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抱怨的周唯昭却丝毫没有被宋珏嫌弃了的自觉,坐在马车里笑着问宋楚宜:“为什么死的很早?”

宋楚宜吸了吸鼻子:“从前怕同你说,因为顾忌太子殿下。可现在没有什么顾忌的了,我就告诉你吧。”

她看周唯昭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终于把自己的担忧如数告诉他:“所以,虽然恭王和太子范良娣如今虽然都完了,我还是没办法不担心。”

不知道上一世究竟是谁出卖了他,所以才格外的担心。

“为什么之前不同我说?”周唯昭看她眼睛湿漉漉的如同淋了雨可怜兮兮的小猫,叹息了一声:“你说什么我都会信,这些事你该同我说,我说过要陪你走这一生一世的,怎么会不爱惜自己的性命?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事关我自己的性命,就算我觉得这帮人都是不可能背叛我的,可也总要谨慎一些。”

宋楚宜当真觉得再也找不到比周唯昭更能说中她心思的人了,他说的每句话都在点子上,她的确是担心周唯昭不相信他身边陪着他辛辛苦苦一直到如今的那帮人里头会有别人的奸细,因此才想什么都扛在自己身上。

既然问清楚了,周唯昭也就不急了,宋楚宜的指尖还是凉的,他伸手握住替她取暖,一面就道:“这件事你不必担心,我自己会解决的。而阿琰的事,小宜,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他没有直接叫宋楚宜应该同意宋琰去湖北,而是用了商量这个词,宋楚宜心里好受一些,被逼迫着做决定的忐忑和压力也稍稍缓解,想了想:“我再问问阿琰的意思。”

肯问宋琰的意思,这已经说明她有同意的意思了,周唯昭见好就收,摸了摸她的头,干脆陪着她一同回了长宁伯府。

宋琰自然是愿意的,他站在宋楚宜跟前,看看旁边坐着的宋珏和周唯昭,带着些撒娇,也带着些坚定的告诉宋楚宜:“姐姐,我真的想同老师一起去。从前旁人考中了秀才举人之后还有游学来增添见识的呢,我就只当自己是去游的。湖北又有舅舅,我身边又带足了人,你还担心什么呢?放我去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妥协

其实崔应书去湖北之前已经找过她一趟,彼时还是崔应书刚刚听说东平郡王要同他一同去湖北抚灾的时候,崔应书第一句话就是:“群狼环伺。”

到如今,建章帝的心思宋楚宜已经估摸不大准了,一个虽然从前经受过挫折然后登顶高位的人的心思倒是好猜,对自己的子女们总是怀揣着一份补偿过去的自己的心思的放纵。可是被自己儿子们视若无物,在自己犹在高位还活的好好的时候就开始争权夺位的皇帝的心思就不大好猜了。

他虽然显然的的确视周唯昭为唯一的继承人,也说过等周唯昭大婚之后就带周唯昭去祭天告太庙,正式授他皇太孙的金册宝印,可是一面又开始抬举东平。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起了疑心是必定的,否则也不会轮番敲打宋程濡等人。

在这个关口,连宋楚宜也不敢轻举妄动,还是那句话,她从前无往不利,大多都是沾了上一世先知的光,一旦这些优势用尽,她就只能比平常人更小心谨慎万倍,才能保住自己如今拥有的东西。

因此她看着自己的舅舅,轻轻抿了抿唇:“舅舅别太过担心,东平郡王照样是太子的儿子。”因为是太子的儿子,所以如今没了太子的帮忙,他很多事就不能做的那么明目张胆,很多事上的利益同周唯昭又是一致的。

比如这次崔应书去湖北首要解决的江田平跟魏氏父子,东平郡王就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会比崔应书更先动手。

而至于抚灾的事,崔应书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不会被一个郡王拿捏住,宋楚宜沉默片刻,看着崔应书又道:“等过了这一阵吧。”

崔应书后来的话就没说,可他到底叫端慧郡主带了封信过来,大意是,若是这回清风先生跟宋琰要一同去湖北,倒是可以做做文章。

就是那个时候起,宋楚宜原本已经同意了宋琰去湖北的决定开始动摇。

清风先生他们说的道理宋楚宜自然都清楚,她也没打算把宋琰捆在身边一辈子,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思替他选名师,也不会放心他一个人去金陵找清风先生了。

还是那句话,情势不同。从前宋家没什么顾忌,且那时候陈家也早已是瓮中之鳖,只要沾上什么事儿,早已经厌烦了他们的建章帝自然就连问都懒得问就会处置了他们。

可现在建章帝摆明了要抬出东平郡王来,要是真在东平郡王身上做文章,那到时候建章帝还会不会跟从前那样好说话,谁能说的准呢?

如今宋琰这样着急的要去湖北,清风先生都来当了几次说客,还说动了周唯昭,宋楚宜沉默片刻,问他:“你去湖北,当真只是为了游么?”

宋琰就不说话了,看着宋楚宜半响,垂了头。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宋珏终于开了口:“这事儿是用不着阿琰。”

宋琰已经急的喊起了大哥,急急忙忙的打断了他:“有舅舅在,又有老师在旁,我不会闯祸的!”

