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的厉害,作为权贵子弟他向来深有耳闻-----陪着先帝打下江山的那批人,多有死在锦衣卫手里的,可从前毕竟只是听着害怕,如今却是真真切切的看见了。

他看着需要油灯才能照亮的阴暗的地牢,只觉得冰寒刺骨,可这些其实都不算最难熬的,最难熬的是听见里头挂着镣铐、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儿子的下人说了一句我招。

而广平侯世子费战,广平侯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他骨头挺硬。”陈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似笑非笑:“而且动作也挺快,还没等人审呢,他就用贴身藏着的刀片抹了脖子。”

广平侯冷汗涔涔,失去儿子的痛此刻根本感觉不到了------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建章帝会要见他,为什么建章帝让他来看看他儿子。

他咽了咽口水,艰难的挤出一丝笑:“我......他死不足惜.......”

铁面阎王陈平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毫无表情,拿眼看了他一眼,也不跟他卖关子:“是我们请圣上将你找来的,你儿子骨头硬的很,你家这奴才的骨头倒是没他那么硬。他招了,可他知道的东西不多,他说,你媳妇儿知道。你儿子既然死了,知道的也就是你媳妇儿了,你去问问。听说她骨头也挺硬的,要是我们动手,怕她不说。”

后头的话,他其实听的不怎么明白了,脑子都是一片混沌的,听什么好好似不大清楚,他跌跌撞撞的回了太极殿,直到双腿跪得发颤,才反应过来,上下牙都磕在了一起直打抖,根本控制不住。

他们家虽然是以军功起家,可这么多代下来,家里已经再没出过什么将才,他自己没什么大的宏志,可没料到,儿子倒是有这么大的野心。

建章帝一手拿着笔伏笔写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头也不回的道:“他同你倒是不像,更像他那个姓杨的母亲。”

广平侯一双腿抖得更加厉害,终于伏地不起,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朕给你一天时间。”建章帝终于纡尊降贵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让你媳妇说真话,朕再说一遍,朕只要真话。”

广平侯觉得自己如今就如同是砧板上被人捏住了脖子待宰的鱼,连呼吸都极为艰难,惶惶然的应了是,先回了侯府。

他不是个傻子,他只是跟总看不清自己身份的沈晓海不一样,只想守住这份荣耀过日子罢了。儿子能做那些事,怎么可能只是为了杨氏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姐?

他想起了素来爱念叨她侄女素来如何如何的妻子,想起了近来妻子替孙子挑选的长媳,恍惚是个姓王的?

姓王的,他在心里琢磨了半天,到了妻子房里。

杨氏亦步亦趋跟上来,面色苍白无血色,跟个死人没什么分别------她儿子下狱了,下的还是杀人如麻几乎没人能全须全尾出来的诏狱!她只要一想到就觉得心如刀割惶惶然不可终日。

第五章 招供

“老爷!”她惶然攀上他的胳膊,立即就哭起来了:“怎么样了?!圣上不会对战儿怎么样吧?战儿跟王爷情同手足,他哪里会生出害了王爷的心思呢?!您跟圣上说清楚了没有?!”

广平侯目光定定的定在她身上,片刻过后忽而抬起手猛地一巴掌摔在她脸上。

杨氏被打的趔趄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没有站稳,等站稳了才偏过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目光冷然的广平侯,尖叫了一声扑上去:“你疯了?!你打我......”

广平侯没有犹豫,抬手又是一巴掌甩在她右脸上,直把她打的站不稳摔在了旁边的桌脚上,登时血流如注。

杨氏被打的懵了,才刚要发作的脾气终于也无声无息的咽进了肚里,捂着脸不断后退。

“是啊,你说的是,他跟王爷情同手足。”广平侯声音森冷简直像要吃人,一字一句如同风里的刀,刮的人头皮发麻:“所以连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他都敢做!”

杨氏一瞬间面如死灰,原先还气鼓鼓的瞪着他的眼睛顿时不自在的躲闪开去,可片刻后她又忽然反应过来似地,直扑广平侯,面色惊恐的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你......”

广平侯没说话,他搬了把椅子哼哧哼哧的坐下,头上仍旧汗流如雨,抿唇阴恻恻的看了一眼杨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们做的无声无息?”

事实上,杨氏真的觉得他们做的已经足够无声无息,没错,帮恭王逃走的的确是费战,的确是自己的儿子,可是,这事儿做的足够隐秘和周全------连上折子捅出这件事的也是费战自己,而且现场也做的真真的,除了她跟侄女都姓杨,根本就没有可令人怀疑的地方......

她目光复杂的抬眼看丈夫一眼,重新又垂下眼睛,惶恐无依的感觉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竟是释然和轻松------她一直为瞒着丈夫而悬心,现在丈夫自己知道了这事儿,反而省了她许多口舌。思及此,她面露微笑,再一次攀上了丈夫的胳膊,语气也放和缓了,跟刚才疯狂惶恐的妇人仿佛不是同一人:“老爷,您这么多年,也就领着个轻扯都尉的闲职,就是咱们儿子,堂堂一个侯世子,也只能日复一日的枯燥的去守着皇陵。您不觉得憋屈吗?”

