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帝的态度是留中不发,特地赐下了御医为杜阁老治病,又殷切的挽留了一阵。

杜阁老连上了十几道折子执意告老,建章帝才接了。

杜阁老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如今只要能保住性命就已经是万幸,何况好歹还有三个儿子当着官呢,已经是万幸了。

宋老太太听说的时候,杜芳曦正来伯府给宋楚宜添妆,她等杜芳曦走了,看看由尚衣局赶制出来的精美无匹的嫁衣,有些感叹的跟宋楚宜道:“恭王这么一刀,虽然捅的杜家狠了些。可是却也顺带给杜家劈出了一条路。”

否则真要按宋楚宜原本的计划,拉拢了杜芳曦,那可不是杜阁老告老这么简单了。

现在杜阁老致仕了,至少还在阁老的位子上坐到了最后一刻,也算是功成身退。

说完了也就不再提了,拉着宋楚宜坐下来,给了她一份单子。

上头记录的东西囊括了庄子铺子和田产,还有一些珍贵的首饰,这却不是嫁妆单子,宋楚宜有些愕然的抬头看向宋老太太。

宋老太太已经慈爱的微笑起来:“收起来罢,这是祖母的心意。”

竟是宋老太太的私房,宋楚宜眼睛发热:“我不......”

宋老太太已经把单子塞进她手里:“这些孙子孙女们嫁娶,我都有一份给他们。当然,人心有偏向,祖母也不能免俗。给你和明姿的,的确是最多的。这是祖母的私房,给多给少,旁人都插不上嘴。纵是你几个伯母婶子,她们也没话说,她们闺女出嫁的时候,我都有添的,你大姐姐那份也不比你和明姿的少。你收着,就是对我的孝敬了。难不成这样东西,我能带进棺材里去不成?”

第一百七十八章 风波

月上中天,有微凉的风顺着窗户吹动帐幔,门帘底下的铃铛轻轻晃动,气氛是难得的静谧。宋老太太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有泪光,将宋楚宜揽进怀里,就如同在她惶恐无依的六岁那年那样,坚定的将她揽进怀里,在背后拍了拍。

“小宜,你日后要好好的过日子。”她将宋楚宜拉开一些,慈和的盯着她的眼睛:“有些话或许不中听,你如今也听不进去。可是祖母还是要告诉你。”

离上一世一败涂地的日子越来越远了,她脑海里的许多记忆已经模糊,很多时候上一辈子受的那些非人的折磨都好像梦一场,模模糊糊的记不清楚。

可是有许多东西,是她刻骨铭心不敢或忘的,譬如上一世她出嫁之时祖母和父亲冷肃的眉眼,她当时尚且沉浸在对沈清让的满腔爱慕里,根本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大不了,只觉得为了沈清让,为了她心心念念的爱情,什么都能舍弃,什么都不重要。

后来她辗转反侧,后来她摔得很惨,终于在世态炎凉里明白当时祖母的恨铁不成钢。

她看着单子底下一沓银票,眼里已经满满的包了一汪眼泪。

宋老太太就笑:“傻孩子,哭什么呢?这有什么好哭的?”她拿帕子细细的替宋楚宜擦去眼泪:“从前说过的话,我不再多说了。你姑母、你母亲的例子都摆在那里,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们过的都不好,你不要学。”

“我知道太孙殿下喜欢你,很喜欢你。”宋老太太叹息一声:“可是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他的身份也太特别了。小宜,你不能指望他只喜欢你。或许他现在只喜欢你,可未来,他还会遇见无数的姑娘,会有无数人想往他身边送姑娘......”

宋老太太原本不想这样泼宋楚宜的冷水,可是她太明白宋楚宜是个怎么样的人了,她带着些不忍,看着宋楚宜紧紧抿着的唇,狠了狠心拍了拍她的手:“想一想你的母亲,把喜怒哀乐全数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是一个极可怕的事情。你母亲跟你姑母都是这样,才会在希望破灭之后活不下去。”

“她们可怜么?自然是可怜的。”宋老太太最后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可要我说,人生远远没有到缺了个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地步。你母亲跟你姑母自以为受尽了天大的委屈,可她们为什么不想一想,她们还有子女,她们还有白发苍苍的父母?只想到自己的委屈,想不到失怙的孩子有多可怜无助,想不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母亲有多绝望,你说她们是为了真爱勇气可嘉么?不,我觉得是愚蠢至极!小宜,你是个有福之人。”

既然是有福之人,本就不该再苛求更多。

宋楚宜握着匣子的手微微颤抖,半响才应了一声是。

和宋老太太说了半晚上的话,宋楚宜第二天就有些精神不济。

周唯昭眼睛微微眯起来,伸手去探她的额温,她也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青卓正眼观鼻鼻观心的给他们俩出去跑腿------宋楚宜最爱吃重音坊掌柜亲手下厨做的蟹黄酥了,他可是很知道怎么跟未来太孙妃处好关系的,一点儿也不像含锋是个傻的。

宋楚宜这一退不小心踩了他一脚,他愕然的抬了抬头瞧一瞧自家殿下的脸色,再瞧一瞧宋楚宜的脸色,打着哈哈飞快出门了。

含锋被他撞的一个趔趄,没好气的揪住他:“你上赶着去哪儿啊你?!”