“不是怕你闯祸。”周唯昭斟酌片刻,朝他摇了摇头:“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用不着你。”

宋琰的确是想同他舅舅一起,先想个法子料理东平郡王,如今听周唯昭和宋珏这么说,他不由皱起了眉头-----他要去蜀中求学,少说又是三年,等三年后再回来下场靠举人,三年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实在是想趁着自己还能帮忙的时候,多替姐姐做些事。

周唯昭已经站起身来了:“湖北可以去,去游一番,见识见识世情,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是好事,也当给自己积日后的福报,可是其他的事,阿琰,算了。”

宋珏也是一样的意思,抬手拍了拍自己四弟的肩膀:“不是看不起你,更不是怕你闯祸。是跟殿下说的那样,还不是时候罢了。你十月初六以后才能去,到了那里以后能停留多久?顶多留在湖北过个年,耽搁上一月半月,你就要往蜀中去了。而这个时候,殿下跟小宜才成亲不久,东平立即就出事,显得太刻意了。祖父跟舅舅都被敲打过,不用清风先生说,你也知道这是为什么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圣上如今不管是刻意抬举东平郡王来替太孙殿下清路,还是真的猜忌了殿下,咱们都不能去跟圣上的决定过不去。”

宋楚宜沉默了半响,终于也接了话:“阿琰,我从来不觉得你小,更不觉得你会闯祸。就是韩止那事儿,原本也不怪你。清风先生有句话说的很对,你所差的,不过是岁月所带来的一些阅和见识罢了。你若是要去湖北游,带上晏大夫和清风先生,再加上舅舅给你的人,我不会拦着你。可是其余的事,还不是你插手的时候。”

宋家向来都是长幼秩序分明的,宋珏已经替宋琰下了决定:“清风先生跟舅老爷那里,我亲自去同他们说。你若真的想帮忙,不如老老实实跟唐大儒多学些学问,跟清风先生多长长见识,以后还怕没有施展你抱负的时候么?”

宋珏这么说,宋琰也只能低头应了一声。

既然做了决定,宋琰又没有反对,宋珏果然亲自去找了清风先生一趟:“不是觉得您想的不对,只是现在的确不是时候。您想叫阿琰练手,其实多的是机会。”

清风先生何等通透之人,这么一说,就知道崔应书想先发制人的念头被这些人驳回了,笑一笑也就罢了:“大少爷说的也是,我要是想叫阿琰练手,多的是法子。”

既然不能搅动风云叫宋琰学一学这些兴风作浪的本事,另辟蹊径,叫宋琰见识见识人情冷暖,看一看湖北官场,让他知道该如何治理一县一府,也同样是见识啊。

他自来就不喜欢呆头呆脑的傻小子,可也不想养出一个如同锦乡侯世子那样阴沉偏执的疯子,宋琰现在年纪还小,先学着怜贫惜弱也没什么坏处,带他去湖北走一圈吧,虽然做不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好歹收个好名声不是?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夜话

宋琰去湖北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宋老太太拉着宋楚宜重重的叹息一声:“原本以为你必然舍不得,可你还是答应了。这是好事......”她摸了摸宋楚宜的头,将宋楚宜揽进怀里:“小宜,你是个好孩子。你常跟我说梦里如何如何,可你看一看,明天你表姐就要出嫁,在你梦里,她连下场都不知道,生死更是不知。或许老天怜你一场,赐你这场梦境叫你看清前路,趋吉避凶。阿琰的事也是同理,他有你护着,你祖父跟大哥不是死的,不会有事。谁都不会有事,我们都要太太平平的活下去。”

向明姿靠着宋老太太另一侧坐的,听见宋老太太这样说也忙着点头:“你虽不说,可这阵子大家都替你担心。祖父祖母早就瞧出你的不对......小宜,慢慢来。”

宋老太太已经接过了话头,语气逐渐变得有些急:“你也是,既不舒服,为什么不同我们说呢?若不是殿下发现你不对,我们还不知道你竟已经连续月余都只能靠着安神香睡上几个时辰了。”宋老太太越说越伤心:“咱们一家子骨肉,有什么话说不得呢?做什么要一个人扛着?小宜,在家靠父母,嫁人亲夫君。你要懂这个道理。”

宋楚宜已经不能成眠一月有余了,如果不是周唯昭强压着晏大夫来给宋楚宜瞧了,谁都不知道在这样蒸蒸日上的时候,宋楚宜竟还怀着这样深的忧思,深到连她自己都解决不了。

在宋家人心里,甚而在一向把她看作普通女孩儿那样的宋珏心里,宋楚宜自小到大从来不曾叫他们担心过,她永远有办法把自己的事处理的妥妥帖帖,半点儿麻烦都不给别人添。因此晏大夫出来说宋楚宜因为长久失眠,忧思过度,已经只是外头瞧着好的时候,饶是宋程濡都忍不住皱了眉头。

周唯昭叫青卓送来的安神香早已经被青莺点了起来,宋楚宜好容易睡了一个整觉,连日来的头疼总算缓和许多,她揽着宋老太太的胳膊撒娇:“我知道啦,以后有什么事一定不再瞒着祖父祖母。”