广平侯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像是没想到她会是这个想法,他盯着她一会儿,忽然笑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几斤几两?”

他背手站起来:“先前的英国公、苏家、章天鹤,莫非你都忘了?那阵子闹的人心惶惶的时候,我记得你还说过,争那么多做什么。”

“那怎么一样?!”杨氏眼里发光的打断了他,在屋里兴奋的踱步,手里的帕子拽的紧紧的,追着广平侯的目光炙热而疯狂:“恭王殿下可是真正的天潢贵胄!一旦他得势,一旦他得势,我们家会怎么样?!我可是王妃的亲姑妈!”

广平侯终于失笑,他温柔的看着妻子,不动声色的垂头挡住了眼里一闪而过的嘲笑和愤恨,抬头看着妻子温声点头:“是啊,我怎么忘了,你是王妃的亲姑妈。”

杨氏脸上笑意更甚,整个人都显得神采飞扬。

广平侯于是忍不住叹气:“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现在咱们儿子都下了诏狱了.......要是他经不住刑招了,一切可就都成了梦幻泡影了。”

杨氏得意的瞥他一眼,眼里含笑面上带着得意:“怎么会?不会的,锦衣卫里有咱们的人,他们只是走了狗屎运才怀疑到了战儿身上,他们查不出什么来的。”

终于吻到了关键的地方,广平侯屏住呼吸:“哦?那为什么我去的时候,战儿被用了大刑?”

杨氏就抿起了唇难掩面上怒意,看了广平侯一眼:“用了大刑?”闻言似乎想到什么,又恨恨的骂了一声:“陈平这个祸害!”

广平侯叹了一声气:“也不知道是不是陈平察觉了什么使了什么手段,我去的时候,只看见战儿在受刑,他现在倒是扛得住,若是扛不住了......”

这么重大的事,杨氏目光如箭看向广平侯:“圣上让你去......”

广平侯就忙叹了一口气,脸上不自觉的带了埋怨的神情:“圣上自然是斥责我的,还问我是不是我纵着战儿跟贼匪勾结,又叫我问清楚战儿究竟勾结的是何人,可战儿偷偷跟我说了实情,我吓得六神无主,差点儿在圣上和陈平那个人精跟前露了馅。你跟战儿要不瞒着我,我也不能如此狼狈。”

杨氏就冷笑了一声不说话了。

广平侯又重新倒回了圈椅里,揉着眉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战儿让我告诉你救他,说他快坚持不住了,他让你找人,找什么人?”

“告诉我吧,现在到了这个关头了,再不说,难不成你想大家一起完了?”广平侯见杨氏眼里露出防备和警惕的神情,就道:“再多的富贵,也要有命享,别到时候儿子都死了。”

他似乎的确向来是宠爱儿子的,杨氏踌躇半响,犹豫的看他一眼:“老爷你向来不理这些事,何况知道的越多错的越多,不如我自己去......”

说到底,还是对他不信任,不敢把事情告诉他。

广平侯极疲乏的模样,深深看她一眼,喔了一声,焦急不安的站起来催促她:“那你,那你快去,一定要找到人说清楚,让他帮忙救救战儿。”

真是疯了,他在心里想,这个蠢妇,居然还敢做着从龙之功的美梦,不过就因为有个侄女当了王妃,心就这么大起来。而且不仅疯了,还蠢,简直蠢的无药可救,他都已经去见过皇帝了,她居然还以为锦衣卫跟皇帝是真的只觉得费战跟劫匪勾结,要不是就是太蠢,要不就是.....有恃无恐。

第六章 角色

杨氏急匆匆的站起来奔出房门,广平侯站在窗前看着她行色匆匆的模样,神情漠然。

他当年怎么会娶回来这样一个蠢的婆娘,不仅自己蠢,还带累费战也听了她的教唆,把一家人放在火上去烤!

拳头捏的咯咯作响有些发疼,早在恭王妃杨氏回京来之后叫了妻子过去说话,他就该先有警惕的,皇家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能沾手,当初的苏家就是前车之鉴!

可事已至此.......他已经死了一个长子,绝不能再出什么篓子惹得圣上不高兴了,杨氏......广平侯心里发冷,只觉得恭王恐怖异常,他竟然能哄的费战犯下这等弥天大错帮他逃亡,还能在锦衣卫里安插人手,但愿杨氏是个有用些的棋子,但愿杨氏能挽回一些费战所犯的过错-----费战恐怕就是被锦衣卫里的内奸弄死的,否则以锦衣卫的能力,要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实在太简单了,怎么可能会犯叫人犯轻易死了的错误?