青卓眼睛骨碌碌转一圈,把含锋拉到一旁:“六小姐瞧着不大高兴,我想着得叫殿下哄哄她。我在的话殿下肯定拉不下面子呀,干脆就出来了。”

喔,含锋瞥他一眼,慢吞吞的避到一边去了,他家殿下的确是个脸皮薄的,还是等他哄好了宋六小姐他再进去吧。

周唯昭的手略微顿了一顿,仿佛没察觉到她的避让,颊边现出两个酒窝来,坐下替宋楚宜倒一杯茶:“昨天我去见了皇爷爷。”

说到正事,宋楚宜原先心不在焉的模样立即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郑重,她蹙着眉头看向他:“圣上跟您说的是什么事?”

“恭王叔的事。”周唯昭紧盯着她:“皇爷爷同我说,恭王叔是私底下设计了广平侯世子自己跑的,还同我说,如今已经着赖成龙暗地里去查了。”

建章帝做个慈父的梦想破灭了,得到好处的反而是周唯昭,他从前为着恭王等人,也为了东平和周唯昀她们,还要限制限制周唯昭,可现在恭王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他自然不会再顾及恭王了,不仅不会顾及,恭王现在简直就成了他的心腹大患-----往上数几代,老周家也没出过这样的事,恭王要是真的活着造反,那建章帝这个当亲爹的,就要成大周第一个被儿子耍了还要被儿子赶下台的皇帝了。他丢不起这个脸。

宋楚宜点了点头,有些讥诮的现出个笑:“圣上圣明。”

“他已经叫镇南王带着吏部侍郎去重新更换晋地官员,还叫镇南王接管他的五万九千余名护卫。”周唯昭镇定自若,见宋楚宜眉头稍稍舒展,就紧跟着道:“不管他要做什么,少了五万多名护卫,都不足以成大事了。”

所以建章帝才用恭王被劫匪劫走了拿来说事,只要他还活着,恭王就永远无法名正言顺,镇南王接管这五万余名护卫也是师出有名理所应当。

宋楚宜叹了一声:“只怕恭王还有别的退路。”

不然他怎么来的这么大胆子破釜沉舟?

她隐约觉得恭王的退路同韩正清脱不了关系,忍不住提醒周唯昭:“其实,锦乡侯的事,或许可以寻个适当的时机同圣上提一提了。凡事都怕一个万一,锦衣卫办事自然是妥帖的,赖成龙既奉了圣上的命自然也会尽心尽力,可是还是那句老生常谈的话,恭王要是真的钻了空子呢?”

第一百七十九章 性命

天上一轮圆月高悬,有不知名的花香顺着风钻进人的鼻孔里,远处是万家灯火,夜色里有晚归的人家才开始生火做饭,袅袅炊烟顺着风飘在半空,借着月色叫人看的一清二楚。

不远处还有阡陌纵横的田地,远远望去,是一幅极美的乡间画卷。

可是没有人有心思欣赏,大道上的阵阵马蹄声极速掠过,像是带着雷霆万钧一般砸在人的心上,把人砸的面色发白心中发慌。

众人匍匐在半人高的野草丛里,听着马蹄声渐渐远了,才放下了悬着的心,不约而同的呼了一口气,连日的奔波和躲藏叫人苦不堪言,令长史的闭了闭眼睛缓解了一下眩晕感,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囊来递给仰面朝天、以手作枕的恭王,见恭王接了大口大口的喝起来,自己坐在恭王身边:“王爷,原先甩脱的锦衣卫又追上来了,阴魂不散,咱们已经折损了好几个弟兄......”

恭王脸上尽是奔波过后的沧桑憔悴,连弄黑的眉毛都因为许久未休整而显得杂乱起来,他撑着身底下的草坐起来,冷笑了一声。

“必定是那个老匹夫出卖了我!”他咬着牙,似是恨不得咬下谁的肉:“之前锦衣卫虽然也层层设卡,不过都是抓瞎胡蒙,不比现在,好像知道我们会往哪里走似地。”

风渐渐的有些大了,深秋夜晚的风吹的人身上都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连令长史也忍不住拢了拢衣裳打出了一个哈欠,听恭王这么说又忍不住叹口气:“您这么一跑,圣上定然大怒,与您关系曾经密切的杜阁老自然是逃不脱关系的。为了自保,那个老匹夫会供出些东西也不足为奇。可按理来说,他该知道,若是连西北这边他都敢说出来,那他就算真帮圣上抓住了您,也是必死无疑的......”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个中原委:“若是属下猜的没错,他该是私底下同太孙说了,卖给太孙这个人情,想给阖家大小留条活路吧。”

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管之前杜阁老究竟有没有投向太孙,如今恭王来这么一招,他要是想活,也只剩了投靠周唯昭出卖恭王来获取这个人情。

