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脸色微沉,眉宇拧的不由更紧了些,张云见他如是,便又小心翼翼的道:“二爷身边儿跟着亲卫和暗卫,不会出事,世子爷无需太过担忧。”

今日秦御在营帐前和景戎打了一架后,唤了旋羽,翻身上马便奔出了营地,也不知去了哪儿。

秦逸心恐秦御情绪不佳再出了什么事儿,忙匆匆吩咐人跟上去,又想着让他离开大军散散心也好,便没多加阻拦。可如今已两三个时辰了,眼看天都要黑了,秦御却还没回来,他难免有些担心起来。

他正欲吩咐张云带些人,去接应一二,就听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蹄声如雷,秦逸单听声音便能辨出那是他们大军配备蹄铁所发出的声音。

是秦御回来了,秦逸长松了一口气,兔兔也猛然踮着脚尖站在了秦逸的肩头,使劲的往前看。

秦逸举目望去,就见前头的山坡上很快便冲出来一骑,他穿一身玄色劲装,头戴紫玉冠,骑在健硕的旋羽马背上,迎着落日,整个人愈发显得挺拔欣长,暖而柔的落日余晖洒落在他的身上,他浑身却尽是孤冷狞妄之气,隔着这老远,便能感受到那股隐隐的暴躁杀气。

秦逸立马便知道,秦御这离开了两三个时辰,却还是没将心头的气恨给折腾消散。

只想想也是,他这个弟弟,从小长到大,还真不曾像今日这样被羞辱甩脸过,也还不曾像今日这样憋屈郁结过。

偏那顾卿晚是个聪明的,摸准了阿御的脾气,知道他内里的孤傲,又用娄闽宁来制衡阿御,让阿御没法和她计较。

吃了这样的憋,发都发不出,也难怪阿御会恼火暴躁成这个样子,这都半日了,瞧着还是不好。

秦逸叹了一声,那边山坡上,秦御的身后已出现了一队人马,秦御一夹马腹,率先向这边冲来,身后众骑兵紧随而下,他们的马后似还拖着什么东西,一路过来,带起一串烟尘,滚滚间倒极是慑人,引得身后大军纷纷注视了过来。

秦逸也不自觉的停下了行进,兔兔见秦御越来越近了,却突然跐溜一下跳下秦逸的肩头,飞快的幻化成一道金光又钻进了秦逸的袖子,躲了起来。

见小东西如此,秦逸岂不知道兔兔是生气了,冲秦御闹脾气呢,只他可不觉得秦御如今又哄兔兔的心情,不觉摇头一笑。

再抬头,秦御已在十步开外,秦逸仔细打量,这才看清,秦御身后侍卫马后拖着的都是些猎物。他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两骑后拖着的野猪身上。

单见那是两头成年的雄性野猪,毛色乌黑,体躯健壮,一头有半个马身大,在地上拖出了重重一道痕,瞧样子怕足有两个成年男人重。

拖着野猪的马已被累的跪在地上喘粗气,那野猪却也死透,却并非用箭射死的,浑身粗厚的身子上布满了各种伤痕,多数是短匕留下的痕迹,分明就是被人活生生给厮杀折磨死的。

其中一头野猪的半个脑袋都被劈掉了,猪头血肉模糊,足有一尺长的犬齿獠牙白森森的全部暴露在外,显得格外狰狞。另一头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条腿已经被砍掉,没了踪影,腹部开了条大口子,内脏拖曳出不少来。

秦逸的目光扫过两头死状凄惨的野猪,落到了秦御身上,见他右臂上缠着绑带,隐隐透出些血色来,不由面露不赞同,可到底还是心疼弟弟的,声音略缓,道:“还好吧?”

秦御见他目光落在手臂上,便有些不自在的将受伤的手臂往后收了下,方才道:“一点小伤罢了,不碍。”

秦逸这才收回视线,将目光投注到了秦御的脸上,道:“这事儿算完了?”

