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树抹了抹泪,有些迷惑的看向陌篱道:“不是公子让我来到此处,还开辟了村庄,此番几年的粮食都已经囤在地下,这里的村民都是从四面八方找来可靠的流民,有些已经不在户籍。”

陌篱大惊,忙道:“我什么时候叫你开辟村庄,什么时候让你屯粮?”

林大树更是焦急,一把拉住陌篱道:“公子,可不就是前几年的事情,您让咱带着老母离开陌家,说是陌家不安全,大房怕是要对咱们下手。”

陌篱见他不似作伪,便踌躇道:“可是…可是我母亲过世那年?”

“正是呢,公子,你莫非忘记了不成?”林大树憨厚的笑道。

陌篱踩着松软的土地,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良田,以及这个如果不是他根本找不到的大山山洼,就好似一个世外桃源,偏僻而又幽静。

他确实是忘记了,他忘记了母亲过世后的很多事情,忘记了整整一年他都做过了什么。

“我…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你能说与我听当初你们是怎么离开的陌府么?”陌篱低下头轻轻的说道。

相思一直没从马车上下去,她坐在车里静静的等待陌篱,直到太阳偏西,陌篱才心事重重的从里头走了出来,尽管林大树极力挽留,陌篱也以及让车夫带着他们慢慢的顺着来时路,朝着山外走去。

相思坐在陌篱对面,给陌篱倒了杯水,陌篱连喝了几杯才缓缓开口道:“我母亲的乳母前些年去世了,这里林大叔是村长,带着村民,一半给予村民一半自己囤起,这么多年已经有了好些粮草,平日里都是一些面生普通的村民外出换物,所以根本没有引起怀疑,若不是我一心想要寻找林大叔,他当时在我母亲乳母病重时也恰巧出去了一次,我恐怕到现在都没法找到他们。”

“那个什么果妞儿?”

“是林大叔的乳名,这个只有我与母亲还有母亲的乳母知晓,林大叔小时候长得瘦弱,家里人害怕保不住他,所以才会起这么个女孩乳母,想保着他长大。”陌篱似乎还能看见母亲坐在床边与母亲身边的那个老嬷嬷一起笑谈她奶兄的过去。

“他说,我十一岁的时候,遭逢大变,突然就变得格外懂事,而后对他们说我私下拜了师父,往后有师父照应,所以要送家中忠仆离去,就连那些家中那些伤残的老兵也都送了出去,只是林大叔并不知道,这些人被我送到了哪里去,又去做了什么。”陌篱迷惘的看向相思道:“我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那一年我是不是跟着师父学了许多,是不是突然成长,我完全不知道,我只知道等我醒来,我依旧那么无措,若不是山庄的人找到我,我恐怕还要恐慌下去。”

“那个师父就是山庄的主人?”相思也觉着奇妙。

“我不知道。”陌篱握着杯子低下头闭上眼睛叹道:“我甚至不知道我交给了那些忠仆什么任务,他们都去了哪里?”

“你不是说,你家中还有仆人么?”相思回忆道,只是这一切似乎与她前世又是不同,她上辈子的时候陌篱小时候的好些下人都不在了,直到许久之后,他才告诉她,是大伯私下将那些人发卖了,也就是说上辈子的时候,陌篱并没有将这些人提前送走,而是永远的错过了。

“尔东和尔西是师父送来的,只有魏叔…”陌篱张开眼,有些不情愿的说道:“我醒来的时候,这些仆人的去向,他并没有与我说,他是我家最忠实的老仆人,难道说也会被人收买?可若是如此,师父怎会将他留下?”

相思下意识就摇头道:“我到觉着魏叔不像坏人。”

因为上辈子魏叔就在陌篱身边办差,而且很是忠心,许多账目也多是他掌管,可以说这个人不但忠心还有谋略,是个难得的人才。

陌篱一笑,握住相思的手道:“你若觉着不像,那必然不是,我准备回去一趟,好好问问他。”

即便他还有许多许多的疑问,可是若有相思一直陪伴着他,那他当真没有什么不可以接受,只是那一年失忆时的他当真叫人捉摸不透。

第一百三十章

陌篱急着去寻找魏叔,他原本的打算是将相思送回庄子,而后让还在京都的尔西将魏叔送到庄子上来,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就在两人坐着的马车停靠在山庄门口的时候,陌篱隐隐觉着不太对劲。

“门口的人呢?”相思扶着陌篱的手下了车,却发现庄子寂静一片。

陌篱踩上石阶,左右张望,也很奇怪的说道:“平日里好歹有两个门房看门,怎么今儿一个都不在了?”

