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几乎是尖利出声,“镇海王,你说什么胡话呢!圣旨赐婚,岂是你想退亲便退亲的?!”

皇帝面色也难看万分,微眯着眼盯着镇海王,道:“镇海王府这是要抗旨?”

镇海王妃似被吓着了,哭着磕起头来,道:“太后,皇上明鉴,给振海王府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抗旨不尊啊,实在是云瑶她没有福气,她突然就生了恶疾,万万没法嫁给燕广王殿下啊。”

太后双眸一凌,道:“恶疾?什么恶疾?”

好端端的人,突然就生了恶疾,这里头要是没有猫腻,太后说什么都不相信。

镇海王长叹了一声,道:“小女自从伤了手,便一直情志不舒,许是因此,病邪更易入体,前几日突然感染了伤寒,当夜便烧了起来,虽救治及时,却久烧不退,吃了好些时候的药,才将人救了回来,可谁知道…谁知道…人虽然是救下来了,却烧坏了嗓子,小女她…她成哑巴了啊。”

镇海王说着眼泪都落了下来,皇帝面前也不敢擦拭,深深磕头下去,又道:“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每日里发疯般折腾,雪上加霜的又再度伤了手,一双手已是彻底废了,再也不可能接骨…太皇太后,太后,皇上明鉴,小女她没有福气,这样残损的女儿,实在是不配再嫁入礼亲王府中。”

太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云瑶郡主哑巴了,手也彻底废了?

“哈,就只听说过小孩子烧坏脑子嗓子的,云瑶多大的人了,又怎会烧坏了嗓子?还不小心废了手!镇海王,你这是将朕当三岁孩童骗吗?!欺君之罪你担当的起吗?!”

秦英帝顿时怒不可遏,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旁边礼亲王妃却松了一口气,慢悠悠的端起茶盏来,细嘬了起来。

不管如何,云瑶郡主哑巴了手也废了,皇上都不能再让秦御迎娶她,除非皇上想让全天下人都非议他苛待堂弟,不敬叔父,或者皇上现在就要逼礼亲王府谋逆,和礼亲王府撕破脸去。

秦御懒懒的坐在一旁,手中把玩着玉佩,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的闹剧,异色眼眸中却掠过些厌烦和不耐烦。

面对秦英帝的质问,镇海王虽心中发冷,但既已做了选择,要继续跟随礼亲王,将振海王府绑上礼亲王府的战船,这会子便不由他摇摆不定。

他咬了咬牙,道:“皇上,太后,微臣不敢欺瞒圣听,小女确实是福薄,难以承受太后的厚爱,也无福消受这样荣宠的赐婚啊。”

皇帝见他如此冥顽不化,脸色铁青,太后更是气的浑身微微发抖,尤其是瞧见对面礼亲王妃和秦御那副悠然得意的模样,更是心头发闷发恨。

怪不得礼亲王和秦逸这么重要的场合都没跟进来,原来礼亲王府是胸有成竹,知道今日这亲事不退也得退,根本就不用全家都耗在此。

太后喘息了两下,这才冷笑着道:“既然镇海王口口声声说是得了恶疾,那么便派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前去振海王府为云瑶郡主会诊吧,若然查不出事情不是如此,镇海王,这欺君之罪,你可要想好了!”

镇海王浑身一震,太后便又道:“倘若你是有什么苦衷,遭人逼迫什么的,大可告知哀家和皇上,哀家和皇上都会为你做主。”

太后这话的意思便是,是不是礼亲王府胁迫你害了女儿,若是如此,你说出来,她和皇帝会给礼亲王府好看。

秦御闻言冷冷一笑,终于慢腾腾的开了口,道:“是啊,镇海王有什么隐情可要说出来,皇上和太后都是明理之人,不会怪责你的,倘若有所欺瞒,那可就要担上欺君之罪了。”

镇海王妃面上露出惊慌之色来,扯了扯镇海王,镇海王到底咬牙道:“家门不幸啊,皇上,其实孽女并非生了恶疾,而是办了天大的错事,受了家族的惩罚。”

他脸色羞惭的将云瑶郡主退亲的真相说了一遍,随着他的话,太后和皇帝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起来,因为云瑶郡主的丑事被揭穿,这比云瑶郡主是得了恶疾,更让他们下不来台。

果然,太皇太后勉强听完,怒的挥手便砸了一个茶盏,道:“这样寡廉鲜耻,忘恩负义,祸害家族,欺辱嫡母的东西,就是你们给阿御找的好媳妇?太后,你不是说那云瑶郡主品性极好吗?就是这么个好法?”

