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健锐营是父王一手带出的,是礼亲王府保命的底牌,我…”秦御俊美的面容上闪过些懊丧和愧欠之色。

并非他不舍得用健锐营去换亲事,事实上在他看来,健锐营和顾卿晚根本没有可比性,若他来选,自然是毫不犹豫的选心爱的女人,选自己的妻和子。

但是交出健锐营,这却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有健锐营在手,皇帝便是再有想法,都不敢对礼亲王府怎么样,健锐营是礼亲王府捏着的一张保命底牌。

如今因着他交了出去,一旦出事儿,他连累的便是全家,是父母大哥的性命。秦御的心情又怎么能不沉重愧疚。

秦逸闻言却朗声一笑,捏了捏秦御的肩膀,道:“阿御放心,既然父王没那份心,健锐营的兵权,交了比不交强。大丈夫行事,当舍则舍,没什么好可惜的,只要值得便无悔。”

他言罢,微微压低了一些声音,温润的眉宇间闪过一丝锋锐和睥睨之色,又道:“若然不谋反,健锐营也不过是好看的摆设罢了,捏在手中,是祸非福。且,倘若真到了那一步,这健锐营,皇上想用也没那么容易,听谁的,可未必就是虎符说了算的。”

秦逸言罢,重重捏了下秦御的肩膀。眸光望着浓黑的夜色,神情莫辨,其实还有一层他不曾说出。

那便是,真有一日,秦英帝逼反了礼亲王府,有今日交出虎符的事儿在,人们也会说礼亲王府仁至义尽了,是秦英帝逼人太甚。

只因从政之人,大都不会相信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今日王府交兵权,换来一个顾卿晚,在他们眼中,多半只以为礼亲王府是借此时机,在向秦英帝表态退让,交兵权避锋芒是真,迎娶顾卿晚不过是礼亲王府寻找的那个台阶。

这样的话,礼亲王府交兵权,确实算是仁至义尽,占了天理,忠义两全,占尽民心了。

秦御听了秦逸的话,扭头见大哥面色坚毅,眉宇间傲色摄人,顿时一颗心便沉定平复了下来,笑着道:“谢大哥成全!”

秦逸拍了下秦御的头,却道:“那就好生陪大哥喝一杯,明儿起来后,别再整日吊这一张脸惹母妃为你担心。”

秦御面上微微一红,岂会不知秦逸让他陪着喝酒是假,帮他纾解心中沉郁是真,异色眼眸掠过暖色,迈步随着前头秦逸挺拔的身影而去。

兄弟俩酒过三巡,礼亲王从宫中回来,直接去了秋爽院,片刻后,陈嬷嬷带了两碗解酒汤到了秦逸的修竹院,笑着道:“王爷说了,皇上应下了。王妃让奴婢送了两碗醒酒汤,嘱咐奴婢看着两位爷喝了,都早些歇息吧,冬日天寒,且莫太晚了。”

秦逸笑了笑,冲秦御扬了扬酒杯,道:“这下消停了吧,再饮此杯,回去好好睡一觉。”

这些时日秦御夜里辗转反侧,根本睡不安稳,眼底都是青痕,闻言少年脸上露出些许别扭又不好意思的笑,和秦逸碰了一杯,仰头一饮而下,道:“大哥放心,再不会让大哥和母妃为我担心了。”

秦逸又笑了笑,陈嬷嬷见兄弟俩如此,也是摇头一笑,这么多年了,二爷也就在世子爷这个大哥面前,最像个孩子。

她上前将醒酒汤,一人一碗奉上,看看两人喝下,这才收拾了东西,笑呵呵的回去秋爽院复命。

秦御别了秦逸,独自回到翰墨院,心情已是这些时日来的最佳。他躺在床上,却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想到马上就能迎娶顾卿晚,他心中既期待又有些忐忑,也不知道顾卿晚如今到底跑到了那里,还有,他有种隐隐的预感,总觉得即便他将这个消息告诉她,她也未必就会跟着他回来。

