫发生这么大事,他作为锦衣卫之首,没理由半点风声都收不到。

青莺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又转身进来,跟她说青卓送了信进来,说是卢小姐已经被送回宫里了,并没摔出什么毛病来,也并没生气,还说日后要再寻机会同宋楚宜好好聊聊。

宋楚宜挑了挑眉,她只来得及见见这位卢小姐,可是若论交情还真谈不上,何况以卢家人的心思,对自己这块绊脚石应该是视为眼中钉才是,可这位卢小姐却对自己没半分敌意......她想着,也就笑了笑,只要不是来同她抢夫君的,聊一聊也没什么要紧。

只是卢重华自己不想抢,却有人非得逼着她去争去抢,她才回宫跟皇后姑母请完安,没过一会儿她母亲卢大奶奶就进来了,见面先问她今天出宫去做什么。

她捧着一卷书正要翻开,闻言就又把书搁回了原处,敛了笑意回头看着她母亲,似是有些不解的反问了一声:“母亲若是不知道我去了哪里,怎么会这个时候还巴巴的进宫来?”

虽说皇后姓卢是卢家人,可是也没有三天两头不断的让娘家人进宫来的道理,卢大奶奶来的着实有些太勤快了,卢重华皱起了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卢大奶奶脸上有些做火烧,她知道女儿向来聪慧,强挨了心里的羞恼,她往前几步拉住了女儿的手,抿了抿唇有些为难的叹了口气:“那你知不知道,今天赐婚宋六小姐的旨意已经颁下去了,如今......宋六小姐已经是太孙妃了,钦天监跟礼部如今已经开始......”

卢重华眉头拧起来,喊了一声母亲,见卢大奶奶住了嘴愕然朝自己看过来,眼里闪着剔透的光:“母亲以为我是去做什么的?讨好那位天之骄子的表兄的?”

卢大奶奶脸上的愕然之色就更重一些,她以为女儿被丈夫和婆婆说通了,是跟丈夫一条心的。

卢重华垂下头,眼里透出些寒意:“我以为母亲跟父亲是不同的,父亲一再教导我往上爬的时候,母亲向来都不吱声......”

卢大奶奶欢喜的笑起来,似乎是放下了心头大石,她拉着女儿在榻上坐下,缓缓舒了一口气,语气里都染上了几分喜气:“你父亲那里,你晓得我是无能为力的......”卢大奶奶先说完这一句,才重新抬头看向女儿:“内宅的事有你祖母作主,外头的事都取决于你的父亲。就连你祖父的话,如今你父亲也不大肯听了......他想你当太孙妃,觉得自己没能成功跟太子绑在一起,就要跟太孙绑在一起,不能放过太孙这样奇货可居的人物。可是我,我自然只想你过的好,你父亲糊涂,我不糊涂,宫里是个什么去处,我清楚的很。”

卢重华微笑起来,拉住母亲的手晃了晃,带着亲昵跟亲近把头靠在她肩上:“所以皇后娘娘跟姑母都选了宋六小姐......要说起来,咱们家的女人们可比父亲大人想的透彻多了。现如今这样的情况,父亲居然还做着要把我塞给太孙殿下的美梦,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为了卢家跟太孙好,还是为了叫太子更厌憎咱们家和姑母一层。”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叹了声气,为自己父亲的固执有些无奈:“是不是父亲听见了什么风声,逼着您进来教导教导我,好让我去皇后娘娘跟太子妃娘娘那里哭上一场?”

都已经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想事情还不如自家哥哥?太孙妃的位子要是靠着这一点亲情一场哭闹跟挑拨就能到手的,那这世上的事也太简单了。

她说这话语气并不恭敬,甚至还带着一点儿嘲讽的笑意,卢大奶奶拍了拍她的手看了她一眼,才有些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前阵子我已经把太子妃跟皇后娘娘的意思都告诉过他了,可他听不进去......现如今木已成舟,他也不肯死心,还想着娥皇女英的念头......”

