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内宅妇人的手段有时候比外头男人更阴狠毒辣,像振海王妃这样的当家主母,为了管制下的妾室丫鬟之类,有的在成亲时,就会陪嫁一些特殊的药和药方。

什么喝下去能绝育的,能避子的,能生恶疾的,能难产血崩的,甚至是能死的无声无息的…等等。

这时候知道的阴私事儿越多,越会陷入恐惧的深渊。

云瑶郡主从前便怀疑过,自己生母难产,可能就是镇海王妃动的手脚。

她还记得小时候,镇海王有一房非常得宠的妾室,在镇海王出京办差没多久,便满身出脓包,被镇海王妃派人养病送出了郡王府,没几日便传来那妾室在庄子上不治身亡的消息。

后来她偶然听闻下人们嚼舌,说那个妾室根本不是生了病,而是被下了药。

对了,就在前两年,父亲的另一个妾室,莫名其妙便因熬夜做针线瞎了眼。

她被灌下的究竟是什么药,她会不会也得重病,很快便被暴毙?

云瑶郡主 即便平日再工于心计,也是个从小顺风顺水长大的十多岁小姑娘,此刻被硬逼着喝了药,整个人都快疯了,最后她到底没有抵挡住害怕,晕厥了过去。

婆子们终于松开了云瑶郡主,看着无声无息躺在那里的云瑶郡主,镇海王妃抿了抿唇,沉默着站了片刻,才吩咐道:“将她捆绑起来,堵住嘴,莫让她将药吐出来。还有,她的手…既然已经废了便莫再费心医治了吧。”

她言罢,没再看云瑶郡主,转身出去了。

屋子里留着的几个心腹丫鬟和婆子却浑身发凉,她们岂会听不明白镇海王妃的话?

镇海王妃的意思是,让她们废了云瑶郡主的手!

镇海王妃这是要断了云瑶郡主和外界的联系啊,这也太狠了。

只是,镇海王妃的吩咐,她们却不敢不听从,两个婆子上前去,便用绳子捆绑了云瑶郡主,又往她口中堵了汗巾子,其中一个婆子才站在床上,另一个婆子按着云瑶郡主的手,那婆子咬着牙,狠狠踩在了云瑶郡主包裹着的伤手上,重重碾转起来!

疼!撕心裂肺的痛!

还没长好的筋骨重新被生生碾碎,想也知道,再也没好的可能了。

云瑶郡主被生生折磨醒来,野兽般嘶哑的叫声被汗巾堵着,溢出破碎的呜咽声。

她被婆子折磨的晕过去又醒过来,待两只手被彻底废掉,她也抵不住疼痛,陷入了深度昏迷中。

等云瑶郡主再度醒来,外头太阳偏西,竟然已是翌日的半下午时。

云瑶郡主是被疼痛折磨醒的,她睁开眼睛,眼中一片刺疼,她发现自己身上的绳子已被解开,还没来得及高兴,云瑶郡主便发现自己的双手,疼痛那么剧烈,手上这些时日一直缠裹着的绷带竟然被拆掉了。

她的目光落在手上,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入目,那已经算不得手了,手指扭曲成古怪的形状,红肿宛若猪蹄,更可怕的是,手指软趴趴的,她根本就无法指挥手指动作!

她的手,废了,彻底废了!

云瑶郡主大声尖叫着,嘶吼着,像疯了一样。

她喊着哭着,陡然间她闭了嘴,整个人都僵硬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没听到自己发泄般的尖叫声!

她僵了片刻,再度张口,然后她确定了。

即便她再用力,从她的喉咙间发出的都不过是几个浑浊而模糊的音节,短促粗嘎,难听难辨!

她哑了!

那药,她终于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了!

镇海王妃,她竟然狠心的废了她的手,灌了她哑药!

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云瑶郡主觉得这一切荒谬极了,她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然而手上真实的疼痛感却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成为了不会说话,废了双手的废物。

镇海王妃真狠,她只是要让自己有什么手段都使不出,断了她和外界交流的一切可能啊!