从前觉得没有人比自己可靠,可后来渐渐发现,好像也不是那样,徐嬷嬷说得对,总要想一想这世上的好处。宋老太太从没有亏待过她,就算当时面对宋贵妃跟她之间二选一,也丝毫没有犹豫的选了她,能成为被选中的那一个,不管是真的因为宋老太太对她的喜爱,还是因为她的价值,总归是值得高兴的。

何况,如今她真真正正有了一个可以完完全全不用害怕,就能把后背交给他的人。

宋老太太拧了拧她的鼻子,见她小脸儿皱起来,忍不住也笑了:“不仅不瞒着我,也不要瞒着你哥哥和弟弟。小宜,你从来有自己的主见,这我都知道。可是有句话不是叫做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么?这么多年下来,纵然旁人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是珏哥儿,他从来都是向着你的。你有什么事不能排解,不愿意同我们说,将来不愿意同你的夫婿说,也别瞒着他和琰哥儿。有句话,从前说恐怕你不信,现在我再同你说一遍,不管怎么样,宋家永远是你的后盾。我们永远是站在你身后的。”

从前的宋贵妃都不曾得到过母族这样的承诺,不管这里头究竟有没有利益考量,可是宋楚宜也已经足够感恩,前世今生加起来,宋家也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他们把赌注全部押在她身上,她也绝不会叫他们赌输。

说了会儿话,宋老太太就赶着宋楚宜和向明姿回房:“好了,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你们姐妹有什么悄悄话,就尽管在今晚说个痛快吧。”

向明姿拉着宋楚宜穿过花园,走过长廊,迈过荼蘼花架,即将到自己院子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停下来缓缓的抱了抱宋楚宜。

清风拂动,一树的黄花槐迎风摇动,扑簌簌的落了她们一头一脸的花瓣。

宋楚宜怔了片刻,伸手轻轻拍了拍向明姿的背。

向明姿已经把脸埋在她肩上:“小宜,多谢你......”

当年她在青州的时候,亲眼见着父亲如何宠妾灭妻,怎么把亲生女儿视若仇人,恨不得摔在地上一脚踩扁。

那时候她没期待过有人救赎,以为这一世也就是那样了,或者被向云章卖个好价钱,或者真的被污蔑是克死弟弟的灾星,以后看着刻薄的祖母和恶毒的继母的脸色过日子。

可终归她不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宋老太太跟宋楚宜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叫向云章丢了性命。从地底被拽到云端,她知道固然有外祖母的怜爱,可更少不了宋楚宜的筹谋,要不是宋楚宜做了那个梦,她或许就跟宋楚宜梦境里那样,早就已经不知道在哪个角落了。

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的长廊上一水儿的灯通通被点亮,如同一条蜿蜒的火龙,在深秋的夜里吞吐着火焰。

宋楚宜拉着向明姿迈下台阶,缓缓的步入向明姿的院子,看着满院子的大红灯笼和喜庆的布置缓缓的牵了牵嘴角:“这有什么好谢的?你莫哭了,再哭明天李家姐夫可要被你吓坏了。”

今天给向明姿陪床的还有宋楚宴,她年纪最小,见了姐姐们就朝着她们扑上来:“等你们好久啦,怎么现在才过来?”

向明姿俯身捏捏她的脸,忍不住就笑:“你急什么?”

玉笙等人已经笑着迎上来伺候她们进屋梳洗了,向明姿跟宋楚宜并头躺在一起,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忐忑的在烛火里看向宋楚宜:“小宜,我有些害怕......”

虽然宋李两家是通家之好,李家姐妹向明姿也是极熟悉的,连李二也见过许多次,可是临到要从一个地方去另一个地方生活,总是容易惴惴不安。对未知的未来的恐惧,人之常情。向明姿的脸掩映在烛光里,看不分明她的神情。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成亲

宋楚宜很明白这种心情,她其实也因为亲事在即而踌躇不安了好一阵子,想一想,该说的道理宋老太太等人都已经说过了,便是宋程濡,对外孙女、如今的孙女的亲事也是格外的关注的,还特意同向明姿提前说了好一阵子的话来安慰她-----女儿这一辈子过的如此惨淡,宋程濡跟宋老太太总是指望着女儿唯一的血脉过的好的。

她翻身面对向明姿,灯光下向明姿的神情格外担忧,她捏了捏向明姿的手,轻声道:“这不一样,当初姑母嫁人的时候,凭的是一腔热情,飞蛾扑火不管不顾,喜欢就是喜欢。祖父祖母未及考察他的人品,又拗不过姑母,就把姑母嫁出去了。后来他又一直赴外任,天高皇帝远,祖父祖母再厉害,消息不通也是无可奈何。可现在不同了,李家姐夫你我都见过,祖父祖母还有大哥更是把他查了个底掉儿,李伯母和李家姐姐是怎么样的人,我们也都清楚。你嫁过去,只要好好的过日子,就没有不顺心的。”她顿了顿,见向明姿正认真的听,就又道:“就是有不顺心的事,若是你觉得不是不能接受的,能忍就忍。不能忍,不必顾忌两家关系,回来告诉祖父祖母,他们不是那等会委屈自家孩子的人。”

