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人原本觉得顾卿晚一个丫头片子,根本就闹不出什么花儿来,大抵也是垂死挣扎,在拖延时间罢了。

岂料他是真想岔了,也不知是这丫头运气太好,还是真神机妙算,竟然就这样让紫夜楼提供的物证被推翻了,且紫夜楼自己也搭了进去,洗都洗不清了。

堂下的百姓们愈发相信顾卿晚姑嫂二人,吆喝着,让他明察秋毫,孙知府额头冒汗,双目阴沉,冲着师爷丢了个眼色。

顾卿晚留意到,那师爷悄无声息的绕进了内衙去,只怕是会有所动作。她不免蹙了蹙眉,却也无能为力。

不过,事态到了这一步,再对庄悦娴用刑,那这屈打成招的就太着于痕迹了。孙知府一时倒也没再相逼,堂中陷入了僵局。

正在此时,外头一阵骚动,有人道:“快看,明月楼的容娘子被带过来了!”

说话间人群散开了些,容娘子哭着喊着被衙役押了进来,她鬓发散乱,跪在堂上便磕头道:“大人,冤枉啊,奴家是正经做生意的,从来循规蹈矩,怎么可能去买凶害人啊!”

她说着便捶地嚎哭了起来,青楼的老鸨,唱念做打那叫一个信手拈来,哭的一个委屈可怜,悲愤凄惨,一面哭一面就跪着去厮打莺娘子,口中喊着,“你这个老贱人,什么货色,整日里竟想着陷害人,污蔑老娘,老娘打不死你!”

莺娘子也尖叫起来,道:“杀人了,毒害了我女儿,现在又要毒打奴家,大人救命啊!”

话虽这样喊着,那莺娘子手下却毫不柔弱,和容娘子厮打在了一起,你扯我抓的。两人平日里就是死对头,做清倌人时,争花魁之位,当了老鸨,争青楼领头之位,谁都想压对方一头,却一直谁也没能如愿,现在一招开打,简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瞬间便滚做一团,衣衫散乱,不成体统。

众人目瞪口呆,便连堂上端坐的孙知府也震惊不已,一时看傻了眼。

顾卿晚却趁此时机靠近廷凳,推开傻愣看女人厮打的衙役,将被按在廷凳上的庄悦娴拉了起来。

“嫂嫂没事儿吧?”

“无碍,晚姐儿你不该来的,这孙知府只怕…”

庄悦娴神情焦急而担忧,顾卿晚知道她也瞧出了孙知府的偏驳来,拍了拍庄悦娴的手,令她稍安勿躁。

“快分开她们,成何体统!”

孙知府重重拍打着惊堂木,待得两人重新跪好,堂下却又传来骚动,接着那师爷禀道:“大人,周记药铺的周掌柜在堂下等候,言道他知道是何人下毒,请求上堂作证。”

孙知府双眸微亮,点头道:“带上来。”

片刻便有个穿圆领衫的中年男人跪在了堂上,道:“大人,五日前已经入夜,小店已关门,却有人偷偷摸摸敲开了小店的门,那人要了几样药材,皆是含有剧毒之物,小人本是不予售卖的,可当时那人硬是塞给小人一百两银子,小人一时鬼迷心窍,便不顾朝廷禁律,售了她。后来小人这心里便总有些七上八下的,前日小人在街头恰好又撞上那前往医馆买药之人。当时她到医馆虽带着帷帽遮遮掩掩的,可小人还是从身形一眼将她认出,小人尾随其后,这才知道那买剧毒之药的竟是明月楼容娘子的丫鬟翠儿。”

这周掌柜说到此处,四周已是一片唏嘘哗然,就听周掌柜又道:“小人今日听闻明月楼下毒一事儿,思前想后,总觉得此事甚大,不敢隐瞒,故而前来作证,也自首私下售卖剧毒药物的罪名,请大人看在小人于案情有功的份上,从宽处置啊。”

周掌柜前来自首,势必要跟着遭殃,朝廷是不准医馆私下售卖大量的带剧毒的药材的,这周掌柜不仅做了,结果还惹出了人命来,自然也不能轻易饶过。

正是因此,众人便立马信了周掌柜所言,一时间情形再度翻转。

“难道竟真是明月楼害人?”