恭王手里的一堆野草被他报复似地撕得粉碎,奔波了这一月多,东躲西藏的生活几乎把他逼得发疯,他从未试过这样没有尊严的如同宵小一样不能见光的生活,前面要担心层层关卡,后面要应付亲生父亲派来的追兵,他就算是个铁人,这么久的时间,也足以被磨得生锈了。

变故就发生在瞬间,令长史正要往前一步再劝一劝恭王,就感觉劲风袭来,脖子猛然一凉。

然而比脖子更快触及到的却是恭王的退-----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恭王伸腿把他踹出了老远,堪堪躲过了刚才那闪着寒光的刀。

令长史大张着嘴巴惊恐的在地上滚了两圈,抬头就惊讶的发现他们藏身的这处山坳四面都有了动静。

“保护王爷!”他顾不得跳的几乎快要蹦出胸腔的心,声嘶力竭的又喊了一声:“快保护王爷!”

这处山坳是吴峰选的,极好的藏身的地方,易守难攻,四面都布置了人,一有动静已经有人喊起来了,只是还是稍微慢了些,否则令长史的头就不会险些跟脖子分开了。

此时除了北面,其他三面的人通通都聚拢来挡在恭王他们面前,不要命的同来袭击的人拼杀起来,血腥味很快就顺着风钻进人的鼻孔里。

吴峰早已领人把恭王护得严严实实的,且战且退,终于到了最北面,借着月色,他们身后是一条倒映着圆月的大河,时不时的有蛙鸣传来,根本不需要开口,恭王已经率先猛地一跃入了水里,随即就又响起几声噗通噗通的重物落水的声音。

令长史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没什么温度的太阳挂在天上,他咳嗽了好几声,呛出了好几口水,才狼狈的看向恭王。

恭王也没好到哪里去,头上一直带着的一只紫金冠都失去了踪影,头发如今另外换了一只寻常的冠梳拢了,唇色发白面色发青,同以往养尊处优的模样全然不同。

深秋的水已经冰凉入骨,饶是恭王素有武功底子,也被这河水冻得浑身的血脉都凉了,再加上一晚上的拼命逃窜,他如今连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了。

令长史坐起来,等天旋地转的晕眩过去了,才要说话就觉得喉咙处一股腥甜涌上,忙背过身咳嗽了好一阵子,缓过来了才拢着眉头极为担忧:“咱们之前就是已经察觉到了锦衣卫知道我们的行踪,才连夜丢了宅子出城躲避,谁知道还是没躲过去。”他看向恭王:“杜阁老肯定是把去西北这一路的产业全都告诉太孙了,殿下,咱们的行程恐怕要改......”

不用令长史提醒,恭王也知道眼前局势究竟有多危急,他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一路上我们的人我们的势力都不敢动用,好容易快熬到太原了,过了太原眼看着就是大同,只要挨到了太原......”

只要挨到了太原,他的五万九千多名护卫攥在手里,管他什么牛鬼蛇神,都不是他的对手!

令长史摇了摇头,见恭王面色难看,忍不住出言相劝:“这一路上咱们也不是没听见风声,朝廷派了镇南王前来收复金矿。其实咱们谁不知道镇南王是冲着这护卫来的......殿下千万要忍一时之气,眼下还是要先保得性命要紧,留得青山在,不不怕没柴烧......”

恭王一双眼睛发红,冷哼了一声说的斩钉截铁:“就因为知道他是来收归我的护卫军的,才更不能让他得逞!我就让他们睁开眼看看,我经营了十余年的藩地,到底是听谁的!”

想要他的命?!尽管试试,看到底是谁不能活着回京城去!

第一百八十章 受挫

周从小时候就开始给同胞哥哥让路,因为哥哥体弱,他生的健壮,好似这也是错处了一般,母后每每到秋猎之时就要叮嘱告诫他少出风头。

他向来也对母亲的话言听计从,觉得哥哥着实可怜。

可没人可怜过他,当忍让成了一种习惯,你就算被掏心挖肺,人家也只当你破了些皮,不痛不痒。到最后,连他最为要紧的心上人,都被让了出去。

他跪在清宁殿整整三天,他以为命运总会眷顾他一次,以为母亲总会偏心他一次,可是他等来的是就藩的旨意,等来的是去往卢家的赐婚书。

这种命运从不在自己手里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他发过誓的,再也不会叫自己沦落到从前那样任人宰割的地步。

令长史很明白他家王爷如今的心情,进京的失火还是雄踞一方备受宠爱的藩王,可是离京之时却成了丧家之犬,惶惶然不可终日,他这样的天潢贵胄,能忍的了这样的苦才是怪事。他叹了口气,看着自家王爷,尽职尽责的劝解:“现今恐怕还不是时候,我知道王爷委屈。可是如今圣上还活着呢,活的好好的,咱们要是举起反旗,该打什么名号呢?他是父,您是子,他是君,您是臣,不管是从哪里来说,您都是站不住脚的啊!”

