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宋珏也没有更好的法子,瞧一眼叶景川,回头朝卢重华点了点头:“也只有这样了,那卢小姐就跟紧些吧。”----他们毕竟是男子,男女有别,也不可能拉着卢重华,只能叫卢重华自己跟紧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救人

宋珏跟叶景川带的人不算多,这个时候,人多了也没用,两个人身边都只跟了一个得力的小厮,此刻两个小厮尽皆都归了卢重华,努力替卢重华圈出些位置来,不令卢重华遭到人潮推搡,好在五城兵马司的人跟顺天府的人都陆陆续续的来了,也开始维持秩序,宋珏跟叶景川总算松了一口气。

叶景川旁边的长胜还眼尖的瞧见了自家大爷,忍不住兴高采烈的朝叶景川吼了一嗓子:“少爷!驸马在呢,您瞧,您瞧!”

叶景川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在一片乱糟糟的嘈杂来瞧见他哥哥正跟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站在一起,他这才松了口气,人多也使不得轻功,挤来挤去奋力挪到了他哥哥旁边,指了指这边的卢重华。

叶景宽面上神情很不好看,事实上好端端一个中秋节发生这样的事,谁也高兴不起来。见了叶景川方才松了眉头,派了人挤进人群里护着卢重华出来,这才指了弟弟:“你送卢姑娘回去,今天恐怕是要闹一整晚了,人多是非多,别叫卢姑娘受了冲撞。”

叶景川却急得很,一把拽住了他哥哥的手臂:“宋六小姐还在重音坊,人都往那里涌去了,那边火也烧的厉害,我得上那边瞧瞧去!”

叶景宽真是被自家弟弟给气笑了,这个时候了,他居然心心念念的还是宋六的安危。他忍不住肃了脸看着他:“你去打倭寇,怎么跟父王说的?你说不忍见百姓受战乱之苦。眼下这么多百姓等着救命呢,你没瞧见?这个时候还记挂着你那宋六小姐,我看你真是......你不来帮忙也就算了,这个时候反倒还带着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来给我添乱?亏你想的出来!你老老实实先把人家送回家去,等再晚些了,对人家姑娘家名声不好。”

到底是叶景宽想的周到,叫卢重华进了自己的马车,叫车夫把马车赶到了一旁,既有士兵守着不叫人浑水摸鱼,又离起火的店铺有一段距离。

满月的后背都全被冷汗浸湿了,才刚那场面,她还以为必死无疑了。此刻拉着卢重华的胳膊的手都还是颤的,她说话都带着些哭腔:“好在没事了......姑娘,我下去同驸马爷说一声,先送咱们家去吧?这乱糟糟的,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得了?”

她们在马车里都被挤得七荤八素,还有人趁机居然把手伸进马车,要不是她动作快在马屁股上甩了一鞭误打误撞的进了那条死胡同,还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经过这么一闹,满月只觉得腿软,现在瞧这火势,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是救不下来的,虽然如今有人守着,可是人一多就容易出乱子,谁知道待会儿又是什么景况,还不如现在就先回去,省的再出什么事。

卢重华自己也被吓得面色发白,刚要点头答应,就听见外头叶景川的声音已经适时响起了:“卢姑娘......我还得先往重音坊那边去一趟,六小姐还不知道怎么样了......不如我稍晚些再送你回去?”

这个叶二,虽然长得同她想象的不一样,可是人却同周唯昭说的那样,是个极实诚的人------若是不实诚,也不会这么明晃晃的表现出她是累赘,耽搁了他去救宋楚宜的意思了。

卢重华不由也被气笑了,她之前从卢皇后那里听卢皇后抱怨过,说宋楚宜何德何能叫荣成公主也惦记着,她多问了一声,才知道不是荣成公主自己惦记,是替驸马弟弟叶景川惦记。如今才知这位有点呆的傻子竟真的是有这意思,她并不觉得自己被忽视了而恼怒,反倒想起那些戏词来,颇有兴致的应了一声:“好啊,我同你一起去寻。要是寻着了,你顺路把我送回去也就是了。”

叶景川原本是想把卢重华交给宋珏带回去的,奈何他往这边挤了来找叶景宽,宋珏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哥哥既然不帮他,他又找不到宋珏,只好过来先同卢重华商议,本来以为卢重华怎么也要觉得被忽视而生气,没料到人家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他挠了挠头,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卢重华已经轻快的落了地,一点儿异色也没有的催促他:“快走啊!”

叶景川还从未见过除宋楚宜之外面对男子这样潇洒自如又坦荡得叫人生不出邪念来的女孩子,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许久之后才喔了一声。

他也知道卢重华是个累赘,要去找人断然不该带着她,可一来他实在担心宋楚宜的安危,二来他总不能丢卢重华不管,咬一咬牙只好真的领着卢重华一道去寻人。

另一头的宋楚宜着实被人潮结结实实的冲撞了一把,要不是轻罗含烟功夫好,她几次都险些被绊倒在地,而这么多人的情况下,一旦摔倒了,要站起来可就难了。

好在轻罗跟含烟一左一右护着她,她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她旁边一个小孩子却不留神跌跌撞撞的往前一扑摔在了地上。

不过三四岁的小孩儿,走路都有些不稳当,他母亲原先是一直把他抱在怀里的,可后来实在是抱不动了,就只好放他在地上牵着走,可大人小孩儿之间的身量差得远,他母亲一直佝偻着身子拉着,累的狠了一伸直了腰,这拽着小孩的手就松开了。

这一松开,小孩儿往前踉跄了几步,立即就背朝天摔在了地上,嘴巴啃了一嘴的泥灰,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宋楚宜被挤着往前走了几步,小孩儿正好就摔在了她跟前,她几乎是本能的蹲下了身子去拉孩子------若她不蹲下来,这个孩子的下场简直不用想也猜得到。