“可方才那荷包经辨味儿,明明是紫夜楼的人塞给那庄氏的啊。”

“此案可当真是扑朔迷离,愈发难辨了。”

却与此时,师爷又给莺娘子施了个眼色,不动声色的对了个口型,莺娘子福灵心至,哭着磕头道:“大人,奴家也有罪,奴家先前因死了女儿,太过激愤,太想让凶手伏法,便…便鬼迷心窍,让紫红往庄氏的怀中塞了荷包,并诬陷于她,此乃奴家的不是,可奴家敢对天发誓,奴家绝对没有冤枉那庄氏,我女儿紫海棠确实是庄氏所害啊,那些带毒的胭脂水粉,已足够证明此点…”

她说着突然神情一亮,好像想起了什么来,又大声道:“对了,奴家想起来了,昨日紫海棠的丫鬟小红好像提过,庄氏给紫海棠上妆时,借故说手上有伤,她是带了鹿皮手套给紫海棠上的妆!”

孙知府眉目一锐,道:“小红可在?”

“奴婢在…是,是这样的,昨日上妆时,那庄氏确实说手上有伤,怕将污秽血迹弄进了脂粉中,我们姑娘便让奴婢寻了一双鹿皮手套给其带上!”

顾卿晚望去,就见跪在那里信口开河的正是昨夜跌坐在厢房门口喊鬼的那小丫头,昨儿倒没瞧出来,这小丫头胆子竟如此之大,做起伪证来,竟然也滔滔不绝,半点不见心虚。

“这便对了,正因带了手套,庄氏才经手染毒胭脂而毫发无伤。”

“此事定是明月楼联合庄氏所为,不然庄氏为何会想着去带手套?”

“说的是,紫海棠是紫夜楼如今最红的姑娘,为紫夜楼每日进斗金不止,紫夜楼疯了才会自行谋害海棠姑娘来嫁祸旁人。”

一时间案情再度全面翻转,倾向了紫夜楼。

莺娘子抬起头来,阴冷的目光扫了眼顾卿晚姑嫂二人,接着又洋洋得意的看了眼容娘子。

容娘子面色发白,浑身颤抖,却只能喊着冤枉,冤枉,而别无他法。

眼见孙知府如此一手遮天,庄悦娴身子晃了晃,被顾卿晚用力扶住,她不由看着顾卿晚落下泪来,道:“你不该来的,不该来的…”

顾卿晚自然也瞧出来了,这孙知府如今是势在必行,到了这一步,那明月楼就是他吞进口中的肉,别指望他能再吐出来。

所谓破家县令,灭门知府,莫概如是。

到了这个时候那孙知府倒是不着急了,沉声道:“容三娘,你口口声声说不曾谋杀紫海棠,可有实证自辩?”

容娘子这会子已经被吓的乱了方寸,她只能不停的磕头,口中喊着,“大人,他们血口喷人,奴家没有让翠儿去什么医馆买毒药,奴家没有啊!”

孙知府却扬声道:“传翠儿上堂。”

那翠儿很快便被带了过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旁边跪着的周掌柜,即刻指着她,道:“没错,是她,小人绝对不会认错!”

“大胆翠儿,三日前入夜,你偷偷敲开周记药铺的门,用一百两银子买下数种带毒草药,你可认罪?!”

孙知府言罢,衙役们手中水火棍齐响,翠儿浑身发抖,脸色苍白的抬头,正正对上师爷看过来的锐利眼眸,师爷脸上带着狞笑,双眸一眯,翠儿一个哆嗦,磕头道:“大人饶命啊,婢子都是听容娘子的,婢子…婢子就是个跑腿的,不知道容娘子要拿那些草药害人啊。”

她这一言,再度满场哗然,这等于案情已明明白白了。

就是明月楼欲争夺青楼领头位置,谋害紫夜楼当红姑娘。

孙知府冷笑起来,道:“来人,人证物证俱在,不容凶手抵赖,容三娘,庄氏拒不认罪,给本官各打三十大板,庄氏小姑顾氏扰乱公堂,包庇庄氏,恐为帮凶,亦杖责三十,即刻行刑!”

孙知府言罢,嗖嗖嗖的便丢下来一堆的红头签来。

庄氏只道今日她们姑嫂二人是要交代在此了,心中不甘,想到流放发配的夫君,更是大恸难忍,眼前一黑。

顾卿晚忙唤了她两声,见衙役冲将过来拿人,方才大声道:“且慢!大人,民女还有一件证物,可证明民女嫂嫂清白,请大人辨认!”

