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到底都是东宫的儿子,抬举东平郡王,圣上至少是没废东宫的打算。而既然不废东宫,太孙殿下就始终是正统,占着这正统的名分,只要不行差踏错,也就不怕了。”宋程濡叹息了一声:“只是以后,我们大家都收敛些吧。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来了。”

处在逆境的时候自然是要不择手段的爬出逆境,哪怕手段激烈了一些。可是一旦取得了优势,凡事还是要缓和一些,留有余地才是做大事的人该有的胸襟。

宋楚宜知道宋程濡这是在告诫自己,笑嘻嘻的应了一声:“祖父放心吧,我晓得啦。”

宋程濡忍不住也笑起来,虽然他一直觉得以宋楚宜的本事能耐,还有她睚眦必报的性子,要做到低调实在是很难,还起意交代过宋老太太劝一劝宋楚宜,可是到底不放心。如今宋楚宜自己这么说,他却是一万个放心的-----宋楚宜说到的事,自来就没有做不到的。

他点了点头,摸摸宋楚宜的头发:“你既然这么说,祖父也就放心了。”

宋老太太忍不住叹一声:“也幸亏从前打了这么多铺垫,否则情形只会比现在更糟。”

第一百五十七章 顺势

今年的中秋实在算不上圆满,天上的月亮倒是一如既往的圆,可惜这人间事,就不能同月亮一般年年相似了。

至少东平郡王这里,从来也不曾过过这样憋屈的中秋佳节,便是外头破天的热闹,也同他没有半点关系了-----宫宴自然还是要参加的,可是太子一倒,也没人对他这个从前备受宠爱还压太孙一头的郡王再做什么亲热态度,这不过一年时间,待遇已经天差地别,且母亲又死了,赖以生存的父亲如今也半死不活的半点用处都没有,他在宫宴上露了回脸,就仍旧回了东宫,在前殿陪着太子。

太子待他向来是好的,饶是东平郡王从小被大范氏教导,可他到底也是正经被大儒指点过的,父父子子这一套早已深入骨髓,对向来待他好又是亲父的太子,他要说没有感情,那也是假的。因此这一旦失落,太子这里,他倒是时时来了。

他来的早,走的晚,卢皇后哪回来,都赶上他在旁边伺候,太子偶有发脾气的时候,也是他轻声细语的劝解,不厌其烦的喂药。

如此长久下来,连向来偏心周唯昭的卢皇后心都有几分软了,对这个孙子的事也不由上了心。

这天他刚在殿里给太子擦完手,给太子活动了手关节,就听见说卢皇后来了,忙站起来行了礼,垂手侍立在一旁

同样是亲孙子,往常因着大范氏的缘故瞧着就不那么引人喜欢了,可这一旦势弱下来,整个人都蔫蔫儿的,又格外惹人心疼起来,卢皇后叹息了一声,把他叫起来,先去瞧过太子。

太子从来见了她都不肯好好吃药,总是要折腾的一屋子的人没一个安生的,此刻见了卢皇后却不恼了,费尽力气的指了指站在旁边的周唯琪。

卢皇后有些错愕,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周唯琪一眼,又拿眼去瞧三宝。

三宝跟在太子身边伺候的久了,太子中风后也就他能听懂太子的意思,他忙噗通一声跪下来,看着太子抖抖索索费尽力气的含含煳煳的说了几个词,琢磨了一会儿告诉卢皇后:“殿下担心郡王呢”

卢皇后不过是一个母亲,要说起来她其实做的所有事都是为的自己孩子,只是或许是做母亲的时候实在太年轻了,她除了给孩子们想要的,尽量叫孩子们高兴,并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更不知道孩子之间向来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

就像到了周唯昭这一代,她从前向来是没有原则的偏向周唯昭的。

当然,她如今也慢慢清醒了,可是多年的妥协早就已经叫她练成了对儿子们妥协的习惯,就算太子恭王一个个的都把她视为仇人,可是在她心里,她仍旧只有这两个儿子。

此刻见太子挂念周唯琪,她心下一酸,伸手握住了太子的手。

太子的手苍白毫无血色,事实上从中风以来,太子也的确是日复一日的憔悴下去,纵然胡供奉跟晏大夫和太医院的太医们废寝忘食的照顾,他也仍旧像是离了土的花儿,生机一天一天的消散,卢皇后瞧着眼里就是一酸。

他少见的由卢皇后拉着没有挣扎激动,抬了抬中指,艰难的啊啊了两声。

卢皇后侧耳努力听了,看了周唯琪一眼:“你是要我替他选门亲事?”

东平郡王的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捏的手指泛白,旁人不知道,可是他知道,父亲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全是因为他送的那根老参。实是弄巧成拙.....他原本是一片好心,一心想叫父亲开心,也叫父亲活的长远一些,谁知道竟倒在了这里,他想到此节,脸色愈发的白,心里对韩正清的怨忿却直冲胸口,只觉得头皮都一阵阵发紧。

见太子点头,卢皇后轻叹了一声:“这事儿我已经同你父皇说过了,你父皇的意思是,这些孙子的婚事,他心里自有成算。”

当初周唯昭要选正妃的时候,建章帝还愿意问一问她的意见,可是出了太子跟恭王的事以后,建章帝已经不愿意再叫她插手孩子们的终身大事了。

太子似是有些失望,艰难的转了一下眼珠,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东平郡王,闭上眼睛落下一滴泪来。

卢皇后少有与儿子这样心平气和交流的时候,不知怎的,竟觉得从前那些恩恩怨怨,退让妥协和步步紧逼竟都如同过眼云烟了,她抓着儿子的手放回被窝里,妥帖的替他盖好了被子:“东平亦一样是你父亲的孙子,他不会亏待了东平的。只要日后他们兄弟能和睦,其实,你还但心什么呢?便是我,也只有待他好的,你放心吧。”

太子重新睁开眼,他也知道出了自己跟恭王的事,卢皇后断然不可能如同从前那样得建章帝的尊重了,一国之母,教养儿子尚且不能尽职尽责,何谈母仪天下?只好朝卢皇后点了点头,他如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从前再恨卢皇后,如今也只有怀柔一些叫卢皇后待东平郡王好一些。

东平郡王陪侍在一边,垂着头恭恭敬敬的听,自从太子出事之后,他越来越沉默寡言,等内侍送了太子的药上来,他正要先尝一尝药,就听见外头又有内侍飞快的跑进来:“殿下,圣上宣您呢!”