可她这么一蹲下来,就觉得背后被什么人的腿勐地撞了一下,撞的她自己也朝前扑,好在她反应快,伸手撑在了地上,方避免一下子压在小孩身上。

第一百四十二章 傻子

轻罗跟含烟反应也迅速,此刻也顾不得其他了,肘部巧妙的往后边人肚子上一捅,就把人撞的往后仰,暂时得了空隙,一把将宋楚宜拽了起来。

可武功再高,在这人挤人的地方也没什么作用,拉了人起来,再领着一个小孩,实是走的步步维艰,含烟有些吃力,正要同宋楚宜商量把小孩儿放下自己走,就见宋楚宜已经停住了。

“这样跟着走也不是办法,我们去旁边寻个地方落脚吧。”她手里拽着小孩子的手,那小孩子正哭的厉害,喘着粗气,显然是被吓坏了。

含烟本能的就摇头:“这可不行,姑娘,火要是烧到了这边,那可不得了的......”

可现在往前走也不是办法,要扔了这孩子,四周都是人,一扔这孩子就没命了,宋楚宜握着孩子的手紧了紧,斩钉截铁的下了决定:“火烧不到这边了,你们瞧。”

含烟跟轻罗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果真再见不着冲天的火光,可是这顺着风漫天飘的,在灯笼映照下越发显眼的黑灰还是直往人鼻孔嘴巴里钻,她们都忧心忡忡的劝宋楚宜三思:“火烧的太大了,眼看着一条街都遭了牵连,望岳不是说么,这条街上多是卖绸缎布匹,还有油铺,一烧起来更是不得了,又有这么多人......”

一面走一面又被人潮推着走出了一段路,宋楚宜皱了眉头:“不必多说,就这么办吧!”

轻罗跟含烟没了办法,她们都是周唯昭给了宋楚宜的,当初在阳泉已经犯过一次自作主张的错,如今再听宋楚宜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生不起违抗的心思,只好想尽办法把宋楚宜跟小孩儿一道护着钻进了边上的铺子。

好在宋楚宜到底从不拿自己的性命和旁人的性命开玩笑,不一时青卓的声音已经在楼下响起来了,撕心裂肺的喊着六小姐六小姐,轻罗本来就功夫好,一下子就分辨出了他的声音,心下一松,应了一声飞快的下了楼,果然见了青卓。

青卓累的头发都被汗浸湿了,找到了轻罗,额上的汗啪嗒一声滑进眼睛里,涩得他拿袖子狠擦了一把,接了含烟递过来的水不要命的灌了整整一壶,擦擦嘴巴唿出一口气,这才总算觉得嗓子不冒烟了:“哎哟我的娘!幸好找着了!”

他一面说,一面问她们:“六小姐呢?”

轻罗就忙指了指楼上,一面忍不住松了口气:“幸好你来了,如今外头怎么样?六小姐还叫住了常夫人一行人,不叫她们往外头去......”

轻罗下半截话就没再说了,她想说宋楚宜实在是太冒险了,要是常首辅的夫人和孩子们出了什么差错,少不得就要把这笔帐算到宋楚宜头上,到时候对周唯昭的影响也不知有多大,宋楚宜自己冒险,还拉上了常家人,实在是不明智。

青卓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喜笑颜开:“外头五城兵马司的人跟顺天府的人都来了,踩死了不少人,现今他们还忙着拿着排棍维持秩序呢,可人这么多,一时半会儿的哪里拦的过来?”他叹了口气,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轻罗的后半句话,问了一声:“你说什么?常夫人她们也在?哎哟太好了!常大老爷只差没急哭,跟着顺天府的捕快一路找他母亲跟妻子去了......幸亏六小姐拦住了她们,火现在已经被扑的差不多了,烧不到这边来,倒是要是跑出去了,她们这娇娇弱弱养尊处优的,被人这么一推摔了可怎么办?!”

他说完,上去先同宋楚宜请安,见宋楚宜果然没事才算放了心:“殿下急的了不得,先去了重音坊,一路找过来的。他说您见火势小了,一定不会一直跟着人群走,跟我们分头一间一间店找过来的,现在恐怕还在前头呢,我去跟他说一声,他可急坏了。”

常夫人搂着小孙女儿,见青卓还过来朝她行礼问安,又说儿子也在找,忙就道:“那就麻烦小师傅替我通知他一声,告诉他我们都没事儿......”

起先还担心会被烧死在这里,现在倒是真的有些后怕-----刚才要是不听宋楚宜的话跑出去了才真是凶多吉少-----她们毕竟都是女眷,虽然带了下人,可哪里能护得过来?被人潮一推,说不得就出什么事,像宋楚宜说的,甚至多的是那等趁火打劫的拍花子的......

她思及此,忙朝着宋楚宜再道声谢:“多亏了六小姐肯提醒我们......”

宋楚宜也是进了这店才发现常夫人她们正慌慌张张的往外冲,自然极力劝住了她们,此刻闻言也并不觉得之前常夫人和常大奶奶的不信任而生气,略笑了笑摇头:“这有什么?都是应当的,我纵然肯劝,也要您肯听人劝。”

青卓得了宋楚宜的许,早已经一头扎出去了,还不忘回头叮嘱她们:“哪儿也别去,外头乱着呢......”

他说着,也不说了,都是些不好的事,说出来也是给人添堵的,不如不说。

叶景川也带着卢重华一间铺子一间铺子的找宋楚宜,连头上的玉冠散了也浑然不知,被人伸手摸了去。

倒不是他猜测宋楚宜会寻个西边火还没烧到的铺子藏身,是卢重华提醒的,他侧头看一眼,确定卢重华没事,又往前奔了几步。

走的卢重华脚都快要断了,好容易瞧见了青卓的身影,满月轻唿一声,几乎喜极而泣:“姑娘!那不是青卓?”