孙知府没想到她到了现在还负隅顽抗,心中不耐,却道:“巧言令色,给本官打!”

“大人,此证物事关重大,大人不看可别后悔!”

顾卿晚再度扬声道,神情中满是冷然之色,竟是丝毫不惧。

孙知府觉得不大对劲,正犹豫,就听师爷凑近,道:“到了此时,一切尽在掌控,大人倒也不妨看看,若真是她拖延时间,做无谓之事再行杖责便是。”

孙知府点头,师爷示意衙役上前,顾卿晚这才从袖子中托出用帕子包裹的一物来,交给了那衙役。

衙役将东西捧到案前,孙知府几分不耐的接过,抽开帕子,却见包裹之物乃是一枚玉佩,他眉头蹙起,面有怒容,只觉这庄氏小姑当真不知死活,到这时候竟然还装神弄鬼,戏弄知府。

可再看那玉佩两眼,孙知府却陡然瞪大了眼,漫不经心的姿态瞬间一变,捏着玉佩的手一哆嗦,竟是站起身来。

谁知他起的太猛,腿绊住了椅子,差点没滑倒在地,幸师爷及时扶了一把,才幸免出丑。

------题外话------

第026章无罪释放.

顾卿晚之所以没在第一时间拿出那玉佩来,一来是秦御突然离开,就只提了玉佩一句,顾卿晚摸不准那妖孽是逗着自己玩儿呢,还是真有意帮忙,总觉得那妖孽各种不可靠。

二来也是她存了希望,想着这众目睽睽的,只要她能证明庄悦娴清白,民心所向,那孙知府也奈何不得她们。

下意识的,她还是只相信自己,只依靠自己。

可她到底是太天真了,低估了孙知府的无耻卑鄙和一手遮天的能耐。

眼见孙知府是非要她们的性命了,顾卿晚也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那枚玉佩上。

如今见那孙知府一看玉佩竟然惊慌的差点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出了大洋相,顾卿晚心里一下子便安定了,长松一口气。

“既然两方争执不下,先休堂一炷香,稍后再审!”

上头孙知府捏着玉佩,丢下这话便带着那师爷甩手往后衙去了。看众们面面相觑,顾卿晚却暗自捏了捏庄悦娴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后衙,崔师爷见孙知府捏着玉佩在后堂来回走动,神情凝重,便躬身上前,道:“老爷,这玉佩可是有什么不妥?”

孙知府却将手中玉佩递给崔师爷,道:“你看看,仔细些,别弄碎了。”

崔师爷察言观色,知道这玉佩只怕有大来历,忙欠着腰,小心翼翼的接过,仔细翻看,却见那是一块极纯净的帝王绿玉佩,莹润无瑕,质地细腻,绿的流油,里头的翠色就好像随时能滴出来一般。

玉佩极大,圆形的,足有他手掌大小,上头镂空雕刻着图案,崔师爷仔细看去,那图案栩栩如生,形如狮,吞烟吐雾,威风凛凛,那分明是狻猊!

崔师爷手一抖,额头冒出了汗,道:“这…这是…”

孙知府点头,道:“没错,是狻猊。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早便听闻之前忠义王进贡了一块极为罕见,个头极大的帝王绿玉石。先帝却将那块帝王绿分开成九块,令宫廷匠人雕刻成了九块玉佩,分别赐给了自己的五个皇子,以及四个嫡亲的侄子,九块玉佩上分别雕刻的正是这龙之九子。当今天子的随身玉佩上雕的便是睚眦。本官虽然没有荣幸,见那九块玉佩任其一,然这狻猊亦是龙之九子之一,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雕刻在玉佩上的佩戴的,更何况,此等帝王绿也不是作假的。”

崔师爷也禁不住浑身微抖,道:“却不知是哪位王爷的玉佩雕刻的是这狻猊?”