他猜的对,赖成龙和陈平都面色铁青的大眼瞪小眼,尤其是陈平,虽然他只是个锦衣卫同知,是赖成龙的下属,可他的愤怒实在已经遮掩不住,他看着赖成龙,简直觉得丢脸至极:“咱们锦衣卫就还没出过审不了犯人,还得靠圣上出手的事儿!”

对于战无不胜的锦衣卫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赖成龙比他镇定一些,见一向不声不响的冷面阎王激动成这样也是有些无奈:“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广平侯当年于圣上有恩,圣上还是想放他一条活路的,咱们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当年泰王造反的时候,同样被请去泰王府赴宴的广平侯逃跑的时候顺带拉了建章帝一把,建章帝其实挺念这份旧情。

陈平嗤笑了一声:“可你怎么就能确定广平侯不曾牵扯其中?还跑到圣上跟前想出这个主意,你可真是出息了,若是广平侯跟杨氏沆瀣一气,也早已是恭王的爪牙了呢?!”

赖成龙知道如今陈平压力巨大,也就不同他过不去,叹了一声摇摇头:“我不知道,所以还是等吧。”

他也是信了小丫头的邪,他抓了广平侯世子费战回来,可是还没等审,费战就已经死了------是用刀片抹得脖子,可是落到锦衣卫手里的人,求死也是难的。要是没人帮他,他不会死的这么痛快且这么无声无息。

费战死了,线索也就断了------其余被杜阁老供出来的那些人通通都只是小喽,这等机密要紧的事,他们是不知道的。

宋楚宜建议他去找找建章帝,让建章帝出面叫广平侯帮忙,他当时都准备去抓广平侯先审一番了,却因为宋楚宜的这番话停了手,再三思索之后还是采纳了她的意思,如实跟建章帝说了锦衣卫里头怕是有恭王内奸的事,让建章帝帮忙,这样一来,藏在锦衣卫里的奸细不想暴露也只能暴露了------如果广平侯真有牵扯,那就是灭门之灾,他肯定要想办法自救,要自救就不可能不联系恭王的人,如果没有牵扯,他自然更会配合锦衣卫骗他妻子去找奸细求救,如今看来,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宋楚宜这个小丫头果然猜的神准-----广平侯本身跟这件事是没有关系的。

他正思索,外头刘通擦了一把汗跑进来打断了他跟陈平的讨论,有些迟疑的道:“大人,杨氏......杨氏她一下午并没出门,只使唤了一个丫头出门去狮子楼订了一桌酒席。”

陈平有些诧异-----自从贾英鑫的事情之后,狮子楼已经被赖成龙拿过来了,这事儿他清楚的很,当初还笑过赖成龙黑吃黑。

赖成龙更诧异,眉头皱的死紧,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半响才问:“还有呢?”

刘通挠了挠头有些苦恼,最终还是苦着脸畏畏缩缩的道:“还有......那桌酒席,是店里帮厨的大志领伙计一同送去了广平侯府,然后大志就匆匆出来,回了家。”

陈平看向赖成龙。

赖成龙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又似乎觉得理所当然,眉间居然浮现出一丝了然:“果然如此。”他说,然后苦笑了几声。

他笑过之后立即就站了起来看向陈平:“去柳叶胡同!”

柳叶胡同,听着甚是耳熟,陈平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一些,已经站起了身,腰间的绣春刀在阳光下也似乎散发着寒气,他顿了顿看向赖成龙,忽然想起了这大志是谁。

大志是宏发的弟弟,亲弟弟。

这样说来就说的通了-----宏发是赖成龙的心腹,只有他,赖成龙做的什么决定他都知道,也是他被派出了京城去追杀恭王。

怪不得总是屡屡差了一点,怪不得后来完全失去了恭王的踪影......

他不敢耽误,跟赖成龙直扑柳叶胡同里宏发的家,抓了正准备往外传递消息的大志。

抓了大志之后,又扑向通州的礼部侍郎王家。

果然跟宋楚宜说的一样,王家跟这件事真有牵扯。

赖成龙惊出了一身冷汗------王家是大范氏的人,是太子的人,更是韩正清和太子联络的中间站,现在王家既然跟恭王逃走一事有关,那么,真的如同宋楚宜所说,恭王跟韩正清已经勾结在了一起。

他不敢犹豫,按照宋楚宜所说当下自己先把王家上上下下包括犄角嘎达都搜了一个遍,仔仔细细,确认再无遗漏了方才敢令下属继续搜------万一搜出些太子的东西,那可就不好交差了,还是做的仔细些的好。

王家这里好说,一个都跑不了,也不担心泄漏消息出去-----顺着杨氏这条线顺藤摸瓜,又有杜阁老助阵,奸细抓的差不多了,去西北的线又有人拦截,不怕还有人能传递出消息去。可是宏发那里呢?宏发可毕竟远在晋地......