秦御脸色不大好,可神情却是平静的,已看不出什么不妥来,闻言不过轻挑了下唇,语气有些寡淡,道:“完了。大哥放心,一个又丑又不识相的女人,爷犯不着为她过不去?先前开口留她,也不过是因之前生了误会,爷觉得既是爷手下的兵惹的错,闹的她清白尽毁,爷若不负责说不过去罢了。”

他如是说着,见秦逸目光沉静幽深望来,忽而觉得大哥根本洞若观火,让他无所遁形,便骤然停了话,紧绷着脸,侧过头去,又口气略重地道:“总之这事儿揭过了,我去换身衣裳,晚膳架火烤肉。”

他言罢,没看秦逸略扯了下马缰,策马往马车方向去了。

秦逸瞧着秦御的背影却抿起了唇,他不过问了一句,这臭小子倒滔滔不绝说了一串,解释那么多,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若然真像他说的那么简单,之前也不会和娄闽宁闹成那个样子,对峙的火气都快烧了他的营帐了。

他倒不知,这混小子何时竟也情窦初开,学会往心里藏女人了。不过经过今日之事儿,秦御既说这事儿算揭过了,这话也该不假。

没人比他这个当哥哥的更清楚阿御的骄傲,那顾卿晚既然半点不稀罕阿御,当众打阿御的耳光,阿御再纠缠不放,那才是轻贱了自己,将脸伸过去让那顾卿晚打呢。

至于杀了那女人泄愤,岂不显得连个女人都输不起,没半点胸襟气量。

所以,往后这两人大抵是真要桥归桥,路归路,这事儿直接揭过,再莫提起的好了。

秦逸这样想着,心头也是松了下来,瞧了眼满地的猎物,扬声吩咐道:“大军行进,过了前头高岗安营扎寨,这些东西分下,各营送一份,就说今儿大将军高兴,给诸将士们打牙祭了,再选几坛子酒,各营都送上两坛。”

秦逸言罢,便有兵士高声吆喝着,拉了野味,往各营送了过去,很快大军中便传来了一声声军汉子们的欢笑吆喝声。

这样粗狂的声音,响彻在天地间,瞬间便将方才的沉郁气氛冲散,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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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弦稹由tutouyu领养

第065章顾卿晚的容颜.

兔兔窝在秦逸的袖子里,一心委屈,想着让主子来哄自己,结果秦御倒好似压根就没想起他来,竟然自己走了。

兔兔顿时呆不住了,跳出来焦躁的扒拉着秦逸胸前的衣襟,呲牙裂嘴的叫个不停。

秦逸用手抚了抚它甩来甩去的细长尾巴,叹息道:“可怜的东西。”

言罢倒是招手让张云将兔兔送去秦御身边,兔兔这才跳到了张云的头上,由张云骑马带着它往中军去。

马车上,秦御身上的玄色锦袍早已沾染了许多兽血,袍摆还被野猪撕裂了一角,早便不能穿了。因是要换衣裳,他跳上车后便习惯性的一扯隔在马车中间的那道厚棉帘子,扯倒一半,这才想起来,那女人已经不在车里了。

他这般多此一举,当真可笑极了。

一时浑身戾气狂暴,一把便将那棉布帘子从车顶撕拽了下来,随手丢弃在地上,从上头踏步过去。几下便扯落腰带,褪下上衣,似觉不够显示如今的自在,连亵裤都褪了,将自己扒了个精光。

兔兔从车窗缝挤进来,瞧见的便是自家主子赤身赤足站在车中的模样,他好像情绪不佳,浑身紧绷着,以至于肌肉都呈现贲张状态,身上奔波的汗渍还没落,整个人愈发显得强劲高大,挺拔躁动,宛若随时会暴起的雄狮。

兔兔吓的一哆嗦,对上秦御冷冷扫视过来的目光,也不敢指望主子道歉哄它了,整个身子都蜷缩了起来,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不安的抬手捂着眼,缩在了窗边。

秦御扫了它一眼便寻了衣裳,很快穿戴齐整。见兔兔瑟瑟发抖的缩在那边,一声不吭,心中微软,抬了下手。

兔兔立马便蹿到了秦御的掌上,又是打滚又是用毛发蹭他的指骨,又是舔弄他掌心的微汗。

秦御紧绷的身躯缓缓放松下来,兔兔觉得没那么危险了,这才得寸进尺的跳上秦御的肩,委屈的吱呜了两声。

秦御见它如此,到底开口,道:“以后不会了。”

兔兔闻言却愈发得寸进尺起来,跳下秦御的肩头,沿着茶几很快就蹦到了对面的软榻上,抬手指着软榻,冲秦御吱吱的叫。好像不明白,顾卿晚怎么没和秦御一起回来,她去了哪儿,在向秦御询问顾卿晚的去向。

秦御岂能不明白它的意思,顿时刚缓和的神情便有紧绷了起来,冷声道:“她不会回来了,往后不准再提她!”

