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场没有发作,等到俞朝清走后,他立刻就去找了三大司法机构,利用自己的人脉,给俞朝清定下了一个非常严重的罪名。

藐视纪律,流放!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俞朝清不过是在工作时间抽空去看一下章醇,而且还是章醇召见的,就算以前他要照顾老母,请过几天假,也不至于就被流放罢?如此,那不知道多少官员要被撤职了。

这本来确实是不可能成立的,可惜,章醇此刻把持朝政,就是首辅金大人都不太干涉,那么,俞朝清算什么呢?

江素梅知道后,恨不得就找到俞朝清,在他脑袋上狠敲两记拳头!

这毛头小子,果然是不成熟啊,以章醇现在的气焰高涨,就是江老爷子,江兆敏都要避其锋芒,他俞朝清不过还是个庶吉士,出什么头。

找死啊!

这下惹出祸端来,不知道怎么挽回呢!

俞老太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担心俞朝清出事。

江素梅在旁温言安慰。

老太太则有些不耐烦。

毕竟她对俞家还是看不惯么,这回俞朝清出了事,她只知道给他们江家惹来了麻烦,很是不太高兴。

不过见俞老太太那个伤心的样子,到底也还是忍住了。

等到老爷子,江兆敏回来,二人一商量,自然就去进行营救工作。

其实也不用等到他们去,对于这个未来的小舅子,余文殊也是很关心的,早就行动了起来。

但,这些并不够。

章醇这次是气狠了,本来他就被余文殊弄得一肚子怒火,这回全都发泄在了俞朝清身上,下了死功夫,动用了不少手下,所以,俞朝清最后流放罪可免,下放罪仍是难逃。

好好一个庶吉士,储相,未来的国家栋梁,被派到穷乡僻壤做知县去了。

前途尽毁!

江素梅听到这个结果,恨铁不成钢,几晚上都没有睡好。

等到俞朝清放出来,她立刻就去了俞家。

俞朝清正跟俞老太太告别,余文殊也在,这种下放,当天就要执行,俞朝清要离开京城去马平县,他是来送别的。

俞老太太流泪痛哭。

俞朝清这才知道后悔,跪下来给老太太磕头,连说自己不孝,辜负了母亲。

见此情景,江素梅一腔的话反倒说不出来,想那柳州如此遥远,俞朝清今日一别,不知何年相会,她的眼睛也红了。

“虫娘。”俞朝清见到她,愧疚道,“都是我的错。”

他这一说话,江素梅压下去的火又冲了上来:“你真知道你哪里错了?你上有老,还有我,说话就不会动动脑子,那章醇什么人,是你可以指着鼻子当面骂的?你庶吉士马上就要到三年了,如今可好…你好啊!”

俞朝清被她一通骂,也有些不高兴:“谁让章醇这般对崇礼师兄么,我也是做我应当做之事,总是要有人站出来的!”

那也不应该是你啊!

江素梅一指余文殊:“你可见他骂了章醇?”

“这…”俞朝清愣住了。

确实余文殊与好多人互相弹劾,没有断过,可余文殊却从来没有直指其名,对章醇发动过正面的攻击。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就应该好好做你的庶吉士,等到日后羽翼丰满,才能徐图大计,你现在算什么?”江素梅道,“你当自己是首辅那!”

俞朝清满脸通红,觉得被自己的侄女儿教育很丢脸,咳嗽一声道:“虫娘…”

江素梅看他的窘样,才想到余文殊在旁边,她火气上冲,竟然没有忍住,当下脸也微微发热,轻声道:“小舅,你以后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

这句话就跟祖父再三叮嘱的一样,余文殊暗想,他果然没有看错人,她很有大局观,懂得深思熟虑,内在却又自在洒脱,实在是不可多得的。

俞朝清道:“我知道了。”

江素梅便没有再多说,只是想到他多年苦读,才能考上进士,继而进翰林院,如今却到这个地步,心里自是难过的。

她同张妈妈一起给俞朝清收拾行李。

俞老太太舍不得,拉着俞朝清的手,怎么也不愿放开,他们母子二人,除了俞朝清上京会试外,根本就没有分离过,如何忍受?

俞朝清也心痛,他担心俞老太太的身体。

此时又来了俞朝清的几个同窗好友,包括李氏的侄子李步明也来送行,他现在户部任观政。

众人相劝,老太太才好一些。

送走俞朝清后,江素梅心情低落。

这是第一次,她亲眼目睹政治的残酷。

俞朝清大概也没有想到他会被章醇抓到把柄罢?事实上,他确实也没有犯过错,做事认真,一身清白,可就是这样,别人想整你的时候,当你弱小无力时,就会好像一只蚂蚁,毫无抵抗之力。

此时,俞朝清的心里也一定是悲愤万分的,他自己的前途,他岂能不在乎?只怕她们担心,一直都没有表露出来。

江素梅心想,只是斥了两句话而已,却要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何其恐怖!