第七章 生死

赖成龙跟广平侯一起跪在建章帝跟前,太极殿的地板极冷,冷得叫人骨头都泛起疼意,他们两个却都跪得笔笔直直,动也没敢动一下。

隔了不知多久,建章帝才有了动静,他偏头对安公公说了一声:“请太孙来。”

赖成龙心里不由自主就咯噔了一声,不知道建章帝说请周唯昭是什么意思-----眼下正处理着恭王在京城安插内奸的事,这样的事,建章帝就算再憎恶恭王,也不该叫周唯昭插手的吧?

周唯昭来的很快,见了他们俩也并没露出惊怪的神情。

建章帝三言两语把事情同他说了:“那逆子就是被锦衣卫千户宏发还有广平侯世子合谋放走的,放走了之后又一路上通风报信给他方便,让他躲过了重重追杀顺利进入晋地,以至现在镇南王和吏部侍郎生死不明杳无音讯。”

周唯昭的神情凝重起来:“勾结锦衣卫.......”

建章帝冷笑了一声:“不仅锦衣卫,你媳妇儿出阁之前......”他想了想,用了更合适的词:“你媳妇儿最近这些日子的多灾多难,也同那逆子脱不了关系。他远在晋地,居然还可以操控京城局势,有趣吧?”他一手指了赖成龙:“你同太孙说说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赖成龙应了是,说了王家跟韩正清勾结的事,看了建章帝一眼,语气极为严肃:“勾结戍边大将,操控京城舆论攻讦太孙妃,恐怕为的是您。”

广平侯垂着头没出声,他知道赖成龙这话说的还算是很缓和了,什么冲着太孙来的,这分明也是冲着建章帝来的,恭王分明就是想要造反了,没的说的。

建章帝问周唯昭:“听明白了?”

周唯昭摇摇头:“不甚明白。”

赖成龙心里腹诽,这一切都是你媳妇儿捅出来的,你要是不明白,还有谁明白?这两夫妻......

建章帝瞪了他一眼:“那逆子没死,你知道的。”

当初建章帝已经把这事儿告诉了他,周唯昭点点头:“您不是已经把他的死讯宣扬出去了吗?礼部连他的棺木都准备好了,在皇陵那里的静安寺停灵七十九天再下葬。皇祖父,他已经死了。以后再出现冒充皇叔的人,按律当诛九族。”

广平侯心肝颤了颤。

建章帝却笑起来,前阵子太子恭王的事出了之后,他一度嫌弃周唯昭太聪明,觉得这不是皇室的福气,可现在看来,的确是福气。

“你说的是,以后任何一个敢冒出来说自己是恭王的人,按律都当诛九族。”他还活着,他是皇帝,他说恭王死了,就是死了。

建章帝顿了顿,又道:“如今就有人不知死活借着恭王的名义生事,这事儿,朕交给你处置。听说晋地有人冒充恭王,你去替你死去的皇叔做个主,把冒充他的人杀了!”

广平侯的心肝再度颤了颤,捏着拳头终于没忍住抖了起来。

建章帝瞟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起来罢。”

广平侯有些艰难的爬了起来,弓着身子退至一旁。

“你那儿子竟然敢跟劫匪勾结害了恭王,死不足惜,你们侯府降成子爵,袭一代。”

广平侯觉得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他知道还是少年时一念之间拉了建章帝一把救的自己,感激涕零的跪倒在地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这事儿若是再有除了你和赖成龙陈平知道,是什么下场,你知道的罢?”

广平侯匍匐在地点头如捣蒜:“臣知道......臣知道......”

建章帝挥手叫他下去了,仍旧把脸转向周唯昭:“这事儿你来办,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杀了那个逆子。”

周唯昭有些迟疑:“要孙儿去晋地?”

建章帝立即呵斥:“胡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去晋地做什么?!连镇南王尚且一时没了消息,何况是你?朕是叫你想法子,没叫你自己去!”

赖成龙眼观鼻鼻观心,不禁觉得绝了,到现在为止,事情的发展态势竟然跟宋楚宜之前猜测的一模一样。

周唯昭提醒建章帝:“既然他还勾结了锦乡侯和王侍郎,如今王侍郎被捕,那锦乡侯恐怕会有所察觉,您看如何处置锦乡侯?”

建章帝嘴角浮现一抹玩味的笑:“他是你父亲的妹夫,没料到却跟那个逆子走的近。朕倒是想问问为什么。”

周唯昭跟赖成龙一道退出来,先问了这一月多来的进度,听说要派人去接手宏发的事就摇头:“你的人你心里该清楚,他好像跟你很久了?”

从去阳泉开始,宏发好很受赖成龙的重用,他是赖成龙早期就从千户带起来的心腹,从一个小旗一点点被赖成龙提拔上来。

是以赖成龙才觉得恼怒异常,他一手提拔宏发上来,却没料到宏发最后竟是这样回报他,他脸色很有些难看:“是很久了,久到我都从没怀疑过是他。”

当初贾英鑫和许良当道的时候,宏发都一直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却没料到最看重最信任的人原来却就是那把刀,饶是赖成龙也有些难以接受,恭王到底是给他惯了什么**汤,他才会背信弃义且胆大包天竟然做出这样的错事?