叶景川也顺着她的指示看过去,果然看见了青卓,也看见了送了青卓出来的含烟,忍不住就住了脚。

卢重华也被逼的不得不停了步子,疑惑的看向他------先前疯了一般要找人的是他,现在眼看着人应该是找到了,怎么倒是不走了?

还不等她问出来,叶景川就转过了身,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已经乱的不行的头发,又看看卢重华,不知想到什么,垂下了肩膀轻声道:“卢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真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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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心意

卢重华也算是见识了,原来这世上竟真有同戏里唱的那样痴情的男子。她看了看垂头丧气耷拉着肩膀的叶景川,再看看不远处飞跑了的青卓,挑眉问他:“不是为了找宋六小姐的?怎么现在找到了,反倒说要走?”

先前要他送他死活都不肯送,非得来找人,现在找到了人,却要走了。

叶景川沉默一回,连头也没回,盯着自己的脚背看了好一会儿,才转头问卢重华:“卢姑娘还走不走?您要是想回去,我如今正好送您回去。若是不想......”他想了想:“若是不想,就去六小姐那儿也是一样的,待会儿会有人送你回去的。”

卢重华找到了宋楚宜,自然是不要叶景川送了,进了宋楚宜所在的店,又忍不住站住了回头看了一眼-----只来得及看见叶景川的一个背影,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宋楚宜正同常夫人聊天,常夫人今天出来,领了两个儿媳三个孙子加一个重孙女,再没想到会遇见这样糟心的事儿,到现在也还没从惊吓当中彻底回过神来。

刚才要不是宋楚宜拦的坚决,她们其实是更倾向于跟着人群逃命的,毕竟她们的管事婆子打听说东面那边的铺子烧死了不少人,火烧的极大,根本就来不及逃。幸亏没跟着去,她在心里暗暗庆幸,对着宋楚宜越发的和颜悦色。

宋楚宜想叫人喜欢的时候,是很容易叫人喜欢的,她拉着常小姑娘的手笑着同她玩笑几句,抬头就看见了卢重华。

“他们找到你了?”她忙站了起来,见卢重华虽然头发乱了些,衣裳却还算整齐,不由松了口气:“你们怎么找到了这里?”

走了一路,脚上的鞋子都被磨烂了,先得去隔壁房间换鞋,好在姑娘们出门,衣裳鞋袜都是有备用的,卢重华脚同向明姿差不多大,便向宋楚宜先借了向明姿的鞋子换了,听她问,也不瞒着:“一间一间铺子找下来的。”她说着,还比了个手势:“重音坊往下来的这一排,一间也没漏,每间都找过了。”

轻罗替她倒了杯茶让她润喉,闻言忍不住看了看她换下来的鞋子,叹了一声:“姑娘既然安全了,先回家才是,这外头可半点儿不安全。”

卢重华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脚,活动了几下站起来:“没办法,两个人都不肯送,驸马又有差事在身,我要是不跟着人来找你们,还能怎么办?”

宋楚宜面上的笑意淡了淡,眉尖轻蹙,缓缓叹息了一声-----去找卢重华的是宋珏跟叶景川,宋珏不肯送是急着来找妹妹们,可叶景川......叶景川却着实不必这样做的。

宋楚宜越发觉得欠叶景川的情还不清,卢重华是个通透人,也不必瞒,她看了卢重华一眼,抿了抿唇:“叶二少爷是个好人。”

这话卢重华早就在周唯昭跟宋楚宜嘴里听了不知多少遍,可再没有一次叫她这样认同的,闻言也跟着点了点头:“虽然傻了些,可真是个好人。”

对着一个并不把你放在心上的人还掏心掏肺,且掏心掏肺还生怕别人知道,什么大事小情都替人家考虑到了,这不是傻是什么?

卢重华见惯了精明的人,乍然见到这样傻的人,真是印象深刻,回了家见了自己母亲,还忍不住叹一声:“来了京城以后,头一次见到犯傻还不叫人厌恶的人。”比起那些犯傻来害周围人的人,叶景川身上的傻气,就格外的叫人觉得有好感了。

宋楚宜一直等到常大老爷亲自领着人来把常夫人跟妻子都接走,常夫人还忍不住同儿子感叹:“从前你父亲总说元姐儿不如宋六小姐,我颇不以为然,观她今日言行,才知道你祖父所言非虚啊。”不仅能清楚的判定局势选出有利的路走,还能坚定立场丝毫不动摇,同时又尽可能的周全自己身边的人,这份本事......

常大老爷也跟着表示赞同:“太孙殿下跟六小姐倒是真相配,他见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人开始救火了,立即就说宋六小姐铁定不会再随着人潮走了,要来临街的铺子里寻,谁知道竟真的找着了。”

常夫人若有所思,终于明白自家老太爷为什么从来不曾打过太孙殿下的主意了-----实在是不必,天下恐怕就没几个姑娘有宋楚宜这样厉害的心机跟手段。

何况太孙殿下又那样在乎她,有了心机手段,又有太孙的偏宠,再往里填女孩儿的人家岂不是傻?

青卓若是知道常夫人是这么想的,一定觉得找到了知音,他家殿下实在是在乎宋六小姐到了极点,旁的女孩子自家殿下哪里还看得上?

