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此时,药煎好了,顾卿晚刚将药倒出来,李嬷嬷便从外头进来,见顾卿晚还在吃着一块茯苓糕,她目光一闪,道:“奴婢来看看药好了不曾。”

顾卿晚点头,道:“已经…唔…”

她说着眉头一蹙,捂住了肚子,李嬷嬷紧张而关切的道:“沈小神医这是怎么了?”

顾卿晚又直起了腰来,疑惑道:“没事。”

李嬷嬷笑了笑,道:“那小神医便随奴婢过去伺候老夫人用药吧。”

顾卿晚刚想点头,脸色又是一变,捂着肚子弯了腰,表情有些痛苦,接着她便冲李嬷嬷道:“我好像是吃坏了肚子,嬷嬷先伺候老夫人用药,我片刻便去观察药效。”

言罢,顾卿晚捂着肚子跑了出去。

李嬷嬷见她瞬间没了人影,长舒了一口气,快步上前,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药包来,神情犹豫了下,到底一咬牙,将药粉往汤药里倾倒。

谁知她才倒了一点,就听一声沉怒的喝声响起,“你在干什么!”

李嬷嬷手一抖,药撒了一地,她回头就见徐国公脸色铁青,眼神震惊却从小耳房东边摆着的屏风后走了出来。

李嬷嬷怎么都不明白,徐国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脸色顿时惨白,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顾卿晚这时候却迈步从外头姿态悠闲的走了进来,看了眼被当场抓包,吓的面无人色的李嬷嬷一眼,道:“国公爷现在应该知道府上老夫人的病,始因为何了吧?谁能想到,老夫人最信任的奴婢竟然狠得下心谋害主子呢,可世上却总不缺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

第259章戏演不

顾卿晚让顾弦禛派了两个武功好的隐卫日夜盯着老夫人的松鹤堂,便是唯恐在她看不到的时候,萧氏和李嬷嬷会对老夫人下手。

而她让顾弦禛设计徐国公这些天都留在府中,乃是算准了萧氏这几日必定会有动作,计量着让徐国公看个正着,只有这样萧氏才百口莫辩,也才能尽快的解决掉此事,只因她马上要离开,根本没有过多的时间耗费在国公府。

今日紫鸢来送糕点,顾卿晚便知道是要动手了,她暗中给隐卫打了个手势,隐卫便去了徐国公的院子。交手后,隐卫只说了几句话。

“国公爷难道就不想知道贵府老夫人重病的真相吗?”

“国公爷且莫激动,李嬷嬷正要往老夫人的汤药里做手脚,现在国公爷随我过去松鹤堂,保准能看到了谋害现场。这是徐国公府,国公爷又武功高强,难道还怕我耍什么阴谋吗?”

就这样,徐国公便随着隐卫悄然到了松鹤堂,并且从耳房的后窗潜进了屋子里。

他进来时,刚好李嬷嬷就从外头走了进来,接着便是顾卿晚腹痛离开,李嬷嬷往汤药中加料。

当场抓包,徐国公现身,看着面无人色的李嬷嬷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脸色铁青愤恨的逼近李嬷嬷,道:“你往药里放的是什么?说!”

李嬷嬷浑身抖如筛糠,眼泪顿时便落了下来,到了这一步,她根本就无从抵赖。

全完了,全完了!

李嬷嬷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徐国公一把将她拽了起来,道:“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是谁?”

李嬷嬷闭着嘴不言语,徐国公冷冷一笑,道:“很好,母亲对你不薄,你竟然做出这样狼心狗肺的事儿来。背主的奴婢,全家杖毙!”