卢重华的眉头皱的更紧,几乎成了川字,父亲的这个想法着实是可笑得叫人哭笑不得,娥皇女英,亏他怎么想的出来。

她目光炯炯的看着卢大奶奶,轻声问她:“那母亲您呢?您有没有这个意思?”

卢大奶奶立即摇了摇头:“娥皇女英,这算是什么事儿......何况太孙妃已经定下来了,莫不成去当侧妃?”

第三十章 说明

卢大奶奶晓得女儿不是随波逐流任人摆弄的性子,想起丈夫来不免又深深叹了口气:“你父亲他,他想来就是这个性子,当年你姑母.......”

当年的事真是一下子害惨了多少人,太子并没因为的得到了卢氏就对皇后改观,更别提好好对待卢氏,一个好端端的表妹到最后竟变得连陌路人也不如,恭王就更不必说了,听说他去了封地就大病了一场,险些没挨过去......而这一切在丈夫卢大爷看来,不过是因为妹妹不够努力不够聪明,不懂得弯腰迎合迎合太子,才造成太子偏宠范氏的结果。她想起这件事就心里发寒,看着面前如花似玉的女儿,心里的无奈一点一点涌上心头:“你不知道,你父亲已经去找太子殿下了......”

卢重华有些不可置信,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冷笑了一声,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她知道父亲是个野心大过天的人,却不知道父亲还有这样糊涂的时候,来京城之前祖父就再三交代过,不要往太子跟前凑,可是他就是不听,现在范良娣刚死,太子殿下心里对皇后跟卢家的怨气正是最深的时候,他还偏偏在此时此刻跑去太子那里......真是猪油蒙了心了,她看着母亲,也不想再绕来绕去说些没用的了,开门见山的告诉她对周唯昭的看法:“宋六小姐不仅是皇后娘娘跟姑母替太孙殿下挑的,我看他那模样,分明就是自己心悦宋六小姐。他们两个人中间根本不可能插进人去了,就像殿下身边的青卓所说,殿下除了宋六小姐,眼里是看不见任何人的。父亲觉得我能耐,那我比之名满晋地的崔华鸾又如何?崔华鸾关系论远近跟我不相上下甚至还占优势,尚且没入太孙殿下的眼,我到底有什么能耐,能叫父亲这样看重我,觉得太孙殿下会非我不可?不说我能不能斗得过这位一看就不简单的宋六小姐,就说太孙殿下如今对宋六小姐的心意,我去做个侧妃横在他们中间,不就是活脱脱的另一个姑母?到时候于我于家里能有什么好处?父亲他实在是太糊涂了。”

她稍微停顿一会儿,又有些心烦:“何况父亲难不成不知道太子殿下对卢家已经没有半点亲情可言?这么多年来,太子可曾给过我们家一个好脸色?当初祖父派老孔护在太孙殿下身边,老孔带回来什么消息您都忘了吗?!”

卢大奶奶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噤,那是个提也不敢提的禁忌,她连忙看了看左右摇了摇头,恨不得伸手去捂住女儿的嘴巴:“这事儿不许再提!”

卢重华静默了一会儿,嘴角牵出一抹笑:“不提又怎么样?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这位太子殿下连亲骨肉尚且......何况不过是背负着外家名声的从无来往的我们呢?祖父他把利害关系都同父亲说的明明白白了,父亲却还是犯傻,他这是要把卢家跟姑母一起放在火上烤!”

卢大奶奶有些慌张,她攥着女儿的手有些手足无措,好半天才问:“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收到消息之后你父亲就去求见太子殿下了,咱们现在就是想拦也拦不住......”

卢重华站起了身,扬声喊了香兰进门替她梳妆,回头朝母亲道:“拦不住就不拦了,咱们拦不住,只好去求一求能拦得住他的人。”

卢大奶奶有些踌躇,站在清宁殿廊下有些迈不动脚,她平时是敢同丈夫顶上两句嘴,可是要她真正坏丈夫的事,她还真是从未试过,心里有些忐忑。

卢重华却远比她镇定有主意的多,不疾不徐的进了清宁殿,先跟皇后娘娘请过安,才抿唇看向皇后:“娘娘......我父亲去找太子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