太后脸色像调色盘一样变换着,只可惜云瑶郡主那被捏着了把柄,她也不得不站起身来,告罪道:“母后,是媳妇眼拙,看错了她。”

她言罢,利目瞪着镇海王夫妻二人,色厉内荏的斥道:“你们是如何教养女儿的!怎教养的出这样歹毒不堪的女儿来!”

太后现在也是没有法子,除了拿镇海王夫妻出气之外,还能如何?

镇海王妃弄残云瑶郡主,将其看守起来,就是防止云瑶郡主向宫中传递消息,让太后有所准备。如今打了太后一个措手不及,太后不得不听从太皇太后的意思退了亲事,云瑶郡主也就彻底失去了作用。

别看她是太后的义女,一个废了的义女,像太后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为云瑶郡主再多费心思,这也是明明云瑶郡主有太后撑腰,镇海王妃却敢出手便将云瑶郡主废了的原因。

因为镇海王妃很明白,她出手不够狠,云瑶郡主还要利用价值,太后便会一直为其撑腰,那样才是将她自己置于危险之地,保不齐就真让云瑶郡主狠狠反咬一口了,所以,必须一下子断了云瑶郡主的一切生机才行。

“行了,你冲他们使火有什么用,这样的女人万不能再嫁进王府去,这赐婚本也没经哀家同意,先帝的口谕在,不经哀家的赐婚不能作数,哀家看此事就这么着吧,回头皇上再发道圣旨废了先前那道赐婚的,便算退了亲了。哀家累了,老二媳妇,阿御扶哀家进去歇息吧。”

礼亲王妃和秦御母子忙站起身来,扶着太皇太后便出去了。

秦英帝脸色难看的豁然起身,冷冷扫了地上跪着的镇海王夫妻一眼,也甩袖去了。

事已成定局,太后揉着额头,招手让宫女扶着才离开慈安宫。

是日,一道令云瑶郡主出家的圣旨,送到了镇海王府,当日便传遍了京城。虽然这道圣旨不清不楚,没头没尾的,但任谁都看得出,这是云瑶郡主犯了什么错,退了婚被家族舍弃了。

第255章可悲的云瑶郡主

云瑶郡主这些时日的生活简直就像是一场永远都不会醒来的噩梦,她出生便被养做嫡女,从小人便聪明,天生会讨人喜欢。

长大后,成功攀上了太后,被认作养女,常常出入宫廷,在贵女之中,享有不低的地位,她名声好,人缘好,有才情。

从前她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这些天她才知道,原来她的一切,都是嫡母给她的,嫡母愿意捧着她,她便是京城顶尖的贵女。

嫡母发了狠要践踏她,她竟和所有的庶女没多大的差别,一下子便从云端跌落进了地狱。

镇海王妃迅速将她的丫鬟都看管了起来,又派遣了五个心腹婆子,轮流看守她。

寻常窗户和门都被锁的牢牢的,只在用饭时,门才会打开一下,丢进来一些馊饭。云瑶郡主不能说话,手也废了,只能像狗一样趴在地上,直接用嘴去吃。

她先时是不肯遭受如此侮辱的,可不吃便要饿着,饿了两天,头晕眼花,她却无法甘心就此死掉!

于是她爬了起来,将头伸进饭碗中,狼吞虎咽的,然而饭没吃两口便打翻了碗,里头的米粒汤汁倒了一地。她流着泪,扑上去舔着地上的饭,像一条真正的狗。

她要活下去,不能就这样死掉,她要报仇。

将她害成这样的嫡母,还有顾卿晚那个贱人,她不会让她们好过!

