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人站在旁边议论着,顾卿晚听在耳中,一颗心不停往下沉。双眼一亮,她总算瞧见了被人扶着,浑身狼狈的金桔。

她忙冲了过去,一把攥住了金桔的肩膀,问道:“金桔,大嫂呢?大嫂人呢?”

金桔身上明显也多处受伤,脸上红一团,黑一团的,满脸泪痕,被顾卿晚抓住,明显呆怔了一下,她才陡然抓住了顾卿晚的胳膊,哭着道:“姑娘!姑娘快救救夫人,夫人还在里面呢!夫人没出来呢!怎么办,夫人是不是出不来了!姑娘…”

金桔情绪激动,言语错乱,顾卿晚顿时一颗心都凉了,只能本能的捏紧了金桔的肩,道:“我大嫂还在里面?”

金桔点头,哽咽不已,顾卿晚丢开她,转头盯着火势凶猛的屋子,只觉头目森森。想到这些时日和庄悦娴相依为命的日子,想到今日顾家的大火,极为可能是因她而起。

她双目通红,冲着一个提着水桶的人便跑了过去,只她的手刚碰上水桶,便被一只大掌给握住,顾卿晚拧眉抬头,看到的是秦御被火光映的一片轻红的俊面。

“别添乱,爷进去!”

他言罢,提起水桶便浇到了身上,只是还没等他迈步,就听有人大喊一声,道:“看,出来了!出来了!”

顾卿晚闻声望去,正看见有个欣长的身影抱着个人从熊熊烈火中现身,正艰难的往外冲,火舌卷着,火浪烟雾太大,她一时间也瞧不清两人的身影,不过却神情一震,忙往台阶上冲去。

秦御瞧见那身影却眉头微微一蹙,他比顾卿晚的眼力佳,看的很清楚,从火场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娄闽宁。

大梁都烧着了,屋子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秦御身影掠过往台阶上冲的顾卿晚,随手便将她甩了下去,道:“看好她!”

顾卿晚被他丢的往后踉跄着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进了金桔的怀里,抬头就见秦御身影冲进了大火,迎上了那跌撞往外冲的人。

人群都瞧着他们,眼见就要出来了,却有根巨大的梁从上跌落而下,冲着三人就砸了过去。

“小心!”

四周响起一片惊呼声和抽气声,顾卿晚瞪大了眼,捂住了嘴,却见秦御一手格挡开那掉下来的梁木,护着旁边人,加快脚步一起冲了出来。

而随着那根大梁的掉落,整个火房也像是被抽去了脊椎,在他们身后轰然坍塌,火星弥漫,火舌四蹿。

“好险!差点就压进去了!”

围观的众人纷纷退后,不忘唏嘘出声,顾卿晚从地上爬起来,忙踉跄着去迎。

跑近了,她才瞧清,那个抱着人的竟是娄闽宁,他身上的朝服已被烧的不成样子,头发脸上都有些不同程度的燎伤,顾卿晚却顾不上这样,她的目光落在娄闽宁臂弯里的人身上,瞪大眼,抬手猛然捂住口,浑身都剧烈颤抖起来。

“对不起…我得到消息来时,已经太晚了,没能救得了你大嫂…”

娄闽宁的声音显然也被浓烟熏伤了,暗沉难辩,他说着单膝跪在地上,将怀里的人放在了地上。

只是那差不多已经算不上一个人了,只能说是一具半焦黑的尸首,面目大抵是被掉下来的梁木灼过,已看不清五官。顾卿晚认出了那尸首右手上戴着的玉镯子,确实是庄悦娴的。

顾卿晚上次回家,还见庄悦娴戴过的。

“夫人!夫人!”