对她,他总是患得患失,也失了从前的潇洒和把握。

秦御有些挫败的抬手揉了揉脸,突然起身,大步往雪景院去。

自从顾卿晚不在王府,他便没法忍受自己住在雪景院,一直都住在翰墨院中,今夜却不知道为何,竟然突然特别想念雪景院。

他像那日一般叫开了雪景院的门,进入雪景院的正房,和那日一样,这里没有灯,也没有半点人气。

甚至比那日还要冷清空寂,可秦御却没觉得那么难以忍受了,他屏退了下人,躺在曾经和顾卿晚夜夜缠绵的拔步床上,裹紧了被子,深吸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的作用,竟好似闻到了一些熟悉的暖荷香,秦御略叹息了一声,将被子裹的愈发严实了一些,闭上眼眸,竟然很快睡了过去。

第257章见外祖母

顾卿晚随着梁太医走在徐国公府熟悉的道路上,只觉四周还是和从前一样,半点变化都没有,而自己却再也不是穿着好看的澜裙在此处无忧无虑玩乐的那个表姑娘。

所谓物是人非,也不过如此。

“前面便是家母的松鹤堂了,梁太医请这边来。”徐国公在前头引路,声音刚落,前头萧氏便带着徐玉冰和徐玉雪,以及大少爷许知堂,二少爷许知明迎出了月洞门。

萧氏上前冲徐国公行了一礼,唤了声老爷,便含笑看向了梁太医,道:“这位便是燕国的神医梁太医吧?梁太医妙手回春,在街头救人的事,已经传遍了京城,万望太医救家母,萧氏带儿女拜谢了。”

梁太医见此不觉含笑,点头虚扶了下,道:“夫人无需行此大礼,治病救人原本便是医者本分,在下会尽力而为的。”

徐国公面露欣慰之色,上前扶起萧氏来,道:“快请太医进去给娘看诊吧。”

萧氏这才忙让到了一边,梁太医带着顾卿晚继续往松鹤堂走,顾卿晚提着药箱微微低着头,萧氏等人竟无人多留意她一眼。

一行人进了松鹤堂便有一股浓重的药味弥漫着,打开帘子的老夫人身边的心腹李嬷嬷,想到顾弦禛说,当初发现泰和丸中掺着阿芙蓉的便是李嬷嬷,顾卿晚便没忍住,略打量了李嬷嬷一眼。

一年多没见,李嬷嬷倒是没什么变化,倒似略胖了一圈,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对主人的忧心,除此之外,一时间倒也瞧不出什么来。

顾卿晚收回目光,低头便跟了进去。

徐国公怕这么些人吵到了母亲,止步一下,吩咐道:“让孩子们都先回去吧,人多杂乱,莫再影响了梁太医看脉。”

萧氏福身,低声冲许知堂几个说了两句,许知堂便带着弟弟妹妹们都退了出去。

徐国公这才带着梁太医绕进内室,老夫人就躺在拔步床上,屋中生着极多炭火盆,窗户又密不透风的关着,还垂下了厚重的窗幔,以至于刚进屋,便让人觉得闷热的透不过气来,加上屋子里还满是药味混着常年不通风的怪味,让顾卿晚微微拧了下眉。

她到了床前,终于看到了徐国公老夫人,她差点惊呼出声。

记忆中那个硬朗慈爱的老人,不过一年多便完全变了模样,瘦小的像是缩了水的枯柴,头发灰白的躺在偌大的床榻间,她身上压着厚实的锦被,愈发显得干瘦伶仃,从前富态的脸庞,现如今深深凹陷了下去,枯黄而布满皱纹,眼歪嘴斜,一身的死气沉沉。

顾卿晚想到从前也是在这个房间中,她不懂事,非要赖在外祖母的床上过夜,外祖母含笑将她搂在怀中,在昏黄的床幔中,轻拍她的背脊,慈爱的给她讲睡前故事的情景,顿时便热泪盈眶,忙忙低下了头。