云瑶郡主苟延残喘着从最初的崩溃和绝望中活了下来,仇恨支撑着她,她开始想办法摆脱这种困境。

然后她便发现,她竟然没有机会可以利用,即便她有用脚写字的能耐,并且她也偷偷摸摸的,费尽全身力气写下了一封给太后的血书,可她绝望的发现,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将血书送出去。

婆子们看守的太严,她心中有万千的话,想要说出来说明收买她们,然任她心里想的多周全,却都败给了张口的一瞬。

她发不出声音,她是哑巴了。

云瑶郡主甚至想,镇海王妃是知道她会用脚写字的,然而她并没有废掉她的脚,镇海王妃的用意,大概不是仁慈,更不是忘记了。而是镇海王妃专门给她留下一线生机,却又将这生机后的路堵的死死,要让她在希望和绝望之间来回的品尝,饱受折磨。

信完全送不出去,镇海王那边这么多天了,一点反应都没有,可见这个亲爹也是指望不住了。云瑶郡主唯一的希望便是自己和秦御的那桩亲事,她对太后还有利用价值,太后一定能发现她出了事儿的。

到时候太后会替她出头,给嫡母好看!替她诊治…

云瑶郡主不傻,她也清楚,如今又哑又残的她,大概是没法再嫁给秦御了的,但她觉得太后好不容易拿捏住了秦御的亲事,一定不舍得就这么放弃这个机会。

起码太后会接她进宫,救治一番,真是太医也医治不好她,才会舍弃她。

只要她能逃离这里,她就能得到**,她一定要报仇雪恨。

怀揣着这样的希望,云瑶郡主一日日硬撑了过来,这日她正趴在门口吃晚饭,突然就听外头传来了一阵喧嚣声,接着连外头的婆子们竟也有了动静,好像都跑出去看热闹了,依稀还听到什么圣旨,接旨的话。

云瑶郡主顿时身子一震,也顾不上吃了,迅速爬了起来,一脚踢开饭碗,扑到了门缝上,使劲往外看。

一定是太后知道她的事儿了,一定是太后派人来接她了!

云瑶郡主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眸终于焕发出神采来,果然,很快便有脚步声向这边而来,不是那几个婆子的脚步声,分明来了很多人。

云瑶郡主愈发确定下来,她甚至已经看到了镇海王妃的身影,云瑶郡主愈发肯定起来,她的喉咙中发出古怪而扭曲的笑声,一双眼睛甚至因兴奋而充血,浑身激动的颤抖。

她终于能够解脱了!

房门被打开,云瑶郡主扑了出来,冲着镇海王妃便冲了过去。

她要报仇,有太后撑腰,镇海王妃不得不将她放了出来,她这时候打了镇海王妃,镇海王妃也不能将她怎么样,她马上就要进宫去了!

“郡王妃小心!”

两个婆子见云瑶郡主浑身臭烘烘,像个疯子一样冲出来,忙忙上前挡在了镇海王妃的身前,同时抬脚,双双踹在了云瑶郡主的身上。

云瑶郡主像是一块破布,摔出去重重撞在了门板上,她头晕眼花,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就见镇海王妃还站在那里,优雅端庄,从容不迫,连眼角都不曾动上一下。

见她看过来,镇海王妃令婆子闪开,走了过来,道:“你以为你都成了这幅模样,太后还会管你吗?太天真了,太后那样的人,怎会在一条注定成为臭虫的弃子身上再多费精力?你一定以为太后来接你了吧?很遗憾,方才府上是收到了旨意,但却不是接你进宫的旨意,你自己看看吧。”

镇海王妃言罢,示意旁边的婆子将圣旨拿给云瑶郡主看。

婆子展开明黄色的圣旨,送到了云瑶郡主的眼前,云瑶郡主急迫的看过去,却被上头的内容打击的双目欲裂,浑身哆嗦。

圣旨甚至不是下给她的,而是下给镇海王的,命镇海王即刻送她出家,并斥镇海王教女无方,治家不严,责令其暂时交了兵权,在家中悔过齐家。

“看到了吗?皇上让你出家,不是出嫁!你和燕广王的亲事,没了。你害的你父亲连兵权都不得不交了,害的镇海王府被太后和皇帝记恨,害的家族蒙羞,这下你可满意了?”