第247章无望的云瑶郡主

镇海王妃将她弄成这幅鬼样子,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云瑶郡主不用想都知道,她的心腹丫鬟们必定都已经被镇海王妃给处理了。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跌跌撞撞的到了门前,撞了几下,外头果然牢牢的被锁死了!

云瑶郡主瘫软在地上,她呆呆的靠门坐着,心里充满了恨意和不甘,绝望和恐惧。

她怎么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儿,她明明已经成功了,她已经得到了赐婚,就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如愿嫁进亲王府,嫁给自己钟情的男人了。

为什么,一夕之间全部都变了,都完了!

现在镇海王妃将她囚禁了起来,看守这么严密,根本不可能有人为她通风报信,云瑶郡主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了镇海王的身上。

她想,镇海王妃到底不是亲生的母亲,她不过是犯了些小错,便换来这样毒辣的对待,她若是来日能脱离困境,定要让她好看!

云瑶郡主这时候却不会想,娘家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结亲结的就是姻亲关系。一个失去娘家支撑的女人,是随时都有被人取代的危险的。

而她所做的那些事儿,等于是斩断了镇海王妃和娘家的关系,又怎么能说是什么小事儿?

镇海王是在这日傍晚才从郊外回到王府的,他这两日和友人相约到郊外去狩猎了。

镇海王妃行事虽然果决,但是消息却半点没传出去,镇海王并不知道府中所发生的事情。

他携带小妾回来,刚沐浴更衣,镇海王妃便亲自寻了过来,一副有重要事情要谈的样子。

镇海王妃从来没做过,正室不要脸面跑妾室院里拉人的事儿,故此镇海王心中微沉,带着镇海王妃到前院他的书房谈话。

镇海王刚刚入座,镇海王妃便哭着跪在了地上,道:“爷,妾身有错,请爷休了妾身吧。”

镇海王顿时便被镇海王妃给吓了一跳,忙站起来,扶起镇海王妃来,道:“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有什么事儿,说出来便是,休要再提方才的话,夫人为郡王府操劳多年,有功劳也有苦劳,还和爷一起送走了爹娘,养育了儿女,再莫说什么休弃的话。”

镇海王言罢给镇海王妃擦拭了几下眼泪,拉着其一同坐下,镇海王妃又抽搭了几下,才道:“妾身有负郡王的托付,没能管教好子女,将其养成了胆大妄为,自私自利,毒辣钻营,毁坏家族的性子,妾身实在是没脸见爷。”

镇海王闻言微愕,道:“夫人这话怎么说?”

镇海王妃这才深吸了一口气,道:“爷,昨日夜里燕广王突然就从封地回来了,他回到京城头一件事儿,不是回礼亲王府,反倒提剑冲进了定江伯府,其后,妾身的兄嫂还恭恭敬敬的送走了燕广王,然后就备车气势腾腾的来了咱们郡王府,爷可知道这是为何?”

她没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倒先将这些说了出来,顿时便让镇海王拧了眉,镇海王知道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不然秦御便再嚣张也不可能大半夜提剑杀进人家伯府去啊。

他心中又沉了沉,道:“到底是何事?”

镇海王妃这才不再卖关子,将其后,定江伯一家前来郡王府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镇海王。

镇海王脸色果然变得很难看,铁青着脸道:“这么说,燕广王早知此事了?”

镇海王妃点头,道:“必然是早就知道的,不然也不能从京外刚回来便先去逼问那欣荷啊。”

镇海王顿时便一掌重重拍在了桌上,怒声道:“这个孽障!”