为了找宋六小姐,他险些都跑断了腿,可自家殿下只比自己更累的,从宫里马不停蹄的出来之后本来是要去找宋六小姐的,谁知才到了正阳街就出了事,朱雀大街上的火光在正阳街上都瞧得见,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四散奔逃的人,周唯昭又不能坐视不理,先疏通了正阳街上的行人不叫他们还往出事的朱雀大街上挤,这才忙不迭的来找宋六小姐。

周唯昭却并不觉得有多累,他只是彻底松了一口气,饶是已经从青卓嘴里听说宋楚宜没事的消息,可是直到真的亲眼确认了宋楚宜没事,他才真正放心了,拉着她上上下下再看了一遍,这才缓缓朝她笑了笑。

宋楚宜并没受什么惊吓,她胆子向来大的很,何况经过围场和阳泉的事,如今的场面对她来说已经连点波澜都算不上了,才刚听见卢重华说叶景川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找她的时候她只觉得感动又愧疚,可现如今见着周唯昭,她却忽然觉得鼻酸------分明她半点不害怕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见周唯昭这样紧张她,好似她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她忽然就当真觉得委屈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事

宋楚宜清澈透亮的眼睛里如同含着一汪清泉,无数星辰倒映其间,波光熠熠光华流转,如同碎了一地的月华,她拿这样的眼神看着你的时候,简直叫人无法招架,周唯昭觉得好笑,心里却软的一塌煳涂,叹了一声气,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是我的不是,叫你受委屈了。”

分明同他没半点儿关系,可他仍旧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若是我早些来,你就不必受这么多委屈跟惊吓了。”

看的轻罗从脸红到了脖子,悄无声息的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出了门顺手又把门关上,站在门口很是发了一会儿呆。

青卓又累又饿,这外头却忙忙乱乱的,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些吃食,吃饱喝足了才回来,见轻罗倚在门口发呆,不由有些奇怪:“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轻罗没说话,倒是含烟嘟囔着接了一句话:“里头哪里还用我们服侍?”

这话怎么听都带着些许怨气,青卓看了她们半响,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咳嗽了一声引得她们二人都抬了头,这才严肃着脸告诫她们:“阳泉的事儿都忘了?你们如今可是六小姐的丫头,别忘了自己的本份。”

轻罗微微白了脸,周唯昭在阳泉已经把话说的不能再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们,不用她们在身边服侍,把她们送给了宋楚宜,为了这事儿,还险些把她们赶回龙虎山。

含烟脸色也并不好看,看了轻罗一眼,重又垂下了头,太孙殿下心里显见得只有一个六小姐......可她们原本总还抱着些许幻想-----哪有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何况是太孙这样的身份,戏本里还唱呢,有了小姐,总得有个丫头叠被铺床......可周唯昭却半点儿这样的意思都没有,六小姐更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青卓见她们这副形容,挠了挠头,想了想还是叹了一声气。

看样子这是想不通的了,想不通,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留在身边难免要出事,他琢磨了一会儿,背地里把话同含锋说了:“这样也不是办法,这两个丫头怀着这样的心思,怎么能伺候的好六小姐?留在她身边反而生事端,咱们跟殿下说一声,不如让她们回龙虎山去吧。”

含锋虽然向来觉得青卓脑子不好使,却也得承认他这话说的有道理,轻罗跟含烟的心思只差写在脸上了,尤其是近来越是临近太孙跟六小姐的婚期,太孙殿下越是一再说不要侧妃之类的话,这俩人就越是萎靡不振的模样,他点点头:“回头我就同殿下说一声。”

屋外的喧闹声渐渐静下来,宋楚宜推窗瞧了瞧,空气里的浓烟已经不那么扑鼻而来叫人喘不过气,她侧头看着周唯昭,皱起了眉头:“工部奏请圣上办的这烟花会,按理来说早就该做好了准备,又不在这城中燃放,听说是在郊外的水田里,只是城里都能瞧得见罢了。又有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人值勤,怎么还会闹出火灾来?那惊马又是怎么回事?”

周唯昭替她正了正头上的碧玉玲珑簪,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垂了眼睛:“湖北急报,各地流民数量急剧增多,到后来已经控制不住,现如今德安府襄阳府已经尽数被流民攻占,德安府知府和襄阳府知府都被流民斩杀,他们开仓放粮,引得周围的流民大肆哄抢......”

“竟然已经严重至此了?!”宋楚宜也不由吃惊:“当初湖北巡抚江田平上折子不是说灾情尚可抑制,不至扩散么?怎么现在竟闹的这么厉害?”

流民开仓放粮还斩杀朝廷命官,这是打算做什么?这分明是造反啊!

“水灾过后就是疫病,江田平隐瞒不报,导致朝廷应对不足,他私底下还暗示两个疫病严重的县令弃城放火,以至那两个县几乎没留活口。可就是这样,也没阻止疫病传播,百姓们苦不堪言,缺衣少食,遭了水灾地也荒废了,今年的收成是不要想了,日子过不下去了,自然就要想过得下去的办法......”周唯昭替她拢了拢身上的素绢披风,叹一声气:“都督陈陶被他扣了起来,监察御史连夜出逃,亲自日夜兼程跑来了京城......”

宋楚宜若有所悟:“因此那跑进朱雀大街的快马竟是湖北的监察御史?”

周唯昭点了点头,脸色难看:“他们背后有追兵-----江田平在京城里的狗腿子早就等着监察御史自投罗网了,御史大人慌不择路,只好往人多的地方跑,一行五人五匹马闯进了朱雀大街,引起了百姓骚乱。后面的追兵却紧追不舍,一来二去的,就出了乱子,卖灯的摊子被掀倒了,点燃了旁边卖鞭炮的摊子,这就出了事。”

“消息出来的这么快?”宋楚宜反应的很及时:“锦衣卫的人这么快就审出来了?”

当时那么乱,就算抓人也不知要费多少功夫,抓了人就立即审案而且还审出来了?宋楚宜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周唯昭摸了摸她的头发:“汪御史也不是傻的,他虽外放当监察御史,家里却是京城的。熟门熟路闯进了陶御史家里......”