梁太医已坐在了床边,李嬷嬷将老夫人枯瘦的手腕从被子中拿了出来,顾卿晚才忙回过神来,打开药箱,上前摆放好了脉枕。

梁太医凝神诊脉,两手换着,直诊了足有一炷香时辰。

期间,屋子里半点声音都没有,徐国公一脸紧张担忧,萧氏宽慰的道:“妾身瞧着梁太医表情并不凝重,母亲的病症许还有救。”

徐国公回头拍了下萧氏的手,道:“但愿如此,这一年多来,你亲自伺候母亲的汤药起居,也是辛苦,母亲若然能好过来,你也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萧氏忙道:“老爷说的哪里话,伺候母亲这不是妾身的本分嘛,老爷朝事繁忙,也怪妾身没照顾好家里,让母亲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若不然,母亲也不会就…都是妾身的错,老爷不怪妾身就好,哪里还敢领功。”

顾卿晚站在一边,倒将两人的低语听了个清楚,她听萧氏这样说,顿时眼皮子一跳,抬眸看了眼徐国公。

果然就见徐国公眉心微蹙,脸上闪过些许沉怒和痛心。

萧氏口中不该吃的,自然是指她顾卿晚专门给外祖母准备的加了料的泰和丸。

舅舅以为她是为了争夺外祖母的疼爱,才将加料的泰和丸故意拿给外祖母服用的。外祖父早逝,外祖母含辛茹苦带大几个孩子,舅舅知道母亲的辛苦,是出了名的大孝子,她害了外祖母,舅舅怒意难平,又痛心难过,也是情理之中。

从前顾卿晚还想着萧氏这个舅母会不会也是因误会了她,这才对她那么大的敌意,如今亲耳听到萧氏冲徐国公上她的眼药,顾卿晚顿时便明白了。

萧氏绝不若她面上所表现的那么宽容贤淑,对她这个外甥女疼爱有加。

至于外祖母的病,泰和丸里的阿芙蓉到底和萧氏有没有关系,还得另查下去。若当真和萧氏有关,顾卿晚相信她总会露出马脚来的。

顾卿晚的目光显然引起了萧氏的警觉,她眉头突然一动,忽而有股如芒在背的感觉,然当她看去时,却没发现任何不妥,顾卿晚早收回了视线。

恰梁太医站起身来,徐国公忙神情一紧,上前一步,道:“怎么样?”

梁太医面上倒看不出什么来,道:“相信老夫人这病,大秦的名医们当也都说的不少,国公爷心中当有数,我便不多言了。病,就是阿芙蓉引起的内风之症,至于能不能见好,在下现在也不好说。在下就在国公府住下,先开两幅药,再配合针灸,给老夫人治上两日,看看效果再下论断。”

徐国公闻言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知这个病急不得,只得点头,笑着道:“如此便多劳梁太医了。”

梁太医点头,却冲顾卿晚道:“你也去诊诊脉吧。”

顾卿晚垂首应了一声,上前两步,坐在了椅子上,搭上了外祖母的脉,凝神诊起来。

徐国公和萧氏一愣,不过见梁太医没多解释,到底也不好多说。只道是梁太医注重培养下头的徒弟,特意提点罢了。毕竟不是大秦之人,人家愿意给个面子前来已是难得,也不好多言其它。

顾卿晚的医术远远不如梁太医,诊了半天脉,起身后自然是没多言,见梁太医开的方子果然很是对症,心里便放松了一些。

她就这么在徐国公府住了下来,当天便以师父有名为由,亲自接手了徐国公老夫人的汤药,从挑选药材,到捡药,煎药,根本不让丫鬟婆子们插手。

丫鬟们接了药,端进屋,李嬷嬷见顾卿晚竟也要跟着,不觉便道:“小神医也辛苦多时了,喂药的活计便不敢再劳烦小师傅了,奴婢们虽然无用,但伺候汤药还是能够做好的。小神医快去歇息吧。”

她说着冲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三七便递了个精致的荷包过来,道:“小神医辛苦,这是给小神医吃茶的。”