余文殊陪着她走了一段路,方才说道:“我不知他去见章醇。”不然,他定会阻止俞朝清,可惜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江素梅叹口气:“不关你的事,是小舅自己冲动。”

“你不用太担心。”余文殊安慰道,“祖父一个门生正当在柳州当知府的,我会去信让他照顾一二。”

知府是管一个府的,权力很大,若真是这样,那俞朝清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些。

江素梅很感激,冲他一笑:“多谢。”

“不必客气,他也是我师弟。”余文殊顿一顿,“其实这次去马平县,对肖兰师弟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坏事,他以后一定还能回来的。”

江素梅点了点头,确实有江家,余家相助,俞朝清的仕途也未必黑暗,她沉默会儿,忽然问:“你之前却没有教他两句,为何?”

在这方面游刃有余的余文殊,难道不该教导俞朝清几句吗?也好让他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对,毕竟她作为一个穿越者,提出的建议总是不太周全的。

余文殊笑了笑:“他将来自会明白,去了马平县,有的是时间让他去思考。”

他说的没有错,俞朝清今日遭受了此生最大的挫折,被剥夺了翰林清贵的身份,然而,他付出的代价也是值得的。

终有一日,他会成长起来,成为俞家坚实的顶梁柱。

江素梅忍不住又看了看余文殊。

他只不过比俞朝清大了两岁而已,可相比起来,却是那么的成熟,仿佛做什么事都是成竹在胸。

他难道就没有失败的时候?

余文殊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由笑道:“还当虫娘厌我呢。”

江素梅不知反驳什么,一时低下了头。

“我送你回去。”他道。

江素梅摇头:“不用,我原也是坐车来的。”

余文殊便没有强求。

临别时,他走到她车窗外。

江素梅当他又要说什么,便卷起了帘子。

他递过来一盒点心:“是给肖兰师弟路上吃的,这些多下了。”

江素梅迟疑会儿,接了过来,轻声道:“多谢。”

“想必你也饿了,可以尝尝。”

江素梅嗯了一声:“好,我一会儿就吃。”

他立时笑了起来。

眼眸生辉,竟比外面的阳光还要耀眼。

翠羽,采莲也跟着笑。

车夫晃了一下马鞭,车子便动了。

江素梅放下卷帘,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放满了点心,零零总总有几十样,精致又好看,便取了一块佛手形状的豆沙糕吃了。

很甜,但是不腻。

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看她行远,余文殊才上了马车,但并没有回去。

他去了一家茶楼。

在这里,他将会见一个人。

而这个人,在将来会决定章醇的命运。

42 嫁妆,升迁

江素梅这个新年,过得有点抑郁,想到她成亲时,俞朝清只怕还在赶路,便实在高兴不起来。

这里的交通,当真是极不方便。

从京城到柳州,坐马车都得要四五个月,半年的时间都花费在上面,她还要担心他会不会在路上遇到危险。

毕竟这个时代,强匪,马贼,随处都有的,也未必会怕你一个小官,总之是叫人提心吊胆。

俞老太太那里,她也要去安慰。

幸好余文殊之前提到过柳州知府,她有个说辞,俞老太太才放心一些。

其实不止她,老爷子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自那章醇顶着江余两家,以及他们亲戚的势力,硬着把俞朝清赶走之后,更是耀武扬威了,加上余文殊也偃旗息鼓,前两天,他竟然把手伸到了首辅的宝座上,开始让人弹劾金大人。

不过这金大人罢,确实也有污点,虽说本职工作做的不错,可输在节操不稳,耳根子软,容易被人利用,这几年,就接连做了两桩大错事。

一是举荐胡洋心去治理河道,结果没治好不说,还弄了一个豆腐渣工程,洪水一到,全面倒塌。

二是在抗倭的问题上,他刚愎自用,不顾兵部职方清吏司的意见,导致我军连打三场败仗,到现在还没有解决问题,倭寇成了长久不治的疑难杂症。

这两桩事也是金大人心头的痛,幸好当初正值皇帝倾力于为生母该谥号的事情,也没有过多追究,算是躲了过去。

而今却被旧事重提,金大人被折腾的不浅,疲于应付,灰头土脸。

章醇当然是洋洋得意,踌躇满志。

江素梅在书房翻了几本书出来,正当出去,就见老爷子跟江兆敏二人走进来,老爷子一张脸跟锅底一般的黑。

“那金大人也是活该,要不是他,章醇也入不了阁,你管他作甚,为他说什么好话!”老爷子气呼呼的在骂江兆敏,“就该不管他,撤职了也好!”他觉得金大人跟章醇是一丘之貉,现在窝里斗,他乐得看热闹。

江兆敏并不吭声。

江素梅忙上去见过二人。

“哦,素姐儿在啊。”老爷子笑道,“拿什么书了?”