卢皇后跟太子不约而同的朝他看过去,说什么来什么,怕这回说的就是郡王妃人选的事了,瞧他一眼,卢皇后又看看太子,轻声朝他道:“去吧,好好听你祖父说话。”

这么久建章帝都没想起周唯琪来,这回召见,大约就是为了他的亲事了,卢皇后见周唯琪最近格外消沉,还格外叮嘱了他一句,怕他担忧。

可是这次他们却都料错了建章帝的心思,建章帝叫周唯琪去,并不是要他去说一说有没有心仪的姑娘,给她赐个亲事什么的,建章帝是要他同崔应书一同去湖北抚灾,而且不是跟着去瞧瞧,是叫他做副钦差,给崔应书当个副手。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东山

东平郡王直到出了御书房人还是懵的,站在花园的樟树底下半响,抬头看着天上一轮明晃晃的初升的太阳,抬手遮了光线,微微的眯了眼睛。

建章帝叫他去湖北抚灾,让他做副钦差......他挪动了脚,先往卢皇后的清宁殿去-------建章帝叫他去辞一辞皇祖母,这一去就算顺利,少说也有一二年,若是不顺利,三五年也是有的。他抬脚去了清宁殿,先拜见了卢皇后,见卢太子妃跟荣成公主也在,少不得又跟嫡母和姑姑行了礼问了安,卢太子妃对他点点头,脸上笑意始终淡淡的,倒是荣成公主问了他一声:“怎么消瘦这么许多?就是要照顾你父亲,也要自己保养好身体才好。”

卢皇后等荣成公主说完了,方问他:“你祖父怎么说?”满心以为建章帝是在给他挑媳妇儿。

周唯琪面上表情变了变,终于还是没端稳,咧了咧嘴:“皇祖父不是叫孙儿去说这个,皇祖父是叫孙儿同崔侍郎一同去湖北抚灾。”

此话一出,清宁殿安静了半响。卢皇后半日后方才稍稍缓了过来,看着周唯琪有些震惊:“去湖北抚灾?!”

之前周唯琪倒也的确是开始领过几件差事并且办的不错,可是自从太子出事开始,建章帝就没再给他派过差事,怎么好端端的,说要给他派差事?

卢太子妃跟荣成公主二人更是诧异,对视了一眼,还是荣成公主先出了声:“这也好,你年纪大了,很该学着做些事......”

说到这里,却再也说不下去了,等出了宫回了公主府,少不得同丈夫说起这件事:“不知道父皇究竟是什么个意思,好端端的,叫东平去做什么呢?”

好不容易安生了,现在又抬举东平做什么?

叶景宽难免也凝眉思索一会儿,见荣成公主满腹忧心,又过来替她捏了捏肩颈:“父皇这是怕唯昭心大,叫东平去湖北,倒也使得,叫他离开京城几年,不该有的心思恐怕也就熄了。”

镇南王却实在没能同儿子一样轻松看待此事,他皱着眉头想一想,摇了摇头:“这是不想把湖北抚灾的功劳算到应书头上呢-----到时候湖北的事要是办砸了,那就是应书办事不力,若是湖北的事办好了,那是东平郡王这龙子凤孙副钦差的功劳,说来说起,圣上还是对殿下生分了。”从前建章帝信任周唯昭的时候,阳泉的事尚且放心派他一人去主持,还把赖成龙也派给他使唤。

叶景宽比父亲还是要更想得开一些:“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坏事,反正殿下的风头太盛了,圣上抬出东平郡王,也有平衡平衡这两人的意思。”

镇南王也没什么法子,他也即将要去巡边了,再同儿子说上一回话,回去了后院听镇南王妃又说起一件新鲜事来:“你说怪不怪,宋家小六儿,虽然面上瞧着极好的,可咱们都知道,得罪了她的可没个谁有好下场的,偏偏这回不知是怎么了,杜夫人想把孙女儿嫁去广恩伯府,这么明显的拍马屁的打算,竟然还成了。”

她替丈夫脱了外头大衣裳,亲自服侍丈夫换了家常衣裳,吩咐了侍女拿了在房里换的软底鞋子来:“要我相信这是小六儿转了性子,那是再不能够,谁转了性子她都不能。”

镇南王细细听一回就笑了:“这门亲事好呀!”

镇南王妃就抬眼瞧他:“好在哪里?”她其实也好奇的很,觉得宋楚宜断断是没那么好心给恭王党的杜阁老做梯子,可要叫她想明白宋楚宜的打算,实在又有些难。这丫头想做什么,来就没叫人猜准的时候。

镇南王倚在床上闭目养神,还抽出时间来回镇南王妃的话:“你也晓得宋六不是吃亏的脾气,杜家人现在想来烧热灶,早干什么去了?他们想来烧热灶,宋六估计也就想借他们烧一阵,把灶彻底给暖热了,等着瞧吧,虽然老杜是个人精,可是架不住宋六是个小人精啊,铁定杜家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刚被忌惮了一番的东平郡王心里却着实只有开心,担忧也是有的,可是这点子担忧跟兴奋和开心相比,就实在是太不值一提了。

连带着钱应跟黄翌青二人脸上也有了光彩,纷纷笑着冲东平郡王道贺。

东平郡王伸手一手扶了一个搀起来,面上带笑,说出来的话也格外的真诚:“论起来,这多亏了你们两个,当初我万念俱灰,若不是你们劝着我哄着我叫我天天去父亲那里侍疾......我恐怕也没有今天。”