相思迈进门槛往里面多看了几眼,里头原先还会走来走去忙活的小厮也都不在了,更重要的是,庄子的大门平日里都是紧闭着,可是今儿一推居然就能推开,往日前来拉马的下人也一个不见。

“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相思对上次的刺杀仍旧心有余悸。

陌篱神色也很凝重,带着相思就赶忙往里头去,可直到走到内院也没见到半个人影。

“这太不对劲了,是不是我们出去这段时间庄子里的人遇见什么事儿了?”相思拉着陌篱,心慌的说道。

“应该不像。”陌篱蹲下在一条小道旁摸了摸石头上的痕迹道:“很多东西都是从这里被运走的,还有人的脚印,可是并不散乱,所以他们应该并非被人胁迫,而是自己离开的。”

“他们为什么要走?”相思不解道。

陌篱同样也很疑惑,他快步来到兰总管的房间,推开房门,如他所料里头依旧只剩下沉重的家具,其余兰总管平日惯用的东西统统不见了。

“兰总管也走了。”陌篱一时间觉着心空荡荡的,虽然他平日里来觉着受山庄胁迫,每次还要被兰总管训斥折磨,但是这么多年以来若是没有山庄做后盾,他不可能完成一次又一次的任务,也不可能让自己变得如此有底气。就更别提调查他父母死亡的原因。

然而,一切谜团才刚刚开始拆解,兰总管以及山庄里的一切居然都消失不见了,他还可笑的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去向。

山庄是束缚,可同样被他深深的依赖。

“兴许,他们只是收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才离开的。”相思扶着陌篱的胳膊,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很清楚陌篱此时的落寞,在少年无助的岁月里,他已经不知不觉将山庄当成了他的家,这个支柱一直支撑他到现在,他现在就像是个被家人推出去自立的孩子,迷茫是肯定的。

“可是在这种时候…”陌篱揉着额头,略感不适。

相思敏感的看向陌篱,搀扶着他走进屋子道:“这一路上你一直紧绷着这根儿弦,如今还是休息一下吧。”

陌篱也觉着眼前发花,可仍旧摇摇头道:“我想去师父的院子里看看。”

相思微愣,说道:“会不会不太好?”

陌篱苦笑着拉住她的手道:“没有什么不好,既然他们都不在了,师父的院落也不再是个禁忌了。”

两人说着话又出了兰总管的院落,直奔整个山庄最里头的位置。那里,曾经是陌篱最想去却又屡屡被告知绝不能靠近的地方。

眼下这条禁令消失无踪,可陌篱站在正院门口却一时没有勇气推开那扇似乎装着许多秘密的大门。

相思见他这般,二话不说上去就用手用力推开并未上锁的正院大门。大门发出咯吱的响声,正院中的一切完全落入在两人的眼中。

迎面是一块影壁,绕过之后有一块很大的空地,两旁分别隔离出一块种着花草的小花坛,此时已经是郁郁葱葱其间还有姹紫嫣红。

相思从这里走过去,只扫了一眼花坛就是一愣,花坛旁边有许多碎掉的盘子将花坛围了一圈,虽然是杂乱无章可是那些盘子上的花纹互相衔接如同一只花环笼罩在花坛上。

这原本只是好看,并没有什么,可相思不知为何想起上辈子她院子里那个小小的她自己开辟出来只养些毒花毒草的小花园。同样都是摔碎的盘子…

“怎么了?”陌篱回头问道。

相思回过神赶紧跟上道:“没事,只是觉着里头很干净。”

“兴许只是师父不喜欢脏乱,每日都有人进来打扫。”陌篱没在意的说道。

陌篱带着相思先去了书房,见着里头没人,便又开始在内室里寻找,只可惜虽然屋子里的东西都没动过,也没有搬动的痕迹,可是他们都能看出这一座院子里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人住过了。

相思站在屋子里有些疑惑,从她去逛过书房又回到内室,总有种很奇妙的感觉,比如她站在书房里看着书架,书架上基本都是一些男人爱看的书籍,可偏偏就在最右侧她伸手可以够到的位置上,摆着一行女孩子平日喜欢,或者说她平日喜欢看的书籍。