孙知府想了想,道:“听闻礼亲王的两个嫡出公子,七爷和九爷得的玉佩上分别雕刻了鸱吻和狻猊,这玉佩不是七爷的当就是九爷的了。”

大秦建朝九年,然已换过一任皇帝。

先帝是秦的开国皇帝,自然是英明神武的,其有两个嫡亲的兄弟,分别是礼亲王和义亲王。

这两位亲王当年跟着先帝征战四方,那也是出过汗马功劳的,尤其是礼亲王,能征善战,熟读兵书,武功极高,先帝的江山,倒有一半是他领兵打出来的。

先帝在位两年便缠绵病榻,驾崩前传位皇四子,秦晟,也就是现在的皇帝秦英王,彼时秦英王年不过十三,便令礼亲王,义亲王辅政。

如今皇帝已经亲政,可礼亲王和义亲王在朝中的权利却也可倾朝野,其中,礼亲王有两个嫡子,皆是礼亲王妃所出。

这两位爷,在宗室中排名正是第七和第九。七爷是嫡长,自然请封了礼亲王世子,次子九爷秦御受封燕广王,听闻其颇受礼亲王的爱重。

“可这玉佩又怎么会在那庄氏小姑的身上?”崔师爷禁不住道。

孙知府却双眉一竖,道:“你问老爷我,老爷又该去问谁?还不快去查,不管是七爷还是九爷,你家老爷就算有十个脑袋,那也得罪招惹不起!还不快去!”

崔师爷闻言忙应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片刻后,崔师爷便抹着汗回来,禀道:“老爷,都打听好了,原来这庄氏不是旁人,竟是前太子太师顾家的媳妇,就是嫁到顾家那个前朝的公主,其小姑便是顾家的独女了,没想到这顾家落魄了,女眷竟流落到了这洛京地界上,还犯到了老爷的手上。”

顾卿晚一家虽然曾经辉煌,但如今都成过眼烟云,他们一家到来洛京,自然不可能惊动到崔知府的。

便那紫夜楼,也只知顾家是落难的罪宦家眷,却并不知竟是曾经的太子太师家。

孙知府不由狠狠一拍桌子,怒容道:“这个王翠翠,愚蠢!随便找个替死鬼何等容易,怎偏就引来这桩官司。这顾家是落魄了,可曾经却是一等一的权贵之家,俗话说破船还有三斤钉,这顾家小姑曾和七爷或九爷有过交情,如今流落民间,得七爷或九爷赠玉佩相护也是有的。”

崔师爷也点头,认可孙知府的话,忙道:“如今可如何是好?也不知九爷或七爷对这顾家小姑是个什么态度,大人这案子断到这里,可就差收网了。”

孙知府有些烦躁,闻言一个茶盏砸在了地上,道:“收网?如今这般还如何收网?好端端一桩美事都让这对姑嫂给搅合了。你也是糊涂,这玉佩何等珍贵,若非看重,又怎会相赠!?那明月楼便是日进斗金,也没本老爷的身家性命重要!”

“老爷说的是。”崔师爷躬身应是。

孙知府揉捏着额头,有些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道:“你去安排吧。”

一炷香之后,公堂上再度肃穆起来,孙知府迈着官步上了堂,坐下后一拍惊堂木,却道:“方才本官得到了新的线索,崔师爷,带人证上堂。”

崔师爷应诺,眨眼便有一个束着丫髻,穿水红色襦裙的丫头进了公堂,跪在地上,磕头道:“大人,贱婢是紫夜楼的粗使丫鬟秋儿,奴婢前日夜里倒馊水时,曾碰见紫海棠的丫鬟小红鬼鬼祟祟的出了楼,因是当时已是四更天,奴婢心生怀疑,便尾随其后,亲眼瞧见小红和明月楼的翠儿在漏巷里拉拉扯扯的说话,后来翠儿还塞给小红一包东西。”

她言罢,一边儿跪着的小红,目瞪口呆,正欲说话,却被莺娘子狠狠掐了一把大腿。

小红是青楼里的丫鬟,莺娘子的手段连楼里的姑娘都怕,更何况是她?

莺娘子常年积威,小红顿时没了声儿。

就听那秋儿继续道:“明月楼和紫夜楼历来不和,小红身为紫夜楼的丫鬟,却偷偷见容娘子身边的丫鬟,奴婢觉得不对劲,可人微言轻,便谁也没告诉,自己暗暗地留意小红。昨儿庄娘子给紫海棠上妆时,奴婢借故送水,在门外听了会儿壁角,不想奴婢看到,看到小红趁人不注意,将不知什么东西滴进了胭脂膏子里。”

孙大人闻言沉声道:“哦?那如何先前不说?”