镇海王妃又上前了一步,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厌恶之情。

云瑶郡主不敢相信这一切,突然发起狂来,像一只频临死亡的野兽,狰狞而恐怖,吓的婆子们都面色大变,护着镇海王妃连退了好几步。

云瑶郡主还在用嘶哑的嗓子嘶吼着,满满的愤恨和不甘,镇海王妃看着她,又道:“你以为你走到这一步都是我害的?呵,其实不是,告诉你吧,是燕广王。你退婚的尾巴本来都让太后收拾干净了,是燕广王杀进谢府用剑审的欣荷,今日更是燕广王请回了太皇太后,将你的事儿都捅到了宫里去,莫说你如今人废了,便是你人还好好的,拿捏着欣荷,拿捏着你那些龌龊事儿,皇上和太后也得收回赐婚的旨意!”

云瑶郡主一直都不知道这里头还有秦御的手笔在,她闻言声音像是破封箱终于散架了,一下子断了音。

她瞪视着镇海王妃,似整个人都没法从打击中回过神般,又像是被直接抽去了灵魂。

镇海王妃又道:“你费尽心机讨好想嫁的男人,他根本连亲手处理你都不肯,即便是上蹿下跳,甚至差一步就能嫁进王府,他却还是不将你看在眼中,连收拾你,都是算好了借的我的手,他多看你一眼都嫌恶心,更不屑亲手动你。可怜江哥儿将你碰到手心这么多年,却被你害的名声大损,呵呵…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便再抬举,都是个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蠢货!”

听了镇海王妃的话,云瑶郡主却突然笑了起来,苍凉又自嘲的笑声可怖而扭曲,她笑的眼泪都掉了下来,整个人也蜷缩成一团,哆嗦着。

见她这样,镇海王妃到底起了怜悯之心,没再多言打击她,也没再施加旁的手段,只道:“我让婆子送你去家庙,从此往后,你就在那里好生过完余生吧,别再企图兴风作浪,镇海王府也不会少你一口吃的。你好自为之吧。”

镇海王妃言罢,云瑶郡主渐渐停止了笑声,婆子上前抓起云瑶郡主来,拖曳着她往外走。

云瑶郡主心中的恨并没有减少半点,她如今不仅恨镇海王妃,恨顾卿晚,还恨秦御,恨太后和皇帝。她一定要报仇,她会让秦御后悔,让所有人后悔!

怀揣着这样的仇恨,云瑶郡主却死死低着头,克制着一切将恨意表现出来的冲动。因为她知道,这会子她一旦表现出强烈的恨意,镇海王妃便难容她,而此刻镇海王妃让她死,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

只要这种死狗一样的可怜样,完全没有灵魂的绝望样,才能让镇海王妃放她一条生路。

云瑶郡主被退亲,且被圣旨出家的消息,很快便传的满京城皆知。自然也很快传到了鸿胪寺中,顾卿晚听到此消息,却眼皮子都没多眨一下,她早便知道,云瑶郡主是不可能嫁进礼亲王府的。

礼亲王妃已经发觉了云瑶郡主的真性情,如何会容她进门?而秦御早厌恶了云瑶郡主,再加上自己在这节骨眼上跑了,秦御多半也得迁怒云瑶郡主。

庄悦娴见顾卿晚听闻此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倒觉得顾卿晚是在强行压制心中的情绪,越是这样越表示她的在意,她有些心疼这样若无其事的顾卿晚,禁不住开口道:“如今燕广王的亲事已经退了,晚晚,你若是心中真放不下他,暂且还是不要去大燕了,此一去,可当真是山高路远,再相见怕是遥遥无期了。”

顾卿晚看向庄悦娴,见她一脸担忧之色,不觉微怔,接着便微笑了起来,解释道:“早先我离开王府时,便清楚他和云瑶郡主的亲事成不了,这才并不惊讶。大嫂且莫多想。他如今是退亲了,可如今太皇太后也回来了,经此一闹,太皇太后怕也得重视起他的亲事,这回亲事退了,总还有更好的等着赐婚。大嫂,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是不可能再走回头路的。”

见顾卿晚言辞肯定,竟然半点犹豫都没,庄悦娴叹了一声,还没再言,外头便响起了朱公公的声音,“徐国公果真来了,大爷让大姑娘赶紧准备一下。”