宋楚宜向来是会说服别人,不能说服自己的人,向明姿被她这么一说,心里又更踏实几分,拉着宋楚宜絮絮叨叨的再说一会儿话,方才睡过去。

等到第二天,杜夫人来的格外的早------杜家跟广恩伯府的亲事已经谈成了,双方都已经约定好了,年后就放定,这次向明姿这边过去铺床的铺床夫人,宋老太太也亲自开了口叫她做,她心里很是安定了几分。

她一来,先去宋老太太的宁德院,笑着同宋老太太道:“您府上这些女孩们,一个养的比一个水灵漂亮,到底数您会调教人。”

宋大夫人忙的脚不沾地,宋老太太这里却悠闲许多,她端着一脸慈和的笑朝杜夫人摇头:“可不敢这么说,杜夫人的孙女儿们,难不成有不好的?我瞧着大姑娘就极好。”

杜夫人脸上笑意更深,寻了个空同二太太尹云端道:“我想着,我家芳曦毕竟年纪小,许多事恐怕不是很妥帖,想叫她先同夫人学一学。”

她口中的夫人,自然指的是广恩伯夫人。

尹云端是长宁伯府的二太太,虽然是填房,可那也是宋楚宜名正言顺的继母不是?何况这两人关系向来好,尹云端要不是得了宋楚宜的准,怎么会答应这门亲事?

杜夫人因此才强撑着笑脸回转了过来------之前她在宋家,可吃了不少的闭门羹。

尹云端从善如流,笑的一脸和煦:“也没什么学不学的,既然结了亲,也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瞒夫人了。我唯一所虑的,就是我母亲......”

杜夫人连忙表态:“我们家芳曦别的不敢说,这心地是一等一的好。就是我们家老太爷,也只有夸她孝顺的。”

孝顺自然是孝顺的,可孝顺的是谁,尹云端笑而不语。

李二来迎亲很是受到了一番刁难,无他,他的大小舅子实在是太多了------宋家人感情好且因为宋程濡这个老太爷在尚未分家,小舅子们个顶个的难缠。他带去迎亲的多是国子监的同窗,也算得上少年英才了,也被这些小舅子们难的差点儿进不了门。

好容易过五关斩六将的进了门,早已经满头大汗了,又被宋琰等人拦在向明姿院门口动弹不得,他急的只差朝着最难缠的大舅子宋珏和小舅子宋琰喊祖宗了,这才过了关。

宋珏亲自背的向明姿出门,把红绸交给李二也不忘警告他:“你若是敢对我妹妹不好的......”

哪儿敢呢?!没成亲之前就已经很是被宋珏宋琰折腾过一番了,加上宋等人更不是吃醋的,他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深深为未来的连襟太孙殿下担忧。

宋老太太替外孙女开心,可人毕竟老了,最经不得离别之事,到底还是哭了一场。宋大夫人跟宋二太太等人都纷纷上来陪着说笑开解,这才算是罢了。

宋楚宜劝过了宋老太太,就牵着仁一一同出门,仁一如今已经蹿高了不少,快到宋楚宜腰间了,迈着一双小腿哼哧哼哧的跟着宋楚宜的步子,抬眼又瞧见自己父亲,忙拉着宋楚宜:“姑姑,爹爹在前面!”

宋珏这个时候本该送亲还没回来的,宋楚宜有些诧异,迎面朝宋珏走了几步:“大哥不是该在李府用喜宴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宋珏叫人把仁一领走,自己同宋楚宜并肩而行:“两家离得反正不远,那里到处乱哄哄的,离用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干脆就先回来了。”

他走了一段,自己又背着手停下来:“锦衣卫赖大人出京了。”

宋楚宜心里就咯噔一跳,赖成龙每次出京都没个好事,她听见赖成龙跟出京两个词就忍不住有不祥的预感,不由伸手揉了揉眉心:“能叫锦衣卫都督亲自出京,说不是大事也没人信。他是去哪里了?”

宋珏摇了摇头:“这回不知道。”

从前至少都是知道的,最近因为建章帝的敲打和忌惮,赖成龙跟她们之间的消息往来早已经断了。

可是若是赖成龙愿意,传递个消息原本也不难。

宋楚宜沉默片刻:“哥哥觉得赖大人是去了哪里?”

建章帝的脾性,她如今已经不是很摸得清楚了,既然猜不准,赖成龙又没有递过消息过来,那就只能靠消息灵通的人。

而宋珏,无疑就是那个消息足够灵通的人-------他已经升了羽林卫千户,是真正的天子近臣,在御前行走。

有时候宋楚宜自己也不明白,建章帝如今既然忌讳周唯昭坐大,又敲打过宋家,为什么还不把身边亲近的宋家人给换掉。

第一百六十八章 所谓

可是这也不是她能揣测的,或许是太子跟恭王的事对建章帝打击太大,他的五个成年的儿子一下子死的死废的废,其中两个还是自幼费了无数心血的嫡子,他已经大异往常了。

宋珏转过身来,摸了摸宋楚宜的头:“是去皇陵了。”

皇陵,恭王。

建章帝叫恭王去皇陵守三个月,如今不过一月有余,重阳节才过了几天而已,远还没有到恭王回来的时候,现在赖成龙去皇陵做什么?

