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太太想起这一点又忍不住冷笑:“自己亲生的儿子死了不伤心,这便宜儿子的安危他倒是牵挂的紧,这样的人,活该他死了也没人摔盆捧灵!”

这话说的就有些刻薄了,可见宋老太太对韩正清的厌恶究竟有多深。

大范氏也真是手腕了得,一面把太子的心死死的拽在自己儿子身上,让太子连嫡长子都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一面又把韩正清玩弄于鼓掌之中予取予求,甚而还能抽出手来把小范氏和韩止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这等心机手段......宋老太太无比庆幸当初卢皇后下手下的快,否则这个祸害真的勾结了韩正清,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也未必如此,大范氏活着,至少是不会允许韩正清投向恭王的......她看着宋楚宜,问她:“那现在,你们同圣上说明白这事儿?”

可是这事毕竟关乎皇室秘辛,怎么宣之于口?

宋楚宜也正为这事儿苦恼,她挽着宋老太太的胳膊也忍不住叹气:“才刚审完了齐嬷嬷,现在我跟殿下也没决定到底怎么跟圣上说......”

宋老太太也觉得棘手,这都是没影儿的事,皇家血脉哪里会那么轻易就能造假,东平郡王决计是太子的种不会错,为了他的名声,这事儿也不能闹开,闹开了,东平郡王以后何以自处?圣上应该会考虑到这个问题,要是由周唯昭开口,就算是有齐嬷嬷这个人证,也不可避免会被人以为是他想趁机落井下石攻讦兄弟。

远在前院的清风先生却捂着牙觉得牙酸,倒了嘴的核桃都懒得吃了,啧啧了两声非常感慨:“范良娣娘娘这一手本事也真是惊天地泣鬼神了,她有这个本事,还能干净利落的被六小姐整死,这也就是多亏了皇后娘娘比太子身份高,又握着太子把柄导致太子不得不忍痛割爱,否则.....啧啧......就算还是再来一个太子妃娘娘,恐怕也斗她不过啊。”

倒不是手段不够,关键是太子犯浑啊!

清风先生感叹归感叹,见宋程濡周唯昭都朝他看过来,该说自己的主意还是说了:“就像六小姐担心的那样,锦乡侯他以为东平郡王是他的儿子,那他现如今要造反了,是不是最该保证他儿子的安全?而怎么保证他儿子的安全?既然已经同朝廷撕破脸了,当然是要把儿子放在身边才保险,没有犹豫的时间了,现在就看谁的手快吧!”

在场诸人忍不住都是面色突变,清风先生说的再现实不过了,韩正清是不可能放任东平郡王在朝廷遭受危险的-----哪怕齐嬷嬷和王家没有暴露,没有供出东平郡王在他想象当中的身世来,他恐怕也会想方设法的联系到东平郡王。

清风先生看众人都跟吃了苍蝇似地没有说话,忍不住又叹一声:“恐怕韩大人已经付出行动了,湖北那边已经接到消息了。快去信给崔大人吧,但愿还来得及。”

否则副钦差真心动了歪主意要动一个正钦差,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尤其还是在有韩正清派去的人帮衬的情况下。

宋程濡惊得出了一身冷汗,他总算也明白了之前宋楚宜说的那句,恭王大概是以何种方式来朝他们所有人网开这张网了-----西北有韩正清,只要恭王顺利拿下他自己的那五万九千余名人,又有韩正清帮衬,到时候连崔绍庭这个三边总制的安危都成问题,而湖北.......若是东平郡王真的被蛊惑,那崔应书怎么办?东平郡王甚至很可能招揽江田平,从而同江田平沆瀣一气率先朝崔应书下手!

到时候这两个地方都先乱起来,恭王再举起反旗,韩正清手里的十几万兵马加上恭王手里的六万兵马,一路挥师北上.......朝廷危矣!

清风先生说的是,现在就是比谁的手势更快的时候了,宋程濡整了整衣冠脸色肃然看着周唯昭:“殿下宜对圣上据实以告。”

这不是一人能做决定的事,一点差错都可能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到时候要真的因为隐瞒了这些关系而出了什么事,那么周唯昭,还有他们这批人,都是千古罪人!

清风先生难得没跟他们唱反调,唉了一声看向他们:“知道就好,这个时候,不是讲究那些疑心不疑心的时候,自己一时私心导致后来江山乱了,百姓受苦,那你们就通通是大周的罪人。虽然你们如今知道的恐怕已经晚了,不过晚了总比不知道的好,亡羊补牢吧,能挽回多少是多少,最不济,也有个准备了。这事儿不能拖,做了决定就立即上报吧。”他停了片刻看向周唯昭:“不过殿下,您可以带着锦衣卫都督和同知大人一起去。”

否则发现这事却先来宋家而不上报,才真是要令人疑心。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周唯昭自然心里是有数的,同样的,王侍郎心里应该也门清,不过虽然王侍郎心里门清,为了避免他说错话,周唯昭还是特意先叫青卓去叮嘱了一番,才整装进宫,清风先生说的是,是建章帝让他去查的,这事儿虽然事关皇家隐秘,可范良娣已经死了,纵容范良娣的太子如今也躺在床上是个废人,而他跟他母亲卢太子妃更是被太子和大范氏所嫌恶和避讳的,这事儿更怪不到他们头上。

第十二章 急召

周唯昭同付友德商量了半日之后,连赖成龙抓来的奸细也来不及审,赖成龙说的已经知道该如何解决宏发的事也来不及听,先把王侍郎和齐嬷嬷招供的东西在他跟前吐了口,赖成龙饶是在锦衣卫浸淫了这么多年经历的光怪陆离没有人伦的事繁多,也被这消息惊得傻站当场,被陈平拍了一下肩膀才反应过来。