顾卿晚抬手接过了荷包,李嬷嬷顿时笑了过来,端着药碗转身要进屋,谁知道后头顾卿晚将荷包系带缠在手上,甩着荷包,又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

李嬷嬷脚步顿住,愕然的看着顾卿晚,道:“小神医怎么还跟着?老夫人的汤药历来都是我们夫人亲自伺候,夫人已经在里头等着了,小神医真不必担心。更何况,我们家姑娘们也常常过来伺候汤药,照顾祖母的,小神医这…实在也有些不大方便。”

顾卿晚闻言却白了李嬷嬷一眼,道:“师父吩咐让我注意观察许老夫人喝药后的面容,这件事顶顶要紧,关乎调整药方,针灸的穴位改变。既然不方便,看来是国公府也没那么信任我师父的医术,既如此,我还是回去禀明了师父,趁早走人吧。”

顾卿晚来前,服用了一种有些辛辣刺激,能短暂改变声音的药丸,这会子出声,嗓音微低哑,倒是全然不露马脚。

她言罢,转身便走,李嬷嬷却是一急。这若是国公爷好不容易求来的神医被气走了,那可还了得。

“小神医请留步,家中下人不会说话,我替她给小神医道个歉。”

却是萧氏从内室走了出来,冲顾卿晚欠了欠身,接着便瞪了李嬷嬷一眼,道:“嬷嬷怎么糊涂了,医者父母心,小神医在这里能有什么不方便的?!还不快给小神医道歉。”

李嬷嬷向顾卿晚赔了礼,萧氏亲自接过汤药,又请了顾卿晚进屋,顾卿晚目光在萧氏和李嬷嬷之前转了一圈,这才迈步进了屋。

她眼瞧着萧氏将汤药一勺勺的都喂给了老夫人,这才上前装模作样的观察了下老夫人的面容,道:“我还等在此等候一个时辰,仔细瞧瞧老夫人对汤药的反应,夫人不会介意吧?”

萧氏闻言哪里还能多言,虽然觉得古怪,却又想许是大燕国的太医都麻烦,便点头应了,又吩咐丫鬟们好生伺候,这才离开。

顾卿晚坐在床前,借故仔细盯着外祖母看,她发现外祖母并不是完全没有反应的,她甚至看了她两次,眼中有些许疑惑。

这让顾卿晚心中一阵雀跃,她盯的愈发紧了。

丫鬟们见她一直坐在床边椅子上,也没什么多余的举动,渐渐便放松了,不再一直盯着顾卿晚。

顾卿晚略倾身,再度摸上了老夫人的脉,丫鬟三七和白芷忙走了过来,见顾卿晚只是在把脉,便垂首站在一旁看着。

顾卿晚却拧眉,道:“两位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病人需要新鲜的空气,你们身上有脂粉味儿,是伺候病人的样子吗?都退后,别影响了我诊脉。”

三七和白芷早便发现这个小药童瞧着年纪不大,但脾气却大,连夫人和李嬷嬷都吃了派头,她们可不敢得罪。

两人又观顾卿晚除了把脉,也没做旁的,便退后不再多看。

顾卿晚却借着把脉的动作,遮掩着拉了徐老夫人的手,在她的手心中一笔一划慢慢的写起字来。

她先是写了个外祖母三个字,紧紧盯着徐老夫人,然后她发现床上一动不动的徐老夫人老眸突然微瞪了下,浑身也能感受到一股紧绷。

顾卿晚神情激动,外祖母果然是有反应的,这说明她的头脑是清醒的。

顾卿晚微微压了压起伏的心情,又写道:我是晚晚,我没在泰和丸中下毒,外祖母信我吗?