两人走到荼蘼花架底下的漆了白漆的圆凳上坐下,远处的黄花槐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地,简直给地上铺了一层黄地毯,爬满了假山的地锦绿油油的,衬得绿叶黄花格外好看。

没等宋楚宜把皇陵的事想出个所以然来,宋珏又把话题转了个弯:“祖父刚收到舅老爷的来信,不用他出手,东平郡王就已经先行把魏家父子的事办妥了。”

魏家父子是被襄樊知府给扣在牢里的,用的是抢劫的名头,现如今湖北乱成一团,东平郡王干脆以襄樊知府和陈家勾结构陷、与江田平狼狈为奸为由把魏氏父子的罪名推的一干二净,且顺带还把陈家结结实实的打劫了一把。

宋珏牵起嘴冷笑了一声:“这么多年,范良娣旁的没教,阴谋诡计恐怕是教了东平郡王一肚子,趁着副钦差的身份,也借着湖北乱局给陈家和襄樊知府扣上发灾难财的帽子,光明正大的就把魏家父子给洗的白白的。”

虽然同崔应书的目的殊途同归,可是到底东平郡王这干脆利落的下手动作叫人惊心。宋楚宜跟宋珏对视一眼,又都默契的笑了笑,范良娣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儿子能清白到哪里去?只是东平郡王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老成罢了。

宋珏压低了声音又问宋楚宜:“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叫太孙殿下去查的,太子究竟是如何中的毒么?”

后来周唯昭再查下去,居然半点儿痕迹也差不到了,而这本不应当的------当天伺候太子的人都记录在册被下了诏狱,而有个小内侍还开口说过,那天太子入口的东西,唯有一颗老参他没有先试尝过。只可惜他没来得及说出这老参的来,就死了。

如今宋珏好像知道了似地,宋楚宜挑眉看看他:“不会是东平郡王吧?”

可是怎么想东平郡王也没有朝太子下手的理由,太子出了事,最倒霉的莫过于东平郡王了,没人比东平郡王更想太子好好的才对。她原先跟周唯昭一样,都觉得恭王才最有可能。

宋珏咳嗽了一声点点头:“韦寻同魏延盛是极好的。”

这宋楚宜当然知道,魏延盛跟韦寻两个人几乎从小穿同一条裤子长大,两个人好的如同亲兄弟-----他们本来也是真的表兄弟。而宋珏同韦寻既是同窗,也是死党。

宋楚宜了然:“你从韦寻那里听说了什么消息?”

“也算不得什么消息,还是昨天,因为李二要成亲了,韦寻邀我做个陪东请李二吃酒。席间吃醉了酒,韦寻说,当初魏延盛还未去襄樊的时候同他说过,他可能要去一趟大同。”

大同,大同有什么?大同总督是......锦乡侯韩正清。

“他去大同,还是东平郡王要他去的,说是去办一件极要紧的事。”宋珏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抬眼看着宋楚宜:“是去找锦乡侯要一株锦乡侯府的宝贝-----据说是一颗被挖参人守了许多年才守到的,已经成了人型的人参。”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宋楚宜抬起头,正好碰见宋珏也亮闪闪的眼睛。

锦乡侯韩正清对东宫的忠心实在来的太莫名其妙又不计代价了------在小范氏和韩止没事的时候,宋楚宜还能找个理由觉得韩正清这是把宝压在了东宫、他跟太子又是连襟。

可是后来小范氏和韩止都死在了大范氏手里,韩正清居然仍旧丝毫不动摇,连一点儿动静都没闹出来,这是不是也太奇怪了?

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闹,宋楚宜根本来不及去想一个远在西北的大同总督韩正清,可是如今这么一想,就觉得事情未免确实太过巧合了,巧合的像是刻意。

如果太子真的是吃了那颗老参才中的毒,而这颗老参又是来自韩正清的手给的东平郡王,东平郡王自然是不想太子死的,像是魏延盛说的,他找这颗老参的目的就是希望太子延年益寿活的久些,而既然不是东平郡王,那就是......韩正清?

可如果是韩正清想替儿子和媳妇儿报仇,最该找的不是大范氏同东平郡王吗?虽然大同离的远,可是到如今,太子中毒的消息应该早已经传出去了,他若是真的想既杀太子又嫁祸东平,应该早有动作了才对,可他到现在还是安安静静的。

宋楚宜眉心剧烈的跳了跳,本能的觉得这里头有不对的地方。

这些事根本不合逻辑也不合情理,整件事都透着莫名其妙的诡异。

现在建章帝摆明了要抬举东平郡王,她们再对东平郡王出手的话就显得太过刻意了,这也是为什么宋楚宜建议崔应书宋琰不要在湖北设计东平郡王的原因。

可如果东平郡王跟谋害亲父的罪名扯上了边......

宋楚宜立即看向宋珏:“我去信给舅舅,叫舅舅查一查?”