这些后宅的女人们,真是个顶个的精明的厉害,虽说前朝没她们的位置,可是她们要是一不高兴,恐怕前朝办事的人都没了------都毒死在家里了。

想是这么想,脑子却转的不慢,心知这事的确耽误不得,也就把自己这边的事暂且压下-----说起来这些事看似散乱,说到底却是同一件事,圣上下了决断之后,自己这主意再说也是一样。

建章帝在太极殿,最近湖北那边局势吃紧,福建那边又出了事端,他很是繁忙,每晚看折子看到半夜,还要分出心神来管韩正清和恭王这边的事,已经无比厌烦。

等看了赖成龙和陈平递上来的折子之后,他对恭王和韩正清的不耐烦终于到了极点,不仅是厌烦,还有警惕心也一并提到了顶点。

周唯昭和清风先生他们能想到的东西,他自然也想的到,并且在他的角度,还想的更加严重-----韩正清之前就已经以为东平郡王是他儿子滨且通过东平郡王的手给太子下毒了,说明他早跟恭王勾搭上了,恭王能相处那么毒辣的计谋说不定就是他给想的。

而恭王最终下定决心从皇陵逃走,恐怕也和韩正清脱不了关系,既脱不了关系,那么恭王如今销声匿迹,连锦衣卫也追踪不到踪迹,会不会就是去找韩正清了?

御书房里安静的吓人,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清脆鸟鸣,片刻过后建章帝才发出了声响,打破了这仿佛画卷一般的沉默:“他也敢想。”

他居然也敢想,虽然太子如今不受他待见,可是太子是他亲儿子!是大周的储君,韩正清居然妄想着给他戴绿帽子,而且还想扶持着他以为的那顶绿帽跟他的孙子争皇位,他哪里来的狗胆?!

建章帝怒极,面上的表情却反而温和到了极致,他将在场众人都扫了一眼,先问赖成龙:“派出去的那帮人还没有消息?”

赖成龙精神一振,摇摇头,把自己想到的法子说了:“不过宏发此人却极孝顺的,听大志说,他们母亲患有一种怪病,非得在晋中的太白真人那里求一味解药才镇得住疼痛,当年我们去阳泉平乱的时候,宏发曾求得过一瓶,可那瓶药已经用完了,他必须得去求新的......”

建章帝把目光移向陈平:“你今天就动身,亲自去一趟晋中,轻车简从,少带些人手,到了当地再调当地卫所的人手,还有在晋地的崔家......务必抓到那个宏发,问出恭王下落。”

虽然说或许迟了,可是未必就不能挽回------知道恭王的下落,再行刺杀,也是好的。

陈平领了命,就听见建章帝又道:“至于湖北那边......”

东平不管如今知不知情,也得先弄回京城来,必要的时候,也是威胁韩正清的砝码------比如说,要挟韩正清回京,这京城里,那些姓韩的族人可是对韩正清半点用处都没有,他这种人冷心冷血,连亲生儿子都能坐视不管,何况族人?

他下了决定:“叫景宽去,叫他亲去一趟湖北。”

他当初叫东平去湖北,实在是太失策了,早知道......可千金难买早知道,何况东平郡王是皇孙是没错的,当初谁又能料到恭王会有这么大胆,竟然连这等悖逆之事也做的出来。他眼神暗了暗,吩咐安公公急召驸马叶景宽入宫。

等和叶景宽深谈过,晚间立即又急召五名内阁大臣进宫议事。

宋楚宜闻听消息放了手里的书,极轻极轻的舒了一口气,一弯残月挂在树梢,冬天的夜已经有些冻人,紫云递上一个紫金雕兽暖炉来,轻轻替她拢了拢斗篷:“书房天冷,娘娘不如回寝殿等殿下吧?若是殿下回来了,自然有消息送进来的.......”

周唯昭也被留在御书房听召,到夜深了还未回。

担心的不止她一个,鸣翠宫湘灵也来请她过去:“娘娘担心的不行,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请您过去一道说说话。”

宋楚宜颔首,先回寝殿换了衣裳,刚要出门,青莺有些着急的进的门来看了宋楚宜一眼,喘匀了气方才压低了声音附在她耳边:“娘娘,马三递了消息进来,马旺琨和马长江那边并不顺利......”

之前端慧郡主把他们借去晋中传话的,可是一直没消息传回来,现在总算有消息传回来了,听起来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宋楚宜抬手止住她,看了湘灵一眼。

湘灵极为知趣,笑着先行一步,把空间留给他们主仆。

上一世周唯昭会死,内奸的因素占极大比重,虽说现在轻罗跟含烟也算是奸细了,可那是不同的,周唯昭和卢太子妃身边肯定还有旁的奸细,虽说现在周唯昭和卢太子妃身边的人都是老人了,可是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道理,总是没错的。

廊下的灯笼被朔风吹的左摇右摆,明明灭灭的光影投在地上让人晕眩,青莺顾不得看,先跟宋楚宜说:“马长江马旺琨寄了信回来,用的是暗语,据他们说,镇南王恐怕凶多吉少。”

宋楚宜的眉心猛地跳了跳,紧跟着右眼皮也疯狂的跳起来。

镇南王凶多吉少?如果他出了事,就意味着恭王很可能已经夺得了太原兵权乃至政权,否则镇南王堂堂的奉旨办事的钦差,怎么会凶多吉少?!