周围风声阵阵,周遭仅剩的十数名护卫不约而同的绷紧了身子,如临大敌的立了起来四处逡巡------虽然剩下的那些人或许能拖住锦衣卫一段时间,可是锦衣卫毕竟也不是好对付的,顺着蛛丝马迹追到这里也不是不可能。

恭王往他们身上溜了一眼,最后把视线定格在令长史身上:“这是你们文人应该想的事,反正你们总得给我想出个主意来!”

令长史噎了噎,一时没说出话来,片刻后才看着旁边一块已经被晒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布,沉声问道:“不如先去信同侯爷商议商议?”

建章帝只要还活着,恭王要是敢造反,就是乱臣贼子,天下人的唾沫都能淹死他,不占正统就算了,师出无名,连民心也不会是他的,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跟着恭王逃出来就已经是提着脑袋了,若是再不谨慎些,恐怕连一家老小的脑袋都没了,这亏本生意,令长史可还不那么想做。

恭王一双剑眉皱的紧紧地,片刻后冷笑了一声:“去信?怎么去信?”

现在西北这一片到处都已经布满了眼线,明着有锦衣卫暗着有周唯昭的人,镇南王的亲信也早就已经先一步到了太原,就算他们想往大同去信,怎么去?

天下之大,竟然已经快没了他的容身之处。他想一想,就觉得心痛的厉害。

令长史这回倒是没再被噎住,他胸有成竹的看着恭王,抬手扇了扇风,气定神闲的道:“叫吴峰去!”

一旁烤红薯的吴峰抬了抬眼皮,不假思索的摇头:“不行!我若是去了,王爷的安危谁来负责?”

吴峰是原陕甘总督的孙子,家里以兵事起家,吴峰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摸爬滚打起来,武功极强,难得的是他在军事上极有天赋,恭王的左护卫军一共一万二千人就交给了他训练,卓有成效,山西剿匪几乎都是吴峰部下完成的。

恭王极为看重他,原本还打算在这次建章帝万寿的时候推举吴峰任宣府总兵的。

恭王亦是沉吟了一会儿,他固然是想要前程,想要京城那帮给他难堪,想死死踩他在脚下,叫他一辈子活的心惊胆战的人都匍匐在他脚下,可眼下,最要紧的是他的性命。

如今前有狼后有虎,如果连吴峰都走了,那他的性命都成问题,还谈什么大计?!

见恭王犹豫,令长史呵了一声,呼出些残余的留在胸口的浊气:“王爷,除了吴峰,没人能带信出去了。至于您的安危,就跟您说的,您在晋地毕竟经营了十余年之久,杜阁老也有不知道的......咱们先找个地方藏身也就是了。”

他苦口婆心的劝,嗓子都快冒烟了也不觉得痛:“关乎日后前程的事,丝毫马虎不得。”

从骗广平侯世子、杀锦衣卫,逃出京城开始,他们就已经没有退路了,既然已经没有退路,那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把路给捋顺。

什么找地方藏身,找地方藏身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办到的事。

恭王仔细想了想,忽而问道:“咱们如今是在武安地界,不如倒回去广平府如何?”

广平府知府之前是恭王属地的官员,后来升任京官,又被外放到了广平府,凭借这中间曾有的莫大牵扯,广平府知府刘百川那里倒是一个能去得的地方。

令长史果然点了点头:“刘知府虽然曾在咱们属地为官,可他升的早走的早,连杜阁老也未必清楚他底细,可以一去。到时候我们先去给您探路,若是他可靠,您可暂时藏身,而吴峰正好前去大同送信。”

不仅是大同,恭王嘴唇动了动,最后到底还是没出声,他迫不及待想在镇南王来之前把晋地这五万九千护卫都握在手里,可是如今不是时候,远不是时候。

思索半响,他觉得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便点了点头:“就照令长史你说的办,只是......”

令长史立即明白他的意思,看了一眼如今剩下的人数,压低了声音:“如今咱们只剩十七人了,留十个人在您身边,放七个人按照咱们原本的既定路线走下去吧......”

至少能转移一些锦衣卫的注意力,减轻他们自己的压力,否则再被锦衣卫这么追着跑,再交手不到几回,他们可能就要成刀下亡魂了。

恭王一锤定音:“就这样吧!”

既然连恭王都这样说了,吴峰自然没有意见,令长史就跟吴峰商量着选了十个人留在恭王身边护着他去广平府,另外七个人分头引开锦衣卫注意。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名头

暮秋,院里的梧桐树底下堆了厚厚一层叶子,如同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青莺脚步轻快的踩着这些梧桐叶拐上了回廊,见绿衣正喂雀儿,先问了一声:“姑娘在吗?”

绿衣已经喂完了,拿着签子逗了逗鸟,一面回她:“跟明姿小姐和四小姐在里头说话呢。”

屋里燃着茉莉香,袅袅的烟从麒麟瑞兽三角香炉里升腾起来,叫人闻着就忍不住精神一振,青莺匆匆进门,正好见宋楚蜜和向明姿已经起身,笑着请了安就侯在一旁。

向明姿瞧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有事,朝宋楚宜笑一笑让她不必送:“那我跟四姐姐先去宁德院陪老太太说话,晚些时候再来瞧你。”

新婚的向明姿气色极是不错,面红齿白,眼角眉梢都带着满足,临走又凑在宋楚宜耳边轻声劝她:“放宽心,我出嫁之前,祖母也同我说了同样的话。可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从没听说过有谁家老子会哪样手艺,儿子不学也就能继承老子的本事的。可见老人家的经验之谈也未必就一定是准确的,你如今因噎废食怎么可取?”