金桔扑了过来,跪在地上,大喊着哭了出来。

顾卿晚捂着嘴,却禁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心中充满了荒谬和茫然,死死瞧着眼前的一切,眼眶胀痛,可就是流不出泪来。

她的状态看上去糟糕透了,秦御上前两步,想将她拉进怀里,刚碰到了顾卿晚的手臂,便被她一把推开。

她用的力气很大,烧红的双眸满是冰冷,秦御被吓了一跳,只觉一颗心像是因她的推离也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了,透不过一丝气来。

他拧着眉,刚想再靠近,顾卿晚却突然双眸一闭,身子瘫软了下去。秦御面色大变,在顾卿晚跌落前将她接进了怀里。

怀中的人,轻盈虚弱,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显是受了巨大刺激才晕厥过去的。

秦御将顾卿晚抱起来,娄闽宁面色担忧,目光落在顾卿晚身上,道:“你先带她走吧,这边我会处理。”

秦御也没多客气,瞧了眼娄闽宁点了下,又目光沉沉看了眼地上的焦尸,这才抱着顾卿晚转身而去。

眼见他们离开,娄闽宁身子略晃了下,成墨从旁边的人群中冲了过来,忙一脸焦急的扶住自家主子,道:“爷,你怎么样?属下先扶您回府。”

娄闽宁推开成墨,眸光略沉,只问道:“怎么样?可有抓到什么嫌疑之人?”

成墨闻言脸色都黑了,道:“爷都这样了,还管什么嫌疑不嫌疑的,先回府诊治。”

方才主仆两人从衙门出来,世子爷和同僚约了一起去看云墨楼新收的一副古画,结果刚到四通街,便听有人说桐花巷有家走水了。

世子爷想着顾宅就在桐花巷,当即古画也不看了,调转马头便往这边赶。到了顾宅,听闻庄悦娴还在火中,吩咐他查看附近情况,转头就要往火里冲。

成墨哪里敢让主子涉陷,要跟着进去,却被娄闽宁给一脚踹了出来,吩咐查探四周。

成墨爬起来,娄闽宁已进了火海,跺了跺脚,他只能按照娄闽宁的吩咐,在附近留意可疑之人。

此刻见娄闽宁身上多处都已烧伤,心里却只惦记着顾家的事儿,成墨一脸愤色,却还是忍着道:“属下抓到了两个可疑的人,但是还没有审问,故此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顾家着火一事儿有关。”

娄闽宁闻言紧蹙的眉峰略松了一些,道:“呈报京兆府。至于那两个可疑的人,先堵了嘴,送去礼亲王府交给燕广王。爷自己回府便好,你去处理吧。”

成墨哪里放心娄闽宁这样子自己回府,偏今日出来娄闽宁就只带了他一个随从,他又靠前一步,道:“那两个人属下都绑了丢在马上,属下先送世子爷回府再去礼亲王府。”

娄闽宁却沉眸扫了成墨一眼,成墨只得道:“属下遵命。”

成墨率先离开,娄闽宁又安置好地上的尸身,这才离开顾宅。

他翻身上马,一身狼狈的离开。桐花巷对面的街头却停靠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挑开玄色绣福字的车帘,车中人隐在厚重的帘幕后,秋日暖阳从缝隙透入,依稀可见其清逸冷淡的一抹剪影,他目光沉沉落到娄闽宁远去的背影上,神色莫辨。

马上娄闽宁似有所觉,回头望时,那只略显苍白的手已收了回去,车帘落下遮掩了车中的一切,唯有那只手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在阳光下滑过一抹清润的流光,瞬息也隐匿于帘幕后。

娄闽宁拧着眉,眸光扫视了一圈,并无所获,转头一夹马腹,马儿撩起蹄子往长街尽头而去。

顾卿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昏厥过去的,迷蒙中她似乎到了一个充满白茫茫雾气的地方,她感受得到自己的存在,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意识,但是却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抹游魂,在雾气中不受控制的飘荡。

突然,眼前的浓雾被一阵风吹散,前面显现出一个人影来,顾卿晚睁大眼睛望去。却见那是个姑娘,那姑娘背对着她,穿着一件淡紫色绣缠枝粉蔷薇的褙子。

顾卿晚觉得那身影,和她身上的衣裳都熟悉极了,她凝眉靠近,禁不住开口,道:“喂,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那姑娘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半点反应都没有,顾卿晚却突然想起这身影和这衣裳为何让她觉得眼熟了。