她写完,就觉徐国公老夫人的手颤抖了下,顾卿晚忙去瞧她,却见老人歪歪斜斜的眼角,正缓缓的淌落下浑浊而豆大的泪滴来,那泪水很快消失在她灰白而微显蓬乱的鬓发中,顾卿晚浑身一震,想要去擦拭下,察觉到丫鬟们的脚步声,又生生忍住了。

她眼眶微湿,只紧紧握了握徐国公老夫人的手,后又在她掌心写道:我一定会治好外祖母的,且放宽心。

接着她又握着徐国公老夫人的手,在她干枯的手背上安抚的拍抚了两下,这才将她的手放进了被子中盖好,站起身来,道:“老夫人服用这药虽并不见明显的起色,但也并无不良反应,这病急不得,行了,你们好生伺候你们老夫人吧。”

她言罢,不再多看徐国公老夫人,脚步轻快,迈着大步便离开了。

顾卿晚在徐国公老夫人的汤药中吃了不少的玉莲花蜜,翌日梁太医再给徐国公老夫人诊脉时,顾卿晚很敏锐的察觉到梁太医的眉毛微微跳了下。

这日顾卿晚依旧从捡药到了熬药,再到看着许老夫人吃药一步不离,自然是又在许老夫人的汤药中加了不少的玉莲花蜜。

等入夜她回到客院时,便先去了梁太医处,屏退了人等,便道:“梁太医不亏是大燕太医院数一数二的太医,简直是妙手回春啊,今日在下给许老夫人请脉,发现许老夫人的脉息沉稳了不少,真是大有起色啊,瞧这样下去,不出一月,老夫人的病定然能够大好啊。在下佩服佩服,沈将军让我和梁太医同行,实在是没必要啊。”

梁太医闻言却摆手,面有不解之色,道:“小兄弟也当知道,我虽在太医院有一席之位,但却并非什么专治中风的神医,徐老夫人的病症明明沉珂已久,今日竟然一下子有了起色,这也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啊。故此,今日都没好露出什么口风。”

梁太医能跟着使团前来大秦,却是是有些本事的,并非太医院吃白饭的那种庸碌的太医,他在燕国的太医院是有一席之位的。

但是他拿手的却是寻常的病症,对中风并无什么特别的研究,大街上那一幕,不过是演戏,也正是因为如此,“沈沉”说顾卿晚是他另外请来的神医后人,让他们二人一起来国公府,梁太医才没有拒绝。

谁知道徐国公老夫人才吃一日药,竟然就有了起色,这让梁太医都有点莫名其妙,不敢相信,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故此,今日他虽诊出许老夫人大起色来,却也没说出口。

顾卿晚却笑着道:“许是大秦的大夫不敢给老夫人用重药,药物开的太温和了,才致使老夫人的病一直没个起色吧。我听闻老夫人未病时,虽然有老寒腿之症,但身体却极是硬朗。都是不慎多食了阿芙蓉才致使中风的,想来是老夫人身子的底子还在,故此才见好的快吧。不过,为了保险期间,我建议师父还是不要透露老夫人已有好转的事为好,免得病情有个反复,倒是不美,毕竟咱们总归是大燕人。”

梁太医心中不解,便少了底气,闻言忙道:“小兄弟说的是,等老夫人大好了,总才算完成了大将军的托付。”

顾卿晚便微笑了起来,她今日诊脉就觉外祖母是有了大起色,如今听梁太医这般说,算是彻底放心下来了。

第258章揭露

顾卿晚在徐国公府中亲自照顾老夫人的汤药,四日后,她再度给老夫人把脉时,却突然被徐国公老夫人抓住了手,顾卿晚惊讶又惊喜的抬起头来,正对上老人看过来的目光,那一双沧桑老态的眼睛,虽然依旧有些扭曲歪斜,但眼神却分明比平日清醒明亮了很多。

顾卿晚心狂跳,勉强压下内心的激动,她动了下手臂,就听啪嗒一声,放在床边还没来得及收的药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不好意思,没留意。”

顾卿晚站起身来,冲屋里伺候的三七和白芷道。

“小神医客气,收拾下便好。”三七说着上前展开帕子垫在掌心,捡起碎片来。

待她包了碎瓷片出去,顾卿晚又冲白芷道:“烦劳你去叫下我师父,我觉得老夫人的脉象好像是有点奇怪。”