徐国公言罢,丢开李嬷嬷,李嬷嬷便瘫软了回去。

她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从前还是小丫鬟时,有次犯了错,差点被杖毙,是老夫人说她年纪小,无心之过,救了她一命,还将她要过去伺候她。

后来一路做到了大丫鬟,陪嫁过来,老夫人又给她许配了好亲事,一向待她温和宽厚。

因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连带着徐国公和府里的少年姑娘都敬重她三分。

李嬷嬷知道这一切都是老夫人给的,她也知道自己狼心狗肺,她原本就是被萧氏威逼利诱慢慢走上不归路的,此刻一切都完了,反倒是心中的愧疚和懊悔,羞耻和自责达到了顶点,她没再挣扎,缓缓跪了起来,道:“是夫人,一切都是夫人指使的。”

李嬷嬷是府中有头有脸的老人,寻常人根本就指使不动她,故此徐国公早有猜测,这会子听到了李嬷嬷的话,却还是如同晴空霹雳一般,身子晃了晃,往后退了两步,难以承受。

李嬷嬷却哭着又道:“一年多前,奴婢那儿子犯了人命官司,是夫人帮忙掩下去的。后来,奴婢发现夫人有别样的心思,有心想将此事告诉老夫人,可是…可是谁知道奴婢那孽障竟然又欺辱了紫苏,紫苏投缳自尽,老夫人伤心不已,说一旦查出来定不轻饶。奴婢知道,这若是再告诉老夫人那孽障的事儿,老夫人定不容他,奴婢便是再有脸面也禁不住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没奈何,夫人又威逼利诱,奴婢才犯了糊涂啊。奴婢不求老爷能够绕过奴婢一家,只求老爷能绕了奴婢那才刚刚出生的孙儿。”

李嬷嬷砰砰磕起头来,片刻便满脸的血色。

徐国公从前南征北战,也就半年前,大秦四处平定,他才回到京城,长久呆了下来,彼时老母已经病倒,顾家也早已覆灭。

徐国公的印象中,母亲和萧氏的感情还不错,家中孩子们也被母亲和媳妇教养的知理明义,乖巧懂事。也是因为徐国公常年不在家,才特别感激萧氏替自己操持家务,孝敬老母,家养子女。

徐国公的心里,萧氏是个知书达理,贤惠孝顺的女人,即便是老母病重卧榻,每日的汤药也都是萧氏一勺勺喂进去的,老母吞咽困难,萧氏一碗药凉了热,热了凉,有时候要近一个时辰才能喂完,这些都是松鹤堂的丫鬟们有目共睹的。

徐国公完全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想到这些,徐国公急怒攻心,竟是猛然喷出一口血来,往后倒退了两步。

顾卿晚见此一惊,忙上前扶了一把,又给徐国公搭了下脉。

急怒攻心,倒是并无大碍,顾卿晚扶着明显有些浑浑噩噩的徐国公坐下,徐国公才回过神来,道:“萧氏谋害母亲之事,还有谁知道?二姑娘和三姑娘,大少爷和二少爷可知?”

“不,此事夫人并没告诉过几位少爷姑娘们。”李嬷嬷摇头道。

徐国公却双眸微眯,脸色发沉,道:“他们不知?既不知,何故二姑娘和三姑娘会跟着你们一起说谎话污蔑表姑娘?说!”

李嬷嬷道:“奴婢没理由为少爷姑娘们遮掩,他们是确实不知。夫人指使奴婢往老夫人的泰和丸饮食中掺杂了阿芙蓉,老夫人病倒,夫人只告诉二姑娘和三姑娘没有确凿证据,二姑娘和三姑娘恼恨表姑娘害了老夫人,自然都按着夫人的安排说话。”

李嬷嬷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这才又道:“奴婢先向老爷指证是表姑娘为争宠往泰和丸中加阿芙蓉,又有三七丫鬟指证多次看到表姑娘因老夫人疼爱二姑娘和三姑娘而偷偷哭泣。老爷再听了二姑娘和三姑娘的话,有泰和丸为证,自然就会相信是表姑娘害了老夫人。加上表姑娘早已离京,无从为自己辩白,此事便就成了。”

其实萧氏根本就没有顾卿晚害老夫人的真凭实证,但三人成虎,徐玉冰哭着说因为老夫人多赏她一根白玉簪子,顾卿晚不高兴便偷偷摔坏了簪子。徐玉雪又说顾卿晚划坏了老夫人赏她的石榴红云锦斗篷…