而如果恭王已经夺得了太原屯列的六万名兵力,他会怎么做?!宋楚宜面色凝重,领着青莺青桃先往太子妃的鸣翠宫去。

第十三章 围困

卢太子妃听闻消息也心下凛然,镇南王是太孙嫡系,自己握着府君卫君权,且老当益壮尚能饭,他要是在晋地出了什么事,对周唯昭来说实在是不利,而崔家就更不必说,崔家是宋楚宜的外家,是晋地望族,一旦恭王手握兵权且彻底反了,首先就会拿镇南王和崔家来祭旗。

可是现如今天高皇帝远,崔家跟镇南王都远在晋地,京城的手就算是再长都伸不到晋地去,卢太子妃忧心忡忡,保养得宜的手指甲都忍不住折了一截,看向宋楚宜问道:“恭王要是拿到兵权,会不会立即就反?”

如果他立即就反,旁人不用说,崔家跟镇南王反正是没救了。

说来说去,还是宏发那里出了差错,他要是没被人收买,以锦衣卫的手段,恭王如今早已身首异处了,哪里还有那么多的事?

现在还有韩正清这个难缠的角色,实在是让人头痛的紧。

恭王自己也在问令长史同样一个问题:“反不反?”

令长史摸着下巴看天,详细观察了一会儿天象之后才回头摇头:“时机未到。”他见恭王俨然已经如同暴怒的狮子一般异常焦虑,先伸手给他倒了杯茶:“殿下,眼下还不是时候。”

他们身后,冲天火光映的远处的湖都红了半边,恭王回头看一眼,冷笑出声:“怎么还不是时候?等本王拿下镇南王,拿他的人头来祭旗,还有什么不是时候的?!”

这一路以来的追杀围堵弄得他心神俱疲,好容易在广平府知府的帮助下顺利逃过了崔家的围追堵截潜回了太原联系上了他的心腹----左护卫军大将军吴千离,又跟吴千离设计合谋把镇南王一行人困在了太原知府衙门里,现在这冲天的火光,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

连镇南王都已经在他们手里了,里头还有原本准备交付兵权给镇南王的左护卫大将军林冲和中军卫大将军白鹳,这三个人被一网打尽,他到时候何愁不能重新把整个晋地攥在手里?!

说到这里,他顾不上再跟令长史废话,回头去问吴峰:“只留了一个出口?”

说起来这还是韩正清给他出的主意,韩正清叫他先偷偷通过身手极为了得的吴峰联系上吴千离,再叫吴千离假意答应交付兵权,并且叫太原知府做东邀镇南王一行和林冲白鹳到知府衙门做客,然后设计了这么一招火攻,打算把镇南王和吏部侍郎一行全都控制在手里。

原本还把崔家也算在其中了的,只可惜崔家人的嗅觉比狐狸还要精明,许久之前就已经开始闭门不出了,且四处派人打探消息,恭王冷笑了一声,眼里的厌恶之色更加明显。

吴峰面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意,话说的也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王爷放心,已经围的像个铁桶,只放了一个口子,他们要么被火烧死,要么逃出来被我们生擒。”

恭王眼里迸发出兴奋的光来,喝了一声好,背着双手看着前面被火龙席卷了的府邸。当初他被追的有多狼狈,有多少次险些命丧刀下,今天他就通通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这还只是一个开头,镇南王.......他面上带笑,眼里却殊无笑意,镇南王下一个就是崔家,他要这个在晋地已经绵延了几百年不曾断根的崔家彻彻底底家破人亡,他要晋中再无崔氏,他要每一个支持周唯昭的人都死。

令长史始终有些忧心忡忡,见恭王不理他,不禁喊了一声殿下。

恭王终于转过头来看他,那目光冷冰冰的毫无感情,看的令长史忍不住一个哆嗦。

“若是先生害怕,尽可去我库中挑拣,但凡先生看的上的,通通拿去,我保先生这一世富贵,送先生去个不会被我影响的地方。”他说完,大踏步的领着吴峰等人近前去观看火势了。

里头隐约传来人痛哭嚎叫的求救声,令长史却充耳不闻,白着一张脸,险些潸然泪下。他哪里是怕?!他要是怕,这只手就不会断了!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臂,只觉悲从中来,追上前跪在恭王面前拦住他的去路,一句一句说的声泪俱下:“殿下!我岂是那等贪生怕死之徒?!我拖真有那心,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说时机未到,是真的时机未到,殿下如今的确是回到了晋地,且把镇南王困在府中不是烧死就是生擒,可是殿下拿什么服众呢?就算加上韩将军的十四万人马,您总共也才二十万人马,就这么些人,您拿什么跟朝廷抗衡?!”

恭王住了脚,看着令长史的左袖在风中飘飘荡荡,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起来罢!”又伸出手去扶他。

令长史的左手,还是在护着他掏出镇南王派来的人追杀之时丢的,他想到这里,倒是也念令长史的情,令长史毕竟跟着他时间也久。

令长史见他终于肯听自己说话,松了口气站起来,声音已经带了哽咽:“殿下明鉴,我绝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只是殿下该知道,民心所向才是众望所归,如今圣上已经颁布圣旨说您已经死了,只要圣上还活着一天,您敢举起反旗,您就是乱臣贼子,被圣上一句乱臣贼子不忠不孝就堵住了嘴,您到时候拿什么服众呢?自古以来,都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文人想事情就是喜欢想这些弯弯绕绕的,恭王有些不以为然:“有韩将军助我,当能一帆风顺。”

可这回连吴峰也干脆的附和了令长史的说辞:“令长史没有说错,殿下,圣上是您的父亲,也是一国之君,您兴师的理由若不能服众,恐怕天下人都不肯服您。”

历来造反,总得有个合适的由头,要是建章帝死了还好说,编个理由也就是了,麻烦就麻烦在建章帝活的好好的,恭王不管说什么,他反自己的父亲,在礼法上就说不过去,是要被天下人唾弃的。