再然后,屋子里的角落总有一把椅子上放着一只软垫,花样也是她喜欢的。内室的桌子上放着一只点心匣子,相思打开里头的零食居然没有放坏,也同样是她小时候爱吃的。

家具的样式,摆放的位置,甚至连里头床榻上帷帐的花样,相思都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一种被人窥视了的感觉弥漫在心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是不是觉着冷。”陌篱见状过来握住她的手道。

相思也不知怎么说,她觉着自己似乎有些太过敏感,指不定只是个巧合。

“既然没有人,咱们先回去看看,指不定兰总管能留下什么书信给你。”相思倒退了几步拉着陌篱离开了正屋。

陌篱也看了一圈,除了那些看起来被人翻过的书籍外,没有找到任何只言片语,更别说其他的线索了。他最后看了眼这间屋子,便和相思一同走了出去。

“你对这里有没有印象?”相思等着走出去才问道。

“我?”陌篱摇摇头。

“若是林大叔没说错的话,你在失忆前便已经知晓有这个师父,且看起来还颇为亲近,那也就是说在你十一岁左右的时候应该也在这里住过,你师父甚至有可能在那座正院里教导过你。”相思后头的话没说,她觉着自己那根原先应该断掉的手指也是这位师父的缘故才得以保存。

陌篱揉了揉太阳穴,仔细回忆可偏偏那一块儿就像是空白,丝毫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无奈的说道:“若真是如此,想我现在应该还没十一岁时的出众,这些年师父一定觉着是白教导我了,才一直不曾出现。可笑我怀疑来怀疑去,到现在都没个方向。”

因着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府里的厨子也不知去向,陌篱干脆在相思的院子里生起了炉子,亲自给相思下了面条,相思则等着外头的车夫去接山谷外还在客栈里等着她的石榴。

这山庄里空起来实在有些吓人。

等着相思吃完了面,原以为陌篱回去梳洗准备休息,谁知道他居然去而复返了。

“相思你快看看!”陌篱的声音带着急迫,好像发现了什么。

相思立刻穿了鞋子走过去开门。

陌篱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十分古怪的盒子。

“这是什么?”相思倒退几步将烛台拿了过来放在案几上。

只见陌篱将那奇怪的盒子放在案几上,盒子是一种似木似金的材料做的,可是到处看不到缝隙,也不知道从哪里可以打开,唯有盒子的面上被分割成很多小的方块,每一个方块上刻着一个数字,没有顺序杂乱无章排列在一起,用手一按,方块就陷了进去,可不一会儿又会弹跳出来。

“这东西有机关,盒子是一种木化金的材质,刀枪不入还防火,我试过用内力也是毫无用处,看来只有想办法解开这些方块的迷。”陌篱摸着那盒子说道。

“这东西哪里来的?”相思问道。

陌篱坐了下来,盯着那盒子道:“在我内室的桌子上,只是桌子除了这个盒子并没有其他,我想这东西定是兰总管留下的。”

如此机关巧妙的盒子,能够拥有这东西的人想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可是上头这些数字又代表了什么呢?

相思用手戳了许久,也没个结果,唯有自认才疏学浅。

“这必定又是对我的考验。”陌篱笑着道,而后拿起那盒子站起身来,“想是时间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明儿个我们再想如何打算。”

相思点点头,这种猜谜的游戏一向不是她的专长。

可正当陌篱打开门准备出去的时候,突然院子的大门被人打开,石榴一路喊着小跑着进来。

“姑娘!姑娘大事不好了!伯爷…伯爷被丞相那坏人弄进大牢了!”

相思身子一歪,腿就软了,前头的陌篱赶紧回身将她拽住揽在怀里。

之后尔西一脸尴尬的跟着走了进来。

“到底怎么回事?魏叔呢?”陌篱冷着脸道。

尔西撩袍跪在陌篱跟前道:“都是小的没用,等收到公子的信再去找魏叔的时候,就发现魏叔已经不在房里多日,如今下落不明。”

“那定安伯府是怎么回事?”相思赶紧问道。

“是我们一路过来的时候,周围的小镇已经传遍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相思站在原地有些发愣,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陌篱担忧的搂住她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陌篱稍稍退开,看向石榴说道:“外头传说有没有说定安伯府现在如何了”

石榴焦急的摇摇头道:“传说什么的都有,有些话听着都吓人。”

相思已经等不下去了,推开陌篱就要回去收拾东西。

“相思!”陌篱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心中恐慌的唤道。

相思顿了顿步子,挺直了脊背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我可能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然而既然事情都是冲着我来的,我若是都不站出去证明自己是孟家的子孙,都不能和孟家的人在一起共同承担,我这辈子就算能活的很好,也总是会有遗憾。”

陌篱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他强迫自己笑着道:“这也有可能是丞相放出的假消息,要不要你再多等等,我派尔西查清楚了再商议?”

