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们又不是一个爹娘。”陌篱冷冷的说道。

“嗷嗷嗷!又不是我想要个惹事的兄长。”庄晋元一脸绝望的说道。

“就是你那位送上证据的兄长,害得相思不得不厉害京都。”陌篱又插了一刀。

庄晋元抬头看看相思的脸,不可置信道:“不会是我的想的那样吧。”

“就是你想的那样,丞相下一步就是要将相思推出去,作为礼亲王的孙女。”陌篱不慌不忙的说道。

庄晋元垂下头,默默不语了好长时间。

相思见他这样也有些不忍,谁还没几个不省心的亲戚?尤其她自己那一家子就够头疼的了。

“等你回去,千万不可因为愧疚少去皇上身边走动。”没等相思开口,陌篱到又说道:“若是你兄长有什么动作,你最好也及时告知皇上。”

“你就这么信任皇上?还是说你就笃定皇上比起丞相更…”庄晋元张张嘴还是没继续说下去。

“不是我想如何,而是皇上必须胜!”

庄晋元深深看了陌篱一眼,将头埋入胳膊里。陌篱说的没有错,无论皇上有没有能力扳回这一城,皇上都必须夺回所有的权利。否则李氏江山不稳,韦氏又无法取而代之,那么老的世家依旧靠着丞相过活,年轻人没有出头之日,韦家一家独大世间再无宁日。

当初庄晋元想要依靠皇上也是这么个想法,陈国再如此外戚专权下去,很有可能就会重蹈先朝亡国之路。

马车又行驶了一段在一座别庄门前停下,庄晋元没有下车,只是坐在马车的横梁上看着陌篱将相思搀扶了下来。

“你有没有想过,等着事后,我表妹还怎么嫁人。”庄晋元问道。

陌篱不在意的牵起相思的手道:“我已经禀报了皇上,皇上也已经将相思许给我了。”

“我就知道!你这个…”庄晋元一把揪住陌篱的衣襟,举起了拳头。

相思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

陌篱也不害怕,任由庄晋元抓着自己。

“你该明白,无论如何相思都不可能入得你家的门,除非是纳妾。”

“我知道!我只是一时不能接受,你这么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居然会和我抢姑娘。”庄晋元颓然的放下手。

“不食人间烟火是对你们,对相思从开始我就没打算放手。你们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说完这句陌篱拉着相思走入了别庄。

啐!庄晋元在地上吐了一口,眼前着大门关闭,他都那么惨了,这家伙居然只顾着在女人面前耍帅!还是不是兄弟!

“爷?回去么?”车夫从角落里跑了出来,战战兢兢的问道。

“回去?为什么回去!”庄晋元又看了眼庄子的大门,坐上马车道:“再去转几圈,让他们都知道我跑出去了,别给我表妹添麻烦。”

庄晋元的马车这边刚跑远,这边陌篱进入的庄子后门也出来一辆马车,这辆马车越发的不起眼可是速度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便进入一座山谷,接着不知去向。

相思与陌篱不知,就在他们离开京都之后,京都突然戒严,任何女子不得出门,而后侯府更是被人监视,定安伯府甚至被人上门彻查。

礼亲王的孙女仍在人间,如此大的消息突然之间出现在京都,可是还没等大家茶余饭后聊起这位流落在外的金枝玉叶时,丞相带着当年王妃身边的随从以及她往日丫头的女儿上了金殿,一封封通敌卖国的书信,一个个痛诉往年的证人,正一步步将那对已经睡在皇陵里的尊贵夫妻放在了卖国贼的位置上。

第一百二十八章

鸟鸣花香,阳光暖人。

相思觉着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轻松的睡到大白日还不肯起床了,难得的是这里还是她第一次居住的陌生地。她没有呼唤石榴,而是自己一个人先将衣衫穿好,跟着随便就着盆里的一些凉水洗漱了一下,走出了房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在山谷之中,所以空气带着湿润的新鲜,天空蓝得似乎要沁出水来。相思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奇的边看边往外走,她扶着院子的门框,踩在门槛上却不再往前乱走,她看着眼前已然姹紫嫣红的院子,忍不住想要发笑。