兔兔浑身一僵,顿时便愣住了,紧接着突然暴躁起来,呲着牙,用脚狠狠踩着下头的软榻,神情焦躁的冲秦御吱吱乱叫。

像个闹脾气的孩子一般,见秦御神情冷凝,又躺下来在软榻上乱滚乱踢,尖爪扯着软榻上铺着的军褥,瞬间撕裂了一道缝。

秦御见它如此,却冷笑起来,豁然站起身,居高临下盯着兔兔,道:“你若舍不得她,便也给本王滚,不必回来了!”

言罢,大步就往马车外去,兔兔一慌,琥珀大眼中惊惶闪过,泪眼斑驳,僵了下宛如一道闪电扑上秦御的后背,又飞快的钻进他的袖口躲了起来,再不敢乱动乱闹了。

秦御没管它,跳下马车,头也不回的上了马,一面揽缰,一面薄唇轻启,吐出冰冷的两字来。

“烧了!”

他声音微落,一骑已宛若一道黑箭冲了出去。

宋宁望着秦御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又扭头看了眼那辆静静停靠的马车,目光说不出的复杂,半响才无力的挥了挥手,叫了几个兵士来,吩咐道:“拉到僻静处,卸了马,烧了吧。”

烧了倒也干净,只望着一把火烧了,在主子心里也能消个干净才好。那顾姑娘…当真是个刁钻的,明明是养出的柔婉闺秀,怎生就了那么一副性子,野性的紧,便是走了,也惹的主子一日都平静不下来。

照这样,且不知还要闹多少日呢,往后伺候可得小心了,若是触了霉头,只怕会死的很惨。

宋宁想着,心里却总有些七上八下的,总觉这事儿不会就这样完了一般。

那厢秦御再度到达前军营地时,秦逸的帅帐已被支起,而中军营那边也冒起了一缕白烟,如今大军刚刚驻扎,四处都还没起灶火,那烟尘自然就是火烧马车燃起的。

秦御翻身下马后直接进了大帐,兔兔却悄然从他的袖子中滑了下来,抓住营帐的篷布爬到了帐顶去,直起身子来,遥望着远处的烟雾和依稀的火光,黑黑小小的鼻子抽抽了起来,小小影子说不出的寥落伤感。

大帐中秦御在太师椅上撩袍坐下,那边秦逸正盘膝做在帅案后提笔写着东西,待写好风干,装进信封用火漆封口后,传了张云进来,吩咐快马送往京城。摆手令张云退下,他才看向秦御。

见秦御漫不经心的捧着茶盏用茶,身上换了一套天青色亮缎绣竹叶纹广袖长袍,腰间束着一条银白织苍蓝流云纹腰带,挂了一块白玉双鱼佩,整个人瞧着清爽了许多,身上也没了先前的暴虐之气,便笑着道:“你带回来的野猪都分了下去,一会子咱们兄弟好好喝上两杯。”

秦御却抬眸,问道:“先前镇国公世子在桌子上所写何字?”

说着目光扫了眼对面两张圈椅中间放着的茶几,那茶几正是今日娄闽宁写字时划的那张。

秦逸也不诧异他会问起,脸上笑意微敛,吐出两个字来。

“玉玺。”

秦御闻言一双斜飞狭长的丹凤眼微眯起来,心思微微一动,便明白了过来。他冷笑一声,同样薄唇微动,声音冷锐的道:“找死!”