看雷文峰的新闻真的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可能最近在医院看的生离死别多了,总觉得世事无常。

不是说话不算数,我答应过大家的事到现在还没有没做到的,只是实在是分身乏术,我奶奶做了大手术之后要人照顾,我天天在医院里待的也真的很想死啊,可是我又走不了,天天睡八块钱一晚的折起来的单人床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好像这几个月老了十岁的样子.....之前存的稿子也都努力的跟一天现码的合起来发了,保证了每天四更,没有找借口的意思,大家也看的出来,已经到尾声了,很努力的在把坑都尽量填满,十天之内一定会做到爆更的,累死我自己也一定会说话算话。

最后非常非常感谢大家,也非常非常抱歉,对不起,很久没说了,现在还是要说一声,爱你们,么么哒。

第十四章 交锋

自从恭王打算逃亡那天起,就没曾想过要建章帝活着,如今建章帝活着对于他而言越是一件碍眼的事,他眸光暗了暗,看着冲天的火焰半响,终于转头问他:“那如何才能师出有名?”

肯问出这句话,就说明还是听得进去人说话的,令长史吁了一口气,终于从地上站起来,不大自然的摸一摸左臂:“当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四个字没说完,里头之前被吴峰说的围的像铁桶一样的知府衙门就有了动静,喧嚣声不绝于耳,恭王立即挥手打断令长史的话,领着吴峰几乎是小跑着到了知府衙门西侧们,月明星稀,寒风料峭,西北的大风吹的火势更加凶猛,他冒着火舌往里冲了冲,就看见灼人的热浪里从知府衙门里冲出来的一群人正同吴千离的人拼杀在一起。

若说之前还只是两眼光,如今他已然兴奋的只差要一蹦三尺高,声音高的都有些变调:“抓活的!抓活的!”一面又回头看着吴峰:“吴峰你也去,你也去!”

他跟过街老鼠一样在曾经称王称霸的晋地躲了这么久,几次三番险些被镇南王这个老东西给害了性命,而今终于风水轮流转,轮到他来鱼肉镇南王了,怎么能不欣喜。

何况就不说别的,镇南王这样的身份,抓在手里祭旗也是一等一的人选。

吴峰领命,带着人冲进去帮吴千离的忙,可眼前的一行人竟然异常顽强,饶是武功高强如他,也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对方围剿至不远处的一处胡同里,幸好胡同是死胡同,左右两边又皆是大门紧闭的民居,自己这边又人数众多,饶是镇南王有通天之能,也只能乖乖等死了。

可镇南王偏偏就不是甘心等死的人,此刻他根本不在那群已经被熏得看不出面目的率先冲出府衙的人里头,大冬天的,他身上披着一件浸湿了的棉袍,抖搂着棉袍袖子捂着口鼻防止烟熏进去,耐心至极的蹲在尚未被火苗舔舐的墙根底下,一双眼睛通红。

他一路追着恭王的行踪来的晋地,手下的人并不无能,他制定的法子也并不是没效的,可偏偏他就算手眼通天,也不能控制住晋地所有官员。

而偏偏恭王就占着这个便宜,他是晋地的土霸王,这十余年来晋地官员升迁调任都由他掌控,当初建章帝对儿子们好的时候,给端王增加护卫,送矿盐交易权给恭王,都是做过的,所以恭王才会富得流油,所以恭王时至今日,都已经被建章帝宣布死讯了,晋地的这帮官员还是有如同吴千离和太原知府一般对他死心塌地的,想起招待自己的山西巡抚,镇南王又是一阵痛-----山西巡抚是他的故人,也是太孙的,却没料到此际他们却仍旧选择了恭王。

不管怎么样,此时此刻伤心懊悔已经全无意义,逃命才是最要紧的,他要是落在恭王手里,生死尚且都是小事,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他绝不能落在恭王手里-----否则堂堂钦差,堂堂大将被斩于军前,对军心民心会有多大的影响?何况恭王一定会拿他的身份来大做文章,甚至设计叫太孙和太子难堪来俘获民心。

不管怎么样,必须要逃。

他周围趴伏着一动不动的副将忍着灼人的火光,炙人的疼痛,朝镇南王挥了挥手。

成功了,他们率先出去调虎离山的人已经成功吸引了一批人的注意力,现在这个时候最好逃脱。

镇南王如同一只潜伏多时的豹子,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在副将几个人的掩护下飞一样的掠出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匆忙朝西逃窜而去。

还来得及,他要去趁着吴峰和吴千离被拖住这段时间,把恭王给抓在手里,然后跟晋中知府会和,以晋中为据点徐徐图之!

幸好此刻恭王还只是说服了吴千离,何况这晋地官员无数,他靠着崔家,总也能找出个不对恭王摧眉折腰的来。

镇南王反应快逃的快,可恭王那边的动作也着实不慢,吴峰不消三刻时间,已经将人围堵得没有还手之力,这一逼近,才现事有蹊跷------他是见过镇南王的,没见过镇南王本人,可是镇南王的画像,却一年一年的都送来过他手里,他绝不会记错,此时此刻,这群人里头,根本没镇南王的影子。

可这些人又要奋力突出来------这些人都是镇南王的亲兵,要是镇南王出了事,他们怎么都要守在镇南王身边的,除非......调虎离山!

他面色一变,手里攥着的刀已经烫的吓人,立即反身扑至来处,正好对上被镇南王一刀斩杀的死在恭王面前喷了恭王一脸血的护卫。

他反应奇快,一手将朝他飞来的尸体掼在一旁,飞身扑到了恭王面前,险险拽住了恭王衣袖,一下子把他拽离了镇南王周围。

镇南王扑了个空,丝毫不再犹豫,立即喝了一声:“走!”