这件事自然要查,宋珏点了点头,又问宋楚宜:“你觉得韩正清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跳出来指证东平郡王?如果他真的是想替妻儿报仇,那借着这件事,太子既完了,东平郡王跟范氏一族也没一个跑的了关系,这不才真是一网打尽了吗?可他半点动静都没有。”

半点动静都没有,只能说明他并不是这么想的,既然不是这么想的,既然不想要东平郡王的命又想借着东平郡王的手杀了太子......

想到大范氏对韩正清的信任,对小范氏母子的深切恨意和韩正清在大范氏在世之时对东宫异常的忠心,宋楚宜的心噗通又重重的跳了跳。

第一百六十九章 所

“哥哥是觉得,韩正清另有所图。”宋楚宜语气平静,这个难消化的,令人想起来就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她心里只掀起了一点儿波澜,就又立即平静了下去。

其实也不是无迹可寻的,宋楚宜这样平静,是因为她早已经起了疑心。

从宋老太太跟她说起范氏姐妹的隐秘开始,她就觉得这一切都莫名的不合常理-----譬如韩正清既然真的很重视小范氏同东宫大范氏的关系,又为什么跟小范氏夫妻离散这么多年。如今想来,他或许在乎的根本不是发妻,而是发妻的姐姐吧?

这么一想,许多事情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的真相似乎立即就要破土而出,可是总还觉得差些什么,宋楚宜皱了皱眉头:“我一直以为,太子中毒同恭王脱不了关系。”

可如果是韩正清所为.......那太子中毒竟不是恭王做的?

事情哪里就有那么巧,东平郡王怎么会挑一个最好的时候给太子下毒?这分明是重重计划中的一环而已。

宋珏替她下了结论:“或许,真的脱不了关系呢。”

想到西北莫名死的飞快的杨玄,想到最近都不蹦达了的范家,宋楚宜了然------当初小范氏跟韩止的死讯传去西***正清尚且一年多半点动静都没有,而今大范氏死了,他倒是忽然有了动静,这其中的猫腻不是不言而喻吗?

基于他们这种揣测,如果韩正清在乎的真的是大范氏,那么他把大范氏的死算在太子的头上,似乎也不是不可理解。

宋楚宜眉头皱了皱,声音发冷:“他投靠了恭王。”

否则太子中毒的时机怎么会这么巧妙,如果恭王的计划成真,那么太子死了,而太子中毒的罪名会被栽在周唯昭身上。

可是还是有一点不对劲,宋楚宜抬头看着宋珏:“为什么独独会把东平郡王摘出去?”

“你们这些小娃娃啊,聪明是聪明,可是还是阅不够!”清风先生优哉游哉的从那颗极大的黄花槐树后头转出来瞧了他们一眼,不客气的往他们中间的凳子上落座。

周遭的空气都一同安静下来,静的能听见风吹落花的声音,宋珏坐在凳子上没动。

宋楚宜就真心诚意的同清风先生请教:“愿听先生指教。”

清风先生最喜欢吃长宁伯府的长寿果,他从荷包里掏出一颗来一边剥壳,一边不忘记回宋楚宜的话:“虽然耸人听闻了一些,可是这世上一样米养百样人,真的什么人都有。你们还小,家风又正,很多事想不到那处去。”

“我给你们提个醒。”清风先生终于把壳剥干净了,抬手把果肉扔进嘴里:“你们觉得,范良娣何以叫锦乡侯这么多年忠心耿耿,连妻儿都死绝了还是不改初衷?”

“我可听说锦乡侯唯有韩止这一个嫡子。”清风先生老神在在:“一个正常的世家大族养育出来的男人,就没有不在乎嫡子和香火的。如果他不在乎......那必定是还有别的倚仗。”

宋珏和宋楚宜不约而同的脱口而出:“东平?!”

可是刚说完两个人就又都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清风先生。

宋楚宜先反应过来,本能的就摇头:“皇家血脉哪里容得了范良娣混淆?这不可能!”

清风先生半点儿不急,伸手在桌上的果碟里又拿一个枇杷在手中把玩,呵呵笑了一笑:“皇家血脉自然是不容混淆,可是还不准人说瞎话?”

“说你们还是小孩子嘛。”清风先生感叹了一声,觉得宋家养儿女养得太好了,糟乌事不叫他们听,戏本肯定听的也是少的,怎么就不知道这世上各种人都有,各种事都会发生呢?许多大户人家后宅的事,比戏本上演的还要离奇呢。

“你们想想,嫡子死在小姨子和小姨子儿子手里,为什么他半点不伤心?一点儿报仇的意思也没有?你们舅舅不是说,杨玄死之前,范家还是在蹦达呢吗?范家在蹦达,背后的人是谁,其实你舅舅跟咱们都心知肚明,是不是?除非他有一个儿子比嫡子韩止更重要,更得他欢心,否则我是不信世间真有这等圣人的。”

饶是宋珏跟宋楚宜也算是身经百战,也不由得被清风先生这一席话震得目瞪口呆。

清风先生唉了一声,又拿了个长寿果开始剥:“我这也是这么一说,你们要是常常听戏,就该知道戏里比这离奇惊人一百倍的还有呢,着实不足为奇。皇家血脉当然是做不了假的,看太子那精明像,也不是会替旁人养儿子的。可是......若是范良娣想要骗一骗傻子,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嘛,凭她的心机手腕,这也极正常的,是不是?”