白芷闻言不敢怠慢,以为就是因为老夫人脉象不对,小神医才惊慌之下打碎药碗的,她也顾不上多想,忙转身急匆匆去了。

屋中没了人,顾卿晚忙凑过去,却听徐国公老夫人发出几个模糊而混沌的音节来,顾卿晚又凑近了些,几乎是贴在老夫人的嘴巴上,到底听清了她的话。

她面上掠过一抹寒芒,微微眯了眯水润的眼眸,道:“外祖母放心,晚晚都知道了。”

外头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顾卿晚退开,拍了拍老夫人的手,令她安心。

很快,丫鬟们便簇拥着萧氏,徐国公和梁太医一起走了进来。

徐国公满脸的焦急担忧之色,刚进来便急声道:“怎么了?母亲的脉象怎么了?”

顾卿晚扫了眼紧跟徐国公进来的萧氏和李嬷嬷一眼,含笑道:“国公爷不要担心,是好事儿,我方才又给老夫人把了下脉,发现老夫人这脉象大有起色了,照这样恢复下去,不出半个月老夫人不说能起身,起码是能开口说话的。”

老夫人已经在床上躺了一年多,眼见药石无治,越来越死气沉沉的,徐国公心里差不多都快绝望了,此刻听闻顾卿晚的话,顿时便怔住了,竟有点做梦一样。

顾卿晚目光掠过还没回过神的徐国公,落在了萧氏的脸上,道:“国公夫人怎么像是不舒服,脸色突然这么苍白?”

徐国公已是反应了过来,面露狂喜之色,听闻顾卿晚的话,他转过身来,一把抓住萧氏的手臂,道:“你听到了吗?母亲就快要好了,母亲快要好了!”

他言罢,这才发现萧氏的脸色确实不大好看,过分苍白了些,眼眸中好像还带着些来不及遮掩的惊慌。

他略一怔,道:“你这是怎么了?”

萧氏忙收拾了神情,骤然流着泪,笑了起来,一副震惊过后,喜极而泣的模样,道:“老爷,妾身就是太高兴了。盼了一年多,多少神医走了又来的,总算是盼到了这一日。”

徐国公哈哈一笑,松开萧氏,转身去看老夫人,顾卿晚似笑非笑的瞥了眼萧氏,这才看向梁太医,道:“师父,老夫人确实是大好了,病情应该是稳定好转了,不会再反复,您再把把脉看看?”

“对,对,梁神医快来再给把把脉。”徐国公正握着老母的手,神情激荡,闻言忙站起身来,冲梁太医请着道。

梁太医点头上前,把了脉,果然脉息又沉稳有力了不少。

他原本还奇怪呢,前些天提议不将徐国公老夫人好转的消息透露的便是顾卿晚,现在怎么她自己反倒将此事宣扬了。

此刻把了脉,见徐国公老夫人确实有恢复的明显迹象,便也恍然了,只以为是十拿九稳了,所以顾卿晚便说了出来。

他冲徐国公点头,道:“老夫人吉人天相,确实好很多,照这样下去,很快便能说话了。”

萧氏紧紧盯着梁太医,听他也这样说,手指甲狠狠插进掌心软肉中,保养得益的指甲顿时便折断了两根。

顾卿晚将萧氏僵硬的表情,李嬷嬷心慌的模样看在眼中,轻轻勾了勾唇。

顾卿晚回到客房,便冲梁太医道:“如今徐国公老夫人的病既然确定好转了,是不是该通知下大将军?所不定大将军那边还惦记着呢。”

梁太医笑着道:“你说的是,我这便修书一封,让人送回鸿胪寺去。”

顾卿晚嘿嘿一笑,道:“梁太医,还是我回鸿胪寺一趟,亲口告诉大将军吧,你看咱们这也在国公府好些天了,一直没出过府…”

梁太医只以为她年纪性子跳脱,呆的闷了,便理解的笑了,道:“如此也好。”