大丰先帝原本就是前朝的臣子,前朝末帝昏庸无能,劳民伤财的只图享受,后来民不聊生,气数已尽,四处都是造反的队伍,先帝攻打进京,杀进皇宫后虽然杀了末帝,但是却一直没得到前朝玉玺。

前朝的玉玺已传承了三朝,并未随着朝代的更迭而失去其作用,反倒越传承越多了神奇色彩,民间都闻,此传国玉玺乃是天命的表现,得此传国玉玺者,便是天佑的国君,得传国玉玺者可得天下。

先帝没得到那玉玺,一直被世人传说名不正言不顺,并非得天命之人,而至死引以为憾。而那后周乃是前朝余孽,后周帝更是前朝的皇室郡王,世人皆传言玉玺在后周帝的手中。

如今后周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到了威永伯手中,又传出后周帝乃是死在他们兄弟的手中的传言,再有娄闽宁这玉玺二字。

威永伯针对礼亲王府的阴谋已是昭然若揭,秦御冷笑一声,便又道:“这事儿大哥莫管了,我会处置。”

闻言秦逸看了眼一脸阴沉嘲讽的秦御,点了头,道:“行事谨慎些,威永伯的背后站的到底是皇上。”

秦御转着手中杯盏,只淡淡应了声,“大哥放心。”

大长公主别院,和馨园,顾卿晚从陈心颖那里回到长公主府安排的客院厢房中,冷霜便屈膝恭敬的禀道:“热水都准备好了,姑娘奔波了一日,想必身上乏得很,奴婢先伺候姑娘沐浴更衣,再用膳食可好?”

顾卿晚今日走了一个时辰的山路,汗流浃背,浑身风尘,闻言自然点头,扶着冷霜的手进了净房,退去外裳,冷霜捧了个巴掌大的盒子,道:“这是紫肌膏,于止血生肌止痛甚有用处,姑娘脚上的水泡,还需挑了,摸上些药膏的好。”

顾卿晚见她体贴周全,不觉面色温和,接了药盒,道:“我不惯婢女伺候沐浴,一会子我自己上药便好,你先退下去吧。”

冷霜诧异了下,却没敢多言,应了是,躬身退了下去。

顾卿晚这才褪了身上亵衣亵裤,如今正是傍晚时分,外头碎金般的落日洒下余晖,照在绞纱窗上。顾卿晚在桶边坐下,忍着疼痛挑破了脚上水泡,就觉手腕上传来一阵微热,顾卿晚望去,果然见手腕上那朵妖冶的玉莲花色彩流转了起来。

她眸中闪过些亮色,将一滴玉莲花露分成了两小滴,取了方才冷霜拿来的紫肌膏,本想滴进去一滴,转念心思一动,便将半滴直接滴入了那浴桶之中,又披了衣裳出屋,将先前从大长公主那里得来的玉雪霜打开,将剩下的半滴融了进去。

她再进净房,迎面便觉有股极为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像是一下子到了百花盛开的园子一般,顾卿晚诧了一下,走到浴桶边儿,那花香愈发浓郁起来,果然香味是从浴桶中散开的。

顾卿晚的眸光落在水中漂浮的那一层各色花瓣上,面露异色,花瓣只浅浅一层,用热水一泡,确实有花香,可花香却万不可能浓郁成这样。

这分明是成千上万朵花儿盛放才能达到的香味,方才她出去时,净房中没这么浓的味道,那么只能是那一滴玉莲花蜜做的怪。

花蜜竟能让花瓣散发出强于本身百倍的香味?这太神奇了,难道说先前这花蜜能够让伤口快速愈合,不仅因为它对养护肌肤有妙用,还因为它能催发草木等物的效用?

顾卿晚想着,不觉心头微微一跳,抚着手腕上的玉莲花半响发呆。

片刻,她才跳进了浴桶中,浓浓暖香的温水漫过身体,顿时身上那股酸疼难受便消散了,脚底心折磨人的疼痛也跟着消失了。

顾卿晚不觉舒服的喟叹一声,又看着那股玉莲花道:“难道是老天也知道亏待了我,特意让你来补偿我的?还是老天知道往后我倒霉受伤的时候多了去,怕我分分钟挂掉?附赠了你,想死都不让我如意?”