他缓了缓神重新恢复从前镇定:“殿下说的是,不能派人去问他,他这个人,嗅觉比狗都要灵敏,一旦派人去接替他的差事,他立即就会知觉......”

而宏发,是知道恭王在哪里的关键------他要跟恭王通风报信,总得掌握个具体渠道。如果他一旦发觉京城情形不对,那么,恭王一定也知道了,倒不是怕恭王知道,恭王如今本来就i是光腿的不怕穿鞋的,是怕恭王得知京城的动静而加快速度,更甚至对镇南王不利。

“得想个别的法子。”赖成龙若有所思:“调他进京也是不能的,换我在他如今的处境,一定会谨慎异常,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再三品味。”

相处了这么久,他深知自己这个心腹是什么性情。

第八章 引诱

周唯昭随他径直去了锦衣狱,文书都做的很齐全,广平侯世子费战面上的罪名就是勾结劫匪残害恭王,他看了一回,又伸手把这一大摞文书通通扔给了青卓:“整理整理,带回去给小宜瞧瞧。”

青卓应了一声是,周唯昭就又问赖成龙:“王侍郎呢?”

王侍郎正在受刑,周唯昭见到他的时候,他身上雪白中衣半点血迹都没沾,可是整个人却已经痛苦的连面容都扭曲了。

锦衣卫拷问人的手段向来五花八门绝不重样,所以之前费战才会被人抹了脖子,周唯昭想到这里,心念一动回头去看陈平:“杀广平侯世子的人,找到了么?”

广平侯世子死的干脆利落,跟宏发里应外合的人功不可没,要是没抓着,待会儿王侍郎会不会也一样无疾而终,就不得而知了------虽然现在陈平等人看的也算是很紧。

陈平一面示意旁边的牢头打开了门,恭请了周唯昭进去,一面就道:“宏发是锦衣卫,大志可不是,收拾收拾就招了,可他知道的也不多,宏发不傻,知道大志是个寻常人,做足了准备的。”就更说明宏发不是一时起意,而是早被收买了。

按照大志的说法,宏发也是近半年来才开始叫他跟广平侯夫人传递消息的,算一算时间,正好是恭王和杨氏回京的时候。

恭王妃杨氏真的是半点可以利用的人脉都不错过,按照她这么个拉拢法,也不知道还有多少隐患没有消除。

现在虽然抓了那个替广平侯世子递匕首自杀的小旗,可这个小旗知道的也不多,他要给广平侯世子递匕首这个命令,还是王侍郎下发给他的,其余的,把他折磨的半死他也不知道了。

陈平唉了一声笼着眉头有些发愁:“可是王侍郎脾气又臭又硬,把他的妻儿都抓到他面前他也不开口,着实是个厉害人物。”

跟着韩正清混的,骨头不硬好对付才奇怪。

周唯昭有了心里准备,进屋就见王侍郎正朝他看过来,虽然面容扭曲脸色惨白,可一双眼睛却还是炯炯有神亮的惊人,看着他的目光也隐含着兴奋。

就像是一个疯子,陈平看不得这种眼神,回头看着周唯昭:“那个杨氏也和疯了似地,人都已经到我们手里了,还是做着不知什么美梦,居然连上刑都不怕,疯疯癫癫的,虽然后来问出了些东西,却也是些没什么用处的,真正的关窍还是在这个姓王的身上。”

必定是有什么在支撑着这些人。

周唯昭悠闲的在审案的长桌后边落座,脸上也并没什么愤怒之情,他半点不闪避眼前的王侍郎投过来的有些渗人的眼神,直勾勾的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看的王侍郎不由自主的率先移开了目光,才笑了笑,终于开口:“恭王许了你和韩正清什么好处,你才愿意跟韩正清投到他船上?”

屋子里静的有些吓人,唯有火盆里正燃烧着的碳时不时的发出噼啪声响,陈平大手一挥,人已经尽数退了出去,只余他自己给周唯昭打个下手。

王侍郎没有说话,他脚底下放置着钉板,只要他不缩着弓着脚,就会脚底板鲜血淋漓,可人是不可能一直永远保持高度紧绷的精神状态的,他从昨晚到现在,脚底都已经被刺穿了,两只脚又肿又大,连形状都已经分不清楚,如今他笑了笑,这一笑放松了警惕,两只脚不由自主的就又踩在了钉板上,登时疼的他惨叫了一声皱起眉头。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闭眼,只要他闭上眼睛,锦衣卫这些人就会想尽办法的让他睁开,如今他已经疲惫的上下眼皮不受控制的黏在一起,被钉板这么一刺,又立即清醒过来,咬着牙忍着疼死不开口。