诸如此类的小事,妻子和女儿们说的多了,再加上李嬷嬷作证,又有泰和丸为证,徐国公便相信了。

徐国公想不到妻子儿女,连带着老夫人的心腹能联合起来污蔑顾卿晚,更也许他心底也有疑虑,但相比较外甥女,他本能的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妻儿,毕竟顾卿晚若无辜,那便说明他的妻女们联合起来在哄骗他。

而此刻这样难堪的真相,到底被揭露了出来,赤裸裸呈现在徐国公的面前。

妻女们不仅骗了他,他的妻子还谋害了老母,更让他背负上无情无义的罪名,愧对九泉之下的妹妹,在外甥女最艰难的时候落井下石。

虽然听闻儿女们没有参与谋害老母的事儿,让徐国公多少松了一口气,但徐国公还是好似一下子苍老了数岁,背脊弓着摊在椅子里,抬手盖住了双眼,道:“拖出去!”

有人进来拖走了李嬷嬷,顾卿晚看了眼徐国公,到底没说什么,转身出了耳房。

与此同时,镇国公府中,镇国公夫人问及娄闽宁的去向,丫鬟打听后却回禀道:“世子爷又打听到了一位擅中风的民间大夫,领着那大夫去徐国公府了。”

镇国公夫人闻言,顿时便怒的将桌上的糕点碟子扫到了地上去,旋即掩着胸口,喘息道:“这个孽障,他的母亲卧床多日,怎不见他关心半点,亲自去请医问药?那个女人早就成王府侧妃了,他倒是日日为她奔劳,不计得失,我看他真是鬼迷心窍了!”

自从镇国公夫人听了太后的,替娄闽宁做主退了亲,娄闽宁和她的关系也确实是略转圜了一些,不过母子俩平日相处客套的却像是陌生人。

镇国公夫人心中郁结,这些时日便有些不大爽利,倒称不上卧床,镇国公夫人这般也是想让娄闽宁多加关心,可显然娄闽宁并没有如她所愿。

反倒自从前些日知道了镇国公老夫人中风一直卧床,娄闽宁便四处打听名医,已经带着大夫往徐国公府去了两次。

今日听闻娄闽宁又去了徐国公府,镇国公夫人到底是忍不住发了大火。

娄闽宁带着新请的大夫到了国公府,却被请到了花厅落座,等了一个来时辰,非但徐国公没露面,竟然连萧氏也没出面。

茶水已经沏了几次,旁边的大夫已经面露不耐,坐立不安的。娄闽宁却还面色静淡,不动声色的坐着。

终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便见总管事快步走了进来,抬手便连连作揖道歉,道:“世子爷大抵也知道,我家老爷伤了脚,不大方便出来。夫人今日带着两位姑娘出了门,恰也不在,倒让世子爷多等了。”

娄闽宁闻言眸光微动,含笑道:“我也算不得外人,王叔不必如此多礼。”

镇国公府和徐国公府是世交,娄闽宁从小就进出徐国公府,后来和顾卿晚定亲,更是经常在徐国公府走动,被老夫人和徐国公视同自家子侄对待。

他这样说,王管家便也笑了笑,又看了眼旁边的大夫,道:“是这样,我们老爷前几日请了大燕国的梁太医前来为老夫人诊治,如今梁太医还在府上住着,这若是再带旁的大夫前去看诊,怕梁太医要多想,毕竟梁太医并非咱们大秦人士,惹恼了他,还要牵上大燕大将军的颜面,故此世子爷看…”

娄闽宁听他这是不准备让大夫去给老夫人看病的意思,眸光又微闪了下,却起身道:“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如此希望梁太医能药到病除才好,我便不多打搅了,先行告辞。”

管家又弓腰连连赔罪,将娄闽宁和大夫直送到了府门口,眼见大夫登上马车,娄闽宁也骑上马背,王管家才抬手抹了一把汗,转身急匆匆的吩咐门房关门。

娄闽宁却回头瞧了一眼紧闭的门,吩咐成墨道:“你送姜大夫回去吧。”