顾卿晚闻言面上一喜,庄悦娴也顿时顾不上旁的了,忙忙起身,道:“妹妹此去徐国公府可一定要 多加小心啊,不能像从前一样,念及亲情便失了防备。”

顾卿晚应了,寻出药童的衣裳来,穿戴易容起来。

她收拾好,和梁太医汇合后,便一起去了顾弦禛的书房,刚进书房就见徐国公有些焦急的站在当间,正不住的往外张望。

见梁太医进来,他面上一喜,上前主动作揖,道:“还请神医救治老母,必定厚报。”

梁太医看了眼坐在书案后的“沈沉”,这才笑着道:“在下都听说了,令尊的病还得我见到人,把了脉才能断定可医,不可医。治病乃是医者本分,并不分国界,徐国公不必如此客气。”

徐国公面露感激,脸上终于因梁太医的应承而多了些笑容,道:“如此,事不宜迟,还请太医这便随我进府吧。”

梁太医看向顾弦禛,顾弦禛开口道:“治病时辰便是生命,耽搁不得,你便去吧。”

梁太医这才躬身应了,侧身道:“这是我的药童黄芪,习惯了带他带下手,还得让他随我一起。”

徐国公不过看了一眼顾卿晚装扮的药童便点头笑着道:“这是自然,府上早已为神医和小大夫准备好了住处。”

梁太医含笑迈步,徐国公再度谢过“沈沉”,紧跟了出去,顾卿晚走在最后,和顾弦禛对视了一眼,丢给他一个不必担心的眼神,便也提着药箱,慢吞吞的走了出去。

她身上穿着的药童衣裳略有些宽松,冬日穿戴本就臃肿,再加上小腹刚刚凸起,倒看不出任何不妥来。只顾弦禛看着顾卿晚的身影却还是有些担忧,可念着病重的外祖母,却又只得叹了一声,随顾卿晚去了。

这厢顾卿晚登上马车,摇摇晃晃的往徐国公府而去。

那边礼亲王府的秋爽院中,秦御重重的跪在了礼亲王妃面前,神情郑重的磕头道:“母妃,如今儿子的亲事总算是退了,儿子除了卿卿,再不想娶旁人为妻,还请母妃成全。”

礼亲王妃见素来桀骜骄纵的儿子,如此跪在地上恳求,一时间心中是五味杂陈。

秦逸坐在旁边,道:“母妃,顾氏总是要找回来的,她腹中都已经有了阿御的骨肉了,若是男孩,那便是我礼亲王府的长孙了。嫡长孙总好过庶长孙吧,母妃想必也是不愿委屈了自己的孙儿吧?”

礼亲王妃这些时日想的最多的便是顾卿晚的事儿,她觉得当初也许真不该强迫人家姑娘进府,如今人家带着孩子走了,明晃晃的打了王府的脸,也是王府仗势欺人在先造的孽。

想到顾卿晚的好,想到救命之恩,礼亲王妃是根本没想过要顾卿晚堕胎的,事实上她听到顾卿晚有孕的消息,是喜忧参半的,喜大于忧,既便有忧,也没想到要舍弃那个孩子。

且若没有身份的限制,礼亲王妃也是乐见顾卿晚成为自己的儿媳的,她看着秦御,站起身来,扶起了他来,道:“你皇祖母那边,母妃会去说,有什么事儿母妃都替你们挡着,你快将那丫头和母妃的孙儿找到吧。”

秦御闻言面上一喜,礼亲王妃便又道:“晚会儿,母妃会和你父王商量这个事情。母妃想,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总有法子让皇上点头的。”

秦御握着礼亲王妃的手,再度跪地,道:“多谢母妃。”

礼亲王妃不觉也笑了起来,倒觉得压在心头的事儿,总算是有了出路一般明朗了起来,秦逸见他如此开怀,也笑了起来,道:“瞧你那点出息。”

言罢,她又瞧向了秦逸,道:“你弟弟这亲事算是有着落了,你呢?总不能事事都让弟弟抢了先吧?”