“我伯父是定安伯!随随便便就传说定安伯入狱?丞相就算一手遮天也不可能那么儿戏!”相思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她原是最自私不过的人,也最不看好亲情,然而大伯一家对她真的是实心实意,若不是她的长相丞相也必不会用这种方法来攻歼定安伯府,她做不到铁石心肠,尘惜的年纪还那么小。

“陌篱!大伯和外祖是所剩不多对我好的人了。”

陌篱眼看着相思进了屋子,石榴低着头也赶紧跟了进去。

“公子?”尔西忐忑道。

“不是说出了什么事儿都不能让她知道么?”

尔西没有看到陌篱的表情,可平日里能顶着陌篱冷脸的他也不由小腿打颤。

“实在是闹腾的太大,石榴姑娘知晓了。”

“那就不应该将她带回来!”陌篱捏紧了拳头,一股股的怒气仿佛在他身上凝实,如同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尔西愣了愣,就好像一时间不认识陌篱了一般,他从来没有见过公子如此阴沉,曾经那个只有点冷漠的公子犹如染上了魔性,这时候只要有人将孟三姑娘带离他的视线,那种后果,他眼下想都不敢想。

“京都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尔西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强行镇定道:“礼亲王被控告通番卖国,之后又有礼亲王曾经的旧奴出来作证,说是定安伯收取了礼亲王旧部的好处,偷偷将外头出生的礼亲王孙女收养在府中,甚至为了掩人耳目还将孩子交给了孟家二房抚养,远离京都。”

“皇上呢?皇上什么都没说?”陌篱又问道。

“皇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只是丞相先斩后奏,先将定安伯府的一众老小关入天牢,甚至不许任何人进去探望。”尔西也没想到丞相的速度如此之迅速,完全不给圣上或是其他人给予反驳的时机。前脚送上证据后脚就拿人下狱。

“之前我们还有定安伯府准备好的证据呢?”

就在尔西觉着陌篱这次必然就会爆发,甚至失控的时候,陌篱突然转身往外走。

尔西连忙跟上道:“都按照公子之前准备好的,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零壹他们都能叫的动么?人还在么?”陌篱继续问道。

“在呢?都能叫的动!”尔西一脸疑惑。

“兰总管他们已经不见了,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你整理下我们手下的人,暂时不用依靠山庄了。”陌篱跨过门槛朝着自己的院子去。

尔西这才发现一路进来什么人都没见着,山庄居然已经变成了一间间空房!

“公子!公子你慢着点,那咱还让孟姑娘回去么?”

陌篱脚步一停,尔西差点撞上。

此时天色已晚,尔西看不清陌篱的表情,却能听出他声音里那种浓浓的不情愿。

“让,你立刻去叫车夫套好马,连夜返回京都。”隔了一会儿他又道:“若是今儿个不让她回去,她能恨我一辈子。我不想那样,再说,自己的媳妇儿想做什么,自然由着她做,善后的事情当然要男人来做。”

尔西突然觉得自己落后了许多,也难怪他娶不上媳妇,公子才多大,就已经知道疼惜媳妇了。

相思连夜就坐上马车返回了京都,顺利的让石榴不敢相信,可偏偏相思毫不意外,陌篱本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对一个人好,好到可以这个人做什么事儿他都支持,危险的事儿他将她保护到最好,害人的事儿他可以给她递刀。

上辈子她因为陌子谨与那姓柳的贱人想要毒死自己,一气之下便想报仇雪恨,也是他不但不阻止她,还从哪里找来无色无味,甚至连仵作都查不出来的毒药,亲手送给了两人,送他们上西天。

所以,她此次为了大伯也为了这辈子不会东躲西藏的过日子,她必然会去抗争一起,他也必然会顺着她,顶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费尽心思,想保护她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