镇海王妃起身,给镇海王顺了顺气,道:“爷,燕广王那样的性子,是不可能让云瑶嫁进王府的。并且,这事儿只怕不光是燕广王知道,连宫里头许是也…”

镇海王脸色一时因镇海王妃的话更加难看了,皇帝若是早知道此事,还将云瑶郡主赐婚给礼亲王府,这其中的意味简直不言自喻啊。

从前镇海王促成这门亲事,是想要加固郡王府和礼亲王府的关系,成为姻亲,以后便算真在一条船上了。

他知道秦御弄伤了云瑶郡主的手,是厌恶云瑶郡主的,但一来云瑶郡主自己愿意嫁,再来在镇海王看来,女子嫁人,最重要的还是获得男方家族的认可,至于所嫁男人是不是喜欢。

镇海王觉得真没那么重要,左右男人都是贪花好色,喜新厌旧的,即便嫁个情投意合的,过个两年还不是被更年轻美貌的妾室勾了魂,所以能坐稳正妻之位,享受尊荣就是女人最大的福气。

镇海王是觉得,凭借振海王府和礼亲王府的交情,镇海王妃和礼亲王妃的手帕交,就算云瑶郡主不得秦御喜欢,秦御再宠爱他那个侧妃,也不影响云瑶郡主的正妃之位,也不会动摇两家的姻亲关系。

他打着这样两全其美的想法,促成了这门亲事。

哪里想到,竟然是云瑶郡主这个好女儿,将他和郡王府都给卖掉了!

燕广王知道云瑶郡主退亲的真相,就等于礼亲王府都知道了这个真相,想也知道,礼亲王和礼亲王妃是不会允许这样品行不端的女人进入礼亲王府的啊。

礼亲王府会想尽办法退亲,这亲事退起来,必定是要闹的不快,弄的镇海王府脸面尽失,还和礼亲王府坏了多年情分的。

这便是太后和皇帝的目的所在,云瑶这是为了一己之私连整个郡王府都坑害了啊!妥妥的让振海王府成了皇帝和太后手中的枪!

这个女儿,从前瞧着是个聪明的,谁知道为了个情爱,竟然变得这样愚蠢!

“这个混账!”

振海王气的直将茶盏都扫落到了地上,作为家族的掌舵人,他是不能容忍这样破害家族利益的行为的,哪怕那个人是他从前宠爱的女儿。

镇海王闭了闭眼眸,“夫人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镇海王妃这才道:“爷,妾身已经让人给云瑶灌下了哑药,她挣扎之下,手上的骨头又碎裂了,往后只怕是不能再好了。妾身自作主张,还请爷责罚。”

她说完,又跪在了书房中。

镇海王听了镇海王妃的话,瞳孔一缩,有些难以置信,到底是疼爱多年的女儿,看着镇海王妃,镇海王脸上浮现怒色。

镇海王妃却哭了起来,脸色苍白道:“她也是妾身捧在掌心疼宠的女儿,妾身这样心里又怎会不疼?可是…妾身这也是没办法啊,不这样,难道等着礼亲王府来退亲吗?这样的女儿,王府不会娶的,她为了燕广王,已经疯了啊!与其留着她,让她兴风作浪,继续被皇上和太后利用,将来连累郡王府,妾身只能痛下决心,来当这个恶人了!”

镇海王妃这样说,倒让镇海王有些无言以对,他是知道的,这么些年,镇海王妃对云瑶郡主确实宛若亲出。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最好起身抚起了镇海王妃,安抚道:“这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你这个做母亲的,已经尽到了责任,无需太过愧疚自责。”

镇海王妃便靠在镇海王的怀中抽泣着哭了起来。

镇海王安抚半响,镇海王妃才道:“皇上和太后那边?”