成墨应了,娄闽宁又冲马车中的姜大夫致了歉,看着成墨护送马车远远而去,他才调转马头往徐国公府的东边巷子而去。

片刻后,他从马上飞身而去,足尖轻点高高的围墙,已如一抹无形的清风,消失在花园中。

娄闽宁对徐国公府很熟悉,避开下人和护院,直奔老夫人的松鹤堂。

他是大半个月前才发现徐国公老夫人病重的,这些时日也为老夫人请了三次大夫,除去此次,每次徐国公都很是欢迎。

今日却怪,等了尽一个时辰,主人都没出现。徐国公和萧氏明明就在府中,却都没露面。如此失礼这便罢了,竟连给老夫人诊治的大夫都给拒了,王管家的说辞虽还有道理。但却经不住推敲,梁太医一个外来人,住在府中,只要有心,梁太医如何得知其他人给老夫人看过诊?

所以,很明显,徐国公府出了大事儿,且此事还和老夫人有关。

娄闽宁原就打听到了顾卿晚害老夫人的事儿,他自是半点不信的,也是因此他对老夫人的病才格外上心。

此刻既然发现不对劲,他当然是要一探究竟的。

娄闽宁凭借着对徐国公府的熟悉,很快便到了松鹤堂,他发现松鹤堂确实不对劲,丫鬟婆子竟好似都被看守起来了般,大白日的,静悄悄没个人影。

娄闽宁跳进院中,凝神聆听,很快便捕捉到了哭声,他眸光一凝,闪身冲着声音发出处靠近。还没有靠近,就听到了徐国公的沉喝声。

“萧氏,你该死!”

那声音嘶哑中,透着满满的愤恨和痛苦,娄闽宁惊讶的脚步一顿,拧起了眉头。

屋中,大抵是因顾卿晚这个药童,一早便撞到了国公府的丑事,也大概是徐国公考虑她这个大燕人,不久就要回到大燕去,好好安排,她该不会泄露国公府的阴私之事,故此徐国公遣退了不少人,却将顾卿晚留了下来,请她帮忙检查那一包药。

萧氏被带了过来,听到李嬷嬷什么都招人了,她面上一慌后,便瞬间反应了过来,不可置信的指着李嬷嬷,道:“李嬷嬷,你为何要污蔑我?!老爷,我没有!你相信我,当真是卿晚她…啊!”

萧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徐国公沉怒了那么一声,踢了出去。

萧氏捂着小腹跌坐在地上,泪水盈盈的看着徐国公道:“爷,妾身是你的夫人,为你生养了五个子女,爷竟然相信一个奴婢的胡言乱语,却不相信妾身的话?爷,妾身十四岁嫁给你,三十多年的荣辱与沫,妾身是怎样的人,爷难道不清楚吗?妾身怎么可能去毒害母亲呢!”

萧氏一副受了天大打击,简直无法承受的模样,见徐国公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竟然一脸麻木,半点都没被触动,萧氏心往下沉了又沉。

不过她确信,自己行事时谨慎非常,万万没有让李嬷嬷抓到什么真凭实证,只要她能紧咬着和自己无关,力证自己清白,兴许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萧氏想着突然惨笑了起来,点头流泪道:“好,好,爷不相信我,我还活着干什么!我以死证清白好了!”

她说罢,突然用力往旁边的朱红柱子上撞了上去。

萧氏以为徐国公定会阻拦,然而徐国公瞧着她却露出一个难看要死的笑来,萧氏也不知道是来不及收势,还是果真对自己够狠,砰的一声重重撞在了柱子上。

她的脸上顿时蜿蜒下一道道的血痕,身子委顿在地,她这一撞确实不轻,用尽力气咬着舌才没直接晕过去,然她到底不是真的要寻死,还是留了些力的,故此也没一头就撞死。

她撑着身子,忍着恶心,拖着血痕,一点点冲徐国公爬去,道:“老爷,妾身冤…枉,妾身…没有…”

她好容易爬到了徐国公的面前,拽住了徐国公的衣摆,徐国公低头看着满头满脸血色,却还在演戏的萧氏,终于红着眼开口,嘶哑干裂的声音缓缓传出。

“萧氏,你还不知道吧。母亲她能开口说话了,李嬷嬷污蔑你,难道母亲也在污蔑你吗?”