陶鼎湖乃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去找他是情理之中的事,可陶鼎湖毕竟不是个蠢蛋,这可是天大的事,湖北那边如今传上来的折子都还是粉饰太平的,湖北已经有流民造反的消息半点儿没传到京城来,到底是不是如同汪御史说的这样,他也不敢作准,当即就奔去了常首辅家里------都这个点儿了,又是中秋佳节,他进不了宫,自然只好请动常首辅。

而常首辅知道了,自然而然周唯昭也就收到了消息,倒不是因为锦衣卫审的快的缘故,而是汪御史迫不及待的就把来龙去脉通通都跟陶鼎湖透了底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抚灾

“依殿下看......汪御史所说是真是假?”宋楚宜自然也收到了崔应书即将作为钦差去湖北抚灾的消息,先前不知道湖北情形败坏至此她还担心的了不得,要是事实真如汪御史所说,那去湖北,还真不是一件好当的差事。

“如不是真的,他拼了命跑进京城来是为的什么?”周唯昭知道宋楚宜担心什么,揉揉她的头:“先等锦衣卫审出来了再说罢。”

宋楚宜垂下头:“我也觉得这事儿是真的-----只是不知道江大人到底有什么凭仗,居然要逼得汪御史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汪御史既然是京城人,家里又在京城,还会不知道每年中秋朱雀街有多少人?他分明就是故意闹出这番动静,逼得人不得不重视-----对于这场骚乱,朝廷总得给个交代。

殷子成也是万分不解,他听自家姨父说汪御史是故意往朱雀街跑引起骚乱的,张了张嘴有些吃惊:“今天这一闹,死了多少人啊?连隔壁的董大人家的小儿子都被踩伤了,要不是家下人救的快,还不知道是怎么样......而且朱雀街那一条街大半铺子都被烧了,烧死的、被烟呛死的和仓惶跳下楼的不计其数......闹出这么大动静......”

陶鼎湖叹了一声气,手里的笔半日下不了手,过了半响才又把笔挂回了笔架:“他说的湖北之事,应有九分是真了,否则也不会这样破釜沉舟。”

“那姨父伸手帮忙......”殷子成这两年经过这位姨父的点拨,已经很是知道些事,听陶鼎湖这么说,不由有些着急:“既然江大人在朝中有帮手,那事情闹出来,舅舅岂不是要得罪江大人背后靠山?”

陶鼎湖看着自己桌上的宣纸,半日才缓缓叹了一声:“那又有什么办法?汪御史已经豁出去了,闹出那么大动静之后跑进了咱们家,帮了他,还能被称赞一声铁面无私,体恤百姓。”不帮......被锦衣卫的人查出来,日后他就是江田平的帮凶。

江田平也真是猪油蒙了心了,这么大的事,哪里是遮掩的住的?

他有些头痛,单手撑着头半响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招手叫外甥下去:“你姨母到现在还没回来,你出去瞧瞧去。”

听说内阁推举出来的去湖北抚灾人选中还有崔应书,崔应书若真要去湖北,恐怕可不是一件容易办的差事啊。

崔应书却丝毫不知道自己还正被人担心着,他刚收到湖北出事的消息,眉头紧皱看向宋程濡:“没想到湖北的情势已经坏到了如此地步,若陛下真是属意我去湖北,恐怕没有三年五载,是回不来了。”

宋程濡还没来得及答,外头林海的声音就响起了:“老太爷,老太太那里黄嬷嬷来问了,说是六小姐跟明姿小姐还没回来......”

宋程濡跟崔应书倒是都收到了朱雀大街出事的消息,可是宋楚宜身边毕竟有宋珏跟叶景川,还有一个宋琰陪着,虽然没带马旺琨他们,可是宋楚宜身边是有三个会武的丫头的,因此并没怎么担心,可现在听说宋楚宜到现在还没消息,不由都有些急了。

崔应书立即站了起来:“我去瞧瞧!”

听说五城兵马司都有人救火被伤了,虽然宋楚宜身边有人手,可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几个人手怕是也不够。

宋老太太听黄嬷嬷回来说崔应书已经亲自跟大老爷带着人出去找了,方才松一口气,可手却仍旧颤的厉害:“早知道赏个月还会出这样的事,就不叫她们出门了。这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宋大夫人和尹云端并三太太早得了消息过来陪着宋老太太说话,听了这话都忙着劝她:“出不了什么大事,有珏哥儿陪着呢,您且放宽心。”

可宋老太太哪里听的进去,紧张得了不得,过不了多久就要催促黄嬷嬷出去问一次,好不容易听说宋珏回来了,急的声音都变了调:“快!快叫进来!”

才刚吴嬷嬷等人打听回来的消息都是不怎么好的,听说连官眷都多有受伤的,连常首辅的夫人都被困在了人潮中不知去向,宋老太太简直被吓去了半条命。

幸好宋珏不是自己回来的,还带了向明姿,宋老太太闭了闭眼睛,这才觉得魂魄都归了位,见向明姿除了头发散乱些安然无恙,一叠声的又问:“小宜呢?她才回来,受了这么大惊吓,有什么事不能等她歇歇再说?琰哥儿呢?琰哥儿也被你祖父留下了?”

宋珏这才吃了一惊,跟向明姿对视一眼,皱了眉头问她:“祖母是说,小宜还没回来?”

屋里众人脸上的笑意就是一滞,二太太尹云端惊得更是直接站了起来:“大少爷的意思,小宜没同你们一起吗?”

向明姿声音里带着哭腔:“当时是在一起的,后来小宜同我被人冲散了......大哥后来才找到我,我们找小宜的时候遇见了常夫人一行人,常夫人说小宜没事的呀!”

宋老太太只觉得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惊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人要是没事,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宋大夫人跟尹云端瞧着她脸色不对,忙上前一左一右搀扶了她:“老太太别担心,既然常夫人都说小宜没事,便一定不会有事......”