说话间已经珠帘已经被撩起来,向明姿含笑握了握宋楚宜的手:“连我都能过的好,何况是你?再说,我瞧着殿下不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你既信了他,现在再来疑神疑鬼,多伤人啊?”

从青州回来之后她们俩就关系极亲密,宋楚蜜见她们咬耳朵也不以为怪,如今她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早些年的争强好胜和糊涂心思早已经随着年少时的任性一同被风吹的一点儿不剩,已经很知道该如何叫自己心平气和。

宋楚宜点了头,送走了向明姿跟宋楚蜜才回头看着青莺:“什么事?”

青莺的回话略微慢了一拍-----虽然她家姑娘还是同往常看起来一样,可其实也不大一样,从上次见过太孙殿下之后,自家姑娘好似就有些微妙的变化,明明在那之前姑娘还有待嫁新娘的娇羞与期许,可是自那之后,好似就又回复成了从前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瞧着真是渗人,她先抬头看了宋楚宜一眼,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来:“这是赖大人给您的信。罗贵递进来的。”

宋楚宜如今即将出嫁,身份又特殊,自那次见过周唯昭之后,就极少出门了。幸好赖成龙从前也是直接同罗贵联系的,罗贵做事又向来稳重,因此这信仍旧没什么纰漏的到了她手里。

她展开信瞧了一眼,面色就比之前更差了一些------赖成龙在信里说已经在武安找到了恭王一行,可是又叫他们逃脱了,并且从那之后就没了恭王的踪影。

打草惊蛇,后患无穷。

宋楚宜揣着信去了前院书房,宋程濡正同常先生对弈,见了她来朝她摆摆手,她立在一旁看了半响,看不出个所以然,等的快要昏昏欲睡,才听见常先生笑了一声。

她向来于棋艺一道没有天赋,怎么学都是个不开窍的,抿了抿唇恢复了镇定模样,将信递给了宋老太爷:“原先顺着杜阁老给的情报,追踪到了恭王。可是叫他跑了。”

最近议事总是少不了清风先生的,宋程濡早已经差人去请,宋楚宜的话刚说完,清风先生已经带着宋琰进了门,听了这话就挑了挑眉:“跑了?那再抓就难了。”

谁也不是傻子,杜阁老对恭王知根知底,恭王何尝不是对杜阁老了如指掌,一见行踪被泄肯定就知道是杜阁老所为了,接下来自然就不可能再按照原本的计划走。

那杜阁老给的情报就又成了废纸一堆了。

宋琰忍不住皱眉:“锦衣卫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没用?”

锦衣卫收集情报的功夫按理来说是极为擅长的,盯住了猎物更没有松口的道理,不咬下对方一块肉来简直都不能算完,这次锦衣卫的确显得太无能了。

常先生看了一眼清风先生:“既然到处都有恭王的人,锦衣卫里头未必就没有吧?会不会是有人反水?”

这也不无可能,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锦衣卫竟然连恭王的衣角都没摸到------尤其是在人已经找到了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叫人轻松逃走。

宋楚宜听见内奸两个字眼皮就不由自主的抖了抖-----想起内奸就忍不住想起周唯昭身边恐怕也还藏着一个内奸的事来。

宋琰也满怀疑惑:“那恭王如今能去哪里?”

清风先生敲了一下他的头,又看向宋程濡:“恭王果然还是放不下他那六万左右的护卫军-----这也的确是他的本钱。但愿镇南王能顺顺利利的接管护卫军,可看样子怕是难了。”

恭王果然是准备潜回太原的,虽然知道危险,虽然知道朝廷已经派了镇南王前去坐镇,可他仍然去了。

想一想恭王这样有恃无恐也情有可原------太原毕竟是他的地盘,他在晋地经营了十余年,晋地上下官员,大小官吏都是他的人,他若是真的狠下心造起反,未必没人呼应。

而到那时候,在晋地的镇南王就危险了。

常先生也忍不住打个寒噤:“锦衣卫这一出手,恭王必定更狗急跳墙,直接斩了镇南王祭旗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更不能叫恭王活着到太原!宋程濡目光陡然转厉,在地图上细细看了一会儿,问他们:“你们说,他如今是会继续去太原,还是......转道?”