镇海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稍后我先去礼亲王府一趟,商议下再一起进宫,两家既都没了结亲的意思,云瑶如今又成了这么一副样子,便是皇上和太后也不能强逼着结亲不是。”

镇海王妃叹息了一声,点头道:“只是这样一来,太后和皇上必然是要怪责爷的。”

镇海王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这两年因礼亲王府的两位爷都成长起来了,也积累了战功,礼亲王府在军中的权柄日益增加,皇上和太后明显有些坐不住了。只是咱们府上,父亲和礼亲王妃的父亲勇毅侯是连襟,这么多年也都不曾断了关系,一向走的近。如今就算在太后和皇上的设计下,和礼亲王府生了嫌隙,皇上和太后也会因为从前的关系,不敢放心用爷,到时候郡王府才成了孤舟,随时都有覆灭的可能啊。所以,礼亲王府这边关系只能近,万万不能疏。夫人做的是对的,夫人是爷的贤内助,是那逆女自作孽,爷怎么会怪你呢。”

云瑶郡主还在巴巴的等着镇海王救命,却不知道镇海王已经将她当成了家族的障碍,放弃掉了。

那厢,秦御没那么多功夫费心搭理不相干的人,他从闯进定江伯府的时候,就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云瑶郡主还不配他费心亲自去动手,他知道,只镇海王妃就能收拾的云瑶郡主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故此,回到礼亲王府,秦御很快就将此事抛到了脑后,他送走秦逸后,便离开了令他喘不过气的雪景院,到翰墨院传唤了宋宁,将当日顾卿晚失踪的事儿,事无巨细的问了一遍。

宋宁这些天一直都在追查顾卿晚的下落,然而却一无所获,跪在地上,心里充满了沮丧。

秦御听完宋宁的禀报却道:“所以,当日你守在外头,还听到了里头她和文晴的说话声,后来文晴扶着她躺下,里头便没了半点动静,当时是巳时正,因此你就认定她离开时,是巳时正以后到你觉出不对冲进屋巳时末,这一段时间?”

宋宁点头,道:“属下是这样确定的,而这个时间段,离开酒楼的所有马车画舫,属下都排查了一个遍,重点追查了几个有嫌疑的,可属下却什么都没能查到。还有当日杏仁中毒的那人,属下严审之下,可以确定他只是被人利用了,什么都不知道。”

秦御却眯了眼,道:“可是,她和文晴进入房间却是在辰时末,也就是说,从辰时末,你们便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如何就肯定,屋里说话的就是她和文晴本人呢?”

秦御的话就像是一道光,劈开宋宁混沌的头脑,令他心头一亮,道:“爷是说,属下一直都查错了?侧妃很可能刚进雅间便离开了?”

秦御揉了揉眉心,道:“查了这么久,还是半点线索都没有,足以说明你弄错了,去吧,再查!至于,这次你的错,等寻到了人,爷再一并清算。”

秦御这样明显疲累的连脾气都发布出来的样子,顿时让宋宁心跟着纠成了一团,他宁愿被二爷狠狠责罚,也不想看二爷这样颓丧低落。

宋宁眼眶几乎红着退出了书房,书房中兔兔安慰的蜷缩在秦御的手边,一时用头蹭蹭秦御的手背,一时用爪子握握秦御的手指,这会子又用舌头去舔他的掌心。

秦御也一动不动都由着它去了,兔兔眨了眨眼,心里也是和宋宁差不多的念头。

原来从前被主子教训的日子,也是值得怀念和喜悦的啊。

哎…好惆怅。

顾卿晚并不知道秦御已经回到了京城,她几日在小院中和庄悦娴商量着过年的事儿,倒是半点都不寂寞。

今年顾家总算是团聚了,姑嫂二人都觉得是得好好过个年才成。

两人虽大着肚子,不能亲自出门采买东西,但是并不影响她们的热情,顾卿晚这日还跟着庄悦娴学了好几样剪纸。

翌日一早,她刚醒过来,文晴便进屋禀道:“姑娘,大爷来了,夫人刚刚派人来,说等姑娘醒了,便请姑娘过去一起用膳。”

文晴口中的大爷自然便指的是顾弦禛了,顾卿晚难免有些惊异。

这些时日,为了安全起见,顾弦禛并不常常来这边,即便是来了,也是入夜之后,怎今日这么一大早的便过来了?