若是真的照着清风先生所说,那么这一切就真的都解释的通了。

韩正清自己根本不干净,他如果要动太子的话,自己肯定也要被拉进漩涡里,所以他投靠恭王,想借恭王的手来处置了周唯昭跟太子,替大范氏报仇。而至于东平郡王------韩正清既然成了恭王的得力干将,想要保住东平郡王,也不是那么难,不是吗?

恭王就算看在韩正清在西北的价值和韩正清帮了他那么大忙的份上,也是要尽力保住他们的。他仍旧可以安安稳稳的得他的富贵,事成了之后甚至可能封王拜爵,简直是一举数得的好事......

清风先生见二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不由摇了摇头,年轻人,聪明是聪明,可就是想事情太一板一眼了。

“我是给你们提个醒。”清风先生终于舍得放下手里的果子:“锦衣卫都督去皇陵,总不是去喝茶那样简单的吧?圣上如今既然想给恭王一条活路,那恭王是不可能安心于活下来这么简单的。若是我猜测的真有可能,以后也是你们对付恭王跟韩正清的一把利剑。”

第一百七十章 被劫

虽然如同清风先生说的那样,恐怕也只有戏文里才写得出这样跌宕起伏又离奇惊人的情节了,可宋楚宜和宋珏却都莫名觉得这事儿十有**是真的。

以大范氏的手段,想要笼络一个男人,尤其是这个男人少年时还对她死心塌地的爱慕着,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况说来说去,能叫一个从小受正统教育长大的男人置妻儿于不顾的理由也的确是少之又少-----除非他有恃无恐。

这头才叫人去查没多久,另一头赖成龙又带回来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建章帝的六十万寿才过没多久,太孙周唯昭的大婚迫在眉睫,赖成龙都督就从皇陵回来,并且带回来一个叫人目瞪口呆的消息------恭王殿下被悍匪劫走了。

一时间朝野震惊。

大周立国二百余年,从未听说过有亲王被悍匪劫走的事,简直闻所未闻!这简直是国耻!

赖成龙是这么说的,三月之期已过,他奉皇命去皇陵接守陵的恭王殿下回京,可是恭王殿下却在半路上被来路不明的悍匪劫走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虽然恭王是被建章帝逐出京城去守皇陵的,可是再怎么触怒了建章帝,他也是一地藩王,是帝后的嫡子!

满朝震动沸腾,建章帝震怒非常,立即宣布由锦衣卫和刑部彻查,张榜通缉马圆通余党。

事情自然不可能是这样简单,只要不傻的,动动脑子就知道这个说辞有多么荒唐,皇陵哪怕是远了些,可那也是大周朝列祖列宗们长眠的地方,不知有多少重兵把守,恭王到底是怎么被劫走的?就算是照赖成龙说的那样,是在半路上被劫走的,那也简直跟说书一样天方夜谭,难不成你们锦衣卫是死的?!平常耀武扬威的,关键时刻一点儿用都没有?!

参奏赖成龙办事不力的奏折雪花一般的飘到了内阁,内阁又成堆的堆到了建章帝跟前,建章帝却不痛不痒的放了赖成龙几天假,把锦衣卫指挥使陈平提了起来去管这事儿。

陈平是出了名的铁面阎王,他二话不说领着锦衣卫就去发光发热了,众人都惶惶不可终日。

整件事都透露着莫名的诡异。

镇南王正准备着出发巡边的事儿,又接到旨意要他的府君卫配合刑部去皇陵附近搜剿悍匪,只觉得头都有些大。

这一趟自然是一无所获,赖成龙说恭王丢了的那地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下了几天的雨,连个脚印都找不着,鬼知道往哪里去搜剿什么匪徒。

叶景宽私底下同父亲商量:“哪有什么匪徒,这事儿根本就不是面上的那么简单!”

当然不是面上那么简单,恭王能在赖成龙手里被马圆通余党劫走,这简直是在痴人说梦!上次太子太孙出事,也打的是马圆通的幌子,马圆通这人死了也总被朝廷挂出来鞭尸,也真是倒霉的紧了。

镇南王叹了一声:“恐怕赖成龙当初离京去皇陵,根本不是为了去接恭王的。”反而可能是收到了某种消息,去阻止恭王的才是。

叶景宽浑身一激灵,看着自己父亲,声音压得低的不能再低:“您的意思......”

什么马圆通余党的幌子,这拿出来骗鬼鬼都不信。镇南王面色凝重的一敲桌子:“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你是恭王,你会怎么做?”

叶景宽一时愣住,镇南王的意思他隐约摸到了个边,他张了张嘴,向来很擅于拐弯的心思如今都不拐了,思量半天讷讷的道了一句:“不能吧?”

没什么不能做的,当到了绝境无路可走的时候,一切都有可能。

镇南王坐了下来看向儿子,声音发冷:“后患无穷。”

叶景宽只觉得手脚发冷,连指尖都是冰凉的:“他也真敢做......”