连陈平亦忍不住开口说一声硬骨头的,就真的是硬骨头,难怪锦衣卫费了这么多手段拿他都没法子。

周唯昭站起来踱到他身前,目不转睛盯他的眼睛:“从前我记得你就因为跟钦天监勾结,和皇觉寺的贼僧元慧抹黑宋家而被申饬。皇觉寺后来依附的是谁,你我心里都清楚。既然如此,我也有些好奇,跟着东宫好歹是跟着正统,只要东宫不倒你的前程也就有了保证。可是跟着恭王这么一个乱臣贼子,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查了查你的书房和你的密室。”看着王侍郎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周唯昭满意的说了自己的发现:“你的人去往荥阳的行程可甚是密集啊。若是我没有猜错,你们跟着的根本不是东宫太子,而是锦乡侯韩正清吧?”

陈平放下了手里的笔,若有所思。

王侍郎咬住了自己的嘴,没有说话。

“倒有几分文人的骨气。”周唯昭不以为意,甚至还夸了他一声,之后也不再盯着这个问题紧追不休了,他开始问陈平王侍郎的妻子儿女,从他的妻子儿女问到他的父母堂叔,一个个的问的无比仔细。

王侍郎眉间隐隐闪现出纠结不忍,随即却又强行压了下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这人倒是狠得下心,要么是有天大的把柄握在韩正清手里,要么是韩正清给了他天大的恩惠。周唯昭垂头看着他,开出了自己的条件:“你该知道现如今你是什么处境,不管你为了什么。这样,若是你把韩正清和范氏一族的关系事无巨细的告诉我,再把他们在西北的经营报上来,我就给你留个全尸,放你家人一条生路,怎么样?”

王侍郎嗤笑一声,摆明了不为所动。

周唯昭也不强迫他,回头吩咐陈平:“之前你们虽然把王侍郎的家人带来了,却没有好好招待过。不如这样,把他们带来跟王侍郎团聚团聚。尤其是他刚出生的孙子,似乎还不满两个月?一起带来给王侍郎瞧瞧,许久不见,恐怕想念的紧了。”

毕竟有些人,是当真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口头上的威胁对于他们来说,远没有看见那样震撼。

第九章 追根

王侍郎的脚又情不自禁的放直了,这回想必是放的狠了,他啊的尖叫了一声,随即就猛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痛的眼泪纵横。

陈平出去吩咐人领了王府的人进来,也没说二话,也没等他们真的共享天伦聚在一起哭,抬脚就踹翻了一个老婆子,痛的那个老婆子飞出去几米远,捂着胸口趴伏着起不来。

这大约是王侍郎的母亲王老太太,王侍郎瞪大了眼睛,眼睛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两只被挂在吊环上的手捏成了拳头,关节咯咯作响,手背青筋突出。

周唯昭冷笑了一声,原来这些人,也是有心的,会疼的。

可这些人当初勾结在一起,跟韩正清大范氏要置他于死地的时候,可是半点情也没留,从小到大,这些人害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就没有停过的时候,连他在阳泉那一次,大范氏心心念念着要他死。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王侍郎要是不肯说出韩正清跟范家的隐秘,这个代价就会付的更重一些。

王家那群人霎时如同惊弓之鸟,有年轻的妇人已经晕了过去,其他人也俱都惶惶不安,哭闹声吵的人头疼欲裂,王侍郎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的这些家眷,闭上了眼睛。

陈平看了周唯昭一眼,见他没有出声,面上表情都不变,冷然伸手去抓那被一个女子护在怀里的襁褓,瞧他那手势,根本就不顾会不会伤了孩子。

痛哭声求饶声溢满了屋子,怀抱着婴儿襁褓的妇人几乎是声泪俱下的喊了一声父亲,怀抱着孩子看着王侍郎,眼里惊恐交加。

王侍郎困难的咽了咽口水,终于也喊了一声:“不!”

陈平到底伸手把孩子接在了手里,他拎着襁褓上绑缚的带子,把孩子递到王侍郎跟前:“这孩子长得倒是秀气。”

不知事的婴儿哭的撕心裂肺,脸都涨的通红,忽而呕出一口奶,猛地咳嗽起来。

年轻妇人终于不管孩子父亲的拉扯,死命冲撞到了人前,双膝跪地血红着眼睛揪着衣襟看着陈平和王侍郎,最后把视线放在王侍郎身上:“父亲!那是您的长孙,他才满月啊!他才满月!”大抵是锦衣卫的名声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她看着孩子被抱在穿着飞鱼服的陈平,连喘气都觉得艰难:“您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全都死绝吗?!”