不管怎样,有了这东西,她倒真是少受了不少苦。

顾卿晚从净房出来,推开窗户,让花香飘散,自行通了发,又绞干了头发,这才唤了冷霜进来,饶是如此,冷霜带着丫鬟收拾净房还惊异了一阵,直道今儿浴房用的花瓣比往日好。

彼时顾卿晚正端坐在梳妆镜前,往脸上涂抹那掺和了半滴花蜜的玉雪霜,闻言不过挑唇一笑。

她已想好了,等嫂嫂来了,她从大长公主那里得到通关文牒和户籍文书,便和陈心颖一起到京城去,先寻个清净院落租住下来,将大长公主赠送的那些珠宝变卖了,换成银钱入伙陈家的生意。

要做生意,以后免不了奔走,她有张绝色的脸蛋,不合适,太容易惹麻烦。所以这脸不能治好,然则顶着一张满是狰狞疤痕的脸,行走也要惹人瞩目,这也非她所愿。

所以最好就是让这伤疤再消平些,留些浅淡痕迹,可又不是那么狰狞可怖,引人注意,这样既折损了美丽,又不会让人一见就吓着,反倒心生好奇探究之心,是最好的状态。

那些会强抢民女的,都是富贵权贵之人,美人易得,容不下瑕疵,她这样当是安全的。

所以顾卿晚才往玉雪霜中融了半滴花蜜,想必明日就能见到效果。

她刚涂抹完就闻外头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轻声道:“顾夫人这边请。”

顾卿晚闻声便知是庄悦娴被接来了,忙站起身来就脚步匆匆迎出了屋,刚到廊下,果就见庄悦娴正提步上台阶,她脸上顿时扬起笑意来,跑了过去,拉住了庄悦娴的手,道:“嫂嫂可算来了!嫂嫂一路辛苦了。”

庄悦娴也紧握了顾卿晚的手,上下打量,见她面色红润,瞧着也极是精神,倒比离开家时还健康些,她担了一路的心才算是彻底安定下来。

两人进屋,屏退下人后各自说了分开后的情况,庄悦娴便道:“娄世子让成墨将二弟和二弟妹送去旁家后,便带着嫂嫂一路追你。他送了嫂嫂过来,如今正在大长公主的天易阁拜见大长公主。”

顾卿晚闻言一怔,道:“难道不是大长公主府的管事接嫂嫂过来的?是娄闽宁送嫂嫂来的?”

庄悦娴有些探究的看着顾卿晚,摇头道:“大长公主府的管事到时,大嫂已经和娄世子在路上了,娄世子从军营回去,只说晚姐儿你在这里,要送我过来,嫂嫂见他气色很不好,可是在军营里出了什么事儿?”

顾卿晚却不好意思将先前的事儿告知庄悦娴,便只道:“没什么事儿,他到军营去想要接我一道进京,我念着亲事都作罢了,跟着他倒是身份尴尬,便拒绝了。恰好大长公主为人宽和,我们又需要户籍文牒,便托了宣平侯送我来了这里,又求大长公主派人去接嫂嫂。”

庄悦娴闻得顾卿晚竟拒绝了娄闽宁的好意,一时难掩愕然之色。

小姑对娄闽宁的用情,她是再清楚不过的,怎么会…又怎么狠得下心那般对待娄闽宁。她总觉得眼前的小姑,越来越陌生起来了。

见庄悦娴眼眸中满是震惊狐疑,顾卿晚却也不慌,只面露艰涩和楚痛,道:“嫂嫂放心,便是我再喜欢他,也不会自坠我顾家清明,不明不白,跟着他做个妾室的。与其这般,毁了我和他,毁了昔日之情,倒不如挥刀斩情丝,长痛不如短痛,还能将昔日之情珍藏心底,不至于变了味。”

庄悦娴眼眶一红,紧握了顾卿晚的手,一时间再无怀疑。只觉得顾卿晚定然是太爱娄闽宁了,反倒怕毁了曾经的美好。

顾卿晚见庄悦娴信了自己,心头轻松了一口气,又将和陈心颖商量做生意的事情和庄悦娴说了,道:“我想过了,我和嫂嫂两个女流之辈,一点武艺都没有,若是贸贸然去了外地,人生地不熟的,只怕被人卖了都没人知道。洛京城有顾弦勇在,只会惹麻烦,也回不得。倒不若还回京城去,起码熟悉一些,也算认识几个人,真要有点什么事儿,也能有个依仗。嫂嫂说呢?”

庄悦娴是前朝公主出身,除了京城对旁的地方也是半点不知,她做顾家媳,掌管中馈多年,也有几个私交不错的夫人。就像顾卿晚说的,她们姑嫂到了外地,出个门,被人敲晕了背走或者直接害死,连个会为她们出头的人都没有。

在京城,起码有点什么事儿,不至于到如此地步。

当即庄悦娴便点了头,道:“如此,咱们便回京城去!”