这衣裳她见过的,早在洛京城时,顾卿晚就有一件一模一样的紫色褙子,还有,这身影…分明就是先前她穿越过来时,本主消瘦入骨的样子。

顾卿晚心跳如鼓,她觉得自己好像触碰到了穿越的根由,她双目如火,冲向那姑娘,她扣住了那姑娘的肩膀,将她猛的掰转过身。

那姑娘的脸顿时和她对了个正着,那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雪白的脸蛋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伤口,骤然看到有些狰狞骇人。

顾卿晚瞪大了眼,退了一步,道:“你…”

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却光滑柔腻,那姑娘见她如此,却腼腆一笑,道:“沈姐姐,你好。”

她说着,竟然冲她福了福身,她的神情,她的动作都再熟悉不过,如果不看那张脸,顾卿晚甚至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她心跳如鼓,蓦然明白过来,两步冲上前再度扣住了那姑娘的肩,摇晃着她,道:“你是真正的顾卿晚对不对?我知道是你!你说,你是怎么将我弄到这鬼地方来的,你送我回去,我要回家!回我爸爸妈妈身边!”

那姑娘却摇头一笑,笑容里带着些歉意,道:“沈姐姐,对不起,你回不去了,我帮不了。沈姐姐,你仔细看看我眼睛里的倒影。”

顾卿晚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却从里头看到了两个小小的自己。里面的她,穿着古装,梳着发髻,鹅蛋脸,清婉脱俗的脸,那是顾卿晚的脸,不是前世沈晴的。

顾卿晚心像被泼了一盆冰水,凝结成冰,浑身寒冷,道:“你什么意思?”

那姑娘又道:“沈姐姐,你还不明白吗,你早就成了我,现在我们都是离魂状态,你瞧,你魂魄的样子都是我的脸,你已经做不回沈晴了。”

顾卿晚脸色顿时煞白,双腿发软,双眸盈满了恨意,她狠狠盯着眼前姑娘,怒声道:“我到底哪里欠了你,你要如此害我!你给我说清楚!”

那姑娘咬了咬唇,布满疤痕的脸再度闪过歉意,道:“沈姐姐对不起,当初我毁了自己的脸,我是真的死了。可不知为何,我的魂魄却没能得到转世,反倒被摄进了一朵玉莲雕花中。我在玉莲中封存了千百年,渐渐的融入玉莲花,成了一枚有灵性和一定神力的灵器。融入玉莲花,我才知道这玉莲花并非玉质雕刻,而是玉花的舍利子。融入舍利子没多久,我便被沈姐姐在地摊上挑中买了回去,我一直被沈姐姐带在身上…”

顾卿晚听的头疼欲裂,尖声道:“等等,这大秦分明和我所在的历史不同,位属不同的时空才对,你进入这个时空的舍利子中,又是如何到了我所在的时空?!”

那姑娘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进入舍利子后是感知不到外面世界变化的,且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我融入舍利子后,才能感知外围世界。当时我已经在沈姐姐你所处的时代了。”

顾卿晚禁不住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角,道:“所以呢,我买了你?怎么说也是你的主人了吧?你却害我!?”

那姑娘却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给沈姐姐看个画面,沈姐姐就知道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了。”

她又咬了咬唇,手一挥,顾卿晚只觉周围的迷雾退散了一些,渐渐的竟然像放电影一样,出现了迷蒙的画面。

画面越来越清晰,然后变成了一处候机室,顾卿晚拧着眉,先还不明白她在搞什么鬼,可下一秒她便红了眼睛,叫道:“爸爸,妈妈!”