朝野上下都接到了消息,恭王殿下被悍匪所劫一事几乎传的街知巷闻,长宁伯府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收到消息的时候,宋老太太正给端慧郡主和宋楚宜看崔氏的嫁妆单子-----论理,这些东西原本就都是要交给宋楚宜的,从前崔氏的嫁妆大件的都收进了库里,田庄铺子则是由大夫人在打理,这些年的出息都有册子记录,小件的和一些小首饰小玩意儿从前都是徐嬷嬷收着,早就给了宋楚宜了。

而一屋子的女人正为了宋楚宜的嫁妆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忽然收到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尽皆石化当场。

没人说话,宋老太太疑心自己是听错了,竖着耳朵重新又问了黄嬷嬷一遍:“结衣,你说什么?”

端慧郡主手里的嫁妆单子都摔在了小几上,一双眼睛看着黄嬷嬷,眼里震惊根本遮掩不住。

余者如宋大夫人宋二太太之流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不能反应。

黄嬷嬷只好又说了一遍:“说是马圆通余党所为,如今刑部张贴的悬赏榜文已经贴出去了。”

又是他,什么屎盆子都往人家头上扣,马圆通恐怕死了也没想到,他的名声越传越大,如今恐怕要拿来止小儿夜啼了。

什么事都往马圆通余党身上栽,大家都不是傻的。

宋老太太终于相信这事儿是真的了,随即又觉得毛骨悚然-----马圆通余党这话拿来煳弄谁也煳弄不过宋家去啊,那既然不是马圆通余党,到底是谁劫走了恭王?

谁有这么大胆子,谁又有这么大能耐,敢从锦衣卫手里劫人?劫的还是当今圣上的亲子!而且,平白无故的劫一个王爷做什么呢?

拨开一切假象,答案俨然已经不言而喻,端慧郡主跟余氏对望一眼,皆看见了自己惨白的脸,她坐不住了,看了宋老太太一眼,噌的一下站起身,抿了抿唇道:“我进宫去一趟。”

这是了不得的大事,她根本坐不住,一定要进宫去探探消息。

宋老太太等她跟余氏都走了,立即吩咐黄嬷嬷:“去前院一趟,看看老太爷在不在家!”

第一百七十一章 死讯

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继太子出事,太孙倒霉之后,又经过了湖北出事,中秋节朱雀大街火烧十几间铺子的惨事之后,好容易欢欢喜喜的过了建章帝的万寿,又准备着太孙殿下的大婚之喜了,却又蓦然从天上噼下一道惊雷,恭王竟然被人劫走了。

宋程濡自己也是震惊的,跟常首辅默默对视一眼,尽皆默契的移开了目光,沉甸甸的揣着一颗心回了家,就听说宋老太太遣人来问了。

他去了宋老太太的宁德院,先除了官服,换了家常衣裳,候着宋珏跟宋楚宜等都来了,才咳嗽了两声:“恭王失踪的事儿,你们都知道了吧?”

宋珏跟宋楚宜对视一眼,他们前脚才说起恭王恐怕跟韩正清有勾结呢,后脚就听说恭王没了,这可真是顺了清风先生的话,恭王就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

说什么被马圆通余党劫走了,宋家兄妹简直要笑掉大牙,现在想想,赖成龙去皇陵,应该是要抓恭王回京城来才对,肯定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了。

可是还是叫恭王跑了。

宋珏咳嗽了一声:“什么失踪,恐怕是贼喊捉贼欲盖弥彰。”

宋程濡垂下了眼睛咳嗽了一声,是啊,如同他们这些心里门清的,哪里会看不出这里头的猫腻,谁敢有这么大胆子,谁又有这么大能耐从锦衣卫手里劫人,分明就只有一种可能,恭王是自己跑的。

宋老太太皱着眉头,简直觉得魂都飘在了半空,整个人晕的厉害:“恭王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子,这么一来,他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建章帝原本是想留他一条性命的,只是叫他去皇陵守陵而已,他这么一跑,建章帝只会怒气冲天,怎么可能还会顾念父子之情?

宋楚宜扯了扯嘴角:“恭王殿下本来就不是只甘心活着的人,何况就像是之前清风先生说的那样,就算是太孙殿下真的没想他付出代价,他自己也不可能安的下心。圣上虽然留了他一条命,可是他经过被圣上厌弃的事儿,名声已然全毁了,再想登上那个位子已经不可能。而眼看着三个月已经到了,他要是真的回了京城,他又被降了郡王,最大的可能是去封地太原被层层看管软禁起来当个有名无实的藩王,也有可能被圣上圈禁起来再也回不了封地。而不管是哪种可能,都是恭王这种人所不能接受的。”

如果恭王真的是个甘心一退再退的人,也不可能跟太子掐的你死我活的了。

在恭王看来,他已经到了绝境,既然回京城是生不如死的活着,那背水一战放手一搏也不会更糟,尤其是,在他有退路的情况下。

一直没说话的宋琰看了祖父一眼,再看看哥哥和姐姐,有些迟疑的问:“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恭王他跑了,要往哪里跑呢?”

宋老太太缓缓的接过话头:“何况,恭王世子和小儿子还都在京城呢?”

出了这样的事,若是没有意外,陈平再查几天就要下定论-----恭王一定是被马圆通余党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