萧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脸上的所有表情顿时扭曲裂开,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眼瞧着徐国公站起身来,一点点将他的衣摆从她手中扯了出去。

萧氏跌落在地上,浑身如坠冰窟。

第260章发现

徐国公退后了一步,目光沉痛的盯着地上脸色惨白的萧氏,道:“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萧氏听他大吼出声,身子微抖了下,知道一切都完了,老夫人一开口,她就无从辩白,故此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来,不再装下去了。

她看着徐国公缓缓道:“为什么?是啊,旁人都知道我萧氏生养了五个儿女,老爷你对我一向看重,在国公府脚跟站的稳。可谁又知道我的艰辛?”

徐国公不可置信的看着萧氏,道:“你艰辛?母亲早早就将中馈交给了你,国公府只有一个庶女,我也只有两个妾室,她们唯你是从,从不敢有半点忤逆,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艰辛的?”

萧氏闻言却冷笑起来,道:“国公爷在外征战,我生养五个子女,国公爷没有一次是能陪在身边的,孩子是我生我养,国公爷可知道这其中的艰辛?是,国公爷确实只要两个侍妾,国公爷不曾让她们生下庶子,可她们跟着国公爷在外,陪在国公爷身边的时日却比我要长的多的多!凭什么我就该常年见不到自家男人,还要独自养育儿女,替你尽孝?都说我福气大,可能知道,这些年老爷你什么都听老夫人的,我虽管着中馈,可万事只要老夫人开口,我便半个不字也不敢说的苦闷?旁人有苦起码说的出,可我心里的苦却连说都说不出!”

徐国公一时间瞪大了眼,怎么也没想到萧氏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愤道:“爷不征战沙场,哪里来的你的尊荣富贵?你想要这份尊荣,就要承担夫妻聚少离多的苦楚,哪个将士家眷不是如此,怎偏你满口怨言,甚至心思叵测到谋害亲长的地步?”

萧氏突然悲凉一笑,道:“不光是这些,国公爷可知道咱们的寒儿也是喜欢镇国公世子的,明明当时寒姐儿的年岁和镇国公世子更为得益,老夫人也明明知道寒姐儿中意镇国公世子,却还是将这门好亲事给了她的外孙女!我的寒姐儿却只能委屈的嫁给了白震山那个畜生,最后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凭什么我的孩子们都要排在一个外人之后?老夫人强势,常年压得我大气都不敢喘,这都没什么。可她偏心至此,我却不能忍受我的儿女们也一直受这个委屈!”

萧氏头脸上都是血,因失血过多,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人也有些摇摇晃晃,声音更是虚弱,但是她的语气却还是充满了怨愤之情。

顾卿晚闻言却怔住了,萧氏生养了五个儿女,其中三个女儿,除了徐玉雪和徐玉冰之外,顾卿晚还有个大表姐徐玉寒。

徐玉寒比顾卿晚要大上两岁,比起她来确实和娄闽宁年岁上更为合适,那时候娄闽宁常常到徐国公府走动,早先徐玉寒也是常常和他们一处玩耍的,后来外祖母做主,给她和娄闽宁定了亲,徐玉寒便不常和他们一处玩了。

顾卿晚原只当徐玉寒是避嫌,却原本她竟中意娄闽宁。

徐国公府和镇国公府是世交,镇国公府和顾家却没多少交情,这样看来,她和娄闽宁定亲,确实是占用了徐国公府的资源。

想必为此,萧氏没少心生怨恨,若然徐玉寒嫁人后过的好也就罢了,偏徐玉寒出嫁后和夫君感情不佳,后来有孕时又受了夫君纳妾的刺激早产了,结果一尸两命,还没十七的年岁便香消玉殒了。