她看到了沈天王和余美人,两人正坐在一起等着安检,脸上都带着口罩和墨镜,助理护在不远处。

顾卿晚禁不住冲向他们,神情激动的想要拥抱他们,可她的身体,却穿过了沈天王的,顾卿晚这才意识到,她根本不是又见到了爸爸妈妈,这只是幻象罢了。

她神情痛苦的蹲在了地上,却见画面中,爸爸的助理秋姐突然拿着电话,神情焦急的将电话给了爸爸。

爸爸接过电话,听了两句,顿时面色惨白,冲妈妈说了一句什么,妈妈便身子一晃,直接晕倒在了爸爸怀里。

然后爸爸抱着妈妈,飞快的往候机室外冲去。

画面没有声音,顾卿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神情焦急的盯向真正的‘顾卿晚’,怒吼道:“我爸爸妈妈怎么了?!”

‘顾卿晚’却道:“你看看候机厅的时间和航班。”

顾卿晚再度盯向画面,果然看到了日期。

第2016章年1月18日,她想起来了,那天正是她在工作室中昏厥过去,穿越来这古代的日子。那时候沈天王和余美人定了机票,要飞去国外度假,还非要她一起前去,可因为当时她刚刚接了一个项目,根本就走不开,便拒绝了父母。为此,余美人还不高兴了好几天。

她记得,余美人和沈天王就是那天的航班,他们到机场,沈天王还给她打过电话。

她有些明白过来,看向‘顾卿晚’道:“我爸爸妈妈那样子,是因为接到了我在工作室晕倒的电话?”

‘顾卿晚’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有些心虚的看了顾卿晚一眼,道:“他们接到的是你在工作室过劳猝死的电话…”

顾卿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过劳?她猝死?

她明明是有点累了,只是睡着了啊!她一个星二代,就算平日接了项目,是会劳累一些,可那种程度,怎么可能过劳猝死!

她盯着‘顾卿晚’,咬牙道:“是你害我猝死的!”

‘顾卿晚’愈发心虚起来,神情有些焦急,道:“沈姐姐,我不是有意的,你再看看。”

她说着又挥了下手,那屏幕晃了下,接着播的却是一则新闻,虽然依旧没有声音,可是新闻上的字幕顾卿晚却看的清楚。

那是一则空难的新闻,顾卿晚瞧向那失事的航空号和时间,瞳孔一缩,惊恐的抽了一口气。

是的,失事的飞机,正是沈天王和余美人当日所要乘坐的那架。

她有些回不过神的看向‘顾卿晚’,道:“你…你是为了救我的父母才…”

‘顾卿晚’忙忙点了点头,神情无比的真挚,道:“沈姐姐,对不起,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是出于好心,因为提前预知了飞机会失事,想要帮你阻止你的爸爸妈妈登机才…可是我因为当时刚刚融合进舍利子,控制不住能量,然后就…就直接导致你猝死了。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

这姑娘的声音紧张而急切,好像生怕她会误会一般。

顾卿晚却有些无法从穿越的真相,还有刚刚所看到了一切中回过神来,她有些挫败的揉了揉头发,看向‘顾卿晚’,道:“我相信你。”

‘顾卿晚’顿时便灿烂的笑了起来,道:“沈姐姐相信我啊!真好。”

顾卿晚却由不得苦笑了起来,她在这具身体里呆了这么久,本主的性格她还是了解的,她虽然被宠爱的有些柔弱,可却是个极善良,极聪慧的女孩。

顾卿晚相信,她当时确实是一片好心,想要帮她的。

------题外话------

第197章真回不去了

顾卿晚这会子真有些混乱,她蹲在地上,捂着脸,心里充满了悲哀。

她原本一直指望着能够靠玉莲花回到现代,回到爸爸妈妈的身边去,可是现在却得知,玉莲花果然是带她穿越的罪魁祸首,可是它却也导致了她的猝死,她已经回不去了。

她还没来得及宣泄心中的愤怒,却又被告知,这所有的错误,都是为了救她父母的性命。而确实,人家也救了她爸爸妈妈的性命。

愤怒来不及宣泄,心中便只剩下了无力和迷茫,难过和失落。

“沈姐姐?你…你还好吧?”