徐国公听闻顾卿晚要回去鸿胪寺一趟,不仅亲自安排了马车,还搬了不少谢礼,让她带去给顾弦禛,又安排了国公府的护院一路护送。

半个时辰后,顾卿晚被庄悦娴拉着手,上上下下的打量,见她一切都好的很,这才问及顾卿晚回来的目的。

顾卿晚笑着将庄悦娴按坐下,冲顾弦禛道:“大哥,大嫂,若然不出意外,再一个月,外祖母大概就能起身下床了。”

顾卿晚言罢,庄悦娴和顾弦禛都是一怔,显然没想到她竟然真能治好外祖母的病。

顾弦禛率先露出笑容,回过神来,道:“妹妹需要大哥做什么?”

顾弦禛知道,顾卿晚这次回来定然不是为了亲自传递这个消息的,定是她在徐国公府发现了什么,回来寻求帮助。

果然顾卿晚笑着道:“我家大哥真是神算,比祖父也不差什么了。我想让大哥想法子,叫舅舅这些天都不要上朝了,呆在府中哪里都不要去。再来,大哥再派两个人日夜盯紧外祖母的松鹤堂。”

顾弦禛闻言双眸眯起,眸光冷色闪动,缓缓开口,道:“果然是萧氏!”

若非萧氏,顾卿晚也不用这样日夜防范,顾弦禛已是肯定了。

庄悦娴脸色微白,长长叹息了一声。

是日夜,李嬷嬷悄然从松鹤堂离开,偷偷进了萧氏的水月院。萧氏早已在屋中等着,丫鬟将李嬷嬷带进来便退了出去,守在了门外。

屋中,李嬷嬷神情惊慌,道:“怎么办,夫人这可怎么办啊,老夫人就要醒来了,她会告诉老爷的!”

萧氏神情却很是平静,坐在梳妆台前,慢慢梳理着头发,闻言从镜子里扫了李嬷嬷一眼,道:“慌什么,这不是还没醒过来呢,还有的是时间将爱未迟。老夫人毕竟年岁大了,谁知道老夫人的病情会不会有个什么反复。”

李嬷嬷闻言神情一怔,接着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怖的话,脸色煞白,惊恐的往后退了两步,哆嗦着道:“夫人这是要…要… 不行,不行,奴婢的命是老夫人给的,奴婢办不到。”

萧氏顿时便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扬声笑了起来,她放下梳篦,转过身来,看着李嬷嬷,道:“一年半前,嬷嬷能在老夫人的药中动手脚,现在说这种话,不觉得太晚,也太可笑吗?”

李嬷嬷浑身一颤,落下了眼泪,道:“可…可这次再动手,老夫人只怕就承受不住,她会死的。”

一年半前,她为了唯一的儿子,一时糊涂,被萧氏胁迫,背主走上了错路,可起码老夫人还活着。这次再动手,老夫人的年岁那么大了,一定经受不住再受次折磨,一定会死人的。

李嬷嬷一脸抗拒,萧氏却笑了起来,道:“她现在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死了便彻底解脱了,嬷嬷该 帮帮你的主子才对。还是,嬷嬷突然良心觉醒,要等着老夫人醒来?到时候老夫人不会原谅你的,我们都得完蛋!我为老爷生育了两子三女,老爷兴许不会要我的性命,可嬷嬷呢,凭借老爷对老夫人的孝心,嬷嬷觉得老爷会放过嬷嬷的家人吗?啧啧,可怜了嬷嬷的小孙儿,快喝满月酒了吧?”