翌日,顾卿晚醒来时,外头天色还灰蒙蒙的,她只觉一觉香甜,浑身舒坦了不少,先检查下双脚,发现昨日磨出水泡的双脚竟然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不觉再次惊异于那玉莲花蜜的神奇效果。

要知道她昨日就往沐浴的水中滴了半滴,当时泡完澡脚上便已经不疼了,之后就上了冷霜拿来的紫肌膏,没想到一夜过去,脚竟差不多完好了。

一时间又想到了涂抹了玉雪霜的脸,她忙靸了鞋便跑到了梳妆镜前,往梳妆镜前一照,顿时瞪大了眼,双手抚上自己的脸,不可置信的低语道:“完了,完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一脸受了惊吓的神情,却见那镜子中的绝色女子也一脸惊慌吃惊的看着她。

顾卿晚缓缓放下抚着脸颊的双手,打量起镜中人来。

从前这脸狰狞可怖,她又不接受穿越的事实,故此从来没有好好端详过这张脸。如今细细瞧,单见镜中人青丝披肩,愈发映衬的一张小脸白净如玉,欺霜赛雪。生的脸型柔美,额盈满,柳眉如月,一双挑花眸,盈盈含春,秋水潋滟,眼尾上翘,平添妩媚。鼻峰高挺秀美,鼻翼小巧柔婉,唇如朱砂,盈盈一点。

五官精致的,不可增亦不可减,竟是美的令人屏息。若说这世上,各花入各眼,有长相明艳大气的女子,妖娆妩媚的女子,娇小玲珑的女子,这顾卿晚的容貌便是将楚楚怜人的娇柔婉约生到了极致!

她这种容貌很容易显得小家子气,可顾卿晚的容貌却不,只因她的眉宇间似天生带了清贵之家的书卷气,这让她显得极为柔婉清丽,脱俗动人。

是个让男人看了觉得娇柔无比,就想要护着守着,恨不能将什么都捧给她,将她当公主宠爱,却又觉得清丽不可亵玩,生恐唐突半分的容貌。

也难怪顾卿晚会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大抵也不是京城就没容貌能与她媲美的女子,而是因为乱世刚过,礼乐崩坏,女子也多粗犷了起来,如今太平刚起,世人开始追求婉柔精致的女人。

顾卿晚的这等长相正符合现下文人雅士追捧的类型,也更合乎他们的审美观。便是沈晴前世见多了娱乐圈的美女明星们,也被镜子中的少女给惊艳的回不过神来。

起码,前世那么美女明星,没有一个能给她这种震撼的,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的感觉。

捡了这么一张脸,即便对前世颜值爆表的沈晴来说,也真真是赚大了。可这不是她要的啊,之前她用掺了半滴玉莲花蜜的金疮药治箭伤,明明没有这样立竿见影的神奇效果的!

怎么会这样!

她设想的,今日的效果应该是,脸上伤疤稍有好转,但是并不很明显才对啊!

顾卿晚苦笑着,有些懊恼的往后退了两步,坐在了八仙桌旁,她觉得这玉莲花太坑爹了!

不过渐渐冷静下来后,她倒是有些想明白了。

按她昨日的设想,这玉莲花蜜能催发草木等物数十上百倍的效用,之前她在金疮药中掺花蜜,因那金疮药主要是止血生肌的,并不除疤,故而便让她误以为,滴进半滴花蜜进玉雪霜中,和用金疮药治肩头箭伤是一样的恢复效果。

可她却忽略了,玉雪霜本来就是宫中秘制的,专门用来除疤痕的圣药,如今又被她加了半滴花蜜,药效生出了先前的几十倍了,故此一夜间便这样了…

顾卿晚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一时间懊的用手拍了拍脑袋,自骂道:“你个猪啊!”

这下好了,一夜之间脸成了这个样子,她可怎么出门!可怎么跟人解释去!

顾卿晚正焦急,就听外头传来动静,还没待她反应,吱呀一声响,已有人推门进来了。顾卿晚惊的连忙跳起来,就想往床上躲,谁知道动作太急,一下子撞上了前头的春凳,春凳倒地,她也直磕的膝盖酸疼,抱着腿弯下腰来。

这一拖延,外头冷霜听到动静已几步奔了进来,惊呼一声,“姑娘,你还好吧?”