秦逸面上笑容顿时微僵,站起身来,笑着道:“母妃左右孙儿都要抱上了,还盯着儿子做什么?趁热打铁,儿子却瞧瞧父王回府没,若是回了,就赶紧商议出个策略来。”

他言罢,脚底抹油的便跑了,惹的礼亲王妃又是一阵叹气摇头。/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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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可以娶妻了

礼亲王很快便被秦逸拉回了秋爽院,再度屏退了下人,礼亲王妃看向秦御,道:“你和你父王说吧。”

秦御便站起身来,神情无比郑重的走到了礼亲王的身前,撩袍便直挺挺的双膝跪了地,膝盖触碰上大理石的地面发出一声微微沉闷的声响。

礼亲王并不知道他们的计议,此刻骤然见秦御如此,倒被骇了一跳,接着面色微变,看向礼亲王妃,道:“这臭小子又闯啥大祸了?”

秦御,“…”

礼亲王妃有些不快起来,维护儿子,道:“王爷这说的什么话,王爷且出去走走问问,哪个不说王爷福气大养了两个好儿子,阿逸和阿御都是可造之才。”

礼亲王自然知道这个,两个嫡子气老子的时候,虽然让人恨不得按着打一顿,但出去,却也都是能顶起一方,不容小觑的人物。

面上闪过自傲之色,礼亲王这才再度看向秦御道:“那你小子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说着,先扭头往外看了看太阳。

秦御知道自己平日对礼亲王的态度多少有些不佳,如今果然就报回来了,他脸上微红,神情略有些不自在,却磕头道:“父王,儿子有后了,您马上就要有孙子或者孙女了,儿子恳请父王给予他们嫡出的身份,求父王成全。”

礼亲王好容易见这个倔强的儿子向自己低头一次,正悠然的装模作样品茶,谁知道一口没喝下去,便听到这样爆炸的消息,顿时一口茶全部喷了出来,幸而身前秦御微微低着头,不然一口茶非得全喷他脸上不可。

饶是这样,秦御也被礼亲王给喷了一头茶水,模样顿时有些狼狈,礼亲王已经跳了起来,指着秦御,脸色难看,手指点了半天,这才又一屁股坐了回去,道:“顾氏怎么会有孕的?”

不怪礼亲王多心,王府不是那等没规矩的人家,妾室的避子汤是一定会送的,秦御还没娶妻,避子汤是定然没少的,顾卿晚又是如何怀上身孕的?

怀了身孕却还离开,弄的如今秦御要死要活的,还要给孩子嫡出的身份,迎娶顾卿晚。

礼亲王便不得不考虑是不是顾卿晚都算计好了的,不然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秦御听礼亲王口气不好,便知道他是误会了,脸色微沉的道:“是儿子偷偷让人换了她的避子汤,这事儿和她没关系!”

秦御的话掷地有声,说的好似多荣耀一样,礼亲王的脸色却变得更难看了,拍着桌子道:“为了留个女人,还要靠这种手段,你还好意思说出来?哈,可笑的是,孩子都有了,还是让人家姑娘离了你跑了,这也就算,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这儿还要死要活要将人找回来,还要为人家铺正妃的路,也不想想人家稀罕不稀罕啊。可真是,你的骄傲呢骨气呢?!老子养你一场,不是让你叫个妇人玩弄折辱,肆意作践的!”

礼亲王骂的难听,秦御双拳握的咯咯直响,身体也崩的像一张弓,一张俊面时儿涨的通红,时而又变得铁青,转而又苍白了下来。

只是到最后,他也没像从前一样,一言不合便甩脸走人,额头豆大的汗珠沿着眉骨往下滴,最后他身子颤了下,脊背又弯了下去,抬起的一只腿也再度跪了下去,又磕了个头,道:“儿子非她不娶,求父王成全。”

礼亲王见他如此,神情微动,眸中闪过些不可置信,旋即他道:“顾家的事儿,没有回旋的余地,她的身份不可能!如若本王不准呢。”

秦御身子一僵,却抬起头来,看着礼亲王,道:“那儿子只要不孝,等找到了她,儿子便随她在外头过她想过的日子了。”

礼亲王顿时便被气的浑身发抖,急喘连连,直想将手中茶盏砸到秦御脸上去。

这臭小子,这意思是,为了个女人,就要抛弃家族,抛弃父母?