李嬷嬷倒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顾卿晚当日便又回到了国公府,翌日一早,她刚起床易容好,就听外头传来丫鬟们的议论声。

她推开门,听了几句,这才知道,原是徐国公今日上朝的路上,遇到了一点意外,伤了腿,虽然不算什么大伤,但却也要养上几日,没能上了朝,反倒告了几日假。

顾卿晚问询一笑,心道大哥的动作还挺快的。

她料定了萧氏听说外祖母很快就会好,必定有所动作,且她应该等不及,很快便会行动。

一来,萧氏心中有鬼,必定担心外祖母万一早开口,她八成会沉不住气。

再来,早下手,还能说是外祖母的病情反复了,若然再等些天,外祖母情况更好,她再动手,便冒的风险更大,更容易被怀疑。

顾卿晚所料不差,也不过是等了一天,这日顾卿晚煎药时,萧氏院子里的丫鬟紫鸢便提着个食盒来了

顾卿晚煎药的小耳房,笑着道:“奴婢见过沈大夫。”

紫鸢不过十三四,却出落的身段极好,脸蛋甚为标志,提着食盒,盈盈福身时,眸若秋水,细腰如柳,水灵灵的模样,颇是让人眼前一亮。

顾卿晚心中警觉,却觉得好笑,这是真将她当男人,用上美人计了啊。

她笑着点了下头,道:“这不是夫人身边的紫鸢姑娘嘛,怎么到这里来了。”

紫鸢见顾卿晚一口道出了自己的名字,只当她平日便留意到了自己,对夫人的吩咐顿时更有底气和把握,提着食盒,移着莲步到了顾卿晚的跟前,道:“夫人念着沈大夫煎药辛苦,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两样点心,吩咐奴婢送过来,给沈大夫先垫垫肚子,这离午膳还有些时辰呢。”

她说着打开了食盒,从里头取出一碟子摆放制作精致的茯苓糕来,笑着道:“其实煎药这种事儿,奴婢们都是会的,倒是沈大夫每每不辞辛苦,亲自动手,我们夫人都有些过意不去呢。”

顾卿晚笑着道:“哦?这煎药可是一门大学问,都是那几种药材,分量不对,取出来两根,这药效可能就所剩无几。煎的时辰多了少了,药效也有很大变化,若是寻常的药也便罢了,丫鬟来煎也可。这可是老夫人的药,关乎着我师父的招牌,可轻忽不得,万一丫鬟煎坏了药,耽误了老夫人的病,倒让大秦的人小瞧我大燕,说我大燕都是庸医,那可就不好了云云仙途。”

紫鸢闻言忙点头,道:“沈大夫说的是,原来煎药还有这么多学问,怪道沈大夫要亲自煎药呢。沈大夫辛苦,这茯苓糕是新做的,味道正好,口感也正松软,沈大夫尝尝?”

紫鸢说着,双颊微红,用葱管一样的手指捻起一块茯苓糕来,送到了顾卿晚的嘴边,眸若秋水的样子,羞涩又期待。

顾卿晚似无所觉般,含笑张了口,紫鸢一喜,正要将茯苓糕往他口中送,顾卿晚便面露几分不好意思,接过茯苓糕,道:“还…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言罢,略侧了侧身子,抬起一边衣袖挡着嘴,用了起来。

紫鸢见她颌下动来动去,分明是在咀嚼,不由掩唇一笑,道:“沈大夫真有意思,大男人的吃个东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如此斯文。”

顾卿晚吞咽了下,放下衣袖,手中果然没了那块茯苓糕,唇边还沾了点碎屑,紫鸢取出帕子,给她擦拭了下,又递了块茯苓糕过去。

顾卿晚如法炮制,再度挡着脸吃下,待紫鸢又送一块,她便摇头,道:“吃饱了,紫鸢姑娘将这糕点留下吧,我一会子拿回去慢慢吃。”

紫鸢倒没再劝,看了看自己的手,道:“这块我都碰碎了,便不放回去了。”

她言罢,自己将手中那块茯苓糕吃了下去,这才提着空食盒去了,很放心的将那盘剩下的茯苓糕留了下来。

顾卿晚方才便碾碎了茯苓糕,仔细辨认过气味,味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巴豆味儿。她看着那剩下的茯苓糕,随意取了一块碾碎了闻,果然是没异味的。

她呵的笑了声,随手便将那块好的茯苓糕丢进口中,眯着眼品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