江素梅就把书名给他看。

全是史记,名臣,名将传之类的书。

老爷子的目光颇有深意:“素姐儿原来也喜这些,我见你往常只看话本小说,或一些地理风俗么。”

那是她以前纯粹用来娱乐,消耗时间的,以后可不同。

虽然她被俞朝清气得不轻,可心里真正痛恨的当然是章醇。

听说他大权在握,也并不干好事,只忙着清除异己,这样的人,不配坐在那高位上!而她,将不可避免的被卷入这场风暴,章醇倒台了,也还有别人,这样的生活,或许,有一辈子那么长。

她自然不能松懈。

在解决他们几家敌对势力的道路上,她需得出几分力。

江素梅沉声道:“祸害总要有人去抓的。”

老爷子却一下子笑了起来。

就是江兆敏的嘴角也微微挑起。

“好,好,小姑娘有如此志向,难得,难得!”老爷子抚掌。

见他二人这神态,自然是不把她说的话当真了。

虽然江素梅提过几次不错的见解,可她到底是姑娘家,朝堂上的事,能如何插手,他们便不当回事。

江素梅也不管,告辞要走。

老爷子道:“就留下罢,一会儿写字给我看看。”他好久不曾指导她了。

江素梅应一声,坐在一边看书。

父子两个继续刚才的话题。

老爷子又开始训斥江兆敏:“也不见你喜巴结人的,怎么金大人这回,你又来赞赏他的功绩,我可没见他做多少实事!”

江兆敏道:“总是有的。”

“有什么…”老爷子一拍桌子,“你有这个功夫,不如去搜罗下章醇的错处。”

江素梅听着,噗嗤一声发笑。

老爷子奇怪:“素姐儿笑什么?”

“无甚。”江素梅抬头道,“只是,觉得大伯这般做,也并无错。”

“哦?”老爷子挑起眉,来了一点兴趣,“说来听听呢。”

江素梅也不扭捏,徐徐道:“祖父,当时余老爷子致仕后,首辅并没有马上定下来罢?后来是由金大人升任的。”

老爷子点头:“确实如此。”

“此前,皇上不过是要改个谥号,却那么难,他肯定对好些官员厌恶的很了,而首辅是领导百官的,非常重要。我觉得金大人能坐上这个位置,必是皇上仔细考虑过的。”她顿一顿,加重了语气,“也许他还不太够格,但却是皇上挑选的人。”

老爷子听完,手拿着茶盏,动也不动,石化了一般。

江兆敏却难得的露出惊异之色。

正是如此。

金大人是皇帝亲自定的,所以不管他做得如何,皇帝总有几分责任,如今章醇为自己的目的,不惜使出全力打击金大人,全没有顾忌到别的,可江兆敏却知道其中的厉害,他挑准机会,为金大人辩护。

老爷子终于明白,他“啪”的把茶盏重重搁在桌面上,怒道:“跟你老父还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你当我是傻的?”

江兆敏低下头:“儿子的错。”

其实他是早就习惯了,从小,他便是被老爷子训着长大的,无论做什么,老爷子都要强调下自己作为父亲的威严,却并不关心江兆敏内心的想法,久而久之,江兆敏的性子越是内敛,轻易不吐露心事。

在官场上历练多年,他更是谨慎,便是对家人,也是不太爱说的。

加上老爷子的政治敏锐度始终及不上他,二人总有意见相左的时候,江兆敏并不喜解释,这父子二人便常常出现这种情况。

老爷子出完气,看向江素梅,对她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素姐儿要是男儿便好了!”他发出感慨。

江兆敏深以为然,这个侄女儿比自己的儿子还要通透的多,真是可惜了。

一个多月后,老太太跟老爷子谈嫁妆的事情。

虽然老爷子不管事,可大事上,不管什么结果,总要跟他讲一下的。

没多久,江素梅就要嫁去余家了,随身带的嫁妆肯定是要准备好的,且还不能寒碜,到底对方是名满京城的望族。

“城里的铺子给两家,跟慕姐儿,念姐儿是一样的,还有两栋大院,地方有些偏,可也能租出去,一栋给下人住也正好。田庄,就给湖州那一块,算是风调雨顺的,不差,每年几百两银子准保有…”老太太说自己的决定。

老爷子打断她:“给什么湖州啊,我看就给宁县的,她自己在那里也有田庄,打理的很好。哦,金匮县的田,咱们家不也挺多的,给素姐儿一些,就两顷罢。”

老太太眼睛瞪得老大。

就是江念梅嫁去敬王府,老爷子也只同意给一顷,江素梅,竟然要给两倍。

“这不好罢,给老大夫妇晓得,要不高兴哩。”老太太皱眉。

老爷子语气不好了:“我的东西,管他们高不高兴?叫你给就给,他们不高兴,你让他们来说。”