钱应着实是个极稳当且会看风向的人,他看向周唯琪笑了笑:“殿下过誉了,这也是殿下能听得进劝,否则我们两个人再有法子,也没办法。太子殿下出事,咱们虽然知道是咱们自己的原因,可是旁人不知道,不知道的,恭王跟太子殿下同时倒了霉,当然要疑心到太孙身上去,毕竟有好处的唯有一个太孙啊。圣上哪怕不疑心,天长日久的,也要做些准备的。”

黄翌青点了点头,很快就接过了钱应的话:“钱长史说的是,这样一来,圣上自然就想到了您了,太子殿下成了这样,自然对咱们不利。可是有个典故不是叫釜底抽薪么?咱们到了绝境,反倒开出另一条路来,这样一来,以后的事谁也不能这样快就下定论了。”

说到底,大家的前程命运还不是建章帝的一句话能决定的事。

憋屈了这么些日子,竟得到这么一件差事,虽然建章帝不过是为了叫满朝文武安生些,别到处乱下注,因而拿他做个筏子,可是到底也给了他一条能走的路啊,他实在是觉得喜出望外,最近时常板着的一张脸也终于舒展开了。他跟周唯昭的积怨已深,不说母族同周唯昭母亲的恩恩怨怨,就说他们两个自己身份所限,也不可能相安无事到老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清醒

直到东平郡王跟着崔应书离了京城,卢皇后也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有些不安的冲荣成公主皱眉:“这......这不大妥当吧?”

荣成公主自己也觉得不大妥当,建章帝从前不是最讨厌兄弟失和么?可他现在在这样的时候抬举东平郡王,显然就是冷落周唯昭了,两相对比,有那等势利眼的,自然就又要墙头草两边倒了,而且东平从小就被大范氏教导,大范氏能教导东平什么?都不用想,只用脚指头猜一猜就能知道,这弟弟就不可能对周唯昭这个哥哥恭顺的。她叹了口气看向卢皇后:“您知道不甚妥当也就是了,别在唯昭面前提起来。”

卢皇后心里越发忐忑:“采薇跟唯昭不会以为是我在中间说了什么话吧?”天地良心,她是因为东平郡王日以继夜的守在太子身边而动容了些,动了心思给他找个媳妇儿,可压根没敢生出抬举东平狙击王来跟周唯昭做对的心思啊。

卢皇后不聪明,可她也并不蠢,这从她可以做在这个皇后位子这么多年,陪着建章帝从式微一路走到如今,就可窥见一二了。她虽然不聪明,可这么多年,的确没做过什么太大的不能原谅的蠢事,至于宠儿子,那是一步走错,步步都错的无奈之举,她实在没有回天之力。

但凡哪个母亲遇见两个儿子反目成仇而且闹出了兄弟相残,且还涉及到了孙辈的事,恐怕都会惊得不能自已,她的第一反应也的确是遮掩-----闹出来,固然太子跟恭王是完了,可是周唯昭得到一时的好处,名正言顺的正统身份,然后呢?然后就是如此,招致了建章帝的猜忌和忌惮,她早已想到恭王太子闹翻会有此一天。

只是,她考虑的是东宫整体的利益,而宋楚宜考虑的,是周唯昭的利益罢了。

考虑的方向不一样,她自然不能理解宋楚宜,并且想要试图压制宋楚宜,当然,最后没有奏效。可这几次碰壁,也足够把她打的回神了。

她能及时收手,让卢重华远赴漳州去游,就说明了这一点。

可现在她正努力想修补关系的时候,又出了东平郡王被派去湖北当钦差的事,她本能的就觉得以现在她跟媳妇儿孙子的关系,必定要被疑心。

还是荣成公主跟卢太子妃的关系一直维持的很好,而且她的夫家镇南王府也一直以来都和周唯昭共进退,因而很能说得上几句话:“母后别着急,表姐跟唯昭都不是那等不知事的人。您看,虽然您前阵子的做法很不妥,可您妥协退让了一步,唯昭跟表姐不就并不咄咄逼人了么?”太子倒了,卢皇后之前因为两个儿子一起完了,怨气是有的,不理智也是有的,可是当时间叫她理智回了脑子之后,她就清楚的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

而卢采薇跟周唯昭,真不是不念情分不讲道理的人,尤其是周唯昭,只要卢皇后不把手伸到他母亲太子妃那里跟宋楚宜那里,什么事都是可以缓和的。

她拉了荣成公主的手还是有些忧心:“但愿如你所言,我实在是心里不安的很。”

荣成公主也不愿意见到周唯昭和卢太子妃跟卢皇后生分,当初丈夫就跟她说过,多劝着卢皇后一些,现在太子跟恭王已经这样了,剩下人力气自然要往一处使。

她当然不能先去劝周唯昭跟卢太子妃放宽心胸,人家本来就是受害者,只能转而从卢皇后这里狠下功夫,同她天天陈明利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时间一长,卢皇后自己也不是傻的自然就回转过来了,现在好容易卢皇后这边清醒了,荣成公主也不愿意卢太子妃和周唯昭那里再生芥蒂,略微一思索,她就下了决心:“母后何不多同贵妃娘娘来往走动?何况,宋家的明姿也马上就要出嫁了,听说宋家打算拿贵妃娘娘赏赐的玉如意做第一台嫁妆,母后不必再赏这些出挑的东西,转而赐小姑娘折腰礼,岂不是也很好?”