‘顾卿晚’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顾卿晚放下捂着脸上的手,索性坐在了地上,摇了摇头,还是说道:“谢谢你救了我爸爸妈妈的命。”

不管如何,她都得承这个救命之恩,父母的命是‘顾卿晚’救的,就算她的失误导致了她的穿越,可她毕竟没有死,生命在这古代也算得到了延续。

‘顾卿晚’闻言像是松了一口气,释然的笑了起来,也在地上坐了下来,道:“沈姐姐你不怪我就好。”

顾卿晚使劲搓了搓脸,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恢复了精神,看向‘顾卿晚’,道:“所以,现在我们两个是共用了一个身体吗?”

她言罢,微微哆嗦了一下,到底觉得古怪荒谬透了。

‘顾卿晚’却摇头,道:“不是的,我已经融入了佛舍利,再也回不去了。只是我错误的触动佛舍利的能量,导致你猝死后,不知怎么魂魄也被带了进来。然后佛舍利似是受不住冲击,整个崩塌产生了什么作用,这才将你带到了这里来。”

顾卿晚有些不明白,冲‘顾卿晚’挑了挑眉。

‘顾卿晚’便又道:“其实我也不大明白,不过大抵是因为我心中放心不下家人,虽然死掉了,但一直不甘心,故此在佛舍利受到冲击时才会因受到我怨念的影响,将你带进来我的身体里去。”

她言罢,冲顾卿晚安抚的笑了笑,才又道:“不过沈姐姐不用担心,我们不是魂魄共用一具身体。我的魂魄早就消散变成了佛舍利,我就是沈姐姐穿越一起带来的玉莲花啊。因此,沈姐姐融入我的身体后,才会特别容易适应,才会慢慢的越来越对我的记忆感同身受,甚至随着时间越久,越能感受到我的喜怒哀乐,甚至连我的神情,举止,还有各种小动作,沈姐姐都融合继承了。这都是因为玉莲花的原因。”

顾卿晚闻言这才恍然,确实,自从她进入本主的身体,就没有觉得不适的时候,本主会的刺绣,毛笔字,她抬手就会。

这都不是只继承了本主记忆,身体就能自发会的,而且她有时候确实会做一些小动作,现在想来那些习惯性的小动作也确实不是沈晴所拥有的。

只是,也只限于这些了,好像玉莲花,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思维观念,如果是两个魂魄共用一具身体的话,思想上应该会有争执才对。

‘顾卿晚’言罢,见顾卿晚若有所思,像是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便又指了指顾卿晚的脸,接着她又指了指自己的,道:“如今,我是玉莲花,沈姐姐才是顾卿晚!沈姐姐看看自己的脸就明白了。顾卿晚的脸已经被玉莲花治好了,故此沈姐姐的魂魄也跟着好了,可是我却还滞留在死掉时的样子,已经不会随着顾卿晚身体的好转而改变了。”

她这样说,顾卿晚倒生出一种自己夺走了人家小姑娘身体的错觉来,拧了拧眉,道:“我真的没法回去了吗?我回去,你就可以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这样多好。”

‘顾卿晚’抿了抿唇,抚着自己脸上的伤痕,露出一丝悲哀的笑,摇头道:“我的意思沈姐姐还不明白吗?我已经没有魂魄了,我成了玉莲花,今天沈姐姐之所以能看到我,是因为我感受到了巨大的悲伤,受了大嫂葬身火海的刺激,这才引发出最后一点意念,不过马上我就会消散掉的。而沈姐姐,你早已经成了顾卿晚,在现代的肉身也已经火化了,是回不去了的。”

顾卿晚脸色灰白下来,最后一点希望都破灭了。

‘顾卿晚’却探手抚上了顾卿晚的手,道:“沈姐姐,我是个软弱的人,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我选择了逃避,却又心中不甘,这才导致我的怨念带沈姐姐来了这里。这是我最后一点残余意识了,说完这些话,我大抵就会彻底消散,所以我恳请沈姐姐,看在我救了伯父伯母的份儿上,能不能也代替我好好照顾我的家人,拜托了。”