想必是那时候,萧氏便恨上了她,觉得是她抢走了徐玉寒的好姻缘,害的徐玉寒嫁了渣男,命苦早丧。

人有了怨气,发泄出来才好,萧氏长久积怨于心,待顾家出了事,她也越发扭曲,不肯接纳她,以至于对外祖母出手,将罪名扣在了她的头上。

顾卿晚想明白这些,一时间心里倒不知是何滋味,楞在当场,看着萧氏的目光复杂难言。她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见这里也没她什么事儿了。

萧氏什么都招了,已经不需要她辨认李嬷嬷那包药,更不需要她提供什么证据。顾卿晚也没了在此继续看萧氏结局的兴致,转身悄然往外走去。

而屋外,娄闽宁也没想到竟然会听到这样一番话,他更是呆怔住,浑身僵硬,竟然不知该做何想法。

他忍不住想,如果不是因为徐玉寒喜欢他,萧氏会不会便不那么怨恨顾卿晚,如果是这样的话,顾卿晚在走投无路,前来投奔外祖母时,是不是便不会被萧氏落井下石,是不是她就不会遭受后头那么多的苦难?

他的本意是好好照顾她,然而最后却事与愿违,他带给她的却都是伤害。

是不是上天早就注定了,两人本就不该在一起?

娄闽宁正苦涩的想着,就见有人竟在这个时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略闪身躲避了下望去,一眼便瞧见了顾卿晚的侧脸。

那是个皮肤黝黑的少年,可脸上却挂着说不出的失落黯然,难过烦闷,这少年给娄闽宁一股极熟悉的感觉。

他一怔,就见那少年略垂着头,竟往他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娄闽宁恰好藏身在一处假山后,倒不怕被发现,他有些奇怪,瞧眼前人的打扮,并不像是国公府的人,怎么能在国公府处理隐秘事儿时,呆在现场呢?

顾卿晚觉得憋闷,这才从屋子里出来的,她到了旁边的假山前便选了个地方随意坐了下来。

想着方才萧氏那些话,顾卿晚便禁不住回想起之前在礼亲王府中刘侧妃的事来。

萧氏是因徐国公带着小妾在边关而心中有苦,慢慢的积累发酵,才越来越扭曲郁结。

若然徐国公没有妾室,即便是夫妻长久离别,相信萧氏心里会好过很多,甚至会因感激徐国公的付出而宽容很多,兴许对操持家务,伺候婆母,她会有完全不同的感悟。

还有礼亲王府,若然没有那么多的妾室侧妃,也不会出现野心勃勃,为夺宠而丧尽天良的刘侧妃,更不会有十数年被病痛折磨的礼亲王妃。

她虽然无法原谅萧氏谋害外祖母,嫁祸她,但顾卿晚又觉得萧氏可怜可悲,一个女人,生养了五个孩子,丈夫却一次都没有陪伴在身边,孩子多是自己一人带大,那种苦楚,确实不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能够弥补的。

当萧氏躺在产床上,承受生子之痛时,她会不会想千里之外的夫君可能正陪伴在妾室的身边?即便她心里清楚,徐国公根本不看重那两个妾室,也抵不过女人心中毫无理智的那种嫉妒。

这种三妻四妾的生活,简直能将一个好端端的良善女子生生逼成疯子!

顾卿晚想着,禁不住哆嗦了一下,接着她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喃喃道:“孩子,将来若非寻到肯为娘亲守身如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子,不然娘亲大抵是注定要独自带大你了。原谅娘亲的自私,没有办法让你享受完整的父爱,但母亲向你保证,母亲一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你最完整的母爱。原谅母亲,好吗?”