秋儿磕头,道:“大人明鉴,奴婢作为粗使丫鬟,不敢得罪当红姑娘身边的贴身丫鬟小红,故而一开始并不敢告发小红,可奴婢心中实在不安,紫海棠是极和善的,先前奴婢做了错事儿,还曾替奴婢说过情,奴婢思来想去,觉得不能让紫海棠姑娘蒙冤而死,故而才上堂作证。”

孙知府点头,当即吩咐衙役,道:“去搜查紫夜楼婢女小红的住所。”

小红眼见衙役出去,便再蠢也知道自己要倒大霉了,再顾不上莺娘子的阻拦,砰砰的磕头,道:“冤枉,奴婢没有…奴婢没有谋杀姑娘啊!”

孙知府根本不听,一拍惊堂木,道:“堵住她的嘴,以免她畏罪咬舌!”

很快衙役便回来,果然从小红的住处搜到了一包碎银子和装过毒物的瓷瓶,孙知府当场便令人对小红用刑。

那小红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胆小体弱,几板子下去便受不住了,让招供什么就招供什么。只说自己平日里就嫉妒紫海棠美貌,又不甘受其奴役,紫海棠心情不好时对她也曾有过打骂,便记恨在心,受了明月楼的指使,在胭脂中下了毒药,又打算让庄氏做替死鬼。

一时间,案情终于在孙知府的铁腕下侦破,看众们竟然还觉得有理有据,确实小红对紫海棠下手,要比庄氏来的顺理成章。

孙知府咳嗽两声,先宣布道:“既然庄氏于此案无关,乃是蒙冤,便当堂释放,自可离去吧。”

这一出好戏演变的太快,庄悦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被顾卿晚拉着,方才默默福了福身,被顾卿晚搀扶着往大堂外走。

不想两人刚走了一步,那跪着的明月楼老鸨容娘子竟然跪行上前,抱住了顾卿晚的腿,哭着道:“顾姑娘,先前都是奴坏了心眼,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姑娘,姑娘能否看在相识一场,同被冤枉的份儿上,救救奴家啊。”

容娘子虽然不知顾卿晚有什么来历,可她没有害人,孙知府如今和紫夜楼沆瀣一气要侵吞明月楼,她身份卑贱,无能为人,却也看得出,孙知府就是被顾卿晚呈上的东西左右了,这才忙忙将顾卿晚姑嫂二人给摘干净了。

她此刻走投无路,自然就求上了顾卿晚。

顾卿晚从来骄纵,何时愿意吃亏的,不睚眦必报就算好的了,却绝不是个以德报怨的圣母,哪里肯搭理这容娘子?

她可没忘,若非容娘子相逼,本主就不会划坏了脸,本主不划烂脸,也就不会高烧离世,更就不会有自己的到来。

这样算来,容娘子就是她的头号敌人,如今明月楼和紫夜楼狗咬狗,顾卿晚可没兴趣阻拦,她从容的将裙角从容娘子的手中抽了出来,扶着庄悦娴出了衙门大堂。

------题外话------

第027章燕广王到了.

知府衙门对面不远处却是矗立着一间茶楼。

每每衙门有热闹可看时,一些富贵闲人,不愿去衙门口和寻常百姓挤,便爱在这茶楼中点上一壶茶,要上些糕点之物,一面闲谈,一面看热闹。

虽然这里是听不到衙门里的声音的,可让小厮来回传个话,却是便利的很,故此茶楼的生意倒也不错。

此刻二楼的雅间,窗户洞开着,远目望去,正可看到斜对面衙门口的热闹情况。窗边摆着红木雕花高脚花架,其上放着一盆开的正雅致的兰花。

一只玉白修长的手,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兰花纤柔细长的叶子,挺拔的身姿微显慵懒的半靠着窗棂,一袭月白银线祥云纹的长衫,镶银蓝的缎带镶边上绣着的精美竹叶纹,于那兰草相映,倒显别样雅致。

如此距离,对于常人,自然难以听清衙门中的动静,可秦御自幼习武,耳力目力皆是过人,却将衙门中顾卿晚的一举一动尽数看在眼中。

此刻他及目望去,见衙门里顾卿晚搀扶着庄悦娴出来,秦御手上拨弄的动作顿了下,随手扯下一朵兰来,揉捻了两下,丢在地上,这才豁然转身,推门而出。

“客官,您这便要走了?需不需要小的给您叫车来?这是您方才另要的糕点,已经给您包好了,您看小的给您送到哪里去?”