顾卿晚抬眸看过去,‘顾卿晚’的眼眸中充满了悲哀和祈求,她心一触,回握住‘顾卿晚’的手,道:“是你说的,现在我才是顾卿晚,他们也是我的家人,我会的。”

‘顾卿晚’顿时释然的笑了起来,道:“谢谢沈姐姐,沈姐姐比我坚强,比我做的好多了,我相信沈姐姐。”

顾卿晚却也紧紧握着‘顾卿晚’的手,道:“你能不能让我再瞧我爸爸妈妈一眼,我很担心他们。我想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我不敢想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他们,在我死后该是多么的难过哀伤…”

‘顾卿晚’面露歉意,道:“对不起,我没有那样的力量…不过我可以告诉沈姐姐,你死后,你的父母便召开新闻发布会,同时宣布息影,他们退出了娱乐圈,去了你母亲最喜欢的芬兰定居,他们过的很安宁。这也是我在佛舍利能量崩塌前看到的你们那个世界最后的场景。”

顾卿晚有些失望又有些安慰,尚未来得及说声谢谢,掌心中‘顾卿晚’的手便一点点消散了,她惊的转眸去看,‘顾卿晚’的身影也在变淡,她冲她最后笑了笑,道:“沈姐姐,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生活哦,要善待我的身体,要和我们的家人一起幸福哦。”

她声音落下,身影也化为光幕,飘散远去,顾卿晚忙站起身来,追了两步,旁边的迷雾却开始飞快的旋转,脚下出现一个硕大的蓝色莲花,莲花飞快的旋转着,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刺眼,然后顾卿晚像是被一道强光击中了,顿时陷入了黑沉之中。

却说礼亲王府花园,秦逸没有回来,秦御就坐了片刻,然后便被妾室的丫鬟给带走了,简直还不如没回来的秦逸。

前来参加赏花宴的夫人姑娘们顿时便有些意兴阑珊,很明显,礼亲王府这两位主子爷就没有想娶妻的意思,虽说是娶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有成亲结的是两姓之好,但明显家中姑娘嫁进来就会遭受冷遇,亲事的考虑上也得慎重一些。

没得让人家说,是攀附权贵,闺女都卖,半点不为自己姑娘着想,落个不好名声。

故此,接下来的赏花宴,礼亲王妃兴致缺缺,宾客们也明显是意兴阑珊,没过小半个时辰见礼亲王妃面露疲态,大家也就纷纷告辞了。

赏花宴散后,礼亲王妃回到秋爽院,进内室换了一身常服这才到了花厅中,陈嬷嬷已经等候着了。

见礼亲王妃坐下,陈嬷嬷亲自奉上茶,才禀道:“奴婢都查清楚了,许大姑娘写字时候,花园中的姑娘们都凑过去一起看热闹,当时白二姑娘和好几个姑娘混在一起,不过后来看徐大姑娘写字时却只接触了四个人,有沐恩伯府的二姑娘,大理寺卿家的三姑娘,还有云瑶郡主…”

礼亲王妃闻言倒一直没什么神情,听陈嬷嬷口气一顿,她才抬眸看过去,道:“还有一个呢?”

陈嬷嬷面色微凝,方才道:“是崇阳伯府的郑三姑娘。”

郑三姑娘的母亲和府中刘侧妃乃是姨表姐妹,故此陈嬷嬷才会格外重视,单独提起郑三姑娘来。

礼亲王妃闻言面色一沉,倒也没有立刻下决定,又道:“还有呢?”

陈嬷嬷便又道:“王妃和诸夫人在亭子里说话时,云瑶郡主倒是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引得几个姑娘都提起了顾姨娘,当时白二姑娘却并不在那里。不过,话题却凑巧是郑三姑娘提起的。”

礼亲王妃挑起眉来,道:“哦?”