立即抽身脚不沾地的朝小巷当中掠去。

吴峰把恭王放在地上还没站稳就听见恭王气急败坏的喊:“快追!快追!”

这个老匹夫!他摸了摸自己险些被镇南王箍在手里的脖子,只觉得后怕-----果然是个狡猾的!

场面乱成一团,没人注意的令长史好险没被扑出来的镇南王一行人砍死,灰头土脸的立在恭王身边,焦急的打量恭王,见他除了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方才松了口气。

“殿下别急。”吴千离从里头出来,一手拽了一个人头,满脸血迹的看着恭王:“这是白鹳和林冲的人头,背弃殿下的人,都是这等下场!”

是,背弃他的,都只能是这个下场,他一定要他们通通生不如死!镇南王!

镇南王顾不上他的憎恨,全神贯注的到处奔逃,吴峰实在是个劲敌,怪不得当时恭王对他推崇备至,还要把这个人献给朝廷,说他是不世出的名将,如今看来,果然一身武功非常了得,只不知,排兵布阵调兵遣将是不是也如他的功夫一般出众。

第十五章 逃命

晋地冬天的风刮得叫人脸疼,尤其镇南王之前为了躲避火舌和烟熏,还披了湿透的棉袄,此刻身上已经因为极快的奔跑一阵冷一阵热,脚上更是冷热交加,麻的险些没了知觉。

可他不能停下来挠一挠再接着跑,后面那个吴峰,实在是个太恐怖的对手。

好在这些年他从未疏于训练,一身的功夫从未丢掉过,因此在副将等人的掩护下,总算是暂时甩脱了身后难缠的苍蝇。

他从太原知府府衙里逃出来的时候天还是漆黑,如今再停下来,天边却已经能瞧见鱼肚白了,风大,偏偏此刻还下起了大雨,他躲在一处破庙里,终于算是暂时逃出生天。

只是身边的人,去行调虎离山计策的有二十余人,跟着他逃出来的有二十余人,到如今跟在他身边的,却只四人了。

副将摸一把脸上的不知是汗还是雨的水,咬牙切齿的道:“王爷,咱们如今......”他虽然恨恭王这个差点把他们置之死地的人入骨,可是却也知道如今情势比人强,恭王掌握了吴千离,又杀了白鹳和林冲,逼的他们如同丧家之犬只能四散逃命,俨然已经又把晋地牢牢握在手里,眼下这个局势,想要报仇就实在有些天方夜谭了,及时想法子留得命在才是正经道理。

镇南王逃了一整晚的命,饶是再如何精干也有些疲倦,加上身上一阵热一阵冷的,他知道极有可能是要病了,肃了脸色吩咐下去:“天亮之后,这太原就要变天了,恭王必定是要立即收回兵权的,太原就彻底握在了他手里,之后......之后他就该全城搜捕我们了,我们能逃的现在一时,却绝逃不过一世,依我看,四天都撑不过。”

恭王不是无能的人,这么多年他能把晋地紧紧攥在手里就可见一般,现在看来,马圆通等人能在晋地闹出那么大幺蛾子,跟恭王也不无关系。

副将听的心都有些灰了,抿了抿唇看着自家王爷:“既如此,当速离太原。”

恭王若是抓到了他们,不是用来威胁朝廷就是用来祭旗,不管是哪一种,对于镇南王来说,都是比死还要难受的结局。

镇南王摇了摇头,觉得脚底的酸麻越发严重,重到已经无法挪动的地步,不动声色的将手撑在了膝盖上:“我撑不住了......”

副将这才发现他额头直冒冷汗,脸色潮红,不由大惊,试探着伸手去探,镇南王的额头滚烫,像是一个火炉,只差冒烟了,就更是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那......”

镇南王是他们的主心骨,可是现在情况危急,他们要是带一个伤病人上路,只怕不出太原就要成为人的盘中餐。

镇南王仍旧维持着一贯的冷静,倒是并不慌张,摆了摆手:“不急,恭王既然能收买太原知府,之前我寄回去的奏章想必也一道截了,京城那边久收不到我的消息,自然知道事有蹊跷。”

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现在这个时候,京城那边就算立即派人来,恐怕也来不及救他们的性命。副将皱起眉头:“可王爷刚刚才说,恐怕咱们最多撑不过三天......”

“是撑不过三天,所以要做别的打算。你回京城去报信。”镇南王当断即断,指了副将不等他说话,就下了决定:“我率人去晋中。”

副将愣在当场:“可是多事之秋,恐怕崔家也未必护得住您啊。”

整个晋地都是恭王的人,纵然崔家在晋中是土霸王又有什么用?到时候第一个就是被恭王收拾的,现在镇南王要去哪里,无异于自投罗网。

镇南王却主意已定,扬手打断副将的话:“不必再说了,我是奉皇命来晋地收复兵权的,不管怎么样没有这样灰头土脸回去的道理。晋中虽然也属晋地,可晋中新任知府却是殿下在阳泉之战中新近提拔上去的,胡应明是个聪明人,他会知道怎么做。恭王一时之间恐怕也顾不上来收拾崔家,就算能顾的上.......他或许忘了,三边里头,可不止有一个西北。”

联系上崔绍庭,照样还有翻盘的时候,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回京城去,否则他若是死在被追杀的途中,自然是由得人编排,若是回去了,朝中如果有恭王同党,他肯定也要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战役才刚刚打响,恭王也不必太过得意,还不是时候,远远不是时候。