就是建章帝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宋楚宜毕竟是太孙妃,向明姿又是过继给了宋大老爷做女儿的,礼法上来说是宋贵妃亲妹妹。

也没有旁的办法,卢皇后果然召了宋贵妃说了几回话。

宋贵妃多聪明的人,立即知道卢皇后这里转了风向,虽然还算稳得住,到底狠狠松了口气,现在一家都把宝压在太孙身上了,要是卢皇后总是给宋楚宜跟周唯昭扯后腿,这日子也着实过的提心吊胆且步步维艰了。

宋贵妃既知道了,初一十五都要进宫的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自然也知道了,何况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每逢进宫还得先去清宁殿请安觐见的,卢皇后一改先前几月闭门不见的做法,很是对她们和颜悦色,加上宋贵妃的话,宋老太太回了长宁伯府同宋程濡道:“原先听说东平郡王成了副钦差,还担心又是皇后娘娘在中间搀和,现在知道她没那个意思,真是极好的。”

宋程濡点头:“她要是处处找茬儿,凭她既是长辈又是国母的身份,小宜也没个好日子过。现在她自己能想通回转过来,是大好事。”

便是卢太子妃,纵然早已对卢皇后不甚在意,也不由自主松口气,等宋楚宜再进宫的时候,拉了她的手:“虽然不惧什么,可娘娘能跟咱们亲近,是好事。”

宋楚宜微微一笑:“娘娘要是没这样的错处,咱们跟娘娘太亲近,反不如如今这样。”

事到如今,卢皇后也只能对她们掏心掏肺了,卢太子妃想通这里头关节,不由深为宋楚宜的心肠之曲折折服:“原来你早就料到了这一出......”

从前还只当宋楚宜是一心一意为着周唯昭才不管不顾闹出来,却原来到如今众人反应都在她预料之内。怪不得她这样义无反顾,原来不是愤怒已极,是早已成竹在胸。

第一百六十章 和解

宋楚宜并不厌恶卢皇后,这位皇后,在她不曾对太子和恭王赶尽杀绝的时候,待她向来是不错的,对周唯昭也确实有显而易见的偏心。

她夹在儿子孙子中间,的确难做。可是宋楚宜理解这份难做犹豫,却不容许卢皇后的这份犹豫不决继续纵容恭王跟太子,以至到最后不能收场。

有些人总要撞到了南墙才肯回头,就譬如卢皇后,要是太子和恭王的事仍旧被遮掩过去,她的慈母心肠就永远不能断绝,更不会对太子跟恭王下狠手。而如今,再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人煳涂了,总是又能清醒的,毕竟日子还是要过,毕竟儿子靠不上了,还有孙子-----哪怕是恭王的儿子周唯昀,也是她的孙子不是?

就算是为了这些人,为了她的母族,也为了她已经执掌了多年的凤印,卢皇后也会清醒过来的,这不过是时间问题,也因此,她从不曾把卢皇后放在心上。

她笑着握住卢太子妃的手,这双手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饶是宫廷秘方再如何精妙,也医不好一个过的不顺心的人,卢太子妃漂亮的脸孔上已经有了深深浅浅的皱纹,鬓边甚至已经有了几缕白发,看向宋楚宜的时候神情温和眼神清亮,就如同这世上任何一个慈爱的母亲。

崔氏去的很早,宋楚宜知道崔氏待她们好,可到底怎么样好法,其实经过了两世,她着实已经不是很记得了,可是想一想,大约也是如同卢太子妃这般对周唯昭的吧?

卢太子妃原本可以有更好的活法,她也可以自私一些不顾周唯昭-----太子自己尚且不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当人看,卢太子妃既是被强取豪夺来的,是受害者,又得不到姑母卢皇后的一点儿怜惜和帮助,生出邪念来实在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

可是她没有,纵然受尽苦难,纵然被生活搓摩至此,她仍旧直挺挺的立着嵴背,把周唯昭教养的很好,她从没有把周唯昭当复仇的工具,当初甚至还想过叫周唯昭永远留在龙虎山的想法,有这样的母亲,才会有周唯昭那样好的人。

卢太子妃反手捏了捏宋楚宜的手,似是能看透她在想什么一般:“你还没有做过母亲,不晓得母亲的天性。为了孩子,什么都肯做的,什么也不觉得苦。”她笑一笑:“比如我,我只能瞧到太子的不好处,可姑母却不行,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从前恨极了的时候,想一想我如何待唯昭,也就不恨了-----都是做母亲的,有什么法子。他就算是拿着刀子朝你心上痛,你也担心他会不会伤了手的。”

宋楚宜其实是做过母亲的,她抿了抿唇,想起早逝的然哥儿来,嗓子发苦,主动转移了话题:“我晓得您的意思,您放心,我会同皇后娘娘亲近的。”

宋楚宜的确有这个本事,卢太子妃陪她去了一趟清宁殿,卢皇后见了她一回,仿佛芥蒂全消,甚至还容许宋楚宜抱了恭王的小儿子。

荣成公主近来时常进宫陪伴卢皇后,见状先前松了一半的心,如今是彻彻底底放回了肚子里,悄悄同卢太子妃道:“这样多好?”

卢皇后自己却并不放心,看着正替周唯明细心的掰开手掌,一点一点擦去小孩儿手指缝里的线头的宋楚宜,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这个女孩儿城府太深,喜怒皆不形于色,纵然卢皇后当了这么多年皇后,也从她脸上瞧不出她的心情,实在是有些渗人。

她越发觉得当初实在是不能拐自己对这个女孩儿忌惮颇深,就是她自己,在当王妃的时候尚且没这个小姑娘如今这份本事,这么深沉的心思,换谁不怕?

她抿了抿唇,看了一眼谢司仪,等谢司仪把周唯明抱下去了,才看向宋楚宜:“这是宏儿的小儿子。”

宋楚宜点了点头:“小王孙玉雪可爱。”

卢皇后更加摸不清她的心思,终于沉不住气:“这回东平的事,并不关我的事......”

“我知道。”宋楚宜并不再叫卢皇后猜自己的心思,大大方方的点头:“这是圣上的意思。”

她说完这一声,又重新看向卢皇后:“娘娘的为难,我也都知道。从前是我的不是,太急躁了,没顾虑到娘娘当母亲的心情......”