见秦御出来,守着的小二忙忙迎了上来,热情万分的招呼着。

秦御却看也没看他一眼,只将手抬起,那小二一愣,反应了半天,才恍然,忙忙将手中包好的糕点递了过去。

见秦御迈步往楼下走,小二也不敢多言,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心里却直泛嘀咕。

这位客人当真古怪,瞧这样子,可不是寻常人,可出门吃茶,怎么独来独往,连个下人都没带。这寻常富贵人,哪里会自己拎东西,没得掉了身价,偏这客人就自己拿着糕点。

可即便手中提着个点心包,人家这背影,也是器宇轩昂,令人不敢直视啊。

小二嘀咕着跟随下了楼,站在柜台后的掌柜瞧见,也忙忙走了出来,躬身行礼。

秦御脚步不停,目不斜视,直接往外走。

掌柜的愣了下,嘴巴动了动,愣是没敢问结账的事儿,他正想着,这么贵气的公子爷,当不至于赖账吧,就听已迈着大长腿跨出门槛的秦御留下话来。

“茶钱寻对面孙俊伟结。”

声音落,人已出门去了。

掌柜这才直起腰来,蹙了蹙眉,有些茫然,道:“对面?孙俊伟?谁啊?”

小二也愣着,却道:“掌柜的,咱茶楼的对面是知府衙门啊!娘老子的,竟然真是个吃白饭的!小的这就追他去!”

小二说着就要提脚去追,掌柜的却沉声道:“慢着!咱们知府大人,可不就是姓孙,这名讳可不就是…”

掌柜哪里敢直呼孙知府的名字,说着脸色微变,小二已是惊呼出声。

“妈呀,刚那什么人物,吃茶竟然要知府付账,真是牛气。掌柜的,这茶钱,咱还要不要啊?”

掌柜的回过神来,想了想,却道:“要,怎么不要!咱这可是小本生意!”

衙门口,顾卿晚和庄悦娴出来后,并没再关心案情其后的进展,自行往城南走去。而堂上,有了小红的屈打成招,很快孙知府就又对容娘子用了刑,其结局自然不用多言。

退堂后,孙知府回到内衙,吃了一盏茶这才想起,那块帝王绿的玉佩竟然忘记还了,忙叫了心腹曾强来,嘱咐了一番,才将玉交托给他,令其速去追送。

这厢他刚打发了曾强,便有人来报,道:“大人,外头知茗茶楼的掌柜来,说是有人在他的茶楼里用了茶点,临走吩咐来找大人结茶钱。”

孙知府闻言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想他堂堂知府,地方上也是土皇帝的存在,就这一亩三分地,又有谁能尊的过他去?

吃了茶,拍拍屁股走了,末了让他结银子?失心疯了吧!

孙知府今日诸事不顺,险些办了桩要命的官司,这会子虽然事情圆满解决了,可心里还是压着火气呢,闻言脸色一沉,随手便将茶盏扫到了地上去,怒道:“那吃茶的失心疯,掌柜的缺心眼,你也没脑子吗?什么事儿都来禀!”

“缺银子寻到了知府府上,这等猖狂之徒,撵了便是,报什么报,赶紧走走。”崔师爷忙上前冲那禀报的小厮摆手。

小厮战战兢兢应了,转身走了几步,就听后头又响起了孙知府的声音。

“慢着!去将那茶楼掌柜叫进来!”

今日事多怪,想到方才在堂上,原本以为如同蝼蚁般的庄氏姑嫂,却差点没捅破了天,这会子孙知府便有些心有余悸,越是看着荒唐的事儿,反而越是放心不下了,遂他又改了主意。

小厮闻言却愣住,一时有些不知该何去何从,崔师爷见知府大人又要发火,忙催小厮,道:“还不快去!”

小厮反应过来,转身长袍着去了,片刻那茶楼的掌柜便到了堂中,拜见之后,孙知府令他将那茶客之事细细道来,掌柜不敢怠慢,回道:“那客人是巳时进的店,独身一人,穿一袭月白绣银丝祥云长袍,系着同色腰带,足上蹬方口青缎官靴,瞧着也便不及弱冠年纪,可那气势却颇足,令人不敢直视。长相更是极为俊美…他进了茶楼便独自要了个正对衙门的雅间,点了两碟子茶点,并一壶最好的明前茶,也不让小二伺候,离去时,不曾多说,只道让小的寻知府大人结了茶钱。”

孙知府听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蹙眉道:“你说说他的原话,怎么说的!”