见礼亲王妃有兴趣,陈嬷嬷便将当时云瑶郡主不小心说漏嘴的事儿细细说了一遍,礼亲王妃拧了下眉道:“后来许大姑娘写字时,白二姑娘也和云瑶郡主也接触过?”

陈嬷嬷点头应是,礼亲王妃目有所思。陈嬷嬷却道:“王妃觉得和云瑶郡主有关?可是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儿呢。相比起来,倒是郑三姑娘的嫌疑更大一些。刘侧妃和沐恩伯夫人的关系一向不错。”

礼亲王妃和镇海王妃是手帕交,镇海王府和礼亲王府平日走的也算近,故此对云瑶郡主,礼亲王妃也算熟悉。

她摇头道:“云瑶虽然是庶女,却是阿英一手带大的,阿英将她许配给了唯一的侄子,云瑶这孩子品性应该没差的,再来若真是她动的手段,这也太露行了些。且你说的对,她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倒是阿御和镇海王府的关系也算走的近,他不想成亲的心思,也许云瑶瞧出来了,或者听阿御说过什么,一时说漏了嘴也是有的。”

只是,云瑶郡主并不是莽撞的性子,平日里行事也是谨慎周全的,今天的事儿,到底让礼亲王妃觉得有些奇怪。

想到后来发生的事儿,礼亲王妃又道:“阿御可回来了?有派人往顾宅看看情况吗?”

陈嬷嬷摇头,道:“奴婢已经让周管事过去了,只是还不曾回来,顾宅的情况还不大清楚。”

正说着,外头便有丫鬟前来禀报,说是周管事回来了,礼亲王妃令丫鬟带周管事前来回话。

隔着帘子,周管事禀道:“顾宅确实走水了,火势极大,二爷带着顾姨娘赶到时,大梁都已经烧起来了,镇国公世子提前得知消息赶了过去,还亲自冲进火场救人,可是还是晚了一步,顾家的夫人葬身火海,如今已经惊动了京兆府。”

礼亲王妃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这样严重,闻言禁不住神情一紧,整个人都从座位上坐起身来,半响才道:“怎么会这样!?顾夫人…”

她神情愈发凝重,又问道:“二爷人呢?”

周管事回话道:“顾姨娘受不住打击,当场晕厥了过去,二爷带着顾姨娘去了离桐花巷最近的同医堂,这会子应该也快回府了。”

礼亲王妃听闻顾卿晚当场晕倒,禁不住揉了揉额角,摆手令周管事下去,却冲陈嬷嬷道:“今日的事儿,明摆着是有人针对赏花宴,拿顾姨娘作伐子。若无意外,花园里的事儿和顾宅的事儿应该是出自一人的手笔。奴婢觉得和那位有关,前些时日王爷才发作了她,她如今可正嫉恨着王妃呢。上次的事儿,要说也是因顾姨娘而起,她不喜顾姨娘,这回拿顾姨娘作伐,一来搅合了王妃的赏花宴,给王妃添堵,再来,世子爷和二爷的婚事不顺,她也喜闻乐见,三来,还能让王妃厌恶了顾姨娘,最好王妃和顾姨娘闹起来,还能让王妃和二爷母子离心。”

陈嬷嬷口中的那人,指的自然是前不久被礼亲王训斥并禁足的刘侧妃,确实赏花宴的事儿闹成这样,对刘侧妃绝对只有好处。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外头丫鬟禀报,说是秦御抱着顾卿晚回府了。

陈嬷嬷对顾卿晚一向有好感,似有些怕礼亲王妃因今日的事儿对顾卿晚起了厌恶之心,便禁不住看了礼亲王妃一眼,道:“今日的事儿也怪奴婢,花园中闹出许大姑娘的事儿来,奴婢便该知道那幕后之人,既然出手,便不会如此简单,应该留个人专门留意着雪景院才对。那样的话,顾宅出了事儿,也能尽快报到王妃这边,不至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当真是奴婢失职了。”