周唯昭在旁边冷眼看了一会儿,终于出声:“王侍郎,你可没有多少时间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王侍郎铁青着脸色,双脚已经疼的没了知觉,看着一屋子睁眼看着他的一家老小,终于老泪纵横,点了点头。

陈平仍旧阎王判官一样别人欠他几千两银子一样的表情,轻轻松松把孩子放在了那哭的几欲昏厥的女子手里,这回他没再手抖,安安稳稳把孩子交给了人家,才亲自去解开王侍郎,把他扔在地上。

王侍郎开口要说话,周唯昭却先把头转向陈平:“把这些人都先领出去罢。”

知道的少一些,才能真正活着。

王侍郎出声喊住了其中一人,他的手腕被吊了这两天,早已经充血肿胀,又麻又痛,根本动弹不得了,他顿了顿,缓过了手上的疼痛,才伸手指了刚刚被叫住,现在已经吓得两股战战的老妪问周唯昭:“殿下还记得她吗?”

周唯昭看她一眼,蹙起眉头想了想,摇了摇头。

王侍郎就笑起来,双手终于有些力气了,就自己爬起来盘腿坐好了:“那是齐嬷嬷,是范良娣当初带进京城来的陪嫁之一,跟房嬷嬷是一样的,比房嬷嬷还得用些。”他见齐嬷嬷面如土色,也不以为意,看着周唯昭又道:“当年您五岁那年不是病了一场吗?在太子寝殿外头推您进井里的,就是她。”

此言一出,原本就已经站立不住的齐嬷嬷一瞬间面如死灰,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陈平去看周唯昭,却见周唯昭根本不为所动,既没义愤填膺,也没憎恨恼怒,只是神情平淡的摇了摇头:“是吗?我不记得了。”

他漂亮修长的手指屈起来轻轻敲了敲桌子:“说重点。”又扔给王侍郎一沓纸:“另外,把韩正清在西北的势力分布图写给我,还有,听说你们才是真正传递消息去给韩正清和恭王的?他们在京城还有多少人,都写下来,一个也别有错漏。王侍郎,未必每个人都有我当年那么好的运气,被匆忙跑过的内侍救了出来,你要小心。”

不骄不躁,半点不会为犯人的言语挑动情绪,要是不当太孙和储君,倒是个做锦衣卫的好材料,陈平在心里嘟囔了一句。

王侍郎先没动笔,指着齐嬷嬷笑了一声:“我就是在说重点啊,您不是说要知道韩正清和范氏一族的关系吗?还有人知道的比她更清楚吗?恐怕房嬷嬷都没她清楚,她手里,才真正管着范良娣和韩正清的大事小情。”

齐嬷嬷已经吓得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她可没想到王侍郎竟会真的反水,更没想到自己会被推出去。

范氏一族跟韩正清的关系......她看着已经朝她逼近的陈平,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晕厥过去,往后退了退缩了缩,直到退无可退。

周唯昭喊住了陈平:“你盯着他。”他看了一眼王侍郎:“等他把人写的差不多了,就去抓人,一个别漏。”

自己开了门出去,不一会儿青卓和含锋进来,提溜起了齐嬷嬷,跟着周唯昭出去了。

齐嬷嬷悬在青卓手里,颤的差点儿控制不住尿了一身,直到被人掼在地上,才觉得天旋地转,猛地跪在了周唯昭跟前,死命的磕头求饶,人总是怕死的,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还以为以后能跟着韩正清过上什么好日子,现在却连命都快保不住了,她牙齿咬的死紧,眼睛也酸疼的厉害,战战兢兢的趴伏在地上等着周唯昭问话。

第十章 隐秘

周唯昭如愿以偿的问出了很多东西,其中就有一项叫宋楚宜自来觉得无法理解的------为什么韩正清对大范氏这么死心塌地。

她之前隐约猜到过韩正清连对逼死妻儿的大范氏都无动于衷继续效忠东宫的原因,是因为韩正清或许同大范氏关系过从甚密。

可她没想到竟过从甚密到这个地步。

“范良娣好手段。”最终她只是冷笑了一声牵起嘴角:“既要抢了妹妹嫁进东宫的机会,又不肯放弃从前的青梅竹马,最后还把两个人都玩弄其中......”

还远远不止这些,大范氏这么些年,实在是把小范氏当成泥胎塑成的一般搓圆搓扁,听齐嬷嬷说的,她都忍不住替小范氏叹息起来了。

真可怜啊,从小并不知道自己不是嫡出,被养在嫡母膝下,待姐姐真心真意,姐姐要抢她的风头也乖乖让了,可到最后却被设计赔进去了一辈子。

“侯爷的原配妻子死了......他的原配妻子是大小姐的......大小姐的闺中密友,嫁给侯爷两年就死了......”齐嬷嬷的话说的断断续续,仿佛也知道大范氏做的事究竟有多丧尽天良,有些没有底气:“她死了以后......侯爷的母亲就逼着侯爷另娶,侯爷去问大小姐,大小姐不让......”