这简直是…

礼亲王气的砰砰直拍桌子,一脚抬起便踹在了秦御的胸口上,秦御被踹的身子晃了晃,勉强支撑住,又直挺挺的跪在了礼亲王的身前。

礼亲王妃见礼亲王气的还要踹,顿时看不下去了,她起身走到了礼亲王侧后,抬手按在礼亲王的肩头,道:“王爷明知道他的心思,何必非要言辞锋利的百般试探刺激他呢。”

礼亲王脸色到底好看了一些,却嗤了一声,道:“从前倒没瞧出这小子还是个情种。”

礼亲王妃闻言顿时收回了手去,道:“是啊,我这两个儿子,倒是半点不随他老子,个个洁身自好,情种总比滥情好,谁能想到,咱们礼亲王府也能养出情种来呢。”

自打刘侧妃死后,礼亲王又死皮烂脸的非要修复和礼亲王妃的关系,慢慢的礼亲王妃也扛不住了,夫妻二人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

此刻见礼亲王妃甩了脸,开启了冷嘲翻旧账模式,礼亲王大叫不妙,忙笑着又拉回了礼亲王妃的手,道:“王妃说的是,情种也很好,既然他都非那顾氏不可了,你们娘三都觉得顾氏好,便冲着顾氏救过王妃的命,本王也得答应啊。更何况,本王这若是不答应,只怕好好的儿子都要离家出走了。”

他说着,到底又回头瞪了秦御一眼。

秦御见礼亲王应了,却是浑身一松,礼亲王妃心疼儿子,已是笑着道:“你父王都答应了,还不快谢了你父王,起来吧。”

秦御又叩谢了礼亲王站起身来,待他和礼亲王妃重新落座,礼亲王才揉着下巴道:“这事儿只怕不好办,皇上是说什么都不可能应下此事的。”

“顾家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礼亲王妃微微蹙眉道。

她这么问,还是想弄清楚顾家到底是因何覆灭,虽然秦英帝万万不可能给顾家平反,但知道了原因,方能知道秦英帝对顾卿晚会是何态度。

礼亲王闻言看了秦御一眼,这才道:“当日顾家覆灭的很快,且毫无征兆,倒是没发现什么…也是顾家和王府没什么交情,便也没细查其中究竟。倒是前些时日阿御从顾氏手中拿到了半块传国玉玺,本王吩咐细查此事,才发现,当年皇兄驾崩前很可能召见过顾明承,那半块玉玺大抵就是当时皇兄交给他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顾家私藏了玉玺,加上周鼎兴动了不少手脚陷害污蔑,皇上明显对顾家起了疑心,加之顾明承好几次和皇上政见不一,随着皇上皇位越做越稳,比起顾明承这个有过大功的元老恩师,自然是周鼎兴更好驱使,皇上又不是什么深情厚谊之人,故此便动了手。”

礼亲王言罢,轻叹了一声才又道:“可惜顾家父子二人,对我大秦忠心耿耿,就这么便被莫须有的罪名抄家砍头。大抵皇帝心中也知理亏,不甚安宁,这才在皇长姐替顾氏姑嫂求情时,放了她们一马,未曾没入官奴。”

秦逸一直姿态闲适的坐在一旁品茶,闻言这才放下了茶盏,看着礼亲王,道:“父王,既然皇上不可能给顾家平反,那咱们便逼着他不得不为顾家平反,何如?”

他言罢,秦御骤然抬眸看了眼秦逸,双拳微握,神情微紧。

而礼亲王却是一怔,接着礼亲王的神情变得从未有过的严厉和沉肃,盯视着秦逸,道:“混账!谁给你这样的念头的!往后,此等话休得再提!”