宋老太太还是惊得厉害,幸而宋程濡那里又递了消息进来,说是太孙殿下着人送了消息回来,宋楚宜没事,他待会儿就把人送回来。

宋老太太心情大起大落的太快,半天才被黄嬷嬷抚着胸口回转过来,忍了胸中憋闷点了点头:“珏哥儿着人去迎一迎。外头乱的很,别叫又出了什么乱子。”

周唯昭跟宋楚宜可在一起,要是再出个在京郊那样的事,哭都来不及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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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报丧

好在这回真的没有人顾得上太孙殿下,因为常首辅刚刚进宫同建章帝说了这十万火急的事儿,另有个消息就插了翅膀一样的飞进了清宁殿------恭王妃杨氏死了。

杨氏死了,这本是预料之中的事,当初周唯昭就说过杨氏去了皇陵之后就会渐渐一病不起,卢皇后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因此她听了消息只是静默的坐了一回,半响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去恭王那里报丧了吗?”

她也是后知后觉的发现杨氏的死她也脱不开关系,虽然她根本没有想要杨氏的性命,可是叫她出发去皇陵陪恭王的人也是自己,本来就已经隔阂甚重的恭王不用想也会把账算到她头上。她揉了揉自己的头,才刚因为今天的晚宴好一点的心情瞬间消失无踪。

谢司仪轻手轻脚的挨到她身边,伸出手替她按住了太阳穴,力度适中的替她按起来,一面回她:“护送王妃去皇陵的除了恭王府的长史还有几个锦衣卫,现如今锦衣卫回来报信了,另外给他们留了几个人去皇陵。”

卢皇后唔了一声,好久没有说话,过一会儿才问她:“外头怎么了?我怎么恍惚听说有谁敲了宫门?”

今夜本来是岑尚书在西苑值夜,怎么常首辅倒是进了宫?这可是十几年也难得一遇的奇事,通常若不是有天大的急事,外臣怎么也不该这个时候还进宫来才是。

幸而这事儿谢司仪多少知道一些,她压低了声音回卢皇后:“听说今天朱雀大街上出了些事故......起了火,烧死烧伤了不少人,还有许多被踩踏了的......”

卢皇后瞪大了眼睛:“五城兵马司跟顺天府的人是做什么的?!往年他们都知道维持秩序,怎么今年偏偏出了事?”

谢司仪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是有人在朱雀大街上跑马,惊起了骚乱......听说是湖北的事儿......’”后面的话就着实不是她该知道的了,她知道的也的确不多,也都是东拼西凑的。

事关朝廷大事,卢皇后自己也晓得轻重,识相的闭了嘴不再问了,转而问起周唯昀来:“小殿下呢?他没事吧?”

恭王被逐出了京城去守皇陵,恭王妃也被赶去同恭王做伴,恭王领回京城来的三个孩子就都被卢皇后接进了宫内抚养------就是建章帝也是允准的,她们到底是为人父母的,哪里真的放心的下这几个小孩儿在偌大的王府里。

小孩子乍然离开了父母亲,哪里能好的了?谢司仪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刚从偏殿过来,小世子和小王孙都闹得厉害。”

卢皇后有些黯然-----周唯昀的身体向来就不是很好,他虽然小,也没人敢同他说他父王母妃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可是小孩子总是格外敏感,好像知道父王母妃出事了似地,整日的啼哭不休,她叹了声气,吩咐谢司仪:“我过去瞧瞧他。”

远在皇陵守着祖宗陵寝的恭王却根本不觉得卢皇后是好意,他的手指关节捏的咯咯作响,手背青筋凸出,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令长史,声音冷的似乎是冬天的冰:“你说什么?”

令长史的头垂的低低的,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王妃去了......”

向来很难有情绪的恭王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呵斥了一声:“胡说!你竟敢诅咒王妃!”

自从收到杨氏被卢皇后打发来皇陵陪自己的事之后,恭王就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因此很是悬心。谁知等了这许久,等来的竟是杨氏病故的消息。杨氏的身体向来极好,就是头疼脑热都少的很,她常说不敢病,怕病了就没人照顾他跟孩子们了......恭王只觉得眼睛疼的很,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只觉得一阵眩晕,好容易站稳了,唇色都发白的怒吼了一声:“你胡说!”

令长史就把头垂的更低了,他朝恭王拱了拱手,并不为他的怒气所摄,叹了口气:“殿下节哀,王妃娘娘的确是去了......”

恭王呵了一声,如同一头困兽,在房里来来回回的走了不下数十遍,直到走的屋子里一片死寂,方才消停了,坐在椅上半天没有动静。

“怎么会出事呢?”他把脸埋在双手里,静静的问了一声:“你们都跟着,好端端的,怎么就会出事?”

令长史就知道现在恭王是能听得进人说话的时候了,不紧不慢的朝恭王解释起了缘由:“病,是病。娘娘出城头天晚上就染了风寒,到了廊坊的时候已经病的起不了身了,本身我们还是带着大夫的,那大夫却也说不出为什么不过就是风寒,吃了药却也半点没好的原因。我们就请了随行护送的锦衣卫回城报信。”

他见恭王抬起了头,接下来的话说的更加干净利落:“来了御医,可是御医也束手无策。娘娘一日一日的病重,没撑过七天就......”

令长史叹息了一声:“当时中宫懿旨要娘娘来皇陵,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特意写信禀报了您......娘娘在京城的时候,很是做过一些事......”

夫妻一场,这些事恭王都是知道的,杨氏也曾写信同他说过,说是实在看不得杜家落井下石的做法,因此想给他们一点教训。

不过就是几句挑拨的话而已......恭王眼里的光明明灭灭,到最后终于黯淡一片。

口口声声爱他的母亲,做的每一件事却都是害他的。

因为几句挑拨的话,周唯昭那边还没怎么样,她先就急了,生怕以后不能依靠周唯昭了似地,迫不及待的跟周唯昭表真心去了。

恭王几乎是从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冷笑,太子没了,他也被父皇厌恶了,卢皇后就把赌注全部押在了这个黄毛小儿的头上,他总要让她知道,她倚重的人究竟能不能靠得住。

第一百四十七章 简单

八月十五的月亮格外的圆,一轮圆月挂在天上,远远瞧去,借着月华,还能瞧见边上彩色的光圈,卢皇后从周唯昀的住处出来,在廊下站了一会儿,朝着月亮闭了闭眼睛。

闺中女儿,今天都该要拜月的。她遥遥的望着这一轮月亮,只希望日后能风平浪静,恭王从此老老实实的,以后回了封地好好过日子,周唯昭顺顺利利的当他的太孙......