说着,冷霜已扶住了顾卿晚,顾卿晚忙借着垂下来还不及挽起的长发遮掩了脸蛋,道:“没事,就是碰了下腿。”

她说着便想先推开冷霜到床上先躲躲,再想法子遮掩弥补,谁知冷霜闻言竟一下子跪到了她的身前,就去挽她的裤腿,道:“姑娘快坐,奴婢…啊!”

她说着抬眼看向顾卿晚,顿时便和顾卿晚四目相接,对了个正着。

冷霜亦是惊吓不轻,话语断掉,惊呼一声,捂住了嘴。

半响她才松开,颤声道:“姑娘,你的脸怎么会…”

顾卿晚简直要被自己这时而迷糊的性子给蠢哭了,对着冷霜难以置信的眼眸,她只能做出惊喜万状的神情来,抚摸着脸,道:“神奇吧?我也没有想到呢,大长公主殿下给的玉雪霜竟然有如此神奇的药效,难怪说万金难求呢。”

玉雪霜的大名冷霜是听过的,也知道先前这冀州知府家的嫡女不小心被花枝勾伤了脸,后来又没忍住扣了伤痂,结果便留下了伤疤。

知府夫人便求到了大长公主面前,这别院到底是在冀州的地界上,大长公主对知府府还是要给两分脸面的,赏赐了半盒玉雪霜。

后来那知府小姐的脸果然就好了,还被带着过来谢恩,脸蛋上半点痕迹都没有。

可人家就是被花枝稍稍挂了下,伤疤很浅,而且是用了十几日的玉雪霜这才消了疤痕的,可顾姑娘这伤疤那么狰狞,一夜之间…

这怎么可能!?

冷霜还是一副受惊过度的表情,顾卿晚觉得自己的演技已经不够用了,却还是勉强装出喜不自禁的神情来,道:“冷霜快伺候我穿衣,如今我的脸彻底好了,我要快点去向大长公主谢恩。”

冷霜这才勉强收拾了神情,道:“姑娘的脸虽然还有些痕迹,但再坚持用一夜玉雪霜,一准能完好无损,白璧无瑕。确实太神奇了,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顾卿晚听她说自己脸上还有痕迹,顿时双眼一亮,惊道:“什么?我脸上还有疤痕?我刚在镜子中照,明明全好了啊!”

冷霜便笑着道:“屋子里光线太暗,你铜镜本就不是太清楚,姑娘照着自然是半点痕迹都看不到了。便奴婢这么对着姑娘,猛然一看,也什么都看不到了。可仔细瞧,还是能看到伤痕的,不过姑娘莫要担心,之前那么严重,用了一日玉雪霜便这样了,姑娘再用一日,最多两日,便定然半点痕迹都没了。”

顾卿晚一听还有痕迹,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连连点头,道:“你说的太对了,我这几日一定好好涂抹那玉雪霜。”

心里却想着,这该死的玉雪霜,幸亏没把她坑到底,以后千万不能碰这玩意了。

半个时辰后,顾卿晚和庄悦娴,陈心颖一起到了明心堂,大长公主也是捧着顾卿晚的脸,连连惊叹。

顾卿晚也满脸是笑,道:“民女从前爱看杂书,就曾看到书上说有些人,不知为何,特别爱留疤痕,每次受了一点小伤,明明寻常人该一日愈合的,他用同样的药,偏要七八日都长不好,别人结痂落了痂不会留伤疤的,偏他,同样的伤,却要落下偌大的伤疤。民女大概就和这种人恰恰相反,天生在伤口愈合上比寻常人强些。”

她想这古代大概也有伤疤体质的人,故而这样解释,大长公主和众人大概更容易相信些。

如今没了法子,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这样解释了。反正从前顾卿晚养的娇贵,从来就没受伤过,旁人也不知道她愈合伤口上和正常人是一样的。