她忙忙起身,随意收拾了下,便往上房去。

进了屋,果然见顾弦禛一身青莲色绸缎广袖袍,正坐在圈椅上和庄悦娴说话。

“大哥今日怎这么早便来了,可是出什么事儿了?”顾卿晚笑问道。

顾弦禛站起身来,却吩咐道:“先摆饭吧,大哥陪你们用过膳再说。”

顾卿晚自从有了身孕,便胃口好了很多,一早起来总是感觉胃里空的厉害,确实是急需补充。

她冲顾弦禛笑了笑,三人便移步,吃了一顿简单又温馨营养的早餐。

用过饭,丫鬟们给顾卿晚和庄悦娴上了两盏蜂蜜核桃茶,给顾弦禛上了一盏碧螺春便都退了下去。

顾弦禛这才看向顾卿晚,说明来意,道:“燕广王昨日夜里回京了,大哥是觉得你和你大嫂住在这里,总归不能让大哥时刻看护着,有些放心不下。上次礼亲王府已让官兵搜查过这里,难保燕广王回来后会不会再来一次,密室若遇精通此道的人,是难以瞒得住的。大哥的意思是,将你和你大嫂都接进鸿胪寺去,和大燕使团呆在一起,这样安置在明处,反倒让人意想不到,难以发现。等你们走了,便使人将这里的密室封起来,消了所有痕迹。”

顾卿晚没想到秦御竟这么快回京了,心跳了一下,蹙眉咬唇,一时不语。

她觉得顾弦禛说的没错,秦御是知道她擅长建造的。她这次从酒楼逃离,也是靠了密道,秦御一准以为那密道是她授意建的,既然知道她精通这个,他很可能会找几个精通此道的高人,跟着一起搜找。

这样一来,这里确实就不怎么安全了。

顾卿晚点头,道:“全都听凭大哥安排。”

于是,顾卿晚和庄悦娴在顾弦禛的安排下,先悄然出了城。

两个时辰后,两人又坐上马车,从城外进了城门,一路往鸿胪寺而去,马车很快驶入了通往鸿胪寺的昌盛街。

同一时间,秦御得到宋宁的消息,说是发现了一些线索,他顿时便亲自出发,从宫里出来,也沿着昌盛街一路往城南奔。

第248章擦肩而过

今日顾卿晚和庄悦娴是以大燕鬼面将军的妹妹和妾室身份进京的,自然是顾弦禛假扮的鬼面将军沈沉亲自出京迎两人进京的。

除了沈沉,还有苏子璃后来竟也赶了来,如此一来,动静便闹的大了一些。

一路上也引得京城百姓们追着围观,议论纷纷。

马车进了皇城,上了通往鸿胪寺的大道,人群才散了,马车也奔驰了起来。

顾卿晚和庄悦娴面上都做了一些修饰,头上带着帷帽,两人拉着手靠坐在马车中,见庄悦娴一直不言语,似有些紧张,顾卿晚侧眸看了她一眼,正准备安抚两句,却听外头传来马蹄声。

那马蹄声像是从对面而来,很快便传来侍卫的低语声,道:“殿下,大将军,前头燕广王带人刚从皇宫出来,正往这边来。”

这分明是顾弦禛安排的哨兵过来禀报的声音,但因顾弦禛就骑马行在马车旁边,故而顾卿晚和庄悦娴也听的一清二楚。

顾卿晚心一跳,脸色微变,怎么都没想到,她和秦御竟然如此有缘,偌大的京城,随便出个门,就能凑巧给碰上。

庄悦娴握着顾卿晚的手顿时便一紧,道:“我总感觉要出事儿,这可怎么办?”

外头顾弦禛似感受到了两人的不安,轻轻叩了下车窗,道:“没事儿,你们莫要出声便是。走。”

苏子璃也哒哒的调转马头,从马车前跑到了另一边车窗前,冲顾卿晚嘴欠的道:“啧啧,这可真是妥妥的孽缘啊。不过表妹你放心啊,表哥在这里呢,表哥会拼了命保护你的,真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表哥就承认撬了燕广王的墙角,光明正大的带着你到大燕去!”