宋楚宜目光平静的往地图上一溜,回头看着清风先生:“若是真的如同我们猜的那样,恭王在锦衣卫也有内应,那么,会不会......他会不会调虎离山,再借着内应引开锦衣卫注意,自己却金蝉脱壳躲在一个可靠的地方等待救援?”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他是恭王身边的谋士,恐怕也要建议恭王这样做,留在原地,就算在锦衣卫有内应也迟早会露出马脚面临危险,而往前走也是一样的道理。

第一百八十二章 除根

“到底是不是,查一查就知道了。”宋程濡讥诮的一敲桌子,将众人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这事儿还是要落在崔家头上。”

晋地毕竟是恭王的封地,被恭王经营了十余年,里头大小官员都同恭王关系匪浅,谁都信不过,更不能信,镇南王到那里肯定两眼一抹黑,眼下也只有靠崔家了。

崔氏一族在晋地绵延早已不知多少代,恭王初去晋地的时候,自然要极力拉拢,可他连许了崔家几个子弟官位,崔家子弟却都拒了。

软的不行自然就要换做硬的,可崔家偏偏是这一地的土霸王,不论声望还是势力,早已盘根错节,非一时能撼动。

而熬到后来,崔家娶了端慧郡主,他就更消停了------崔家径直绕过他,去跟他父亲套近乎了,娶了从小养在帝后膝下的,建章帝一母同胞亲弟弟的女儿,足以表明崔家态度了。

崔家不好惹,恭王也就索性不再管,可是若是顺利的话......原本阳泉马圆通那事儿,该是能叫崔家史无前例的栽一个大跟头,不说从此灭族,也该元气大伤的。

偏偏那事儿又不声不响的不知怎的被遮掩过去了,崔家这等世家大族,警惕性非同寻常,自此之后对家族子弟约束更甚,他竟再没找到下手的时候。

晋地大部分官员恐怕是跟恭王穿同一条裤子,恭王若是死了那自然是好,没人揭发他们,他们也乐的继续当朝廷的官,又不用背谋反的罪名。

可若是恭王还活着,他们就算是想效忠朝廷,恐怕也是不成的了------这么多年下来,把柄早已经攥在人家恭王手里了,若是到时候不合作,恭王把这些事一捅出来,他们两面不是人。

宋程濡下了决心:“老大回去叫你媳妇儿下封帖子去郡主府,请郡主过府一叙。”

偏偏如今崔家最能说得上话的崔应书跟崔绍庭都不在京城,宋程濡紧皱眉头。

清风先生出言提醒他:“光请郡主只能叫动崔家,这事儿还是不能不跟太孙通个气。”

众人就自然而然的朝宋楚宜看过去。

宋楚宜有片刻的不知所措,那一丝不自然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然后她立即恢复了镇定,轻轻点了点头。

旁人或许注意不到,宋琰却最清楚宋楚宜的性子,等宋楚宜出了门拐上了长廊,就追上去拉了她的手-----虽然如今宋琰日渐大了,可她们姐弟之间自小相依为命,感情自来深厚,因此这样亲昵的动作还是时常有之。

宋楚宜回头去看他,曾经刚回来的时候,她看着小小一团的宋琰,很担心他能不能平安长大,可是不知不觉,从前需要她提心吊胆,恨不得护在肋下的小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连眉目间都透着坚定和澄澈的少年。

她终于笑了笑,带着他一面朝前走,一面问他:“东西都收拾好了?”

离她大婚日期越近,宋琰启程的日子也就越近,她虽早已经下定决心,可难免总觉得不舍。

宋琰点了点头,等进了宋楚宜的院子,撑着下巴看她:“你同姐夫吵架了吗?”

宋楚宜伸手提壶的手就略顿了一顿,漂亮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茫然。

她其实也说不清究竟算不算是吵架了-----宋老太太的话,她其实还是听进了心里,或许是她真的矫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想一想宋老太太的话,夜里睡觉都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如同她当初为难于叶景川的喜欢那样,其实对于周唯昭的倾心,她也一直是不安的,被动的。在周唯昭之前,她从未想过再真心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人的代价实在是太重了,上一次她所托非人,结果到最后不仅空欢喜一场,连亲骨肉也一点一点冷在她怀里。

那样刺骨的寒意和绝望她终其一生也不能忘,因此每每害怕自己又落得从前的下场。

周唯昭不是对她不好,相反,真的待她太好。可是待她越好,婚期越近,心里的不安就越发的深重,世上比求之不得更叫人五内俱伤的,是得到了之后再失去。

她现在已经比上一世还要没有退路,上一世她没有心机,只是一腔热爱的撞了南墙,痛极了也就知道放手了,到最后她死的那一刻,她其实心里对沈清让已经谈不上爱恨。可是周唯昭不同,周唯昭是她在经历过种种谎言和欺骗之后,重新打开心扉喜欢上的人。

这两者的重量,是不同的。如果周唯昭也背弃了她,那她或许真的会疯掉。

想通了这些,她上次在重音坊见周唯昭的时候,比以往疏离许多。而周唯昭,算一算也有好几天没有露面了------从前周唯昭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来看看她,就像他说的,他等不得。

宋楚宜扯一扯嘴角正要说话,就听见青莺叩门的声音。

青莺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来,脸上都带着笑,喜气洋洋的同宋楚宜道:“姑娘!殿下来啦!”