卢皇后想一想那时候,乍然听说两个儿子都拿孙子的性命做筏子要怼死对方,真是心都慌了,可第一反应还是想着遮掩------不遮掩能怎么办呢?真的看着两个儿子去死吗?她忍不住眼圈都快红了,却还是死命压下了眼泪:“都是我纵容的。”

的确都是卢皇后纵容的,可是她已经付出了代价,宋楚宜拿起宫娥递来的帕子亲自递给卢皇后:“我做的很有不妥当之处,先同娘娘道歉。可娘娘也当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您瞧现在,至少您两个儿子都还活的好好的,且也没什么好斗的了,是不是?”

这倒是真的,至少不必午夜梦回都被儿子相残的梦境吓醒,叹一口气,卢皇后干脆说了真话:“我初时生气,且气的狠,可渐渐的,倒是真的想明白了。你毕竟是要跟唯昭过一辈子的,站在你的位子上,我恐怕也要同你是一样的做法。可是丫头,既然话赶话的说到了这儿,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你扪心自问,这样毫不留情的闹出来,对唯昭真的好么?瞧瞧东平,他从前可是并不入圣上的眼的。”

她肯跟宋楚宜说这些,就说明是真的打消了别的想头,既然她能想得通,宋楚宜自然要重新替她找一找信心:“至少殿下不用腹背受敌,担心背后还有人朝他捅一刀了。其实想一想,这样不管是对太子还是恭王,其实都不一定是坏事,是不是?”

在姑姑家,ps云端登不上,等晚点我回家以后再更剩下的。今天表妹不在,我一个人照顾奶奶,可能会晚一点,大家等不及的可以明天看,抱歉抱歉。爱你们么么哒。

第一百六十一章 帮手

卢皇后脸色有些挂不住,可是到底没再多说些什么,看向宋楚宜,似是想要个保证:“我如今也但愿他们都平平安安的了。”

其实只要想一想就知道这是天方夜谭,谁会对一个曾经想要杀自己的人放心呢?可当母亲的,总是希望底下的孩子们能尽释前嫌。

宋楚宜不夸海口:“大家都是同样的心思,这样平平安安的,就是福气了。”

卢皇后从她这里简直无从下手,只好问起了如今听见的一点儿八卦来:“听说杜夫人的孙女儿许给了你继母的娘家?”

当初还想把杜芳曦给周唯昭当个侧妃的,一下子从有品级的皇太孙侧妃变成了早已式微的广恩伯府世子长子的媳妇儿,实在是落差有些大。卢皇后纵然如今已经想通了,对待杜家行事仍旧颇为不齿:“他们家倒是舍得。”

不过是为了拍宋楚宜一个马屁,竟然舍得把嫡长孙女嫁给宋楚宜继母的娘家,这关系九曲十八弯的,亏他们想的出来。

卢皇后这是在提醒她,杜阁老虽然如今仍被建章帝重用,可是却是因为杜阁老不是东宫一系的缘故,想叫她不要沾上杜家。

这就是和好了的好处,力气往一处使,没人在后头拖后腿,实在是一件极为省心的事。宋楚宜虽然心中早有盘算,可是面对已经神智清醒不再钻牛角尖的卢皇后,也还是稍稍的透一个底:“娘娘放心,自古忠臣不事二主,我知道的。杜家既然有朝秦暮楚之心,现在能弃王爷不顾,日后自然也能背叛我们。”

“你既知道,怎么还答应这门亲事?”卢皇后叹息一声:“如今圣上着实忌讳这些。”

到底是多年夫妻,纵然因为儿子们的事卢皇后不受建章帝的待见了,对建章帝的性子却还是摸得准的,建章帝打发了儿子,却不一同打发杜阁老,自然是想叫杜阁老自己受了这番教训自己立起来的意思,现在宋楚宜却去接杜家的讨好卖乖,只怕更惹建章帝不悦。

宋楚宜却同卢皇后想的不一样:“这京城的姻亲关系盘根错节,若是嫁个女儿就把一家子前程定死了,那岂不是大家都只需把女儿往圣上身边塞了?您放心,这点小小伎俩,到不了圣上眼里。而且,我并不是想揽下杜家。”

虽然揽下杜家的确有些好处,可是这点好处比起建章帝的忌讳来说,就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她看卢皇后一眼:“对于这等背弃恭王殿下又准备依附我们的人,娘娘还是不要管了。”

卢皇后原本也就没想管,她从前能陪着建章帝这样久,自然有她自己的一套办法,有时候,不添乱就是帮的最大的忙了。

她握了握宋楚宜的手:“从前的事,你多担待。就是日后,也希望你看在孩子们还小的份上,多网开一面......”

恭王的儿子们眼看着必定是要留京的了,以后多的是打交道的地方。

“娘娘,圣上还在呢。”宋楚宜毫不讳言的提醒他:“圣上既是家长,也是国君,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系于圣上一身。他想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哪里轮得到我们来作主?”

卢皇后不是蠢人,宋楚宜陪她说了这么多话,该说的是说了,不该应的,却一个字也没应,她知道再说也是无益,再叫宋楚宜去宋贵妃那里请了个安,又亲自赏了一些东西给向明姿,这才放了宋楚宜出宫了。

宋楚宜并没有回伯府,先去了自己在黄大仙庙街上的宅子,马旺琨和马永福早迎上来了,见了她先迎着她往里走,一面告诉她:“杜姑娘已经来了。”

杜芳曦不比宋楚宜,她在家里除非祖母带着出门,否则当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来不曾单独出来过,这番出来,还是死命劝了母亲,才能借口陪母亲上香的由头出来的,就这,还不能待的过久,怕母亲那边圆不过去。

二人从前也曾见过的,可是这次再见,杜芳曦却不由微微咋舌,前两年在围场见宋楚宜的时候,宋楚宜年纪还小,虽脸蛋瞧着漂亮,可到底一团孩气,只觉得冰雪可爱,可如今这么打眼一看,宋楚宜身量已经抽条,少女的清透灵气在她身上展露无遗,一双眼睛更是漂亮得如同树上的葡萄,乌黑乌黑的还透着一点儿水汽。

她再一次庆幸自己同这样的人不是对手,很快就缓过了神,轻轻朝着宋楚宜欠了欠身子。

宋楚宜拉着她起来,也忍不住笑:“怪不得重华这样喜欢你,这样漂亮的小娘子,我瞧了也不得不喜欢呀。”

杜芳曦坦坦荡荡的任她打趣,脸儿都没红上一红,跟着宋楚宜坐下,才问:“重华走了许久了吧?”