他见副将愣神,伸手一挥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记,压低声音交代:“快去,这一路多加小心.....我手底下不出孬种,你可要活着回京城报信,给我说个明白,别叫圣上以为我被奸人撺掇了去。”

副将抿唇,神色凝重的应一声是,给镇南王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响头,飞快的消失在了破庙里。

剩下的就只有镇南王三个亲卫了。

“趁着恭王如今还没时机顾得上全城搜捕我们,我们趁乱出城。”镇南王忍着身上的不适咬牙站起身,低声又说了一声:“快走。”

这个时候了,也不是劝镇南王休息的时候,真要是敢在这里休息,恐怕晚上就得被吴峰他们给包了饺子,亲卫们不敢耽误,抹了一把汗,到底想了个法子,出门转了一圈,偷来些平民的不起眼的衣裳,各自换上了,又给镇南王也换上,用来掩人耳目,这才护着镇南王捡小路走,幸好他们都是兵油子,自来是惯会跟人打交道的,如今恭王到底也还没光明正大的宣布身份接管兵权,因此花了些银子,就顺利的出了城。

出了城,才算是可以歇口气,他们又特意寻了个偏僻处的小村子,先叫镇南王养病-----镇南王病的实在是太重了,伤寒这东西,一旦发作,便是镇南王这样的老江也被折腾的去了半条命。

镇南王晚上醒来,三名亲卫有两名守着他,还有一个说是在外头打了个野鸡,正给他熬鸡汤,锅碗瓢盆都是从寄居的人家借的。

他咳嗽了几声,发觉自己实在是乏力,就知道不是逞强的时候,想了想,交代其中一名亲卫:“提前去崔家报个信。”他目光灼灼的看着亲卫,又特意叮嘱:“另外,告诉崔家,恐怕锦衣卫里有内奸,若是有锦衣卫借机去崔家查探消息,尽快诛杀!”

第十六章 宏发

夜深沉,永安宫殿前几盏宫灯将廊下一片地照的如同白昼,院里的两株早梅已经迎风开放,在深夜的灯光映照下更添几分风姿,宋楚宜裹着大氅站在阶前等周唯昭,风大,梅花花瓣纷纷随着风落在她的风帽上,很快又随着风吹落在地,铺了一层粉红地毯。

廊下一连串灯笼如同蜿蜒火龙,在风里摇摆成极美的形状,如同一片灯海,青莺却顾不得欣赏美景,轻声喊了一声娘娘,凑在宋楚宜跟前道:“娘娘,青卓回来说,殿下恐怕没那么晚能回得来,请娘娘尽早安歇。”

这是继上次建章帝召见内阁阁老之后再一次召集常首辅,并且叫周唯昭旁听,紫云递给宋楚宜一个暖炉握着,一面忍不住有些悬心:“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很快宋楚宜就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了,她才刚梳洗过,周唯昭就回来了,先自己去净房换了衣裳,方才上床搂了宋楚宜,见她衣衫单薄,把她抱在怀里,拿被子一裹,方才同她说起今天召见阁老们所为何事:“晋地那边终于有了消息----镇南王的副将逃的性命回来,报说恭王私下勾结了吴千离和太原知府,设下鸿门宴对付镇南王,镇南王侥幸逃得了性命,只是如今却不知下落何方-----他出来之时听镇南王说过,会去晋中投奔崔家,可是此时此刻,却不知道晋地情况究竟如何了。”

他顿了顿,有些担忧:“晋地情形败坏若此,陈平过去恐怕也是危险重重。”

陈平奉命去晋地对付宏发刺杀恭王,可眼下恭王已然成了气候,再过去,却起不到什么作用了,还极有可能被恭王逮个正着。

宋楚宜听说镇南王还留有性命,先松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王爷能从设计精密的死局里逃出来,就非常人。”她下了榻,从多宝格上拿出一卷羊皮纸摊开给周唯昭瞧:“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忧,您瞧......”她指着地图给周唯昭瞧:“镇南王之前不是同副将说他要去崔家,您说他为什么去崔家?难不成他不知道崔家在恭王得势之后也会成为恭王的眼中钉,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崔家?凭镇南王的老辣,仍旧选择去晋中,一是因为崔家是晋中地头蛇,又是我的外家,是殿下死忠,二是因为晋中知府胡应明亦同殿下关系匪浅,三......”她顿了顿,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三,是因为我舅舅镇守大西北,是三边总制。”

韩正清固然手底下领着守城的十几万兵马,可那又如何?崔绍庭是三边总制,说到底,韩正清不过是镇守大同的守将罢了。

周唯昭听的眉头也不自觉的松开,见宋楚宜赤足站在地毯上,忙将她抱上床,一面笑:“你倒是同常首辅和宋老太爷的想法并无二致。”

宋楚宜就笑着瞥他一眼:“难不成殿下要跟我说殿下没想到这一点?”一面把脚自然而然的放在周唯昭怀里取暖,一面问:“那常首辅同我祖父的意思是什么?”

常首辅跟宋程濡肯定看得出如今情势,恭王既然已经顺利接管太原兵权,接下来肯定是要对晋地进行大清洗,然后就同韩正清会和,举起反旗的。

在这样情况下,以常首辅和宋阁老的老谋深算,自然是会主张急召韩正清回京。

事实上常首辅和宋阁老乃至岑尚书都是这个意思,周唯昭将他们三人在御书房的对答告诉了宋楚宜:“你说的没错,三位阁老都一力主张急召韩正清回京。用的是福建倭患严重,沿海告急的由头。”

韩正清如果回来,那不必说,就是死路一条。

而他若是不回来,朝廷立即可以以抗命罪将他撤职,作为三边总制的崔绍庭自然义不容辞的担当讨伐他的人选。

宋楚宜稍稍放心,觉得自己冰冷的脚暖和了许多,又叹:“只是听说王爷身子不大好?”