周唯昭是同端慧郡主一同来的,宋家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宋程濡已经带着宋仁等一众男丁都迎出去了。

宋楚宜姐弟到宁德院的时候,端慧郡主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玉兰笑着替她们打了帘子,轻声提醒他们:“老太爷递了消息,特意知会了找您过来。”

毕竟崔应书不在,宋程濡又不好见端慧郡主的,宋楚宜笑了一声算是知道了,进门果然就瞧见端慧郡主正陪宋老太太说话。

宋大夫人早站起来,往外头去安排晚间席面了。

端慧郡主就朝宋楚宜招手,如今屋里都是自己人,也没什么避讳的,她就问:“恭王已经到武安了?”

宋楚宜点头,见端慧郡主面色严肃,就将自己跟宋老太爷的猜测说了:“还是要请外祖母督促二舅舅三舅舅悄悄查一查。”

崔家底下商铺和镖局都有,查探消息是极方便的事。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误会

端慧郡主片刻犹豫也没有,恭王若是真的打算在晋地行不轨之事,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崔家,既然锦衣卫里还有恭王的内应,端慧郡主干脆连驿站也不走,同宋楚宜商量了,挑了马旺琨和马永福亲自往晋中去一趟-----他们俩原本就随宋楚宜到过晋中,又都机灵,同崔家人又相熟,是最可靠的。

说完了,又寻了理由拉着宋楚宜的手去宋楚宜的院子,这却是为的私事了,当舅母的,她又素来疼宠宋楚宜,外甥女要出嫁了,叮嘱些私房话也是有的,宋老太太大有深意的朝端慧郡主点一点头:“去罢,别误了吃饭的时辰。”

黄嬷嬷亲自打了帘子送出去,回来伺候宋老太太转过屏风去净房换衣裳,一面忍不住叹:“老太太恐怕矫枉过正了,我瞧着六小姐最近总郁郁寡欢。”

虽然该劝一劝,叫六小姐把心态放正,可是说的太重了,六小姐这样水晶心肝的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心里肯定要有疙瘩跟芥蒂的,还没出嫁就先心里有了疙瘩,日后日子怎么过的好?

宋老太太笑意微敛,缓缓摇了摇头:“现在不说,等她们如胶似漆的时候说,她就该听不进去了。话虽然不中听,可全是为了她好.......结衣,你也看到了琳琅跟展眉的下场,小宜是我手把手带到如今的,我再也不敢犯从前心软的错了。如今就打破她的梦,也避免她以后摔得更痛。”

黄嬷嬷只好不说这个,又看着宋老太太:“您呀,不是我说您,该说的话不说,不该说的话倒是说出来吓六小姐......”她咳嗽了几声,见宋老太太拧了眉头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宫里派下了教规矩的嬷嬷,可六小姐面皮薄,哪里听的进去?您刚刚托了郡主,恐怕郡主也说不清楚......”

宋老太太默了默,有些踟躇的看着黄嬷嬷:“这.....我来做也不大合适罢?......”

端慧郡主毕竟是宋楚宜的舅母,以后按照婆家辈分,宋楚宜还得跟着周唯昭喊她一声姑母,由年轻人出面,总是比她这个老婆子要更合适些啊。

端慧郡主却暂且顾不上宋老太太的嘱托,等不及宋楚宜替她倒茶,先一把把她按在了椅子上,细细的瞧了她好一会儿。

“好端端的,做什么闹别扭?”端慧郡主伸手戳一下宋楚宜的额头:“你这丫头做事从来不曾叫人担心,怎么偏偏现在糊涂起来?”

都快临近婚期了,这人选也是她自己挑的,当初大家都觉得极好的婚事,凭宋楚宜的手腕,哪怕是皇家,也足以应付的,到现在了,还有什么好闹别扭的?

端慧郡主很替她担忧:“你素来有主见,旁的话怕你不耐烦听,我也不啰嗦了,可是自古以来都说夫为妻纲夫为妻纲,现在眼看着都要成亲了,怎么好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别扭?”

宋楚宜素白的手握着景德镇出来的白瓷杯,眼睛放在上头蝶恋花的花纹上,垂着头没有说话。

端慧郡主叹口气还待再说,外头紫云已经笑吟吟的掀起了帘子禀报说太孙殿下在花园里,请宋楚宜过去一趟。

端慧郡主原先的担忧稍稍缓解,伸手揉一揉宋楚宜的头发:“快去吧,有什么话好好说,你们都是聪明人,别生了误会,反倒是不美。”

到底周唯昭是个脾气极好的人,端慧郡主放了心,见宋楚宜站起来了,才惊觉宋老太太叫她来跟宋楚宜说什么,一时有些为难,想了想,问宋楚宜:“徐嬷嬷回来了么?”