顾卿晚,“…”

沈沉和苏子璃是有些亲戚关系的,沈沉的母亲,乃是苏子璃的表姨母。

如今顾卿晚扮演的乃是沈沉的妹妹,苏子璃自然便称她为表妹了。

顾卿晚没搭理外头嘴欠的苏子璃,只握了握庄悦娴的手,道:“没事的大嫂。咱们坐在马车中,他是发现不了的,别自己乱了方寸,倒露出端倪。”

庄悦娴也觉出自己反应过大了,渐渐安定了下来。

顾卿晚想到秦御随身带着兔兔,兔兔又是个嘴馋的,老远便能闻到她身上玉莲花的味道,虽然她出门时便做了些准备,研制了一种味道极浓郁的香,足以短时间遮掩住身上的暖荷香,但还是生恐兔兔会闻出来。

她正想要提醒顾弦禛两句,耳边却已响起了震耳的马蹄声,那马蹄声好似携带了风雷之势,滚滚而来,顾卿晚知道,定然是秦御迎面过来了!

她一向知道秦御耳力过人,不敢再开口说话,闭紧了嘴。

马车还在不紧不慢的往前走,马车旁边的苏子璃在喋喋不休的说话。

“表妹可还记得,就我来大秦的那年,表妹送我时是怎么说的?表妹可说了,等学会了女红,定会给表哥绣上个荷包托人送来大秦的,表哥我等了这么些年,却到现在也没等到表妹的荷包,一会子到了鸿胪寺,看我怎么收拾你这小骗子!”

苏子璃的说话声,远远就传到了秦御的耳中,他自然也早看清了对面的一行人。

燕国皇帝的身子最近越来越不好,深沉在这个时候出使大秦,明眼人一看便是想接苏子璃回国的,只是却不知道,此次沈沉前来,是不是也是燕国皇帝的授意。

如果是,那就有意思了。

同为带兵的少年将军,秦御虽然不曾见过沈沉,但是对沈沉的了解却也不算少,说起来这还是头一次碰面,故此秦御并没太在意从前风流多情面目示人的苏子璃,顿时便将目光投到了带着鬼面的顾弦禛身上。

顾弦禛显然也在远远的打量秦御,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交,像是一场无声的厮杀。

顾弦禛的眸光冰冷无绪,如同他的名字,深沉似海,竟是从中什么都看不出来,秦御逼视着他,心道,大燕国的兵马大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的视线谁都不让的进行着一番厮杀,转瞬秦御已带着人到了近前,略减缓了马速,冲顾弦禛微微点了下头,而顾弦禛也略抬起手,向秦御抱了下拳,算是礼尚往来。

秦御原和苏子璃也没多大交际,并不相熟,又冲苏子璃点了下头,便带着人从马车边儿呼啸而过。

谁知道就在两队人错身而过的瞬间,一道金光突然从秦御的怀中射出,直逼顾卿晚所在的马车。

说时迟,那时快,顾弦禛的身影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拍出一掌便将射出的兔兔给打偏了出去。

秦御完全没想到兔兔会突然如此,故此,想要阻拦时已经来不及了,眼见兔兔被“沈沉”一掌拍飞,秦御双眸一眯,身影也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直追上前,当空便将兔兔接了下来。