礼亲王妃闻言看向陈嬷嬷,岂会瞧不出陈嬷嬷的用意来,她叹了一声,道:“本王妃哪儿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卿晚是个本分的,倒是王府欠她良多,若真是刘侧妃…如今还害的顾夫人也…本王妃愧疚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她。”

她言罢又揉了揉额头,道:“可怜这孩子本来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嫂子相依为命,如今还…你替我过去雪景院看看吧,需要什么药材和补品,便开了库房挑好的送过去。”

想到好好的赏花宴,非但没能挑选出合心意的儿媳妇,反倒弄成了这个样子,礼亲王妃的头一阵疼过一阵子,令陈嬷嬷过去探望顾卿晚,便自行回屋躺着了。

雪景院,秦御带顾卿晚去医馆看过,大夫把了脉,只说她应该是遭受了打击,导致的晕厥,甚至不用开药,该醒时自然也就醒来了。

可是秦御将顾卿晚一路抱回来,也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了,她却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秦御正守在床边焦急,陈嬷嬷便来了。

看过面色苍白静静躺着的顾卿晚,陈嬷嬷冲秦御道:“二爷不要太过担心,想来再片刻也该醒来了,倒是顾家的事儿,还有顾夫人的尸身该怎么安置,二爷得上点心,不然一会子姨娘醒过来问起来,若是不成个样子,岂不是更加伤心难过?”

秦御闻言这才没再死守着顾卿晚,随陈嬷嬷出了屋,这时,正好成墨送了嫌疑人过来,秦御便和陈嬷嬷一起去了前院。

成墨将人交给宋宁,早就离开了王府,两个嫌疑人都穿着很寻常的黑布短打绑腿衣裳,被捆绑着跪在翰墨院。

秦御过去时,宋宁已经审过一遍了,见秦御进来,上前禀报道:“他们两个都是京师巡捕左营参将,刘参将府的下人,是刘二爷的小厮。”

秦御闻言面上没多大的表情变化,异色眼眸却冷了两分,陈嬷嬷却面色微变。

方才她和礼亲王妃却怀疑刘侧妃的表侄女郑三姑娘,此刻顾家附近抓到的嫌疑人却是刘侧妃嫡亲兄弟的小厮,差不多事情已经能弄清楚了。

秦御迈步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盯视着那两人,道:“火是你们放的?”

他的声音沉冷,目光更是骇人,盯在人身上有种穿透人心的压迫力,两个小厮显然也知道闯了大祸,瑟瑟发抖。

两人显然不想认罪,紧闭着嘴,秦御抬起脚来,直接压在其中一个小厮的脖颈上,动作缓慢而优雅的将其脖颈往地上一点点压,直至将那人的脸踩的不得不贴在地上。

秦御的脚稍稍一个碾压,就听咔擦一声脆响,那人甚至双眼还瞪着,歪着的身体却在秦御拿下脚的瞬息间轰然倒地。

他死了!竟然这么无声无息的就被碾断脖颈死了!

另一个小厮顿时身下便湿了一大片,双股颤颤,在秦御目光扫过去时,浑身颤抖的道:“火是我们放的,是我们放的。可我们就是偷偷往顾家后院堆了些稻草,引燃了车棚,真没想到火会烧的那么快,我们就是听少爷的吩咐,要吓唬吓唬顾家人,搅了王府的赏花宴,提我们姑奶奶出口气,真没想到会死人啊!”

小厮慌乱的说着,脸色灰败,道:“我们没胆子杀人的,顾家那婆娘死了,是她命该绝,真和我没关系,王爷绕过小的吧!”

这小厮都招认了,火确实是他们放的。

顾家起火真的是和王府有关,秦御的心禁不住又沉了两分,身影冷寒的模样令陈嬷嬷都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宋宁。”

秦御沉冷着默然站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声音略有些暗哑,似竭力压着某种情绪。

宋宁忙垂首上前,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哪里招惹了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