徐嬷嬷是宋楚宜身边的老人儿了,虽然被宋老太太放去了通州庄子上当庄头媳妇儿,可是去晋中也是跟着去的,宋楚宜向来信任她,宋楚宜出嫁,她应该也要回来帮衬才是。

问到这事儿绿衣就忙笑:“回郡主,我娘今天晚上就进城啦。”

端慧郡主吁了一口气,想着把这事儿托付给徐嬷嬷去做,点点头不再多说。同宋楚宜结伴走了一段,目送她穿过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去花园了,才掉头回宋老太太的宁德院。

紫云来说是宋珏跟周唯昭在一起,可宋楚宜立在蔷薇花丛旁边,却只看见一系云白锦袍的周唯昭。

明明已经数天未见,明明之前她耍性子有些不欢而散,可周唯昭面上却仍旧噙着笑意,连眼睛里也是满满的欢喜。

宋楚宜垂下眼睛,就听见周唯昭喊了她一声。

紫云已经跟青莺知机的退下了,风吹动旁边树木,发出飒飒声响,拐角处的几盆菊花长势甚好,风一吹掉下好些细碎花瓣。

“我回去仔细想了想,大约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周唯昭走到她旁边,弯下腰来看她的眼睛,见她转过了头,也跟着转了个方向:“小宜,还没发生的事情,我也没办法做出保证------我其实已经做了保证,可你也不会信。”

“我自小同旁的孩子不大一样,你或许觉得我说只需要你一人是我在花言巧语讨你欢心,可于我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的师傅,他自来也只有我师母一个。我现在说,你或许不信,可是这种事情,我也没办法剖开我的心给你看,只好等时间来告诉你,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其实原本只是宋楚宜因为不放心和害怕在无理取闹而已,她抿了抿唇看着周唯昭,倏的叹气:“我并不是生气。”说完又觉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眼里噙着一抹凝重换了话题:“祖父跟你说了武安的事了?”

事到如今,什么都没有先处理了恭王重要,真要是叫恭王逃了,以后就别有安生日子过了。

“我会同景宽说,叫景宽找个妥当的人送信去给镇南王。既然在武安出现过,总不能凭空消失,镇南王假借找劫匪的名目搜捕,又有崔家暗里协助,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来客

宋楚宜凝眉,她总觉得恭王或许未必会如同她们预想的那样轻易被解决-----韩正清实在是个太可怕的对手。

周唯昭正目不转睛的看她,她谈起正事的时候素来认真,这份认真将她方才的惊慌失措尽皆掩去,再见不到先前的患得患失。

他知道宋楚宜为什么这样患得患失,对于她之前的疏离也不觉得生气,他早就知道这是只受过惊吓的猫儿,要用十足的耐心才能重新得到她的信任,他有时间,也多的是耐心。

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来给宋楚宜看他的真心,若她还是不懂,他也没有办法。

四周的大红灯笼通通都被点亮,玉兰提着灯笼领着人匆匆来找他们------前头已经开宴了。

“舅奶奶也已经来了,连华蓥小姐也来了。”玉兰微笑着跟在宋楚宜旁边:“还带来了您最喜欢的梅子酒,说给您尝一尝。”

崔华蓥是来京城给她添妆的,之前就已经寄了信来,因为她愿意来京城,余氏开心了好一阵子,宋楚宜听见亦是觉得欢喜,崔华蓥如今愿意出门了,想必金陵的事就能稍微释怀了。

宴席摆在了汀香榭,四面是倒映着月霜的湖水,灯笼把汀香榭照的如同白昼,宋楚宜才进门,就听见玉香已经笑着喊了一声:“六小姐来了!”

正依着栏杆看景的崔华蓥闻声转过头,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宋老太太见她们姐妹腻在一处,也转过头同余氏感慨:“你也不必总替华蓥担心,我瞧着,她是个再豁达不过的。”

能在那样的境地果断下决定,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人,再脆弱也脆弱不到哪里去。在宋老太太看来,这方是聪明人,该退的时候绝不屈服于环境和流言,知道自己要什么,才最要紧。

余氏面上的愁苦之色也尽数散去,一扫先前的担忧,笑看了她们一眼:“您说的是,我活了这么大了,竟然还没有一个孩子想的明白。我本来一直担心她不肯来京城是因为心里不好过,可后来才晓得她是要在晋中开女学堂......”

这事儿宋老太太也听宋楚宜说起过一嘴,说是崔华蓥学着从前秦夫人在淳安之时那样,在晋中设了一个女学堂,专门教女孩子念书识字。

一个女孩子做这些当然是不容易的,就算崔家在晋中素有名望,又是当地望族,可是到底人言可畏,听说还有那等死倔死倔的酸儒到她学堂门前泼墨洗地,说她污了圣人名声。

当时宋楚宜还专程去信转告崔应允他们,叫他们务必要支持崔华蓥。

“这是大好事啊。”她还记得当时宋楚宜亮闪闪的眼睛,也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是极好的事,别听那等糊涂人说事,哪位圣人也没听说过不叫女子读书明理的。华蓥是有大志向的人。”

余氏说起这个又发愁了:“可不是,经过小宜搭线,还认识了卢家小姐。琢磨着要同卢家小姐一道去漳州开女学堂呢,还说要同卢小姐出海去看看海外风光,您说愁人不愁人?”

如今海上可不太平,两个女孩子,就算再有身份背景,带再多的人,也不能叫人安心啊-----连沿海的官兵都总是被打的一退再退,她们去怎么让人放心?

说来说去,又是宋楚宜给的胆子,宋老太太无奈的拍了拍余氏的手:“这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她们不是说要等荡平了倭寇再去么?且有的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