她喃喃自语,假山背后的娄闽宁耳力过人,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一时瞳孔一缩,再度惊愕在场。

礼亲王府一直对外说,顾卿晚去了大国寺寂空大师那里学习医术,寂空大师的禅院外人根本无从窥探,娄闽宁也只以为顾卿晚是在大国寺。

此刻骤然听到这些话,知道她竟易容来了徐国公府,娄闽宁再想着方才顾卿晚那些话,心中便有些恍然所悟了。

“小神医,我们国公爷请您进去。”

一声轻唤传来,顾卿晚蓦然抬头,却是一个婆子走了过来。

顾卿晚忙收敛神情站起身来,点了下头,抬步往屋中走。

她进了屋却见萧氏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徐国公做了什么,已经晕厥了过去,她头上的伤口太大,还在咕咕的往外冒血,照这么个流法,早晚得死。

徐国公见顾卿晚进来,道:“小神医,烦劳你为她包扎下伤口可好?”

顾卿晚并不意外徐国公的吩咐,即便萧氏再错,她都是徐国公的结发妻子,也都为徐国公生养了五个孩子,徐国公若然就眼瞧着萧氏这样去了,只怕萧氏的孩子们也要心存芥蒂,从此国公府也甭想安宁。

顾卿晚点了下头,提起药箱快速走过去,动作利落无比的给萧氏处理了伤口。

她站起身来,徐国公已吩咐道:“送夫人回去,看好了。”

两个婆子进来,悄无声息的抬走了萧氏,徐国公才冲顾卿晚道:“让小神医见笑了。”

他说着将两张准备好的银票塞进了顾卿晚的手中,道:“家丑不可外扬,还请小神医为国公府保守秘密。”

顾卿晚倒也没推辞,干脆利落的收了银票,“国公爷放心,我对长舌之事并不擅长。”

徐国公见她如是倒是松了一口气,道:“多谢小神医,来人,送小神医回客房休息。”

顾卿晚便没多留,转身便离开了房间,徐国公兀自在屋子里坐了良久,这才收拾了一身颓败之气往老夫人的寝房而去。

他到了床前,噗通一声便双膝跪在了地上,砰砰的磕头认罪,道:“母亲,儿子糊涂,竟让母亲经受了这么多的苦痛,儿子不辩良善,让萧氏那毒妇将母亲害成如此模样,儿子…”

他说着泪流满面,扑到了床边,将脸埋在床榻间,偌大的汉子竟控制不住呜咽出声。

床上躺着的老夫人也双唇微抖,渐渐挪动着无力的双手,哆嗦着搭在了徐国公的手背上,徐国公猛然抬起头来,迎上的便是老母含着浑浊泪水,却包容宽慰的眼神。

老夫人嘴巴张合着,徐国公忙抹了一把眼泪,凑了过去,却听老人说道:“萧氏…让她就在家中…礼,礼佛…尽快给大郎娶妻。”

徐国公听闻此话,再度哽咽。

他知道徐国公老夫人的意思是从轻处置萧氏,老母这是不想让萧氏影响了几个孩子。

萧氏倘若严惩,必有风声外传,不说徐玉冰,徐玉雪的名声受损,亲事难办,便两个儿子的婚事也都得跟着受到极大的影响。

为了孩子们,老母即便受了莫大伤害和苦痛,也选择息事宁人,这样的老母,在萧氏眼中却是个偏心的,这让徐国公愈发愧对母亲,痛恨萧氏,萧氏虽有难言之苦,可其苦,始于其心胸狭窄,苦在其斤斤计较。

徐国公疲累的点头,握着老夫人的手,道:“母亲,儿子对不住您。”

老夫人却颤了颤眼皮子,断断续续又道:“她这些年…也不容易。”

她说着又动了动手指,徐国公忙又凑近了些,却闻老夫人又道:“晚姐儿…”

徐国公脸上露出羞愧之色,又跪了回去,忙道:“儿子不该听信萧氏的,更不该不经查证便冤枉了晚姐儿,致使晚姐儿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母亲放心,儿子会尽力弥补的,母亲先修养好身体,儿子给母亲寻晚姐儿回来。”

徐国公不敢和老夫人说顾卿晚的现状,却不知老夫人卧床,萧氏和李嬷嬷说话便不避着老夫人,以至于老夫人从萧氏口中其实听到了不少事情,也从萧氏口中听闻了顾卿晚进礼亲王府的事。

老夫人忍着痛心,缓缓道:“小药童…她…就是晚姐儿…”

徐国公听的一愣,难以置信的反问了一句,见老夫人动了动眼皮子,表示肯定,徐国公才惊愕道:“她是晚姐儿?是晚姐儿救了母亲?”