宋楚宜其实很不明白如同宋楚宁和大范氏这样的人,究竟是哪里来的这么深重的仇怨,动辄就要人付出一生来当代价。

明明是她自己不要的,却也不容别人染指。

齐嬷嬷趴在地上冷汗涔涔:“后来,后来二小姐想回家去------因为太子妃的事儿,二小姐还是很伤心的,大小姐冷待她,她害怕,求了我让我递信回荥阳......可是荥阳老爷夫人又都让我听大小姐的......大小姐知道以后就让我趁着锦乡侯府老夫人办寿宴,一碗迷药灌倒了二小姐.......二小姐自此后就成了锦乡侯世子夫人,后来又成了锦乡侯夫人......”

究竟是有多深仇大恨,才会对亲生的妹妹用这样惨绝人寰的手段毁了人家一生。

齐嬷嬷的话越说越没有底气:“后来,锦乡侯夫人生了一儿一女.......大小姐很疼他们,二小姐见到他们的时候都不多,见的多了,世子就总要出些小毛病,有时候还不仅是小毛病,有两次都快要死了,大小姐又给请了名医,送去了苏州调养......”

这女人心肠恶毒竟至于此,果然同太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宋楚宜有些听不下去了,索性也就不再听这些,单刀直入的问她:“锦乡侯就对范良娣沉迷到了这个地步,连她杀死了他唯一的嫡子也不管不顾吗?”

至于小范氏,那在韩正清心里估计也就是个替代品,谈什么情分不情分的,简直有些可笑了。

周唯昭揽住宋楚宜的肩膀安抚的拍了拍。

齐嬷嬷咬住了唇期期艾艾的看着宋楚宜,她没料到来了这里审问她的不是周唯昭而是太孙妃,她心里是知道一点这个太孙妃的厉害的,又还是有些想要拿乔------王侍郎都能靠卖情报反水得到些好处,换了全家人一条命,她也想谈谈条件。

宋楚宜已经笑起来了,她的一双眼睛仿佛能看透齐嬷嬷所有想法,微笑着摇头:“嬷嬷可别跟我谈条件,你现在能不受重刑在这里同我聊天,已经是我给情面了。你最好是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诉我,否则,荥阳范氏死的时候,你们一家人也不会有好下场,我说到做到。”

齐嬷嬷打了个冷颤,心里想着宋楚宜危言耸听,又不敢硬碰硬,只好认命的说下去:“其实,其实......其实我们大小姐一直都骗锦乡侯的......”

宋楚宜觉得齐嬷嬷已经快要说到重点了,放在膝上的手动了动,接了青莺递过来的一杯茶喝了一口。

“锦乡侯以为......以为东平郡王是他的......他的孩子........”这一句话,齐嬷嬷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声音却不可避免的低的几乎叫人听不见。

宋楚宜跟周唯昭对视一眼,挑了挑眉。

她几乎失笑:“韩正清凭什么这么以为,他难道不知道皇家血脉不容混淆的吗?”

堂堂一个侯爷,竟然连这等鬼话都信?真是要笑掉人的大牙,这话拿去骗鬼,恐怕鬼都不信。可韩正清居然被这样的谎话骗了一辈子,还为这谎话搭上了自己的唯一的嫡子。

真是愚不可及。

周唯昭扬手打断她,有些不解:“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韩正清还要拿有毒的人参给东平献上去,他既然以为东平是他的儿子,难道就不怕东平因为献上有毒的人参被查出来而获罪么?”

齐嬷嬷抹了一把额上冷汗,犹豫的看了周唯昭一眼又摇头:“到时候太子已经死了,恭王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还想东平郡王改名换姓重新回他们韩家姓韩?

这回真是连周唯昭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了:“真是荒谬。”既荒谬又可笑,这样的事,居然也凭着大范氏嘴巴一张一合就认定了是真的。

宋楚宜叫青卓把人带下去,最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一直叫她困惑的原因也清楚了,她叹了口气:“难怪韩正清知道韩止和小范氏死了也无动于衷,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还有个儿子。”

知道了这一点,宋楚宜有些犹豫:“殿下,这事儿或许该叫圣上知道......”

韩正清要是以为东平郡王是他的儿子,现在他准备陪着恭王造反了,那么,他会怎么办?简直显而易见,反正他不会叫儿子处在危险之中,尤其湖北还有崔应书这个正钦差在。

宋楚宜总算晓得这张网是以何种方式朝他们张开,并且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第十一章 揭露

对于韩正清来说,弄死他妻儿的大范氏不是他的仇人,害死韩止的东平郡王不是他的仇人,下令要大范氏死的卢皇后和护不住大范氏的太子才是。

宋老太太怔忡了许久也没回过神来,拉着宋楚宜的手只觉得荒谬至极:“早些年只觉得范家两姐妹都是祸水,可是如今才知道,小范氏竟可怜如斯!韩止......”

那也是个倒霉的,托生在了韩正清这样禽兽不如的人手底下当儿子,这种人就不配有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