秦逸闻言,眸光微闪了下,却不过淡淡一笑,“父王心里有数便好,儿子们总归还是都听父王的。”

礼亲王妃先开始还没明白秦逸的试探之意,只当他是在想法子为促成秦御和顾卿晚的亲事,顾家平反,皇帝不肯,那便只能逼着他没办法,不得不为顾家平反了。

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可礼亲王的反应却过大了些,这才让礼亲王妃骤然懂得了秦逸的话背后的意思,一时间她轻呼了一声,脸色有些微微发白。

王府出面,逼着秦英帝给顾家平反,让秦英帝背负上薄情寡义,残害恩师的昏君罪名,然后王府还迎娶顾卿晚为儿媳,这是和秦英帝彻底撕破脸啊。

礼亲王府如今和皇帝处于一种比较微妙的地步,皇帝忌惮礼亲王府,但又还不到完全容不下的地步。而礼亲王府一直采取的是避让态度,但该强硬的时候,却也分毫不让,比如说这次秦御的亲事上。

如今秦逸是借着顾卿晚的事儿在试探礼亲王的态度,倘若礼亲王应下了逼着秦英帝为顾家平反,秦逸也便可以理解为,自己的父王已有了取而代之的意思,该做的准备也该早日准备起来。

然而礼亲王严词拒绝了,可饶是如此,礼亲王妃也一阵心惊肉跳,脸色半响都好不起来。即便是礼亲王府权势滔天,却也从未考虑过谋逆,更不曾有过不臣之心,礼亲王妃没想到,王府和皇帝的关系竟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吗?

秦逸言罢,半响屋中都一点声音都没有,许久礼亲王才道:“兄长对我不薄,曾两次救我性命。”

先帝对礼亲王这个弟弟确实不错,从前也曾不顾安危,救其性命。登基后,更是立马封赏了两位亲兄弟,给礼亲王和义亲王的封地也都是最好的,驾崩时还令礼亲王做了摄政王,信任有加,对秦御更是颇为费心。

礼亲王的这话,便是说他不会做不忠不义之人,先帝走了还没十年,便篡权夺位,谋其儿子的江山。

秦逸点头,却道:“既然父王无此意,那王府何妨再退上一步。西山健锐营的兵权,皇上惦记已久,索性就拿来换阿御的亲事吧。一来,阿御这边成全了,二来,也告诉皇上,我礼亲王府并无不臣之心,也能让他安心,缓和下关系。三来,咱们这边交了健锐营,义亲王府便该吃力了。”

健锐营是拱卫京畿的五大军营之一,都是精锐,京城出事,半天便可抵达,兵权却一直捏在礼亲王的手上。

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秦英帝这两年没少盯着健锐营,也有大臣暗中腹诽,倘若礼亲王府没有不臣之心,干嘛捏着健锐营不放?

现在秦逸如此提议,倒让礼亲王略沉吟了片刻。确实,既然没有不臣之心,那边索性退一大步,礼亲王府和义亲王府,以为礼亲王府权柄更大些,加上秦逸兄弟都已崭露头角,故而一直立在风口浪尖上,倒成了义亲王府的挡箭牌。

倘若这健锐营的兵权一交,义亲王府可就挪位,该备受皇帝重视了。

秦御早先便央求过让大哥帮帮他,却没想到大哥竟想出这么个法子来,想到为了自己的亲事,竟要让父王交出健锐营来,他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愧疚。

礼亲王思前想后,却道:“就这样办吧,本王先和太皇太后透个话。”

此事就这样决定了下来,礼亲王起身而去,礼亲王妃也站起身来,像是松了一口气,笑吟吟的冲秦御道:“好了,现在家里的事情都解决了,你赶紧找人吧,务必把本王妃的媳妇和乖孙子找回来。”

她言罢,扶着陈嬷嬷的手也走了。

秦御站在屋中,一时间沉默难言,秦逸岂会不明白他的心情,起身迈步上前,拍了拍秦御的肩膀,道:“皇上盯着健锐营已久,用你的亲事换健锐营,他不会不应。放心吧!”

秦逸的话,秦御如何不知?

礼亲王府执意要娶罪臣之女,秦英帝面上确实会不大好看,但是相比掌在手中的健锐营来说,相信这点小事就不足挂齿了。

更何况,他迎娶顾卿晚,总比迎娶贵女,让礼亲王府又得一门姻亲助力来的好吧。

再一个,这还是礼亲王府自己非要迎娶的,旁人还不能说皇帝刻薄礼亲王府,反倒会说礼亲王府鬼迷心窍,说他秦御被女人迷昏了头。

故此,秦御知道,倘若让礼亲王这么进宫,他迎娶顾卿晚一事儿,一定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