陌篱总是会让她的生命出现不一样的轨迹,按照她上辈子的性格,就算嫁给陌子谨那样的男人,也只是会在后院里变得越发狰狞,随后你死我活,坠入地狱,可偏偏陌篱将她带离了仇恨,还让她在令人窒息的婚姻里红杏出墙,寻找到曾经未有的快乐,学会放下一切她曾经的不舍。

所以即便她无奈早死,她也从没有后悔过。

这辈子,还以为两人就要成为陌路人,可谁知道,兜兜转转还搅合到了一起,她曾经计划的那样好,规规矩矩的做一个大家闺秀然后到了年纪顺顺利利嫁人,无论是谁只要安逸就好。

而眼下呢?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随随便便的就跟着一个少年离开了家,站在了一座从来没去过的山庄里,如此离经叛道让京都的闺秀们恐怕想都不敢想。

可她还是不曾后悔!兴许她的生命从遇见陌篱的那一刻起,就不可能如旁人那般平平淡淡。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声音中充满了调侃还带着一丝恶意。

相思吓了一跳,转过头才发现一个穿着蓝色披风的男人扬着眼角看着自己,那表情那动作和前世的陌篱是那样的相似。

“怎么?吓着了?”那男人走到相思跟前弯了弯腰,眯着眼看向相思,满满都是探究。

相思这才清晰的看出这个男人的容貌,虽不及陌篱精致又不及庄晋元的俊逸,可到底也是个耐看的美男子,甚至因为他年纪更长身上的魅力也是那些年少的毛孩子所没有的。

兰久卿。

若是相思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人就是上辈子陌篱的合伙人兰久卿!可是上辈子的兰久卿并没有现在这么光鲜亮丽,他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一个富商,反倒落魄迷茫,听陌篱曾经说起这个人,似乎在陌篱困难的时候,兰久卿帮过他一把,然并非此人心肠好,实际不过是想要看到陌篱日后摔的更惨,受尽折磨。

上辈子,相思一直都认为兰久卿这个人是个怪人甚至是个有病的怪人,可陌篱却与她道,这不过是个被家仇所困,又被情欺骗的可怜人。

相思打死也没想到,过了一辈子,这个人居然会在这个山庄里。难道说时间已经到了当年陌篱与兰久卿相遇的日子?

“你好像认识我?”兰久卿敏感的直起腰,而后神经质的笑了一下道:“有意思,你们真的都很有意思。”

“陌篱呢?”相思知道对付这种人,直接不要太过理会就好了。

“你找他?也对,是他把你弄到这里来的。”兰久卿后退了几步打量相思,也不得不赞叹道:“难怪那小子如此将你放在心上,到当真是个世间难寻的美人,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哎呀!真想看看你双十年华的模样…兴许就如同看到那位风华绝代的杨王妃。”

“我以为兰总管只对方孔兄有兴趣。”

兰久卿一顿,慢慢转过身去看向发丝微乱的陌篱,一身荼白,发丝垂腰,只用发带随意绑起,很是匆忙。

“到是来的快呢。”兰久卿看着陌篱走到相思跟前,两个不大的少男少女并靠在一处,很是扎眼,“你莫非怕我吃了她不成?”

陌篱拱手道:“不敢,多谢兰总管照应。”

兰久卿突然没了笑容,一扬披风背对了过去道:“山庄里机关重重,记住,不要乱走!”

说完,也就扬长而去。

“他性子古怪了一些,却也是教导我之人,不算是个坏人。”陌篱牵着相思走回院子里说道。

相思点点头,虽然没有上辈子那么落魄,但依旧是个怪人。

“这里原就是我住的院子,只是我住的时间也不长,既然我师父同意让你住进来,那便不会将你赶出去,你安心住下便是,等着外头的事情了了,咱们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去,只要老侯爷说你一直在别庄,旁人也不能拿你的名声说事。”陌篱以为相思担忧孤男寡女如同私奔,便暖心的安慰道。

相思却毫不在意,反而对陌篱的师父越发好奇起来。

“其实之前你说了几次,我都觉着奇怪,这么多年你就一次都没见过你师父?”