果然,她言罢,大长公主便连连点头,道:“听你这样一说,本宫倒记起来了,从前本宫看中个孩子,根骨奇好,当真是天生习武上沙场的料子,可恨他就是像你说的那样,每受了伤,明明是些小伤,寻常人该很快就好的,偏他流血不止,就是拖拖拉拉的好不了。请了太医看过,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正是因此,便不适合习武了,白白浪费了那一身根骨。你大抵真就和他是相反的体质,在这方面有些异于常人的天禀,这也是苍天有好生之德,怜惜你这丫头生的美貌无双却毁了容貌。可见这苍天,也是有爱美惜美之心的。”

她说着便又瞧着顾卿晚的脸啧啧称奇起来,引得屋中众丫鬟们也跟着连连道是,庄悦娴更是满眼都是欣慰激动的泪光,陈心颖一脸惊奇开心。

正在此时,外头响起了通报声,“镇国公世子爷来给大长公主殿下问安了。”

顾卿晚没想到娄闽宁竟然这时候来了,心中微微一紧,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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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6章一路相随的娄闽宁.

顾卿晚并不想见到娄闽宁,一来这身体的残存感觉在面对娄闽宁时特别强烈,顾卿晚觉得很不舒服,再来,她也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娄闽宁。

更何况,不管怎样,她都不是本主,也不想和娄闽宁牵扯不清,再有,娄闽宁对顾卿晚很熟悉,顾卿晚觉得他很危险,生怕被他看出什么来,揭穿了她非本主的事实。万一被当成什么妖怪,后果是很吓人的。

故而顾卿晚只犹豫了一下便拉了拉大长公主的衣袖,道:“殿下,我能否往屏风后避一避?”

大长公主倒没想到顾卿晚会有此反应,看向她,就见小姑娘的一双挑花眼中满是祈求和伤痛之色,让人一瞧便心疼的慌。

自古情爱最是伤人,想到顾卿晚如今和娄闽宁已是天上地下,不再可能,大长公主只叹了一声便态度温和的道:“去吧。”

对于顾卿晚能够认清现实,不折风骨,不做妾室,狠绝果断的挥剑斩情丝的举动,大长公主是非常欣赏的,也愿意包容庇护她。

顾卿晚忙站起身来,冲大长公主感激的福了福身,这才快步往屏风那边去了。

而娄闽宁也在这时候迈步进了殿,他身上穿着件藏青色窄袖直裰袍服,袖口领口皆用玄色丝线绣着蝙蝠云纹,系着条犀角玉带,缀着墨玉佩,下面垂着的长长的墨绿色丝绦,随着他的步伐一摇一晃。

一身凝重的颜色,令他显得愈发挺拔稳重,却与俊逸中多了些凝沉的郁气。面色也确实没昨日好,本是清隽的眉目染上了些疲倦之色,澄澈的眼眸中甚至在阳光下有些明显的血丝。

他进了大殿,几乎不用费工夫,便一眼凝在了往后殿去的十二扇山水屏风那边,眼见一道月白色的纤袅身影一闪,避到了屏风后。他脚步蓦然顿了下,面上楚痛之色一闪而过,接着才重新迈步上前,冲大长公主见礼,道:“昨日承蒙殿下留宿,少陵在外数年,回来后还不曾归家,既然已将人送到,便不再多加逗留了,特来向殿下辞行。”

大长公主倒没想到他是来辞行的,瞧着娄闽宁举止沉稳,清隽挺拔的样子,愈发为顾卿晚感到惋惜,余光扫了眼屏风处,这才笑着道:“如此,本宫便不多留你了。”

娄闽宁又冲大长公主施了一礼,这才转身大步去了,竟是再没往屏风处看上一眼。

顾卿晚藏在屏风后,也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干脆就走了。她以为娄闽宁特意亲自送庄悦娴来大长公主府,是为她而来,如今他竟这样就走了。顾卿晚虽心中长松了一口气,可总觉怪怪的。

她和庄悦娴,陈心颖陪着大长公主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到午后大长公主便让郭嬷嬷给顾卿晚送来了官府开具的户籍文牒和路引。

顾卿晚又和庄悦娴一道去谢了恩,顺便提出了辞别之意,大长公主倒也不多留她们,只道:“如今已是下午了,山中夜早,出山不易,还是明日一早出发吧。”

大长公主好意,顾卿晚也不推辞,恭敬的应了,翌日一早拜别了大长公主,她们便乘马车离开了大长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