仔细一瞧,却见“沈沉”倒没用力,兔兔并不曾被伤到,只是似受到了巨大惊吓,瘫在他的掌心有些蔫蔫的。

饶是如此,秦御也怒火中烧,将兔兔托好,身影在空中一旋,便冲着“沈沉”拍出一掌来。

顾弦禛却早便料到秦御的性子会还手,他冷笑一声,毫不迟疑的也向秦御出拳,两人一掌一拳直接相击,身子双双一震,视线近距离相触,接着同时被震的退开。

顾弦禛的身子往后飞,单脚踢了一下车顶借力,便又迎了上去,而秦御亦然,将兔兔丢进袖囊,踢了下马头,顿时便和顾弦禛又打斗在了一起。

砰砰的声音不停传来,马车中顾卿晚略拧了眉,而庄悦娴更是有些紧张的抓住了裙摆。

苏子璃倒是悠然,靠在马车旁,笑着道:“表妹放心,你哥哥的身手比起燕广王来只强不差。”

苏子璃这话说的中肯,沈沉的年纪比秦御大了好多岁呢,秦御虽是武学奇才,然沈沉也不差,不然也不会早早便少年扬名,成为大燕的兵马大将军。

同样是习武的奇才,又出身差不大多,都是从小拜了名师的,那年长的那几年就体现出绝对优势来。

沈沉的武功绝对是要高于秦御的,而沈沉能让顾弦禛代替他来大秦,便说明顾弦禛的武功和沈沉是差不大多的。

不然,像大燕和大秦这样不对付的关系,就太容易露出破绽了。

苏子璃所言不差,两人缠斗了片刻便各自分开了,顾弦禛坐回马背上,淡漠的看向秦御,道:“早便听闻燕广王养了一只金毛墨猴,极为宠爱,无法无天,今日倒见到了。不过,下次燕广王还是管好自己的宠爱为妙,不然被误伤了,便算不得在下的错了。”

顾弦禛这话分明是说,这次他手心留情,下次可就不会客气了。

秦御坐回马背,喘息到底没有顾弦禛那样轻松,起码做不到不经过调息就像顾弦禛一样平稳的说话,不过他抿着唇,并没露出半点端倪来,闻言他看了眼扒着他衣袖往外恹恹探看的兔兔一样,挑眉以示询问。

兔兔方才确实觉得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这才从马上蹿下来,往马车扑的,可这会子也不知道是受了惊吓,精力不济,还是怎的,它再没闻到那股熟悉的味儿。

故此,兔兔很老实的蹭了蹭秦御的手腕,然后便怏怏不乐的又钻进了秦御的袖子,再没冒头。

秦御还惦记着去寻顾卿晚的事儿,加上兔兔并没怎么样,便没再多做纠缠和停留,冷冷扫了顾弦禛一言,二话没留,一夹马腹便如一道闪电,往远处奔驰而去。

宋宁等人也紧随其上,一行人宛若风驰电掣,很快便消失在了大道上。

马车中顾卿晚长长出了一口气,冲庄悦娴笑了笑,心跳却还有些失速,不过到底如释重负。

外头,顾弦禛将眸光从远处收回来,道:“走吧。”

马车再度动了起来,往鸿胪寺缓缓而去。那边秦御并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他也完全想不到顾卿晚会换了一个身份,光明正大的在他面前走过。

不过奔驰过昌盛街,人流变大,他还是不得不放慢了马速,询问宋宁道:“沈沉带了女眷?”

宋宁回答道:“好似是沈家的嫡出二姑娘,因得了一种脸上生疮的恶疾,故此沈沉这次带着妹妹,顺便一路求医。前几日就是因为沈二姑娘求医,这才略滞后到京,今日沈沉亲自去城外接的其妹妹。”

秦御闻言便也没再多想,甩开此事,又道:“确定那艘画舫是从这里登岸的?”

宋宁点头,道:“属下查了一夜,觉得那大胡子带着两个妹妹的,最可能是侧妃和文晴。”

秦御脸色微沉,他早便知道必定是有人接应顾卿晚,顾卿晚才能顺利逃走的,可如今从宋宁口中听到很可能是一个男人带走了顾卿晚,他这心里还是像烧了一把野草一般,火烧火燎的焦灼和郁结。

那厢,顾卿晚松下心神,已是跟着顾弦禛进了鸿胪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