不知道镇南王能不能坚持到去崔家的时候。

周唯昭亦忍不住叹:“只可惜如今晋地消息渠道已经被恭王切断,我们不能得知晋地情况。现如今别的倒是不怕,就是怕宏发借锦衣卫的名头对崔家发难。”

宋楚宜面上带出一丝冷笑:“就怕他当缩头乌龟,他要是敢动,崔家也不是一味吃素的。”

恭王不能在幕后躲多久了,他要是不举起反旗自证身份,他在天下人心里始终就是个死人,可是他若是现在举起反旗,那他就是个不忠不义不孝不悌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根本不得民心,现在他正是处境难堪的时候,此刻想对崔家下手,也只能暗地里出手,或是寻崔家的不是,可崔家在晋地也经营多年,哪里就能这么轻易的被捉到不是?如果没有猜错,恭王的确会叫锦衣卫暗中做些手段,譬如说栽赃崔家窝藏余党,欲行不轨。

可既然是暗中做手段,以崔家的实力,倒也不怕这些,何况之前发现宏发有问题,马永福马旺琨递消息回来之后,宋楚宜就已经着青莺派了马三快马加鞭赶去晋中报信了,崔应允和崔应堂经过崔绍英和崔宇的事之后,再也不是当年那等只知光风霁月,不晓得世事险恶的儒生了。

恭王要是指望宏发来对付崔家得到镇南王,恐怕是要扑个空。

远在晋中的崔家的崔应允和崔应堂先接待了宏发-----这个人自称是来搜捕劫杀了恭王的、马圆通的余党的,还义正言辞的说是这些余党如今都改名换姓投到了崔家名下的镖局里当镖师来掩饰身份,要求崔家配合锦衣卫查案。

崔家没有傻子,何况马旺琨和马永福也在,他们二人上下一合计,就知道宏发来者不善----恭王被截杀的消息只能骗鬼,他们俩却最清楚这里头的猫腻。现在宏发居然还拿这个糊弄天下人的由头来当借口,分明是不安好心。

第十七章 千钧

崔应堂和崔应允再蠢也不可能叫锦衣卫真的查镖局,这么一查,没事恐怕也要有事了,何况马永福和马旺琨都说了,镇南王来晋地,就是为了接管晋地六万藩王护卫的,眼下这个时候,宏发越过镇南王行事,分明就蹊跷非常。

马永福长得忠厚可是最不忠厚,略一思忖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镇南王先前就下落不明,现在锦衣卫越过镇南王来对崔家发难,恐怕......恐怕不是在搜什么余党,而是奉了恭王命令来搜镇南王的,由此可见镇南王应当会投奔我们。”

他的分析有理有据,崔应堂也忍不住跟着点头:“现如今整个晋地,若说镇南王敢放心投奔的,也只有我们晋中了。只是锦衣卫怎么打发?”

马旺琨就更不客气了,直言不讳:“便是锦衣卫指挥使又怎么样,咱们一没接到朝廷命令,二他拿不出圣旨,凭什么在晋中横行?”

他思前想后,知道事情有不对,锦衣卫应当是来奉命追杀恭王的,何苦以赖成龙跟宋楚宜的关系,锦衣卫决计不可能对崔家不利,唯一的可能就是宏发是叛徒。

想到为何恭王能顺顺利利的到晋地且行踪不明,镇南王又消息全无,马旺琨和马永福对视一眼,更加相信宏发没安好心。

只是虽然猜测是如此,试却还是要试他一试。

只是没等他们试,宏发先发难了,崔应堂崔应允商量商量的功夫,宏发已经凭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使唤了山西卫所的锦衣卫,带着大批人马冲进东西二府,要阖府搜查。

他已经等不得了,不管镇南王到底在不在崔家,都得先把崔家拿下,断了镇南王的后路,也把晋中这块难啃的骨头握在手里才是。

可崔家自来就养了大批护卫,更兼他们手底下有镖局,会武的镖师就能拉出来一大把,何况崔家还有个绝大的优势-----他们是晋中的土霸王。

宏发前脚围了府,后脚知府胡应明就闻讯领着大批人手赶到了。

胡应明是个奸猾的,他并不跟宏发硬着来,先让他请圣旨:“恭王殿下殒身的邸报我等都收到了,深以为憾,可并不曾接到陛下说我晋中仍有马圆通余党的消息。何况不是说,杀恭王的马圆通余党在前往晋地的路途上就已经被尽数诛灭了吗?怎么好端端又说晋中有余党?恕我不曾听闻。”

宏发背着手看他半响,嘴角噙着一抹淡笑:“胡知府很快就会听闻了。”

胡应明不置可否,只是决然反对宏发搜崔府:“崔氏一族乃是名门望族,备受圣上宠信,且工部侍郎崔应书、三边总制崔绍庭皆出自崔家,事关朝廷重臣,如何能没有圣旨,说搜便搜?”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明着是决计讨不着便宜了,宏发知道此刻恭王早已拿捏住晋地命脉,把晋地牢牢握在了手里,因此当机立断下了决定,硬闯。

可他没讨到便宜,崔家的人不说,都是会武且还造诣不低的,胡应明手里的人更是要命,竟都不是普通的衙役,也是直到此刻宏发才发觉,胡应明带的人,未免也太多了。

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

事后胡应明笑的颇有些后怕:“多亏王爷身边的亲卫提前来知会了一声,说是派下来晋地追杀恭王的锦衣卫如今已有不对,否则晋中危矣。”

崔应堂和崔应允也忍不住松口气,又很是悬心:“咱们晋中离太原也就是几天脚程的距离,恭王要是要对付我们,岂不是易如反掌?”