老夫人又动了动眼皮子,徐国公一时脸上自责羞愧更重,道:“我这个做舅舅的对不起她,更对不起酒泉之下的二妹妹,我…那孩子可见是心中恨着我这个舅舅的,才不肯向我表明身份。”

老夫人对徐国公被哄骗,相信萧氏所言,对她的外孙女不闻不问也有恼怒,闻言狠狠瞪着徐国公。

徐国公从松鹤堂出来,第一时间便往客院去寻顾卿晚,他到了客院门前,却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想着他在顾卿晚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袖手旁观,再想着顾卿晚易容进府,治好老母,徐国公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尤其是为了自己的儿女,他还选择轻罚萧氏。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外甥女张口,他在客院门口徘徊不去,谁知道顾卿晚却主动走了出来,徐国公目光和顾卿晚对上,顿时僵在了院子前。

顾卿晚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道:“这是国公府,国公爷这般,倒让我觉得鸠占鹊巢了。”

徐国公闻言忙追了上去,笑着道:“晚姐儿这话说的,可见是真的恨上了舅舅,舅舅先前一直不辩是非,让晚姐儿受了大委屈了,晚姐儿说舅舅怎么做,才能让你原谅舅舅?”

说话间两人前后进了屋,顾卿晚见徐国公一张粗犷的脸上,满是小心翼翼,羞愧的有些不敢看自己,她叹了一声,道:“国公爷不必如此,倘若是我,大抵也会选择相信自己的妻女,毕竟亲疏有别,这都是人之常情。”

顾卿晚是真这样想的,可她这话说出,却有点像讽刺,徐国公脸色涨红,搓着手,半响才呐呐道:“是不是舅舅做什么,晚姐儿都不会原谅舅舅了?”

顾卿晚见徐国公如此,想到徐国公从前对待自己和对徐玉冰三个也没什么差别,到底有些心软,叹了一声,最后终是道:“其实我原谅,不原谅对舅舅来说,也没那么重要吧?”

徐国公听她终于肯唤自己一声舅舅了,一怔之下,面露喜色,忙道:“重要,重要,太重要了,晚姐儿你肯原谅舅舅了?”

顾卿晚笑了笑,却没回答徐国公的话。

她不是真正的顾卿晚,到底因萧氏,因徐国公的错信,真正的顾卿晚已经死了,虽然萧氏和徐国公不是害死她的元凶,可感情出现裂痕,不论是爱情还是亲情,都是很难修补的。

顾卿晚如今也不过是肯客套的叫上一声舅舅,不想外祖母再担心难过罢了,是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毫无芥蒂的对待徐国公的。

她没接徐国公的话,只是道:“如今外祖母已有好转,我便不再国公府多留了,这里有一瓶药,还请舅舅每日往外祖母的汤药中滴上五滴,有利于外祖母的病情恢复,外祖母的身体,我便交托给舅舅了。”

第261章夜半叙话

/script>顾卿晚和徐国公交代了往老夫人的药中加玉莲花蜜的事儿,见其郑重应下,她便放下了此事,道:“如此,我一会子再见过外祖母,便告辞离开了。”

徐国公闻言不由一惊,神情微慌,道:“离开?晚姐儿要去哪儿,是了,晚姐儿是要回礼亲王府去吗?”

他想顾卿晚一定是因为老母的事儿,这才离开礼亲王府,易容前来国公府的。可转瞬他又觉得不对,顾卿晚若是如此,怎么也不可能以大燕国药童的身份出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