她这样想,旁人却并不这样想,同样得知了恭王妃死讯的卢太子妃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垂着眼皮喔了一声,问湘灵:“殿下还没回来么?”

算起来,她跟杨氏其实半点边也沾不着,当初她虽然把恭王求情的信交给了建章帝,可她这是为了儿子,对于杨氏,她当真是半点儿情绪都没有的------这把年纪了,说什么爱不爱恨不恨的都是虚妄,她压根正眼也不想瞧杨氏一眼。若不是杨氏非得上赶着来给周唯昭在卢皇后面前挖坑,便是周唯昭也不会注意到有这个人。她既无所谓杨氏的存在,杨氏的死活就并不那么要紧了,尤其她的死还是周唯昭造成的时候。她满心牵挂的只有儿子,眼看着就到宫门下钥的时辰了,怎么这么晚了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卢太子妃有些担心:“听说外头出了事,唯昭没事吧?”

原本在宫里陪太子妃赏月的荣成公主急急忙忙的出宫去了,说是镇南王妃在去万花楼赏月的时候遇了什么事,闹得受了伤,荣成公主跟驸马关系融洽,与婆母相处的也向来不错,自然是要去瞧一瞧的。

往年中秋也是一般有工部置办许多烟花来放,图个喜庆吉利,从来也不曾出过什么乱子,可是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真是一件事接着一件事。

她眉头微蹙,面前摆着的月饼一个也没碰,回头吩咐梁嬷嬷:“若是殿下回来了,告诉一声。”

周唯昭此刻正同宋程濡说话,他送了宋楚宜回来,先同宋程濡说了湖北的事。

饶是宋程濡老练,听见湖北的乱象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向来没甚表情的脸上现出些震惊来,半信半疑的问了一声:“当真?”

鄂地全境都遭了水灾并且爆发了疫病的事倒是确有其事,内阁商量了一阵拟了章程,原本这几天就要定下来去湖北抚灾的人选的。可鄂地上来报信的奏折都说疫病已经控制住了,因此朝廷只是打算派钦差去制定灾后的抚民之事的。

随后赶来的崔应书听了消息也忍不住震惊:“那为何一直未有弹劾江田平的奏折送上来?!两湖都督陈陶是死的吗?”

巡抚是文臣,都督是武将,掌两湖兵马的人,难不成还会被一个文官给挟制住?湖北要是真的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却到现在才由汪御史把消息送进京城来,那简直是朝廷的耻辱。

周唯昭叹了一声:“就是听说陈陶被江田平给扣住了,汪御史也是偷跑出来的。带着亲信几乎跑断了腿,旁边的江西也不敢去-----生怕江田平跟他们通了气。一路跑断了腿跑回来,还要躲追兵,怕还没把奏折送进宫就先被暗杀了,这才打起了中秋节的主意......”

闹了这么大一场,顺天府跟五城兵马司的人果然通通出动,局势瞬间被打乱,汪御史就趁机跑进了陶鼎湖家里。

连崔应书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宋程濡:“江田平简直胆大包天!”

湖北已经乱成一团,不管这事儿是真是假,朝廷要派人去湖北已经是刻不容缓,宋程濡摸了摸自己胡子看向崔应书:“你要做好准备,此去可不是一帆风顺。”

周唯昭既然把消息带到了,也就不再久留,临走之际又回头看刚跟清风先生和李二救了不少人的宋琰一眼,招手把他唤至跟前:“你还想去湖北?”

宋琰毫不犹豫的点头:“老师当初就说湖北可能乱起来,现在看来,湖北比老师预想的还要乱一些,既然如此,我更要陪老师走一趟了。老师仅剩的几个亲人都在湖北呢。”

周唯昭斟酌片刻倒也没拦他:“那你得亲自同你姐姐说。”

宋琰自然点头答应,听说后院祖母担心的了不得,忙又撒腿往后院去,可是进了宁德院才知道宋楚宜还来不及回后院呢,先被宋程濡叫走了。

宋程濡实在是有些不放心,他是想问一问宋楚宜如何看待去湖北抚灾的事:“江田平平时政绩也算过得去,此人一路升迁都四平八稳,按理来说熬到这个资历的人是做不出这等傻事的......他此等行为,无异于......自取灭亡......”

宋楚宜笑了笑,在鹅颈椅上坐下来,看着自己祖父和舅舅点了点头:“此人履历的确是找不出什么不对来,可是祖父跟舅舅这么聪明,难道忘记之前东平郡王差遣魏家人去襄樊打通关节,想拿陈家的二十七万两银子身陷囹圄,太子是叫谁去经手帮忙捞出魏家的人么?”

崔应书皱了皱眉,很快就想通了:“江田平?”

“他背后靠着的也是太子殿下。”宋楚宜有些无奈的吐出这人背后的人,又看向宋程濡和崔应书:“他比原江西巡抚杨云勇可要贪心的多,杨云勇还给太子留几分好处,他可是能把给太子的好处压到最低,无限填充自己私库的人。

崔应书瞬间明白了宋楚宜的意思,见宋程濡也皱起了眉头,就问:“你的意思,这事儿是有人故意想捅出来的?”