“一月多了。”宋楚宜喝了口茶:“这一个多月她统共寄了两封信回来,一封是给家里的,一封就是给我的,再三问我你的事成了没成。”可见卢重华对杜芳曦,当真是当姐妹看的。

杜芳曦脸上终于有了动容之色,垂下头叹了一声:“她是个聪明的,也是个有福气的。”

至少能远远的避开,学着秦夫人看一看这大好河山,做她自己。

杜芳曦的处境宋楚宜早从卢重华那里听过,加上马旺琨和马永福的钻营,她知道如今杜芳曦的日子颇不好过,偏偏杜芳曦外祖家早已没了人,杜大太太跟杜芳曦连个依靠也没有,若非如此,杜芳曦恐怕也生不出反抗杜家的心思。

她微微笑了笑:“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只要选对了路,总能走的好的。”

杜芳曦深以为然,大方朝着宋楚宜一笑:“这话说的很是,我选的路如今可都是靠着你,六小姐以后可要走稳当些啊。”

二人相视一笑,宋楚宜待她喝完了茶,方轻声问她:“不知道对方品貌,对方门第更是不行,真的就不后悔吗?”

“我有更好的选择吗?”杜芳曦从容放下杯子,语气平淡,半点儿愤怒没有:“既没有,不如安安分分的在最糟的环境里挑一个不那么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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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隐忧

等杜芳曦走了,宋楚宜方过隔壁去找周唯昭,近日周唯昭并没什么大事,建章帝叫他成了亲再去兵部领事,因此他只是在礼部应个卯,反正如今也没什么事。

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刚从礼部卸了差事,就有人上本参奏,说他在礼部领职期间中饱私囊,借着自己的婚事敛财。

参奏的不是旁人,正是杜阁老手下的白东。

这份弹章最终不了了之,可连礼部的差事周唯昭为了避嫌也最终辞了,他是极聪明的,审时度势四个字,恐怕没人比他更能掌握分寸。

宋楚宜才过来,老孔已经张罗着递上了茶水,一面笑着同宋楚宜道:“我们给明姿小姐备了些礼物,她虽不在乎这个,却是我们的一片心,还请六小姐帮忙带去。”

向明姿喜欢宋楚宜那座小院的风景,自从韩止消失,她就时常过来玩耍,尤其夏天,院子里巨大的梧桐树底下是极凉快的,她来了就要往那里坐一下午消暑,老孔这边做的酸梅汤最合她的胃口,一来二去的,她同这边的人早已有了几分交情。

宋楚宜就笑:“孔叔眼光独到,您挑的东西,她必定是喜欢的。我代她先跟您道谢。”

老孔佝偻着身子咳嗽一声,连忙摆几下手:“道谢可使不得,哪有主母给手下人道谢的?折煞了我了,您代我同明姿小姐说一声,我贺她同李二少爷百年好合,白首偕老。”忍不住又道:“姐姐出嫁了,这妹妹也就快了。我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呢。”

青卓听的有些不明白,挠了挠头一脸天真的问他:“孔叔,人家成亲,您掰着指头数什么日子啊?又不是您娶媳妇儿!”

含锋翻个白眼,不知道该骂青卓蠢还是夸他聪明,这话递的,老孔可终于能说下半句啦。

老孔果然笑呵呵的顺着青卓的话答了下去:“我替咱们殿下数日子啊!姐姐嫁出去了,日子挨得又不远,我数完了姐姐的,就该数妹妹的啦!”

惹得宋楚宜这样面皮极厚的人也忍不住红了脸,看着一旁的周唯昭,渐渐的从脸红变成了脖子耳朵都红了一片。

周唯昭看这情形,再逗下去恐怕要恼羞成怒,忙朝老孔咳嗽了一声,等老孔出去了,亲自来牵宋楚宜坐下:“孔叔跟着我久了,一心为我的,你别恼他。”

宋楚宜自然知道孔叔的好,孔叔是卢老太爷给周唯昭的,当初从龙虎山回京城来,一路艰难险阻简直不必说,要避范良娣,偏偏还要经过封地在太原的恭王的地盘,要不是孔叔一路不要命的护持,周唯昭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

想到这里,宋楚宜又忍不住想起上一世周唯昭的死因来,说是路遇山洪,天灾避免不了,可其中有没有**的因素,就见仁见智了。

看这一世在阳泉那里皇觉寺等人用的同山洪崩塌异曲同工的招数,实在很难叫人不怀疑到范良娣头上,之前宋楚宜一直都觉得范良娣是因为太子的刻意纵容。可是后来她沉下心一想,才发觉,上一世的事,恐怕同太子没有那么大关联------上一世周唯昭进京是替太子奔丧的,太子那时候早也死了,那周唯昭为什么还会被山洪掩埋?

如果是恭王所为,又有些说不通,周唯昭回来的时候临时改了路线,根本没有按照既定的行程走,恭王那时候又已经去了京城准备夺权,他哪里还分得出神来管一个回来以后也生米煮成熟饭了无能为力的不受宠的周唯昭?

宋楚宜自来是个很会联想的人,上一世她就是想的太少,才把宋楚宁当姐妹,才把中山狼当良人,自从因为想的太少死的太惨之后,她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不相干的人。

而她如今不知为何,一想到老孔,忽而就想起了从前在心里曾经一闪而过没来得及抓住的那个念头-----或许,周唯昭上一世身死,是行程里出了内鬼。

而能跟着周唯昭上路的,都是极得他信任的,就像他这次回来,身边就是老孔一行人,再加上含锋青卓和翠庭明泰他们,一行人还知道绕过太原......