“我的师父都是莫名其妙来的,庄主说是我师父,但教导都是兰总管,任务也多是下人传达,虽然给我配备暗卫,可无论如何危险的任务,只要我接到都要自己完成。”陌篱带着相思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看着满园的花木露出一丝苦涩道:“和尚师父是他非逼着要做我师父,后来更是利用了书院的山长,等到此事公布天下,我才知道已经变成了和尚的徒弟。这两个师父没有一个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听说,太后极是信任不念和尚。”相思忆起道观和寺庙之间的起落,担心道。

“正是,所以我才不愿成为不念的徒弟,如今我已是骑虎难下,弄个不好还会招惹圣上猜忌。”陌篱看向相思道:“可也亏好有不念这个师父,皇上和丞相只会拼命拉拢我,还不至于对我痛下杀手。”

相思心一紧,又道:“你有了不念这个师父,庄主会不会不高兴?”

“兰总管并未多言,想是无碍。”陌篱皱起眉头道:“只是时间越长,我越发觉着山庄的神秘,这段时间我想了许多,也找了许多人,可每次似乎要触碰到那层窗户纸时,却总是错过,我到底是为什么失忆的。”

“你完全没有印象么?”相思问道。

陌篱吐了口气,强笑着摇摇头道:“有人说失忆要想回忆忘却的事情,便会头疼,可我偏偏就像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一年便就过去了,反倒不像失去了记忆,而是我根本没有那一段记忆。”

“你身边那么多人,都没有人告诉你那段记忆么?”相思也觉得奇怪,似乎与前世还是有所不同。

“只剩下一个老奴,但是真真假假,我已经谁都不信了。”陌篱伸手握住相思的手道:“我最近查出我父亲亲近的那个副将很有可能与丞相一派有关,那么就是说,当年我父亲的死也有可能是丞相一派所为。”

相思不语,前世陌篱想要寻找杀死父母的凶手,其实已经有了眉目,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隐忍不发,直到她去时,他还没找到真正的凶手。

“至于我母亲…最近,我寻找到当年我母亲身边乳母的一个儿子,虽然当年他被赶出了府,但到底还是没有走远,我想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甚至关于我失忆的那一年…”

“你要去找他?”相思紧张的问道。

“你愿不愿意陪我去?”陌篱凑近她问道。

“我?”相思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讶道。

“陪我去寻找我失去的记忆,陪我去找我父母的死因,我们说好的!”陌篱握住相思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笑道:“再说,我若是出去你一个人在庄子里,也着实不能放心,无论是年纪大还是年纪小,只要往你跟前一站,我的心就烦躁的恨不得杀人!”

相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歪着头看向他道:“你们男人不都是喜欢女人一辈子住在后院里,看着四方的天空,为着你们争风吃醋,整日傻的只知道算账生孩子么?”

“那是别的男人!”陌篱看向天空说道:“我爹虽然戎马一生,可他最大的心愿除了再无外强来犯,便是与我母亲游遍天下,只可惜我母亲身子不好,不能陪着他远去边关,否则父亲不一定就会早逝,母亲也不一定被人暗害。”

陌篱又看着相思道:“你看起来规规矩矩的,好似什么都要顾及名声,其实我知道你虽是不耐烦这些,若是嫁给我便有了自由自在的日子,那我怎么忍心就将你拘禁与后院?我们也可以出门看看山看看水,我生命里的任何事情都想要你与我一同参与。我想要个幸福的小妻子,而不是一个管理后院刻板的犹如每一家的‘正妻’。”

“那我这段时间可以跟着你到处走了?”相思雀跃的站起身来。

陌篱也跟着站起身,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蛋道:“你若饿了,我为你烹食,你若渴了,我为你煮茶,你若是烦了,我为你抚琴,你若是累了,我为你铺床,凡是你想见到的,必让你见到,凡是你想得到的,必让你得到。”

相思愣愣的看着这个男人,她似乎只听见自己的心这般道,她想见到的,想得到的,兴许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山中小道蜿蜒曲折,小道旁山石嶙峋,远处飘来袅袅炊烟,好似山下还有块块已经耕种的良田。

一匹黑马套着辆还算结实的马车,马车前坐着一个车夫,晃悠着马鞭,也不着急赶路。几个山下村里的人往上走,见着这辆马车纷纷好奇的打量,甚至还有好事儿的人多问了几句。

“老哥儿,这是要找谁啊?”