“小的,小的不敢。”掌柜的躬身道。

孙知府有些不耐烦的拍了下扶手,道:“让你说,你说便是,不管是什么,本官不治罪于你便是。”

掌柜的这才道:“他说‘茶钱寻对面孙俊伟结’就丢下这么一句,便走了。”

孙知府闻言,心中微动。从掌柜的描述中,那吃茶的很显然不是失心疯,该是也没人敢闲着没事儿干来消遣他这知府。既如此,那人敢直呼他的名讳,只能说明是位高之人,位高且年轻,不及弱冠之龄,又俊美非常。

孙知府想到了那枚帝王绿玉佩,放在扶手上的手一紧,沉声道:“你再给本官好好想想,那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点的相貌体征?”

掌柜的又想了想,犹豫了下,不大确定的道:“那客官瞧着威仪不凡,小的也没敢细看,可小的总觉得那客官的一双眼眸,好似…好似有些个不大一样般。”

“怎么个不一样法?可是一双眼眸色彩不大相同?”孙知府已是直起了腰背来,脸上渗汗。

掌柜经提醒一拍掌,道:“正是,大人这一说,小的也觉得,那客官当真是双眸色彩不尽相同。”

孙知府闻言豁然起身,面色有些苍白,有些六神无主的,崔师爷也曾听说过,礼亲王次子天生异瞳,也已猜到了秦御的身份,忙忙打发了掌柜下去领银子。

“大人,燕广王这是到了咱们洛京城了!”

“废话!本官有脑子,猜得出,你说这王爷是何意?今日本官审案,王爷可是在茶楼,知道的清清楚楚,本官曾冤枉那庄氏姑嫂二人,王爷会不会已经震怒?”这会子孙知府已经有些六神无主,搓着手,不停的在堂中走来走去。

师爷倒还算清醒,道:“大人务慌,依小人所见,若王爷已然震怒,早便该发作于大人了,又怎会让大人付这茶钱?”

孙知府闻言,登时双眼一亮,点头道:“你说的是,说的是。能给王爷付着茶钱,那是王爷高看本官一眼呢,这显然不是恼了的意思。可这王爷既不露面,却又有意让本官知晓其到了洛京城,这却又是何意?”

孙知府也有些摸不清头脑,便道:“贵人的心思,小人实在猜不透。”

孙知府便扬声道:“那还不快去给本官查,先从那庄氏姑嫂查起,摸清王爷如今到底在何处落脚!快去!”

不到一炷香时候,那崔知府便面色苍白,满脸大汗的跑了回来,神情惊慌,还没进院子,便大喊着,道:“大人,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啊!”

孙知府豁然起身,就见崔师爷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进了堂,哭丧着脸道:“大人,小人打听到那庄氏姑嫂二人如今就在烟柳巷后头的胭脂巷里住着,昨儿快入夜,竟有一队身穿巡防营服饰的人闯进了胭脂巷,挨家挨户的说是要搜查朝廷钦犯,直闹的胭脂巷鸡飞狗跳,家家如临深渊,小人询问过了,住在街头的王媒婆说,那些人个个腰挎宝刀,凶神恶煞,浑身煞气的。”

“什么巡防营搜查朝廷钦犯?这事儿本官怎么就不知道,去叫黄强过来!”孙知府打断崔师爷的话道。

他是这里的最高官,城中什么事儿他不知道,巡防营出兵,也需先向他打个招呼才对,更何况,那黄强不是旁人,正是孙知府的内弟。

崔师爷却摆手,道:“大人且听小人说,方才小人便觉得不对头,已是询问过黄大人了,黄大人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儿,昨儿夜里巡防营也没有任何人出过任务!若非小人前去询问,他根本就还不知道这回事儿!”

孙知府顿时便感觉到这事儿的不同寻常来了,将今日之事儿,细细又回想了一遍,他蓦然身子一晃,道:“不好!若本官所料不差,那些什么巡防营的人所要搜的朝廷钦犯定是燕广王无疑,也就这尊神佛能引来这样的大动静来,这么说,很可能如今燕广王还在那胭脂巷里,在顾家,对,一定在顾家!快,快,召集人马,速速随本官前去护驾请罪,再晚,你家老爷的脑袋只怕就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