宋楚宜有些坐不住了,既然如此,那上一世藏在周唯昭身边的,跟范良娣她们互通消息的内鬼究竟是谁?这一世是不是仍旧隐藏在周唯昭身边?

上一世同为太子亲子的周唯昭身死,可是东平郡王却留得了一个好下场,还带着范良娣远赴藩地活的极为滋润,这其中固然有韩止的经营,可韩止究竟是凭着什么在恭王那里立足,甚至最后还官至锦衣卫指挥使?

若是猜的没错,大约就是靠着替恭王完美的处置了太孙这个烫手山芋的原因吧?

现在韩止既然已经没了,大范氏也死了,那东平郡王呢?恭王呢?

周唯昭上一世的死一直是横亘在宋楚宜心里的一根刺,而太子跟恭王这次居然拿周唯昭的性命来当攻讦对方的棋子,更是叫她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她也是因为这一点,下定了要太子跟恭王再没伸手的能力的决心。

可是还是差一点,建章帝还是太敏锐了,宋楚宜看着周唯昭清俊的侧脸,心里微微叹息一声。现在建章帝已经起了疑心,恭王跟东平郡王,那里都不好再动了。

可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错,虽然没有想象当中的完美,虽然太操之过急和显得太过凌厉了一些,可是这一世同上一世的情形完全不同,太子已经明面上起了杀心,他毕竟是一国储君,又是周唯昭父亲,对周唯昭不利简直太轻而易举了。要是不尽早除掉他,谁也不知道他还会惹出多少难以收场的祸事来。她宁愿急一点,也要先把这点隐患掐死,省的日后这点隐患生根发芽,酝酿出更大的祸事。

虽然有缺憾,可是慢慢来,她总能想个周全的法子,把这些难缠的苍蝇通通打发。

第一百六十三章 甜蜜

周唯昭已经同她说起了宋琰的事:“我听清风先生说,他打算等咱们大婚后,带着阿琰去湖北找人,然后径直从湖北入川。这事儿,你打算好了吗?”

宋琰几乎是宋楚宜的半条命,周唯昭从未在任何事上看过宋楚宜犹豫,可是面对宋琰的事,她永远带着小心翼翼的犹疑和担忧,就算宋琰如今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任人宰割的孩子,身边还有如清风先生这样的智囊和崔应书给的长贵这些高手,可是宋楚宜的担心从来有增无减。就好像......周唯昭抬眼看了一眼,正好瞧见宋楚宜略微苍白了的脸色。

宋楚宜近来很有些不对劲,虽然太子恭王的事都已经处置了,现在连卢皇后也愿意放下心结,可是她看起来半点放松都没有,越是临近婚期,她就似乎越是紧张忧心。她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可是周唯昭却看得出来她的不安。

他伸手想替宋楚宜正一正凤钗上衔着的流苏穗子,就见宋楚宜下意识的躲了躲。

躲完了宋楚宜才回过神来,略显忐忑的看了周唯昭一眼,有些不安的拨了拨头发,抿着唇朝他颔首:“你刚才说什么?”

她看着周唯昭,神情带着些不安和不易察觉的讨好,上一世的时候她自以为同沈清让感情极好,新婚的时候沈清让也曾给过她一段日子的好脸色,她也曾如同周唯昭现在对自己这样,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替沈清让理一理衣襟,可沈清让每每都下意识的躲过去了。她后来被宋楚宁骂醒之后,回想起自己沈清让有意识的躲避就觉得羞耻,而今她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竟然下意识的也做了同沈清让一样的事,她知道被嫌弃的滋味有多难受,紧张得一双手都握成了拳头,放在膝盖上不自觉的颤了颤。

周唯昭却并没生气,他朝她微微笑了笑,还是把刚才的动作重新做了一遍,伸手替他把缠在头发上的流苏穗子理顺了,这才看向她,耐心细致的问她:“等我们大婚之后,阿琰就要去湖北了,清风先生打算带他直接从湖北入川。你是怎么打算的?”

宋琰始终没过宋楚宜这一关,连宋程濡出马说服宋楚宜,也费了一番功夫之后铩羽而归,清风先生只好带着宋琰求到了他这里。指望着从他这里入手,叫他说服宋楚宜,以免宋琰的游之行泡汤。

周唯昭从来都知道怎么安抚她的情绪,宋楚宜果然自在许多,皱着眉头看向周唯昭:“可是湖北如今情势危急,而且东平也在......”

这就是清风先生和宋琰找上周唯昭的目的之所在,清风先生把话说的很明白:“殿下固然愿意分出神来一直照顾这个亲的小舅子,可是未来呢?说句不好听的,阿琰不是靠女人吃饭的人,靠他父亲更是靠不上。他如今的文章,平稳是有了,唐明钊教出来的么,应付科举制艺自然是没问题,可却失之锋利。他若是个甘于平庸的人,老朽如今不会在他身边。”

“六小姐一片爱护的心意,老朽也明白。可是这养男孩子可跟养女孩子不同,不是一辈子给他荣华富贵就好的。殿下还是劝一劝六小姐吧。”

周唯昭不动声色的先点了点头,伸手把一盏花茶推到宋楚宜面前:“当初你也放心他去金陵,而且琰哥儿也的确应付的很好,连陈阁老这样的老狐狸都倒在他手里。阿琰早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了。”

“那不一样!”宋楚宜立即反驳,看着周唯昭摇了摇头:“那时候的局势同如今又不一样。当时不管是你还是我祖父,在圣上跟前都是亲近的。可现在不同,东平要真是想做出些什么,阿琰怎么办?”