还是马永福先问胡应明:“不知王爷现下在何处?”

胡应明知道马永福是太孙妃的心腹,倒也不觉得他僭越,压低了声音:“已经着了我心腹手下去接了。”

只是接回来之后,要怎么办又是个难题,恭王那里现在是还乱着,林冲白鹳先后身死,他自己在明面上也已经是个死人,纵然有太原知府和吴千离吴峰帮忙,要彻底把晋地兵权收拢和恢复身份也是需要一段时间的,可是问题是,这段时间过去了,等恭王把这一切都处理妥当了,腾出手来收拾晋中了,晋中怎么办?

崔应堂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知府大人应该先往朝中递份折子。”

胡应明摸着胡子苦笑:“现在这个时候,就算恭王没有彻底收拢兵权,咱们要往外通消息,也是难上加难的事儿。”

何况他们既然会派宏发前来,就说明已经认定镇南王唯有此处可去,或许根本不必等到恭王寻个名正言顺的由头,接下来就该先朝晋中崔家和胡应明发难了。

“不如先派人去同三边总制大人联系上。”胡应明叹口气:“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马永福和马旺琨对视一眼,正觉棘手,想着是不是要亲自回京城去通报消息,就听管事的说马三来了。

这一趟乱哄哄的,京城居然来了人,众人都觉精神一震。

马三擦了把脸就进了屋,问明了镇南王无事之后,先松一口气,说了自己手段用尽方才活着来的晋中之后,才道:“圣上已经下旨,急召镇守大同的锦乡侯回京听宣,并以恭王已经身死为由,着水师提督黄一清大人协同镇南王收整晋地藩王护卫,只要王爷没事,这一切就好办了。”

镇南王大可光明正大的杀了恭王-----反正恭王明面上已经是个死人了,而他现在根本不敢直接宣扬身份,他要是敢宣扬敢造反,那黄一清和镇南王收拾他的理由就更是现成的了。

胡应明皱了眉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锦乡侯恐怕未必肯听旨。”

马三冷笑了一声,此刻脸上重新又出现那股在福建摸爬滚打之时的嗜杀之气:“他不听旨,圣上就会以抗命为由下旨由三边总制崔大人治他的抗命之罪。”

而违抗皇命,自然是该杀头的,监察御史尚且可以先斩后奏,光明正大接了圣旨的崔绍庭更有理由。

第十八章 狠绝

建章帝的确颁布了圣旨急召韩正清回京听宣,可纵使圣旨八百里加急的送去西北,也要大半个月时间,圣旨还在路上,恭王已经收拾了几个镇南王安排下的刺头,重新换上了自己的人,并且开始命令吴峰全城搜捕镇南王。

不仅全城搜捕,晋中那里更是重中之重-----整个晋地,镇南王能去的地方,其实也唯有一个晋中而已,这想都不用想就知道。

可是一面派人暗地里死死的压住了晋中,一面恭王却知道如今着实已经到了火烧屁股的时候了-----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京城那边这么久没收到镇南王的消息,必定会知道晋地这里出了乱子-----就是派来刺杀他的宏发一直有按时寄假消息回去,恐怕也瞒不过多久。

恭王忧心忡忡,刚收拢了兵权虽野心勃勃,虽兴奋不已,可是也同样食不下咽,看着被韩正清遣来的邹言征,言简意赅的问:“现在怎么办?”

在他看来,就算名不正言不顺,也该立刻举起反旗了。虽然名不正言不顺,可是毕竟手里有兵不是?拼一拼,未必就拼不出来。

邹言征着实没料到他们会走到谋反这一步,原先还当真以为韩正清设计东宫和太孙的计谋万无一失的,现在看来,根本狗屁嘛!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自古以来儿子造老子的反成功的,他就没听过,是以他比恭王还要忧心,早在来之前就已经磨着韩正清问了不知多久的计,此刻看着恭王一脸急切,就把韩正清的意思说了:“还不到时候。”

说的竟然跟令长史的说辞是一模一样,恭王拍了一下桌子,饶是他无比信任韩正清,也不由得忍着一口气骂了一声:“放屁!”

还说不到时候不到时候,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横竖建章帝是没那么快死的,难不成真的要等到建章帝死了才是时候?到那时候,建章帝有一千一百种法子折腾死他。

他冷笑了一声看着邹言征:“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还不到时候?等到了时候了,他恐怕就完了。”

虽然他跟韩正清的来往也算隐秘,可是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一路能畅通无阻有惊无险的回到太原,要说没人帮忙,朝廷那帮老狐狸没一个会信的,何况有杜阁老那个老货在。

邹言征是跟韩正清撕掳清楚了才来的,因此面对恭王的勃然大怒和不信任,倒也没有慌张,还带着几分镇定劝恭王:“王爷不必着急,侯爷所虑的,无非是没有个正大光明叫您揭竿起义的由头罢了。毕竟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么,如今圣上又身体康健......”

就是因为建章帝身体康健,恭王才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寻个合适的由头兴兵。他烦躁的又想拍桌子。

令长史已经出言劝说了:“王爷先别动怒,侯爷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他既然是派了邹大人过来,必定就是有了应对的法子。”

邹言征也不敢再卖关子,细细的掰开了揉碎了跟恭王说道理:“侯爷的意思是,圣上若是活着,您不管寻什么理由挥师北上,都免不了被人唾弃一声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说来说去,还是绕回了原点,恭王面色铁青,刚要发怒,就听见邹言征道:“因此,自然是叫圣上不在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