“也不能这样说。”宋楚宜叹了一口气,缓缓的啜了一口茶:“若是我猜的没错,应该是这江田平实在捞的天怒人怨,原先太子没出事的时候旁人自然是不敢怎么样,可太子一旦出了事,接手东宫的是乳臭未干的太孙殿下,看不惯太子的人就该要趁机抓住这个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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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人选

东宫其实从前做人上大体是不错的-----只是从扬州弊案的事情过后,这在朝中的声望就噌噌噌的往下掉,无他,太子对自己东宫的人实在是太狠了,只见东宫属官一个个往下掉的,没见太子伸手的,这样的储君,日后谁敢亲近他?更别提杨云勇那似是而非的事儿给闹的了,当时饶是连一向亲近东宫,在外人看来同东宫关系不错的岑尚书都忍不住离太子远了些。

现在一旦失势,如宋楚宜说的,可不是得墙倒众人推么,崔应书还琢磨了一会儿,宋程濡却已经开口了:“你的意思,这江田平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是受人算计了?”

其实为了政绩,应付吏部的考核,地方官轻报瞒报自己治下的灾情的事自来有之,就像阳泉马圆通造反的事,就是因为地方上的官员隐瞒不报,久而久之就给拖成了大事的。可瞒报也有个限度,有些无伤大雅的事自然能瞒就瞒,可是似这等大事,纸里怎么包得住火?江田平不是傻了,就是脑袋被驴踢了,否则要是个正常人,就做不出这种事来。

宋楚宜却觉得江田平会做出这事儿也有迹可循,太子虽然面上宽和仁善,可是其实着实不是个有量度的人,不然也不会扬州弊案逮着机会就狠狠把恭王跟端王的人一锅端了,也不想想以后怎办,更不想想事情闹的这么大会不会犯建章帝的忌讳。

他自己偏执,找的人也都是差不多脑子很有些转不过弯的,似是杨云勇,他不就贪的过头,终于胆子越来越大,才被九江的事情闹的一锅端了么?

宋程濡这么问,又摇了摇头:“他也是久经官场的人,难不成不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别人撺掇他,他就信了?愚不可及。”

崔应书倒是比宋老太爷想的开,瞧了宋楚宜一眼,见宋楚宜手里正把玩着佛手,伸手拍她一下:“拿归拿,小孩子别总把这东西放鼻尖嗅!”

宋楚宜把手里的佛手搁在桌上,就听见崔应书又道:“倒不是他蠢,也不是他受了撺掇就一定要听,恐怕当初疫病并没流行开,局势也尚可控制,他为了吏部考核时过关,因此才想把场面做的漂亮些,谁知竟一发不可收拾。到了那地步,陈陶跟汪御史肯定也不想替他背这个黑锅,自然是要闹开了。他是被逼上了梁山了。”

那就是说,有人撺掇估计也是真的了,宋程濡左思右想,跟太子和江田平有仇,且还身处湖北尚且能施展些作用的,其实也不用多想。

他眯了眯眼睛,见崔应书跟宋楚宜也都朝自己看过来了,摸了摸自己胡子,呵呵笑了一声:“陈家。”

当初宋楚宜实际上是派了马旺琨等人去襄樊处理陈家这笔陈阁老留下来的银子的,并且借着这个机会跟陈家四房达成了共识-----由陈家四房出手攀咬设计东平郡王派去交割的魏延盛等人,并且也成功了。

只可惜后来太子又派了魏大老爷去襄樊,还直接就找了襄樊知府的顶头上司,湖北巡抚江田平。陈家四房心心念念盼着的二十七万两巨款就此打了水漂,怎么能不对太子和江田平恨之入骨?太子得势的时候他们自然是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什么也不敢做,可现在太子不是已经出事了么?接手的是年纪尚小的且一直不受太子宠爱的太孙周唯昭,他们自然心思就活泛了,有对江田平落井下石的机会,哪里有不抓紧的?

江田平之前作为一省巡抚居然还会跟太子私下勾结来往,可见此人心术不正,极重权势,都不用别人挑唆,宋楚宜都怀疑只要有人稍微在他面前露出个担心他到时候考核的成绩,他自己都能想出瞒报灾情这等糊涂事。

她见祖父说出了陈家,也跟着笑一笑:“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其实江田平此人履历多有不同之处,足可见此人心思了。他会做出这样的事,还真的不甚稀奇。”

只是不管是不是,却还是得留个心眼,毕竟江田平是跟着太子的人,他出了事,保不齐要攀咬出东宫来,现在太子虽然倒了,可是储君成了太子他儿子,还是那句话,人心是经不起磋磨的,建章帝的耐心已经渐渐用尽了,不管这事儿到底同周唯昭有关无关,一旦闹出来,那就是周唯昭天然的不是------受害者被人算计的多了,旁人难免也要觉得你自身怕是也有问题,否则为什么旁人不出问题,偏偏你身上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闹出些事来?

宋程濡跟崔应书都是人精,一听宋楚宜的意思就知道宋楚宜到底想说些什么,不由对视一眼尽皆笑了:“说来说去,还不是想你舅舅亲自去湖北一趟。”

宋楚宜上前搀了她舅舅的手晃了晃,一点儿也不觉得难为情:“是呀是呀,就是想舅舅去湖北。抚灾之事没个三两年是回不来的,舅舅去了湖北,大家就不会觉得如坐针毡了。”

否则崔家两个兄弟,一个人还做着尚宝司少卿,另外掌着工部这样的肥差,另一个更是三边总制,加上宋程濡,实在是太显眼了。

还不如先暂时远远离开京城,避开这风口浪尖,安静一段日子好呢。

再说湖北那边,若是真的跟猜测的那样江田平有不对的地方,那更是要自己人去了。而自己人里,自然又以崔应书最为合适。

崔应书伸手在宋楚宜头上弹了一个脑瓜崩儿:“偏你这样狡猾!”笑了一回又道:“放心吧,恩师和你祖父的意思都是一样的,都属意我去湖北,我自己也是这个意思。先前不知道湖北情形还想着去呢,现在知道了,自然就更是要去的。一是为了避开些风头,省的又有人拿我做筏子,二来,其实这抚灾的事虽然麻烦,可是这几年我若是真做了出来,日后也是一大好事。”

第一百四十九章 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