她担忧的果然是这一点,周唯昭笑了笑:“小宜,你别总是把阿琰当成小孩。”他顿了顿,看宋楚宜抬起头,漂亮的眼睛里满含着说不出的担忧,便放轻了语气:“阿琰有自己的想法,他从来不是只想在你的庇佑下过日子。”

上一世的宋琰是不是,宋楚宜已经再没有机会去问了,因为上一世宋琰连在她的庇佑下平平庸庸的度日尚且不能。

她觉得喉咙有些堵,连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些哽咽:“可是也不能叫他去冒险。你知道阿琰不是真的只替清风先生寻人那样简单。东平一定把这次湖北抚灾当成救命稻草了,谁敢坏他的事,他就敢要谁的命。”

或许从前是,可后来知道东平郡王也同样去了湖北之后,宋琰肯定就不是这么想的了。宋楚宜没办法让宋琰去冒险。

周唯昭点头:“我知道,可是你不能替阿琰做决定,更不能替阿琰走剩下的路。既然他想闯一闯,为什么不呢?何况,舅舅也在啊。”

上一世宋琰的死状还有周唯昭的死讯又浮现在宋楚宜脑海里,她手有些发颤,杯子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宋楚宜终于有些失态:“他不过是侥幸碰上了狗急跳墙的陈阁老,他不是真的有什么过人的本事。他怎么去对付东平郡王?!”

宋楚宜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向来清澈得如同一汪湖水的眼睛里波光粼粼。

周唯昭一直知道宋楚宜曾经有个可怕的梦境,就像是宋老太太说的那样,她从未从那个梦境里走出来。

就算是如今局势同她梦里的早已经全然不一样,甚至上一世造成她的悲剧的宋楚宁跟沈清让早已经一败涂地,死的死走的走,可是她仍旧无比害怕。

这害怕不是担忧她自己,是来自旁人。

周唯昭终于站起身跨出两步伸手把她拽进怀里,像如同从前千百次安抚自己的猫儿那样,伸手一下一下的拍宋楚宜的背。

怀中的小猫僵硬了的嵴背终于一点一点的放松下来,周唯昭将她拉开一些,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问:“小宜,你在担心什么?换句话说,你在为我和阿琰,担心什么?”

第一百六十四章 说服

宋楚宜往后退了一步,抿着唇偏开头去看旁边绘着美人图的四扇琉璃屏风,隔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嗓子干的冒烟,她踌躇一会儿,又去盯自己的脚尖。

“我知道你从来不是莽撞的人,更不会短视得把阿琰捆在你身边不让他动弹。”周唯昭轻声打破沉默:“可你最近所做的事,真的一件一件都太急了。”

宋楚宜才刚放松的嵴背重新变得僵硬,她觉得喉咙犯疼,沉默半响才抬头去看周唯昭,恰周唯昭也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目光温和清润,她忽然就心酸起来:“你是不是指太子跟恭王的事?”的确是太急了,连宋楚宜自己到后来也觉得太急了一点,一口气把恭王太子不留余地的踩到脚底,固然是消除了不少隐患,可是到头来就是如同卢皇后所说的,建章帝终于还是对周唯昭起了疑心,恭王那里虽然是名声坏透了,从此再没有接任皇位的可能,可终究还活着。而太子那里,也留下一堆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烂摊子,要等着他们去收拾。

还有杜阁老这些一大串的问题,若是再缓一缓,他们原本或许有更好的法子,把这事儿处理的更加好一些的。

周唯昭点了点头,见宋楚宜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缓缓叹了口气,伸手拉着她往窗边坐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担心我。”

“你从前似乎同我提过一提,说是我在你梦里死的很早。”

他这样满不在乎的提起他上一世的命运,宋楚宜的眼睛就又红了,她上一世爱沈清让爱的要死要活,却是当真的年少慕艾,什么也不懂,受了人家的一点挑唆,沈清让再稍微给她些甜头,她就真的掏心掏肺。这一世的周唯昭给她的却远远不止一点甜头这样简单。

她上一世飞扬跋扈,可因为年少失母,这份飞扬跋扈里也带着一点儿理不直气不壮的刻意,若真的飞扬跋扈,若真的娇纵坏了性子,沈清让跟宋楚宁未必能苟合得那样轻易。可重活了这一世,什么都有了,什么都改了,唯独这点,旁人稍微对她好一些,她就觉得不堪承受的性子却半点没变,周唯昭待她可以豁出性命,她待周唯昭,自然也是一样的。

也因此,宋琰跟周唯昭这两个人,谁的命在她心里如今都重要过她自己的。周唯昭这样轻松的提起他上一世的命运,宋楚宜心里咯噔一下,却又意外的觉得轻松起来。

她不怕求而不得,只怕得到了之后再失去。从前怕同周唯昭提起,只觉得提一提那个死字都是沉重的负担,更不知道怎么说服说只是个梦,梦都是相反的的宋琰,如今周唯昭自己说出来,她如释重负,眼睛湿湿的点了点头:“死的很早。”

她想要笑一笑,可是最后还是有些勉强,索性不笑,坐在周唯昭对面板着一张脸:“我知道很多事都同我梦里不一样了,可是还是害怕。所以想着,你们要是都能在我身边”

老孔敲了敲门,青卓的声音已经在外头响起来了:“六小姐,你大哥哥来接你回家啦!”

青卓喊宋珏从来不喊宋大少爷,总是你大哥哥你大哥哥的喊,宋珏有一次狠狠往他头上凿了个栗子,他抱着头鼠窜,下回照样没长记性。

宋珏来了,这话就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宋楚宜提脚站起来,却又被周唯昭拽住了。

“我送你一同回去。”周唯昭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出房门,就见宋珏背着手在院中等了。

后来一路上青卓都离板着脸的宋珏远远的,生怕被宋珏再凿了栗子,实在是有些不明白的回头去问含锋:“咱们殿下也真是的,好端端的坐什么马车呢?还是跟六小姐同坐一辆马车,六小姐她大哥哥最难说话啦,开心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