那车夫憨厚一笑道:“寻一个亲戚。”

“马车里可是你家婆娘?”那村民并无恶意的大笑道。

“车上是俺的东家,随着俺出来游玩。”那车夫摆摆手说道。

村里人一听是有钱的东家,赶紧闭上嘴匆匆而去。

等着路人远去,车窗被翻开一个小角,一只大眼从里头往外好奇的观瞧。

“你若是想看,便打开来看。”陌篱伸手将窗帘拉开。

可相思却将窗帘又拉了回来道:“虽然已是偏僻村落,但是难保没有旁人的耳目,你要寻人,我们还是消停些好。”

陌篱也没阻止,只是道:“我没想过母亲的奶兄居然在这样一个地方。”

“你母亲难道就没有娘家人?”相思闲来无事,多问了一句。

陌篱遗憾的说道:“我母亲的娘家我去寻过,据说当初我母亲还小的时候,家中也算是当地的富户,与我父亲更是指腹为婚,只可惜当年我母亲的幼弟在出门之时被家中恶仆拐走,至今下落不明。此后外祖母便一病不起,再没有好转,等着我母亲十岁的时候,就过世了。”

相思惊讶,这事儿上辈子她都没听说过,她只知道陌篱与他外祖家从不来往。

“我母亲嫁给我父亲后没多久,我外祖父就不在了,其余的亲戚也不怎么来往,所以外祖父家中多数田产收益都归了我母亲,只可惜…”陌篱轻微的皱了下眉头。

相思不用他说也清楚,那些东西自陌篱的母亲死后,便全部落到大房手里,那一对原本就靠着吃弟弟军功的夫妻等着弟弟身死之后,自然不会放过弟媳手里的银钱。

“那些东西都是你的!”相思不满的说道。

“我不缺钱。”陌篱靠在相思身边,笑着道:“不过,你说的也对,我不在乎可终归都是我的,先放在他们那里,等我腾出手来总要拿回来的。”

相思想到陌篱将要走上仕途,确实是在下场之前不好弄出大的动作,否则就算有理,旁人总会说他不敬长辈。

马车晃晃悠悠下了山,进了村,过了一条条不宽的田埂,车夫远远问了几个人,按照这些人的指示走到了一处农家小院前,小院门口挂着过年刚贴的春联,大门似乎许久都没米分刷了,显得陈旧而破落。

车夫跳下车走过去,高喊了几声,里头才传来应话声。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人,身材微胖皮肤黑黄,她一见外面的马车便赶紧往回跑,车夫尴尬的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不一会儿打里头走出来一个老人家,拄着拐棍看起来也得有六七十岁,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她一见外头是个马车,便问道:“你们打哪里来?”

车夫忙道:“京郊西山呐!”

“来找什么人?”老人家又问。

“林大树可在这里啊?”车夫说着话还回头看了眼马车。

相思坐在马车中,转头问陌篱道:“这老妇人,你可认得?”

陌篱看了半天,只能摇摇头道:“应是本地的村妇,我并不识得。”

“难道说,你找错了地方?”相思也再没见院里出来旁的人。

陌篱也心中忐忑,但他自问这些年来也多有长进,便只是候着没有多言。

车夫又是问了几句,老妇通通摇头,就好像村里真的没有林大树这个人,车夫忙活了一身汗,可陌篱没说要走他也不敢言语,便只好道:“那老太太您家里还有旁的人么?”

那老妇瞅了他一眼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人?问老身那么多做什么?”

那车夫实在没法,便走到车窗前询问。

陌篱低声道:“问她可知道果妞儿。”

车夫如此又回去问话。

那老妇听罢身子一颤,转头对着里头喊道:“大木头!你说的那个人已经来了!”

相思坐在车里偷偷观瞧,那院子里没过多时就又跑出来一个壮汉,年岁四十左右,皮肤黝黑,一副庄稼人的打扮。

那人出门就左右张望,一见马车流露出几分疑惑。

可陌篱只看了几眼便忍不住撩开车帘跳下了车。

“林大叔!”

林大树整个震了一震,如同被什么钉在原地,再见陌篱一身荼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老脸一皱,潸然泪下。

“公子啊!”林大树腿一弯重重的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陌篱也是酸涩,走过去将他扶起道:“找你们也是不易,没想到你躲到这个地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